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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为首的弟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这帮小家伙,老爷我让你们悟道,可老是三心两意!”
  老人沉下脸低骂一声,抬手弹出一指,那名开口发问的弟子身体一哆嗦,随后凭空消失,又一个弹指刹那后,那名弟子重新回到五庄观,可浑身上下却已湿透,头上还顶着一只神色茫然的老王八,看得周遭弟子掩口偷笑。
  “送你去西海龙宫走一趟,那里的景色不错吧,要不要再去一回。”
  老人狠狠瞪了眼那个噤若寒蝉的弟子,尔后拾起地上的书卷,开口道。
  “都别笑了,接着听老爷我讲道。”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者左手轻轻按上地面,嘴唇微张。
  “地势坤......”
  ......
  东城擂台上,周继君满脸错愕,却是那颗随着先天精气蔓延向广漠大地的心念竟被一股深不可测的醇厚道力送了回来,浩淼玄奥的道意如洪潮般翻滚在周继君念头之海中,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道出三个字。
  “地势坤?”
  第二百四十九章 地仙之道
  远古时候,在那片苍茫无际的土地上,有这样一群修士。
  他们食天露却不敬天,吸天野精气却对浩淼天道置若罔闻,他们扎根泥土以大地为父母。天庭数次招揽,却都被他们拒绝,对他们来说,穹宇大道不在冷清凄寡的九霄之上,而在脚下这片广漠充满生机的土地里。缩地成寸、弹指万里地、一念穿山、肉身下地府黄泉......这些神通广大的法术却是他们微不足道的小把戏,他们的修炼境界划分虽和天地间其余修士一样,地境、人尊、通天、法天......然而他们却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地仙之道,地仙者,敬穹宇千万苍生广地,非是拥有此心之人不能修得。即便这穹宇之间无数修炼者对地仙一道觊觎的紧,可却无法偷习到地仙所拥有的神奇法术,只因心不敬。而天庭亦不敢强行招揽,地仙三祖,却是这天地穹宇之中,最古老的君圣。
  千百万年来,天地大战无数,地仙一脉亦卷入大战中。战火燎原,天地杀戮无止境,即便拥有君圣封号的绝世强者,往往也无法保全。老一代君圣死,新一代君圣诞生,大小战役万余场,陨落的君圣亦有一手之数,而地仙一脉更是陨落了两名君圣,势力大挫,原本啸傲十余洲的地仙们再无从前的繁荣之象,在最后一名君圣的率领下,退回四大部洲。再战,亦败,退至西牛贺州。再战,不敌......到了最后,仅剩的不足万数地仙尽退至西牛贺州的万寿山上,凄凄惨惨,惶惶恐恐。
  天宫、佛域,甚至一些实力强横的妖王都率领大军齐聚万寿山前,欲要将地仙一脉斩草除根。乱世大战诸强并立,能少一方,那就多一分机会,而这地仙一脉着实诡异,若不斩草除根,以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迟早会像战火过后倔强而生的草芽,渐渐又成席卷天地之势。
  万寿山被围成铁桶般水泄不通,天头黑压压一片,却是天兵天将妖魔鬼怪,偶尔还有佛音传来。而在万寿山中,最后那名地仙君圣用利刃捅穿心口,滴下心血,随后恭恭敬敬地匍匐于地,在他身后,近万地仙亦是如此。鲜血将万寿山染红,携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远荡千万里,弹指刹那后,整个四大部洲土地上都溢出赤红之色,就连清净污垢的佛域灵山亦不能免。
  “地势坤,吾以吾生敬苍生大地,但求地道永存,地仙一脉不绝。”
  尽万地仙将他们的心血和平生道意倾洒入大地,只希望留下种子,待到他们身陨后,这地仙一脉不至于失传。然而,就在他们的生命即火将燃烧殆尽时,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大地深处涌上,不仅将他们倾洒的心血道意回复,还在那万寿山谷中,生出一株奇异的大树。大树生插于地,见风而长,转瞬后就长成通天之势,将偌大的万寿山包裹其中。枝若铁壁,叶若神兵,把盘踞万寿山外的千军万马挡在其外,而仙神妖魔施尽神通法术,也无法令这颗奇树损坏半分。
  僵持了三年,终于有一天,大树中央裂开一道细缝,那名地仙君圣笑盈盈地走出,众人放眼看去,只觉得他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还未等众人想清楚,就见他脚踩绿叶瞬间飞至天宫大军中。举臂、挥手,率领天宫大军的君圣头颅滚落。回身飞至佛域大军,只是一脚,那名佛家君圣就被他踹飞出千万里,丝毫没有还是之力。
  “从今往后,吾地仙一脉只守万寿山,再不插足天地大战。”那名地仙君圣站在天空,扫过一脸震惊的仙神佛魔,他挥手卷来那颗不住挣扎的君圣心神,手指一捏,心神灰飞烟灭,“日后若有人敢打我万寿山的主意,便如此人。”
  一招灭杀天宫君圣,一脚踹飞佛国君圣,如此强大的实力将群雄震慑当场,转眼后纷纷散去。从此以后,万寿山五庄观再无人敢觊觎,那里是地仙的国度,虽然只有一山一观,却已足矣,因为只要脚踩土地,他们就永远逍遥自在。
  三万年为一轮,在大衍两万余年的那一轮穹宇乱世中,天上地下公认的第一强者便是这位建立五庄观的君圣,地仙之祖镇元子。
  ......
  繁杂的道意携着地仙一脉的往事流淌在周继君的念海之中,弹指一挥间,已了然。
  “原来这便是地仙。”周继君心念瞬间通达,轻轻唏嘘着,眼中忽明忽暗,若天河般的浩瀚道意虽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消化的,可不知不觉间,他与这大地的联系又强上一分,“地势坤......莫非我真要去修这地仙之道?地仙虽强,可我要做的却是猎下那天宫,在天地间立下我君子一脉的道意。”
  周继君眼中浮起茫然的神色,就在他心思复杂变化时,巨斧长枪再次袭来,周继君在念海中看着地仙由兴到衰的数百年,然而在这东城擂台上也只过了两三个刹那,眼见两人的杀招再次轰至,周继君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中浮起通达之色。巨斧长枪扑了个空,而周继君则淡淡一笑站在两丈外,却看得远处的齐灵儿心惊胆战。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之君子道意又岂是能轻易动摇放弃的,天地大道无穷,各有所长,又为何不能为我君子道所用,君子者,海纳百川,包容万象。”
  心意通达,先天精气直插入土地,须臾间深至千丈,横越万丈,京城之地已与周继君完全融合在一起。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即便这天地,亦可载。周继君此时尚不知,他的修为虽未提高,可对道意的领悟又高了一个境界,融合天下之道,去芜存菁,这是多少强者一辈子无法悟出的道理。可周继君还未到达通天就隐隐摸索出出来了,虽然方才开始,以他的心念和弱小的道意只能淬炼出地仙之道的皮毛,然而,却已在路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君子上下而求索。
  杀气腾腾的紫微神王和异人王隐约觉察到几分异常,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周继君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欣喜。
  “本想以两位为炉鼎,突破通天。不料二位如此不给力,就此了解罢了。”
  周继君淡淡开口到,下一刻,紫微神王和异人王神色大变,只觉一股强横如斯的吸力从地里传来,双脚微微抽搐,竟是让他们无法离开这擂台。而在对面,周继君迤逦而来,整个擂台乃至京城万丈之地都随着他的脚步颤抖摇晃,仿佛已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不好。”紫微神王脸上的庄严肃穆转眼破碎,一如半年前北朝宫中时候,惊惶之色流转于眸中,“此人不可力敌,萧兄快走!”
  眼见异人王沉着头并不理会他,紫微神王心中一阵恼怒,飞快地变回原形施展傀儡法术,双脚跃离地面就欲遁逃。
  “轰!”
  擂台边缘翻卷而起,如同打苍蝇般将紫微神王拍落,他心中一急,刚想冲天而起,就见那个令他恐惧无比的男子出现身前。
  “本应杀你,可答应小咕要将你留给他。如此,那你就再毁你一次罢。”
  素来高傲的紫微神王满脸苍白地看向高高落下的拳头,拳影翻飞,转眼间,紫微神王新炼化的肉身已成一堆白骨血肉,凄惨无比的挂在擂台上,那颗头颅大小的心神颤抖着,飞速向皇宫遁去。
  第二次战君公子,还是和强大的异人王联手,却仍是重伤惨败的下场。此时的紫微神王再不敢像前次那般放大话,他头也不回地飞向皇宫,恐惧如潮水漫过心神,能离那人多远就离多远。
  第二百五十章 葬异人王
  大煜三英战君公子,两柱香不到的功夫,已是一死一伤,远处观战的百姓无不瞠目结舌。在他们心中,君公子就算再强,可面对三名同等级强者,能不败就已是幸事,不曾想君公子竟强悍如斯,连败两人,转眼间,在擂台上只剩异人王孤零零一人。
  “你为何不逃?”
  周继君眼皮轻抬,看向对面捏紧拳头的异人王。
  擂台中央,异人王萧破天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火光,将他的面堂映得通红。
  “你毁我异人一脉,我身为异人王,面对仇人避而不战,还有何颜面面对千万异人冤魂!”
  身体猛地剧震,义无反顾的战意从异人王身上腾起,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没,异人王抬脚,挣脱了擂台的束缚。
  “将心神点燃,以激发出你平生最强的实力来战我,之后无论是胜是败,你终脱不了身死的下场呵。”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喃喃道。他与异人一脉结下深仇大恨,和这异人王亦是不死不休的大敌,然而敌人分两种,可恨者与可敬者,眼前这个为了异人最后的荣耀不惜透支生命的男子就是后者。
  “君公子,战!”
  异人王猛地扬起双臂,天地风云变,风水火雷从天头源源不绝地倾泻在他身上,流转变幻,远远看去光华四溢,有如天神。
  “轰!”
  携着风水火雷的一拳朝周继君袭来,虽是平平无奇的一拳,可若凝聚出天野四象,并且任意转变,那这一拳便是通天境界强者亦不敢硬接。
  君子剑出,剑尖挑向异人王,虚空裂痕出,却被异人王生平最强的一拳砸得粉碎,周继君疾退。
  又是一拳轰出,白衣翻飞,周继君再退。
  异人王连轰六拳,周继君连退六步,一步五十丈,此时周继君立于擂台边缘,已是退无可退。
  不远处传来惊呼声,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异人王会突然暴起,将君公子打的连连后退,而齐灵儿更是抱紧双臂,僵着小脸紧张地看向周继君,可心底那个念头却一如既往的笃定——师父不会败。
  双脚踩着台沿,周继君淡淡地望向那个精气神酝酿至巅峰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临风剔羽,一如既往的翩翩潇洒,脸上没有半点挫败之色。
  “七州异人最后的风华就此消陨,异人王,我惜你统帅群雄英豪一世,今日采剑葬你于这城东擂台。”
  清朗的声音回响全场,萧破天冷着眼,全身道力全部聚于他最后一拳上,蓄势而发,可当周继君抽出那柄长剑时,他神色陡然一变,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一柄青墨色的巨剑,重剑无锋,周身嵌刻着朴实的纹路,风龙火虎遨于剑身,浮云翩跹环绕其间,似独尊天地却有种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在剑柄处赫然刻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异。
  “异人剑呵,时过境迁,不料又见到你了。”
  萧破天声音有些颤抖,他怜惜地看向那柄层属于他的佩剑,数百前的往事又掠过心头,正因为这柄剑,他成就了异人王之位,也是因为这柄剑,他的心被深深刺痛,数百年来,修为停滞不前。成也异人剑,败也异人剑,萧破天拂袖而去,浪迹大小古洲,流转数百年后重回七州,再遇异人剑时,那柄剑正直直指向自己。
  ......
  “哈哈哈哈,我之佩剑居然落到了你手上,好啊,今日我就取会异人剑,斩杀你君公子,为它正名。”
  闻言,周继君脸上也浮起错愕之色,转瞬消散。他凝视着手中锵锵而鸣的巨剑,嘴角渐渐扬起,伸手,异人剑直指异人王。
  “如此,用它葬你也算名至实归了。异人王,某来送你最后一程。”
  雪白的衣衫在擂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痕,周继君举起异人剑,直直刺向异人王。先天精气携着大地之势席卷向萧破天,而萧破天不避不让,他死死盯着那柄本属于自己的剑,眼底的雄雄大火愈燃愈旺,万年的情恨在这一刻被烧得烟消云散,只剩下那颗纯粹无比的异人心。
  异人者,逍遥世间,帝王之尊亦不屈。异人不战,战则一往无前。
  “死!”
  萧破天仰天长啸,用尽全力将他心意通达融合四象之力的最后一拳击出。
  天地变色,尘土飞扬,余力如波卷向四方,齐灵儿咬牙强撑着身体站在擂台边缘,捏紧拳头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人影。又一声巨响传来,三四百丈的擂台从中塌陷,周遭的泥土齐齐涌去,偌大的擂台瞬间溃散。
  “师父!”
  齐灵儿被巨力掀飞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中央高起的那处土包,半晌未见人影,无论周继君亦或是异人王,似乎都深深地埋入其中。心中一阵慌乱,就在她起身欲去时,低咳声从身侧响起,齐灵儿扭头看去,就见脸色微白的周继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处土包,手中空无一物。
  土包高耸如小山,屹立在京城之东,土色发赤,仿佛被鲜血尽染,宛若坟茔。在这座周继君搭建的坟茔上,青灰色的异人剑直插没柄,无力地颤抖着,发出凄凉的哀鸣。
  “师父,他......”
  狂喜过后,齐灵儿满脸关切地揉了揉周继君的后背,随后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块土包。
  “异人王已逝。”
  听着周继君淡漠无比的话音,齐灵儿满脸兴奋,可转眼后黯了下去,却是在她师父脸上看不出半点喜色,有的只是让她心头隐隐作痛的沉重。
  “今日葬君于此,千秋万代,享我北朝香火。”
  说完,周继君在京城百姓讶然的目光中,朝着那块土包拱手一礼,飞沙走石,一层层土墙从坟茔周遭竖起,不多时,竟聚成一处简陋的庙堂。强施法术后,周继君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异人王临死前从他心神中涌出的那些往事,如流水般流淌在周继君脑海中,良久挥之不去。
  京城百姓怔怔地看着那衫渐渐远去的白衣,心中一片震惊,君公子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天下共知。而眼前庙堂高筑,却是君公子第一次如此敬重一个被他亲手斩杀的敌人,便是皇天教主洛继伤也不曾让他如此。所有人都纷纷猜测,在他们分出胜败生死的那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许多年后,北朝迁都于此,这一切仍旧是个迷。异人王墓享受帝王祭祀,千秋万代香火不绝,北太宗年间,曾有人言,在子夜时看见一白衣人进异人王庙,疑是百多年前的北朝国御君公子。众人无不嘲讽,因为那时的君公子,早已成为七州的传说。
  ......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陋破败的酒肆中,齐灵儿好奇地问向她的师父,可周继君却笑而不语,在他嘴角淡淡的笑靥中,却透浓浓的愧疚。千年前的往事虽早已淡去,然而既然发生过,就永远不会消散,就如周继君身体里流淌着的周洛两氏血统般,即便周继君已和洛家恩断义绝,可千年万年后,他仍旧是京城洛家的后人。而在数百年前,洛家的祖先和这异人王乃至屠龙都有过一段复杂纠缠的恩怨。
  “怪不得我幼年时上落云山,屠龙便知晓我是洛家后人。”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望向屋外渐渐黯沉的天色,目光闪烁。
  随着屠龙的离去异人王的身死,这段往事从此往后将彻底消泯于七州之地,他虽知道,可却已死于肚中,此生再不会向人道起。
  “不说就算了。”
  齐灵儿皱了皱小鼻子,她走到窗前,趴在窗棂上,遥望向烽烟冉冉的青稚山,眸底渐渐腾起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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