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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的夏天-27

  「哥,爸怎么样了?」我背着背包向哥哥走过去问。
  「是脑中风,手术算是成功了,但不知道影响范围有多大,要等醒来才知道……」哥哥一脸凝重。
  「那现在……?」
  「现在在加护病房,我带你去看一下。」说着,我跟着哥哥进了电梯,到加护病房向里面的护士打了声招呼,然后换上隔离衣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加护病房,扑面而来冰冷的空气令人为之一颤。
  我很快在一间小房间里找到妈妈和躺在床上,全身佈满仪器,脸色苍白的爸爸。
  妈妈一脸担忧地握着爸爸的手,不停地搓揉着,看见我来,忧伤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勉强弯了弯笑容。
  「妈,爸的情况怎样?」我问。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叹道:「医生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醒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医生说有很多种可能,叫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哥哥立即环住妈妈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医生也说过幸好送来得早,说不定后遗症没那么大……」
  爸爸有三高,常常在喊不舒服,自从退休后就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喜欢出门,每天都是由外工作的妈妈中午回家帮他准备午餐,如果不帮爸爸准备,爸爸那一整天就寧愿饿着肚子什么也不吃。
  虽然妈妈常常抱怨这样的爸爸很麻烦,但也幸好有这样的举动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爸爸在家昏迷。
  爸爸和妈妈结縭超过三十年,爸爸是个十分大男人主义的人,但小女人的妈妈也和爸爸配合得很好,这次爸爸突然倒下,妈妈就像失了骨干一样,惶惶不知所措。
  加护病房不能让家属在里面过夜,而且有规定的探病时间,这次是特别通融我们进来,妈妈一直握着爸爸的手捨不得离开,眼看时间愈来愈晚,怕让护理师为难,我和哥哥合力劝说妈妈先和我们回家,毕竟有状况医院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
  回到久违的老家,妈妈放下东西就往厨房里走去。
  「瀚文,刚在医院都忘了问你饿不饿,这样赶回来很累吧?妈煮个麵给你?」
  我赶紧拦住正要穿上围裙的妈妈说:「别忙了,我在车上吃过了,很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看爸爸。」
  妈妈的眼神有些茫然,我知道她心里担心爸爸所以想做点什么来分担心里的不安,但怕妈妈的身体吃不消,最后还是好说歹说地把妈妈先哄去睡了。
  妈妈进房间后,哥哥留我在客厅商量之后的事情。
  「医生说爸爸最快这两三天就会醒来,醒来后才能评估脑损伤到什么程度,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全身瘫痪,也有可能不会这么糟,但不管怎么样脑中风就是会损伤部份神经,我们要有心理准备,这阵子不会太轻松。
  」
  我垂着头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愧疚感,这一年多我忙着工作和照顾夏天,就连过年也待在台南,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家,如果不是爸爸幸运,妈妈发现得早,这一趟回来是不是就和爸爸天人永隔了?
  我想着那种可能性,心里的自责更深,我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和夏天,却忽略了自己的父母,万一爸爸真的怎么了,我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哥哥和我大概讨论了一下今后可能的情况。
  妈妈和我们兄弟三个人都有工作,妈妈现在的工作还有一年半就能申请退休,为了退休金不能辞职,所以最好是根据爸爸中风的程度请看护或外劳来撑过头一两年,但看护或外劳没那么快请得到,在请到适合的看护之前,爸爸住院期间的照顾是一个大问题。
  讨论结果是,因为我住比较远,所以由我直接请十天特休上来照顾爸爸两星期,哥哥在这两星期中找看护,有看护后,他再和妈妈轮流照顾爸爸,我就可以放心回台南工作。
  虽然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还是有种自己作的太少的感觉,照顾病人的辛苦,在我照顾过夏天后就彻底明白,而妈妈和哥哥才正要开始面对,就算会请看护,我还是对于不能参与全部照顾的事而感到愧疚。
  反而是哥哥看出我愧疚的样子,拍了拍我安慰道:「能作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真的够好了吗?我看着哥哥,内心惴惴却没说出口。
  两天后,爸爸清醒了,所幸没有出现神智不清、失智、失语的情形,目前看起来中风影响的是爸爸右半部的神经,造成半身不遂,但情况并不严重,身体还有知觉,只是行动不能自如。
  医生评估復原的可能性极大,要我们乐观看待。
  趁爸爸还在加护病房时,我回一趟台南,把工作的事交办一下,和陈总请了特休,也打电话跟夏天说了爸爸的情况,夏天现在出了院,又回到在家休养的日子,所以并不需要我特别去照顾她。
  我爸倒下的事情,夏天在第一天就知道了,现在也只是让她知道我会不在两个星期,夏天听完后歉疚地说:「对不起,这种时候,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知道我可能又触动她心里某个心结,夏天的声音听来比平常更加忧鬱几分。
  「没关係,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谁的问题,只是难免还是叫人感到无处着力的忧伤。
  「……代替我向你爸妈问好,祝你爸早日康復。」夏天顿了顿,刻意扬起声音像是不想让我为她担心,也或许是不让我跟着染上她那份忧鬱。
  「好,我会的。」
  之后我就回新竹留在医院里代替妈妈和哥哥照顾中风的爸爸,或许是有过照顾夏天的经验,我照顾中风的爸爸比起妈妈和哥哥还是熟练许多,也比他们更知道更多照顾瘫痪病人的细节,包括怎么协助翻身、换衣服、换床单之类的。
  唯一的问题是如厕,体重近百公斤的爸爸不像夏天一样可以让我抱去厕所,说服大男人主义的爸爸包上尿布让所有人都被爸爸痛骂了一顿,但在歷经几次失禁来不及去厕所后,顽固如爸爸也不得不妥协于尿布的方式。
  曾经对秽物唯恐避之不及的我,渐渐地也可以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
  或许是因为自己儿子的关係,爸爸对我的使唤毫不客气,总是嫌弃我的动作太过粗鲁常常弄痛他,照顾不够细心,帮他翻身按摩不够勤快……我才知道以前夏天对我的照顾有多忍让,但夏天从没有对我抱怨过这些。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哥哥也找到适合的看护可以配合妈妈和哥哥的上班时间,看护的钱我本想全出,但哥哥却坚持和我一人一半。
  「你还要唸书付学费,家里不用担心,爸爸还期待你之后成为我们家族第一个拿博士学位的人。」哥哥送我去车站坐车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拍我的肩道。
  哥哥的话更让我满心愧疚和心虚。
  我的论文一直被陈总压着,要等到毕业不知何时?
  自己似乎一直愧对着别人的期待,工作上被打压,学业上不如预期,连在爱情上都不顺利。
  自己还有什么是做得好的?在回程的火车上,我不禁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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