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寻找动心的开始

  colin的父亲archie年近六十，是一位外表成熟稳重，长相不输给好莱坞帅气中年男星，但内心酷爱玩游戏的“大男孩”。
  由于在职场上必须保持威严，所以在医院里虽然以不苟言笑之姿迷倒了无数女医护和病患，但在跳脱专业之外，其实本性是个爱玩爱说话的，于是这些都只能在游戏中释放。
  身为一院之长，不管是否有放假，大多数时间都是要待在医院里standby；因此，除了平时简易的运动健身外，他的兴趣就是玩游戏。
  手游、pc、全息，只要游戏内容感兴趣无一不玩。
  单机也就算了，若是连线游戏就不太方便，常常推个副本或刚组上队就被院内的临时状况打断，但这也不能阻止他和网路的连结，他有个不离不弃的华人好朋友好兄弟–严枫，带他练功打游戏任他当掛件，有情有义极了。
  两年前的某一天，难得archie院长有大半天的空间，便拉着在通讯软体上掛着“线上”的严兄弟玩全息。
  他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正因为徒弟离开团队在伤脑筋，想着对方也有空就一起到游戏里散散心聊聊天。
  两人组队边打怪边间聊，archie这边抱怨着自家儿子不长进天天欠抽，严兄弟那边语重心长地惋惜着徒弟离职跑去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写游戏之类云云。
  听到写游戏三个字，archie随口一问对方的名字，说搞不好能去玩玩对方写过的游戏作品。
  严兄弟说他徒弟叫“吴慬”，悟性高个性也好，在大学时的专业表现就很优秀所以被他召进团队，可惜对方后来发现用全息游戏来做精神治疗有不少缺点，但上面觉得数据不足又加上投入了大笔研究资金不想那么快就放弃专案，于是这小徒弟便说理念不合不再适任离开了团队。
  archie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发音挺熟悉，马上联想到自家儿子曾经跟他提过姜闻舒的案子，当时他听完后是很支持儿子的做法，心理医师或是催眠师都好，他们的专业是为“有需要”的患者做治疗，而不是滥用自己的能力去干涉那些不该自己介入的事。
  他认识姜闻舒的父母但不算熟，早些年只在几次朋友的商务酒会上见过面，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后来自家儿子阴错阳差地和姜闻舒搭上线，他才明白这对夫妻在颇大气的外表下居然只是个怕儿子当同性恋而想催眠儿子忘了爱人的人。
  这是非常过份的事，甚至有可能在催眠时效过了之后，当事人想起原来的记忆会造成一辈子的心理伤害。
  基于隐私，他没告诉自己好朋友关于姜闻舒和吴慬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着。
  严老对archie这位老朋友是不设防的，也可能因为心里的烦闷累积一段了时间，在老朋友开口询问时便有什么说什么。
  「本来我老爹也只是听听，毕竟他就算知道吴慬的事，也没办法随便编什么理由要姜家把你给送到mr实验所去。再来，吴慬当时都离职两年了，把你送回去也不见得能见到他；直到你昏迷被送去他那边，情况一直没变好，他才开始想一些可能性。」colin说。
  「那我到实验所后匹配到吴慬的游戏这件事怎么说？」姜闻舒不解，任colin他爹多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算得那么准，把匹配数值区间都控制住。
  「运气好。」colin直言道：「你不是匹配了几轮之后才配到吴慬的游戏吗？而且这件事真的很玄，你明明没记起吴慬，却因为他的游戏被嫌弃就对人家引导员动手，长时间的昏迷不醒也让严老焦头烂额的，让他们不得不把吴慬找回来处理。」
  「关于他的一切总是吸引我的，就算脑袋想不起来，但潜意识还是被吸引的。」
  坐在一旁刷手机的吴慬脸红了。
  「是，人和人之间总是有特殊感应，你对他的一切都刻在心里，所以只要有和他相近或连结的事物，总是不自觉地就接受了，即使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是这样。」姜闻舒轻笑一声。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都不回来，你爸妈会疯。」
  「不是还有姜闻曦吗？」
  「你那个弟弟工作还行，但待人处事不行，死脑筋，还不如让你妹来。」
  「闻妍我不知道，她才毕业不久，如果愿意接，我很乐意手把手教她。」
  听姜闻舒的话，就知道他对自己妹妹是比较亲近的。
  「那你也得回美国把事情处理好。」
  「我知道，我和他们说好一星期后再联络我爸妈，这几天我要先回我爷爷那去把一些东西找出来，回復记忆的关键在那里，到时再跟你联络。」
  掛完电话，姜闻舒大大叹了一口气。
  吴慬放下手机，去倒了杯水递给他。
  「明天陪我回爷爷家好吗？」
  姜闻舒抬头望着吴慬，看到对方眼里是满满的关心和忧虑，心里瞬间冒了一堆轻飘飘的泡泡，有些撒娇似地拉拉对方的手问道。
  「好。」吴慬顺着拉手的姿势坐到床边，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
  「关于我弟和我妹……」姜闻舒知道吴慬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十八岁前偶尔才会和他们见面，我爷爷身体不好不大适合坐飞机，多半是我爸妈带他们飞回来看我们。我弟个性挺傲，全校排名都前三的，听到我爸妈为了公司的事向我爷爷拜託让我回美国的事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他也挺优秀，为何我爸第一个不是想到他？之前不常见面还好，后来我到美国去后，他的敌意就挺明显的，什么事都喜欢跟我较劲；知道我会写ai还申请了一些专利，想方设法地想要我把技术交出来和公司“共赢”，不过我写ai纯粹是兴趣，不是真想经营的，也有一半是为了壮大我自己。」
  「啊？」
  「我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用看人脸色就能赚钱，用我自己的能力去获取我想要的一切，这是我的目标。」
  「原来如此。」
  「不过，和colin聊过后，再加上房间那条纸条，我想我努力的目标也不只这样，应该也包括你，为了保护你，我必须把自己强大起来。」
  闻言，吴慬垂下双眸，视线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比起你对我的喜欢，我明明也喜欢你，却什么也没为你做……」，他说：「以前的我太胆小了，我明明可以主动和你联系，可是却给自己许多藉口没去找你，连个简单的问候我也没做到。」
  接着又有些懊悔道：「我以为我是单恋，心想也许日子久了就淡了，也想你都没找我或许也把我给忘了，没敢奢望什么；但其实我早在觉得不对劲时就该主动联系你，或是问问安平容他们，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复杂。」
  「那你对我的感觉真的变淡了吗？」
  「我以为是，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吴慬想到这里耳廓有些红，「可是我到实验所看到躺在治疗舱的你时，才发现根本没变。」
  「还好还好。」姜闻舒心想幸好吴慬是个长情的，要不然这一下要恢復记忆可能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到游戏里发现你忘记我，一开始有些失落，但又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要把握机会，不想再后悔。」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喜欢你，那你怎么办？」
  姜闻舒轻轻捏了吴慬的耳垂一下，带点戏謔地，柔声问道。
  两人对视，一个带点温柔恶作剧地笑，一个脸上表情有些羞赧但眼神却带着坚毅。
  「没关係，我喜欢你就够了。」
  「只要能帮到你，看到你能好好的就够了。」
  吴慬面红耳赤低声地说。
  ＊＊
  昨夜聊得太晚，导致两人近中午才起床，何一华知道姜闻舒现在还不能随便吃外食，临上班前留纸条说他做了鱼片粥放在保温锅，让他们记得吃。
  姜闻舒吃到一半忽然感慨地对吴慬说请何一华当管家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到美国发展？
  吴慬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漠地说何一华的梦想是当个程式设计师。
  用完餐后，两人便开车前往姜闻舒的爷爷家。
  回到十八岁前生活的地方，姜闻舒有些恍惚，也有些近乡情怯。
  「八年没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
  「这里还有人住吗？」吴慬停好车也没急着下车，他看姜闻舒似乎有些紧张，知道得让对方缓缓。
  「住是没人住了，但因为是爷爷留下的房子，我小叔他们想说如果我们从美国回来也可以住在这就没卖，偶尔会过来打扫一下。」
  「嗯。」
  「走吧！」
  姜闻舒深呼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下车。
  上了五楼，开了电子锁进门，玄关有些灰尘但不算太脏，看来前几天有人来打扫过。
  吴慬第一次到姜闻舒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虽然好奇但也有些拘谨。
  「不用那么拘束，这里没其他人在，就是灰尘多了点。」姜闻舒弯身从鞋柜拿出拖鞋时，回头看到吴慬还站在原地偷偷东张西望笑道。
  吴慬点点头，换好拖鞋跟着姜闻舒走到客厅。
  「爷爷，我回来了。」姜闻舒对着空盪盪的屋里喊了一声，虽然有些寂寥，但语气却是自然放松的。
  就像长年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回到了熟悉的家里，姜闻舒的心灵直到这里才完全平静下来。
  美国也有自己的家，但心境上却完全不一样。
  在美国时他是压抑的、不快乐的，虽然和父母弟妹住在一起，但除了待在自己的卧室能放松外，离开卧室的他就像一隻刺猬，处处提防着人，想办法保护自己。
  而在爷爷家，这是从出生生活到十八岁的地方，是轻松而愜意的，还有温暖快乐的回忆。
  「这是我男朋友，吴慬。」姜闻舒冷不防揽过吴慬，笑嘻嘻道。
  「爷、爷爷好……？」吴慬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对哪儿说话，只好迟疑地学着姜闻舒对空气打招呼。
  「噗、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可爱？」姜闻舒笑到肩膀都在抖。
  吴慬红了脸，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姜闻舒带着吴慬参观这间三房两厅，格局方正的房子，像个房仲似的。
  「其实我爸妈他们回来不会住这，他们都住饭店，这里三间房，一间我的、一间我爷爷的，这间是书房。」
  正对着书房门口摆着一张有年代感的檜木书桌，左右两边各一排订製书柜，紧紧钉在墙面，上面的书籍摆放整齐，靠着角落还放着一架取书梯。
  到处都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姜闻舒走到书桌前坐下，他记得国小的时候爷爷总是坐在这个位子，拿着一本书边看边盯着他写作业，当他写到恍神时，爷爷就会用弹指神功弹醒他。
  然后他上国中就开始爱玩，放学后总要跟同学打场球才肯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衝进书房找爷爷，然后被老人家嫌弃全身汗臭味赶他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后，爷孙俩若心情好就一起做顿饭，懒得煮就点外送。
  上了高中……
  他下意识地看向背对着自己，正站在书柜前端详书籍的吴慬。
  脑中隐约闪过些画面。
  那是高中开学第一天的放学后。
  「爷爷，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一个好漂亮的男生！」
  姜爷爷看着一放学连书包都还没放的孙子，衝进书房咋咋呼呼对着自己兴奋道。
  不过这重点有些怪啊？小男生不都爱看漂亮的女生吗？怎么自家孙子开学第一天居然是注意“漂亮的男生”？
  「多漂亮？」漂亮到你连别的女生都不看？姜爷爷好奇了。
  「我也不太会形容，就是乾乾净净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黑黑的、发尾有点卷卷的……有些蓬蓬地好像小狗狗，忍不住就想擼擼对方的头……」姜闻舒比手划脚地说着，「那种漂亮不是我们常看到的那种世俗的漂亮，就是你看到他的时候会有“哇……”的惊艳感，一群黑鸦鸦的人坐在那，就他最明显最吸睛，而且他的眼睛是漂亮的凤眼，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
  姜爷爷听出来了，这小伙子八成真的去擼对方的头，被人瞪了唄！才会把人家的眼神看得那么清楚。
  「嗯，你吓着对方了？」
  「没有，我就去跟他打个招呼而已，毕竟就坐在旁边呀！可是他不太爱理人，班上闹哄哄的，大家都在聊天，就他自己抿着唇扳着脸，正正经经地翻着课本，提前预习功课。」
  「那是个好学生，你可别毛毛躁躁影响了对方。」
  「才不会，我还想让他教我功课，想跟他当好朋友。」
  「嗯，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
  回忆到这里，姜闻舒头部忽然犯疼，不禁抱着头“嘶”了一声。
  「怎么了？」吴慬听到声音，急忙回头走到他身边担心地弯下身询问。
  姜闻舒揉揉太阳穴，抬头看向吴慬时眼眶发红，嘴唇翕动几下，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慬见他这样也有点心急，皱着眉回望着他，握着对方的手，心里想着需不需要带对方先去医院一趟？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要不然我们先回去休息，或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没事……」
  姜闻舒摇摇头，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着吴慬，从对方水润的眼里见到自己的倒影。
  眼前这个人，陪着他过了三年高中，仅仅只是记起了一点开头，他就能明白这个人之后肯定带给他三年美好又快乐的日子。
  虽然这个人总说想不起来没关係，回忆可以重新製造，但这么美好的回忆他怎么真的捨得忘记？
  那是他们相识相遇的过程，那是他对他动心的开始。
  也因为这样，所以到了美国他为了保护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而小心翼翼；他知道，如果他不主动做些什么，或许他的家人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这个他最在乎的人。
  他必须想办法守护他。
  「走，到我房间，看看我留了什么线索给我自己。」
  他牵起吴慬的手站了起来，满目温柔地望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