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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我不奢求天意能让我平一切遗憾。

  十点,王书维开了会员,点开了《明光》。
  十二点,王书维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女朋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三点钟,王书维盯着天花板,不敢接受现实。
  六点钟,王书维认命了,同时悄悄咪咪地对比宁璚和演宁璚的女演员,后来觉得还是自己女朋友漂亮一点儿。
  九点钟,宁璚睁开了眼,对上王书维灼灼的目光,吓得大骂一声:“我操!你干嘛!”
  王书维顶着两个黑眼圈,语调温柔又动情:“觅觅,咱妈可真不容易啊。”
  “……你犯什么病?”
  “我只是觉得咱俩爹都太不是东西了,很心疼咱妈,”王书维握住桓帝的手,认真道,“跟那个养马的相比,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什么,父亲连这个都写在《明光》里了?
  “觅觅?”
  “……更喜欢你,”桓帝僵着一张脸,“他二十五岁就失宠了。”
  王书维心里舒服了,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然后飞快下床洗漱:“觅觅你快起床,咱早点回家给咱妈请个安!哦,要不问问咱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现在开车去买?说起来陈父君最近不在家是吧,是去哪里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沉父君是谁呢,《明光》里好像没有什么姓沉的啊……”
  宁璚看了一眼手机:“今天学习强国做了没?”
  “还没。”
  “今天他是头条,”宁璚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去踩鞋,“一会儿看看吧。”
  “?”
  王书维差点儿把漱口水吞下去。
  你说什么头条?!
  宁昭同一向有点贪睡,今天也不免是最后一个起的,九点洗漱完出来,一推门看见张黑漆漆的脸,两只眼睛简直带贼光。
  “……啥情况?”宁昭同都吓着了,握住聂郁的手臂,“小王生病了?”
  小王动情地呼唤了一声:“宁阿姨,您醒了!”
  “……”
  “……”
  “……”
  小珍珠困惑地扒着妈妈的腿:“阿姨?”
  宁璚觉得有点丢人,把妹妹搂起来,挠了挠头:“他昨晚补了一晚上《明光》,我也不知道他犯什么病。”
  “哦,你跟他交底了啊,”陈承平招呼宁昭同吃饭,拍了下王书维的背,“行了,别有滤镜,再牛逼的事儿也是上辈子做的了。你多待两天就知道了,昭帝这会儿就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不顺心就要叉腰骂人的那种。”
  聂郁扑哧一声,宁昭同也没憋住,笑骂一声:“真当我不生气是吧?”
  “大清早生什么气,赶紧来吃饭!”陈承平催她,又找补,“不过呢,你是觅觅对象,算辈分她毕竟是你妈,你多少得尊重她一点儿。”
  王书维连声应道:“那当然!那当然!”
  “不好接受吧?慢慢消化。”
  “应该是得消化两天……”
  “正常的,那会儿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太师上门还是花了好久才把这坎儿过去了,”陈承平叹息,“接受不了也没关系,反正对现在没影响,别往外说就行。家里都是正常人,会讲道理的。”
  王书维失笑,而桌上的韩非放下豆浆,看来:“什么坎?”
  陈承平嘿嘿一笑:“这不,没想到自己是个妾吗?”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宁昭同轻轻一哂:“贼心不死。”
  “你总得让人有点儿盼头是不是,”陈承平一屁股坐她旁边,“你看,太师都没介意。”
  宁瑱忍笑帮亲爹说刻薄话:“顺上争下,妾妇之道也,怎堪妻位?”
  陈承平没听懂,而聂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韩非都没忍住,轻咳一下。宁璚差点笑成傻逼,一掌拍在宁瑱背上:“这话你跟我阿爷说过吗?”
  宁瑱自然装傻:“觅觅说什么?”
  陈承平受不了了:“嘿,你们怎么寒碜我还不让我听懂啊?”
  “差不多得了,”宁昭同把一口蒸蛋塞进小珍珠嘴里,偏头含笑瞪他一眼,“再不消停就罚你去当洗脚婢!”
  说来惭愧,宁昭同还是今年才知道沉平莛生日的准确日子。不过似乎也无伤大雅,男朋友五十大寿家里就俩人,冷清得一如往日。
  “生日快乐,”宁昭同换了鞋进来,把精心准备的花束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怎么一点气氛都没有,比我想象中还过分。”
  沉平莛过来给她脱外套,闻言就笑:“嫌冷清还不把孩子带来。”
  “就知道孩子孩子,”她不满,“也不多想想我。”
  “这就是欲加之罪了,凭什么说我不想你?”他把衣服挂好,轻轻抱了她一下,“一会儿又要说我翻旧账了。这两年一直在外面拍戏,连电话都少有给我打,究竟是谁想得少一点?”
  她扑哧一声,收紧手臂:“错了错了,可想你了。”
  晚饭是四宫格的火锅,作为寿宴乍看有些不像样子,可他们就两个人,摆一桌子菜不免更为难堪。等暖气伴着蒸腾的锅底熏红脸颊,隐带笑意的交谈声沉浮在汩汩作响里,话题不拘,谈天说地……是他期待了太久的轻松随意。
  吃完已经是八点钟了,他站起来去泡茶,觉得吃得稍微饱了一点。
  宁昭同瞅他一眼,想说怎么又那么晚喝茶,可惜吃饱喝足有点犯困,最后也只是倚着沙发看着他。
  那神态实在有些可爱,他轻笑一声,过来摸了摸她隐见雏形的双下巴。
  她没表达意见,等他坐到身边来,把体重整个压在他肩头:“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
  “有卫秋的消息了,”她抓住他的手,磨了磨他的指尖,“我去见见他。”
  沉平莛有点惊讶:“卫秋——准备做什么?”
  “没准备做什么,就是去见见,反正他跑不了。放心啦,我不会把他捅死在街头的。”
  “这也是恶意揣测,”他轻笑,反手握住她,“如果他死了就能了你的心结,你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她点了下头,看着天花板。
  不死不休。
  可轻描淡写的死,仍然不足以平她半生的愤恨。
  他放轻了声线:“陈警官也该回来了。”
  她一怔,而后惊讶地看着他:“你……”
  “他跟我说过,你早就看出端倪了。但你一直不提,我也没有多嘴问一句,”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既然这样,网就一起收吧。”
  收网。
  也是,马上就2032了。
  许久,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呢?”他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等卫秋和德里亚的事情都结束了,还有遗憾吗?”
  “遗憾……”她轻笑摇头,“我从来没有什么遗憾。”
  “你这句话让太师听到了会不会生气?”
  “然也不会生气,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她低声道,“沉平莛,我的遗憾平不尽。是,潜月还有为我挽发的机会,玠光也回到了我身边,然也、觅觅,甚至念念都还陪伴在我膝下……可阿荔因多子早死,阿漪死前还在喊阿姊,长兄向北泣血而亡,子房为韩守节而饱受卫秋欺凌……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我不奢求天意能让我平一切遗憾,我的人生没有理由一定是圆满的。”
  他也低声回:“你值得。”
  她以一脉仁心断九州兵燹两百年,拯救万千黔首于战火纷争。若世间真有因果循环之道,她合该高居神庙之中,受一缕香。
  她摇头,将脸贴在他怀里:“生之忌满,我能有此生此世,还能得你们付以青睐,陪在我身边,已是上天怜悯。沉平莛,我不敢再多求什么,除了还想给卫秋和德里亚的事写下一个结局……我要求一个公道。”
  公道。
  一股幽微的冷气袭上背脊,他意识到那意味着的东西,有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她轻笑:“好吗?”
  “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哪天觉得遗憾尽平,要放开我的手,”他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我们求一个公道。”
  喻蓝江当天没听陛下号召,为的就是能在家里享个专宠。结果回家第一天领导生日,回家第二天宁昭同就扔了套看起来不便宜的衣服过来,让他穿上:“跟我出门!”
  喻蓝江从后面看着她那截摇曳的腰肢,心说见情人还要带我吗。
  宁昭同盛装出门,把车开到一处街角,下车,慢慢抽完了一支烟。
  泥泞的化雪天,湿润的空气随着尼古丁浸入肺里,街头车来车往,碾过水泊。倒影里水绿艳红湿润的黄,信号灯兀自来回变换。
  喻蓝江就站在她旁边,虽然疑惑却也不发一言,只是看着。
  从指尖甲油的斑驳看到发梢柔软的弧度,认真得像要刻在灵魂里。
  末了还突然觉得,他的性子确实是被磨圆了,要是他还没到淬锋那会儿,站不到一分钟他就要嚷起来,而今竟然能耐得下性子,无所事事地看她那么久。
  铃声响,她接起来,姿态里有股漫不经心的意味:“……嗯,多谢你苏先生……不必了,一点私事,用不着您出手……哈哈,那说不准,大概率是有的……嗯,借我点人?苏老板的人我怕指挥不动啊……啊,不论如何,我就先过去了,过去再说。再次谢谢苏老板提供的消息,对,您说笑了,我跟您家小辈儿能有什么恩怨?就算有也一笔勾销了……嗯,好,再见。”
  一声轻响,电话被挂断。
  他不乐意地轻哼一声,抱住她的肩膀:“谁啊,男的女的,长得帅吗?”
  “说话跟泡醋里似的,四十多的男的,嫉妒他还不如嫉妒薛预泽,”听出那点不忿,她侧脸轻笑,对上他的眼睛,“宝贝,不会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吧。”
  “你要说薛预泽我可真来气了啊,这人没事儿保养得那么年轻干嘛,看着跟老子一个岁数。而且他这有钱,身材也不错,小白脸里算很能打的,还跟傅东君一个风格……操,”一溜说下来都给他说怒了,一把握住她的腰,“妈的,不行,以后不准见他了!”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别闹。”
  一句话说得他有点眼巴巴的,凑过来:“你说我闹,你都不说他,就他能帮得上你的忙是吧?”
  “少跟我撒娇,站直了。”
  他立马松手拔了个军姿,直得跟杆标枪一样。
  她又气又笑,抬膝轻踹他一下:“再仰老子都看不见你的脸了,老实点儿,不然一会儿不带你。”
  这话一出他乖了,忙问:“一会儿干啥去啊,听你们合计得热火朝天,像去砸场子似的。”
  “对啊,砸场子。”
  他一呆。
  她看过来:“怎么样,解放军叔叔,寻衅滋事,要一起吗?”
  寻衅滋事?打架!
  他连一秒都没犹豫到就重重点头:“肯定去啊!那话怎么说的,为姐姐服务!”
  她笑着摇摇头,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我总觉得哪天我把你卖了,你还能凑过来帮我数钱。”
  “我不仅凑过来帮姐姐数钱,我还自己跑回来,”他装着乖顺,脸贴到她颊边,“这样姐姐就可以卖我很多次,发家致富就近在眼前了。”
  “跟谁学的撒娇买痴的,别来这套啊,跟你脸不搭,”她冷酷地把他推开,“打车去,人跑了老子揍你。”
  “揍狠点儿。”
  她一记直拳上去,被他轻描淡写地拦下,再飞快地在她左颊大大亲了一口:“这就去!”
  她失笑,摸上颊边湿润的痕迹。
  臭小子,一天天得寸进尺了。
  “你好。”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柜台小妹头也不抬。
  “没有。”
  “没有的话,请问您这边有几个——”小妹逐步抬头,呆住了。
  红底漆皮黑色高跟鞋,暗红色丝绒吊带裙,挺括而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莹光四射的项链,乌发蜿蜒而下,红唇如火,眼如秋波。
  容光胜雪,窈窕有致。
  这种级别的美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有点眼熟。
  小妹吸了一口气:“您、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她笑,唇角舒朗扬起:“我找人,一位姓郑的先生,大约三十岁左右。”
  “有的有的,您稍等,我看一下……在三楼豪包‘颜如玉’,我让人带您上去?”小妹问道,眼神却不经意再往上走了走,看她旁边的男人。
  这位姐姐穿上高跟鞋肩膀都快到自己头顶了,那位先生竟然比姐姐还高一个头……这得有两米吧?
  “好,多谢。”
  “您客气,请跟我来。”
  一路鬼哭狼嚎,酒气烟气混杂在一起,喻蓝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正巧让她在镜子里看见。环境太吵,宁昭同略提高了声音问道:“要不要去下面等着,我这边花不了太多时间。”
  他摇头:“砸场子这事儿你没我专业,我得来帮你。”
  领路的姑娘腿脚一顿,然后走得更快了。
  她失笑:“你的专业就是先吓人家工作人员?”
  “反正绕不开的,别顾忌那么多,”他浑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得意,“这真不是吹牛逼啊。老子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校霸,干到高三退休一直地位稳固。原因当然是我技术过硬业务熟练,寻衅滋事砸场子溜黑皮没人玩得比我熟。”
  她被逗得直笑:“不是说你们一家亲吗,也不给人家一点面子。”
  “再是一家那也得有个亲疏远近是吧,我们属于嫡子,最亲的,爹妈都疼。”小喻同志此刻非常有单位自豪感。
  “嘚瑟得你!”她笑斥一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领路的小妹有点紧张:“就、就在这里。”
  她含笑道了句谢,目送小妹从转角离开,而后转脸看他:“你业务熟,这寻衅滋事第一步,是不是踹门来着?”
  他摸了摸下巴,点头。
  而后进身,一脚侧踢,直接踹飞了门。
  屋里喧闹骤然一静,只有黄家驹还在屏幕上卖力地唱。众人惊恐地看着门口高壮的身影,呼吸齐齐停滞。
  什、什么情况?巨人冲破墙壁了?
  巨人皱着眉头把浑浊的空气拨开,而后往侧边撤了半步,欠身:“老大,您请。”
  宁昭同差点没笑出声音来,在原地努力压了压情绪,才缓步走进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清脆的响。
  女人纤细的脚踝暴露到光中,一种媚俗的光影染不上的白玉质感,其上丝绒的红裙轻轻摇曳,胸臀的影映在外套里,令人惊艳的曲线。
  郑其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神:“这位,美丽的小姐,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有何贵干?”
  她轻笑,坐到沙发上,翘起一条腿:“郑先生,别来无恙。”
  陪酒的小姐见势不妙连忙相约离开,周遭的小弟被门口人的气势慑住,靠得离郑其愈更近了些。郑其愈看着那张脸,片刻后努力笑了一下:“我与小姐应当是没见过面吧?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女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哦,如果是郑先生的话,好像确实没见过,”她似有所悟地捂着嘴唇,而后又笑了,眉眼深深投过来,“但如果是卫先生的话,十余载情分,兄长不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
  郑其愈沉默了一下。
  她掀了掀睫毛。
  旁边有个小弟试探问道:“老大,您妹妹啊?”
  妹个锤子!仇人!
  郑其愈深吸一口气:“你不会姓宁吧?”
  她笑:“为什么不会?”
  “算了,”郑其愈懒得装了,“人都死了,还不准备放过我?”
  “一条贱命,就想把一切一笔勾销?”她把手搭在喻蓝江手臂上,指甲轻轻滑过,“百世血仇,卫秋,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郑其愈呼吸一滞:“没必要吧,这文明社会,你真杀了我也麻烦……我给你道歉,确实是我让苏格非上门给你添堵的,我”
  “谁说我要杀你?”宁昭同有点惊讶地抬了下眉毛,“这才多少年没见,你怎么变得那么没有想象力?皎佼受的,张良受的,张堇受的……郑先生一一试试,总也不会无聊。”
  妈的,这个女人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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