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米烦恼地扒拉着布料,看到那一大捆纯白的确良时,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布料不够,那不如干脆拿的确良来给景子恒做整套中山装,黑色布料则做成里头的衬衫,余下的的确良还够给她自己做件小衬衫。
  她身材纤瘦,用的布料不多,足够了。
  红色布料叶米想给自己做条裙子,配上小衬衫就是一整套,这几天努力一点,也许等到出嫁那天就能穿上。
  身上带点红,也就算结婚礼服了。
  给景子恒做衣服是她的心意,不管出于责任还是什么原因,他对她的好都是有目共睹的。
  叶米不是不知道感恩回报的人。
  但她现在没钱,就只能先在力所能及的方面给点谢礼。
  做衣服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手艺。
  叶米妈妈是纺织厂工人,厂里的女工除了完成每日上班需要完成的工作任务之外,还会接一点手工活回家做。
  这部分属于不能明说的私活,干多少就赚多少钱,很多家庭靠着这份额外的收入,饭桌上都能隔三差五摆上一点肉。
  所以为了多赚钱,叶米妈妈会带着家里两个女孩子一起帮忙做缝纫手工。
  不过她姐姐手太笨,干不了这种灵巧的精细活,而且每次被拉着帮忙,她姐姐都会在爸爸面前哭,久而久之能帮妈妈干活的只剩下叶米。
  叶米遗传了妈妈的心灵手巧,在学习这些需要动手的东西上很有天赋,小小年纪,连缝纫机都会踩。
  而且干活多了,私底下叶米妈妈也会多给女儿一些零花钱,算是她的‘工资’。
  当然,这些钱叶米自己捂得死死地,她姐姐不知道。
  还一直以为叶米是白帮继母干活的小傻蛋。
  可惜,这份多年积攒的积蓄被她落在家里,当年她被送下乡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找到机会把钱拿出来。
  要是有这笔钱,她可能会过得比较好一点。
  *
  第二天清晨,叶米打着哈欠等在村口。
  她昨晚做衣服弄到很晚,早上又得早早起来,脑壳昏昏,精神困乏。
  “叶米同志。”
  叶米刚到没多久,景子恒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景子恒,早啊。”抬起被冻得有点红的爪子,手指伸不直,就虚虚拢着,跟招财猫一样地上下挥舞两下,打招呼。
  景子恒视线集中在叶米手上,俊眉微拧,不赞同道:“怎么不戴手套?”
  “你的手套太大了,老是掉。”叶米瘪着小嘴,委屈巴巴。
  她戴不上手套还怪人家大。
  “手套在哪?”
  “这里。”她从口袋里扒拉出来,还给景子恒。
  景子恒接过来,戴回自己手上,然后示意叶米上车。
  叶米乖巧地坐在车上,收着手脚姿势标准,跟小学生似的。
  前头探过一只大手,一左一右将她冷冰冰的小手抓起来塞进他大衣口袋里,再让她隔着口袋内壁抱着他的腰。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驱散冰冷,没一会儿就给她捂得暖烘烘的。
  “早上风大,你躲我背后,挡挡风。”景子恒提醒叶米可以把他当成挡风板。
  “好。”叶米听话地埋下小脑袋,利用景子恒宽阔的后背挡下迎面而来的寒风,果然暖和了不少:“谢谢你。”
  小田村距离镇上大约六七里路,从村里骑车到镇上,要花半个多小时。
  等景子恒停下车,就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他的后背睡得正香。
  一时间他甚至犹豫要不要去找个招待所先让人好好睡上一觉。
  好在叶米自己醒了。
  “到了吗?”她揉着眼睛,含着鼻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到了。”景子恒扶稳车,等着叶米稍微清醒后自己爬下去,才将车子锁在供销社门前。
  “怎么又来供销社?”他们不是要去领证?
  “买手套。”带着叶米进去,直奔柜台,选了一对粉红色的毛线女式手套。
  这颜色很难得,价格也贵一些,一双手套要一块五,不要票。
  给叶米吓清醒了。
  “太贵了,还是不要了吧?”
  要手套她可以买毛线自己织,五毛钱一大捆毛线能织三双手套,还有得剩。
  但这次景子恒不听叶米的,径直给了钱,让她戴上后就带着她去照相馆。
  拍结婚照。
  知道今天要拍照,叶米特地穿了那件被她压在箱子里多年的衬衫,就藏在棉衣下。
  拍照只要一小会儿,而且照相馆里点着炭炉,比外面暖和很多,脱下棉衣也不会冷到。
  “来,小两口凑近点露个笑,三二一,好嘞!”
  咔嚓一声响,叶米和景子恒两人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上。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距离间却带着小小的生疏感。
  但这个时代很多人婚前也没见过几面,很多人拍结婚照比叶米他们表现得还尴尬僵硬,活像是两个被生拉硬凑在一起的陌生人,所以店主早就见怪不怪了。
  “洗六张照片,两张小一点,我们要贴在结婚证上。”
  剩下四张一张给叶米,一张自己留着,一张给家里寄去,还有一张寄去给大哥看看,安排得明明白白。
  景子恒加了点钱,让店主帮忙加急洗照片,这样子等他们去忙完别的回来,就能直接拿走,不用再跑一趟。
  两人出了照相馆,直奔……国营饭点。
  没办法,早上为了赶早没吃饭,又奔来跑去那么久,两人都饿了。
  去了国营饭点景子恒直接要了三个大肉包子,还有两碗豆浆,本来还想加个油条的,叶米给拒绝了。
  吃不完,真的。
  她只能啃得下半个肉包子。
  每当这时候,叶米都暗暗悔恨没能生个大一点的胃。
  这样也不至于看着好吃的吃不下,就很难受。
  其实她吃不下整个包子,也有国营饭点的包子太实惠了的缘故。
  一个包子有沙包那么大个,叶米两只手合起来都不一定有包子大,里头塞了满满的肉馅,她能吃得下一整个就怪事了。
  最后景子恒一个人将自己的两个包子吃完,还顺便帮叶米解决了她剩下的那半个包子,一点都没浪费。
  吃饱喝足,两人溜溜哒哒地走去民政局,然后被门口的人流量惊呆了。
  “那么多人要结婚啊?”
  “现在是冬天。”
  冬天地里活少,很多农村人就赶着在这个时候娶媳妇嫁汉,所以这个时间点民政局人多也是正常。
  来晚了的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去排队。
  还好,队伍前行速度不慢,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就轮到叶米两人。
  “证件拿来,然后两人填个表。”
  窗口里的大娘递过两张表格,柜台上有配笔,叶米拿了笔就和景子恒一起趴在那里填表。
  很多都是勾选题,例如是不是自愿结婚啊什么的,随便勾勾画画就完事了,就最后那个结婚宣誓有点难搞。
  叶米自己冥思苦想一秒钟,果断放弃思考,悄咪咪探头探脑去看景子恒的答案。
  “做题不要东张西望。”
  吓得叶米一缩脖子,犹如看到从前的班主任。
  碍于景老师的威严,她不敢造次,只得自己苦着脸……瞎写。
  反正试卷上有字就行了吧。
  景子恒写完自己的表格后上交,直起腰时,不经意扫了眼侧边。
  语气犹疑:“你这字写得……”
  叶米正好写完,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杰作,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狂放不驯!”
  景子恒严谨评价:“独具个人特色,仅限自身辨认。”
  叶米:“……”
  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是错觉吗?
  好在填表也就走个形式,人家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看你的结婚宣言,而且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你让人家写出什么锦绣文章也不现实。
  正如叶米所说,只要上头有字就行。
  “手续费五毛钱。”
  “我请你。”叶米拦下景子恒掏钱的动作,自己拿出了五毛钱。
  她觉得不能总让人家花钱。
  五毛钱结个婚,她还是出得起的。
  景子恒没跟叶米抢,就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眼神隐隐带着笑。
  窗口后的大娘几下给他们结婚证上盖好章,然后将所有证件递回来,和善的脸上带着笑:“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请您吃个喜糖。”景子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把喜糖送给大娘。
  接过糖,大娘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小姑娘和小伙子真俊,以后生的娃娃肯定也聪明又可爱。”
  叶米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当即羞红了脸,景子恒却格外淡定:“借您吉言。”
  两人走出民政局,被冷风一吹,满脸的热度才降下来。
  “这就完事了?”看着手里捏着的纸,那是结婚证,叶米有点不真实感。
  “那你还想来个敲锣打鼓昭告世界?”
  “不了不了。”叶米连连摆手。
  没那么厚的脸皮。
  结婚证就一张纸,看着太脆弱,景子恒干脆去买两个硬皮套,给包起来,这样看着就好很多。
  这种硬皮套民政局里头就有卖,也不是很贵,一个两毛钱,就看你需不需要。
  领完证,他们又赶去照相馆取回照片,然后一起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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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昨天进了医院,现在还躺着,今天努力把更新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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