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本来秦艽还打算要不要先离开巴水镇,等准备出发时再来,却被宫怿给拒绝了。而这边唐家见宫怿的情况实在不好,便商量着准备出发。
现在雪已经化了,虽然天气还冷,但路上也不是不能走,关键是宫怿的情况实在耽误不得。
就这样一行人踏上前往巴水之南的路。
*
走了差不多十天,一行人弃车步行。
这趟来的除了宫怿、影一、谢显和秦艽,便只有唐家的几个人。一个叫唐丰的中年汉子,带着两个伙计。
看得出三人是老走这条路的,一路上各处都熟悉,也是通过他们,秦艽等人才知道为何唐家人的地位会如此特殊。
唐家除了是巴水镇的大地主,同时也是商人,他们专做和蛮族有关的生意。例如每个月都有唐家人带着各种货物,行走在群山峻岭之间,前往那些隐藏在大山之中蛮族的聚集地。他们带去了盐、糖、铁和布料等等蛮族人必备之物,又从蛮族人手中换来各种药材、矿石、特产等。
据说唐家的祖上就是做行脚商,还是专门做蛮族人的生意,这种活儿在当时太苦了,也太危险,一般人都不会做。可偏偏唐家人就是靠着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把这生意做成了‘势’。
其实到了现在,唐家人已经不指望做这些生意赚银子了,而是通过抚夷成为朝廷和蛮族的中间桥梁,借此来壮大自己。就好比盐和茶都受朝廷管制,但唐家就能获得格外的特权。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而唐丰虽然姓唐,但并不是真正的唐家人,他有蛮人血统,是唐家家主收养来的。诸如唐丰这样的人,唐家有很多,大多因为有异族血统,受两族的鄙夷和排挤。唐家却给了他们一个如鱼得水及赖以为生的领地,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成为一个人。
唐家的人很聪明。
这是宫怿说的,秦艽也觉得是这样,也是通过这次,秦艽才明白什么叫做‘势’,明白了‘势’的含义,却依旧仿佛隔了一层纱,暂时还没戳破。
……
山路很难走,走到最后反正秦艽是已经摸不清楚方向了。
他们已经在山里走了三天,白天脚下不停,晚上就露宿荒野,每天都是伴着野兽的嚎叫入眠,几日下来秦艽也麻木了。据唐丰说,这个时间来虽然天冷,但也不是没好处的,等再过段时间,山里的虫蚁就都出来了,像他们这样没有走过这种路的人肯定受不了。
“停下,歇息一会儿。”来到一处溪流旁,唐丰停下脚步说。
一行人放下背篓,各自找地方坐下,秦艽现在不光想坐,还想躺。
“唐叔,还得多久才能到?”
唐丰掏出水囊,灌了口水道:“再有一日就能到了。”
他从手下手里接过肉干和面饼,一面吃着一面道:“这寨子和一般的寨子不一样,藏得深。他们极少跟外面人接触,也不知道你们那位二师兄是怎么找过去的。”
秦艽干笑一声:“谁知道呢,估计是凑巧吧。”
她拽过背篓,从里面掏出馒头和肉干,递给影一和宫怿。自打进入山区后,他们一行人每个人身上就多了个背篓,里面放着干粮、水和一些杂物,唐丰三人还带了帐篷。
她没力气,宫怿有病在身,所以他们的东西都集中在影一的背篓里。
秦艽翻了翻剩下的肉干和干粮,刚好还够一日的补给,看来唐丰他们都是提前算好的。
“你吃一点吧,头还疼吗?”
宫怿捏着干粮,皱眉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瘦,现在比之前更瘦了,以前线条柔和的脸,现在多了些棱角,锋利得像刀。
“多少吃一点,明天就能到了。”碍着有唐丰几个人在,秦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捏了捏他的手,又把水囊递给他。
又歇息了会儿,一行人再度启程,秦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盼能快点到达一个地方。
……
这座苗寨是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大,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们不懂苗蛮的话,只能听着唐丰叽里咕噜和对方交涉,但只看对方脸上的笑,也能看出对方还是挺欢迎唐丰的。
经过唐丰的解释才知道,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苗寨刚好在他辖下范围之内,所以这次家主才会挑了他带几人来。
跟着进了苗寨,有许多小孩和年纪的小姑娘站在远处看他们。
一排排一栋栋的吊脚楼,据唐丰说这是苗寨独有的建筑,因为大山里山高坡陡,潮湿多雾,所以一般房子的一楼是没办法住人的,才会形成这种特色。
一路上有很多寨子里的人和唐丰打招呼,看得出和他很熟,他们来到一处吊脚楼前,唐丰领着他们进了屋子,又留下两个伙计陪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秦艽进屋里看了下。
这栋房子很简陋,里面的家具也很简陋。进门是个四方的堂间,除了一张矮桌和几张草垫,别无他物。往里面行去,并排有三间房,靠墙是床,除了床以外,有个四方矮桌,靠着墙有个木柜。
房子是木制的,家具和床都是原木色,没有刷任何漆,不过墙上倒是挂了些模样和颜色都很奇怪的东西,秦艽也不认识,就没有多看。
过了很久,唐丰才回来,跟宫怿他们说,他去见了寨子的首领,已经把来意说明了,但首领并没有给回话,今晚他们寨子里祭神,一切都要等过了今晚再说。
但可以允许他们见上官归,等会人就过来了。
正说着,一个身穿靛蓝色对襟褂子和灰色大脚长裤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一身普通苗蛮青年的打扮,却赫然是上官归。
☆、第77章 第77章
77
唐丰很识趣地从房间退了出去,将地方留给他们说话。
“从止!”
这是秦艽第一次见影一失态成这样, 竟是冲动地走上前, 握住了上官归的手。宫怿的目光也停留在上官归身上,见他与去年离京时并无两样, 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上官归拍了拍影一的肩膀。
“我知道你没事, 可是我很担心你。”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桌前的草垫上坐下,影一的眉宇间隐隐有着委屈, 挨着上官归坐,眼睛一直盯着他。
秦艽去看影一,又去看上官归,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上官归看了过来,目光闪了闪, 似乎对她能出现在这儿有些诧异。
“你们怎么找来了?”
“说来话长……”明摆着指望影一靠不住,宫怿索性亲自把来龙去脉简略地说了一遍,又问:“你怎么会陷在这地方?”
方才宫怿一路走来, 见着苗寨并没有什么武装力量,似乎老弱妇孺挺多的。上官归的武功如何,他十分清楚,按理不该陷在这种地方才对。
之前他也猜测上官归是不是故意留在这, 可方才唐丰的话让他改变的念头, 上官归不能离开, 明显是受制于人。
提起这个, 上官归的眸色暗了暗, 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大概说了一遍。
当初他和袁铁牛打听清楚消息后,就决定来巴州一趟,为了方便行事,他提前把在蜀地的谢显等人,派往巴州先打听消息。
到地方后,为了印证消息,也是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只带了袁铁牛和几个属下只身前往巴水之南。
没有唐家人做向导,上官归等人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当时他们来时天正热,正是草木繁茂,蛇虫最多的时候,被各种蛇虫折腾得是叫苦不堪。期间死了一个,就是死于蛇毒,就在他们几乎快要放弃时,上官归在山里救了一个人,才让他机缘巧合来到这个苗寨。
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化,苗蛮虽然排外,但他们也并不是都视汉人为仇敌。尤其又对救命恩人来说,更是待为贵客。
因为贵客的身份,上官归等人在这苗寨里还算如鱼得水,虽然语言不同,但并不能阻挡彼此的善意。可这种善意在他打听宫怿这种病症的毒蛊时,突然烟消云散了,寨子里的人突然对他们冷淡下来,还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而这个催促他赶紧离开的人,正是他所救的那个苗蛮青年阿旺。
这个时候,上官归还不知道阿旺其实是为他好,眼看在这里就快待不下去了,他走了一步险棋,收下了苗寨首领小女儿阿娜佳求爱的礼物。
就像宫怿之前所猜测,上官归是故意留在此的,可他不知道就在他想走时,即使寨门大开任他行走,他也没办法走了。
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他曾试过命手下偷偷离开苗寨,将消息递回去,那个手下不过离开苗寨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就腹疼如刀绞,只能返回。期间试了好几次,甚至换人试过,包括上官归自己,都是同样的情况,自此他才知道,他们这是走不掉了。
“你的意思你们都中了蛊?”
上官归微微点头:“根本不知是何时中了招,因为知道蛊毒的厉害,我们到这里后,吃什么东西都会用银针验毒。”
“但没用。因为是蛊,不是毒。”所以当时宫怿中蛊时,根本无知无觉,甚至过了几年后才发现。
“对。蛊和毒是两种东西。”上官归也是经过这次才明白。
宫怿长出一口气,看向秦艽,也不说话,秦艽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
他虽不说,但上官归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了秦艽一眼。
“今晚的祭神是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很多天前就开始准备了,他们会邀请你们一同参加,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们的大祭司会出现。”
“也就是寨子中你觉得最可疑的人?”
和宫怿说话就是省力,上官归点点头:“如果那种蛊真是出自这个寨子,那么只有可能是出自她之手,苗蛮里也不是人人懂蛊。”
“既然所有情况都搞清楚了,那就先静观其变,有唐家人在,就算我的中的蛊治不了,应该也能把你带走。走了太久的山路,我们先去睡一觉,有事叫我。”
说完,宫怿就拉着秦艽走了。
临走时,秦艽还回头又看了上官归和影一一眼。
一直进了房间,宫怿才说:“看什么呢,这要是换成别人,你会被上官归记仇。他这人看着是个面瘫,其实报复心很强。”
这还是秦艽第一次见宫怿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也因此多看了他两眼。
“他和大师兄?”
宫怿噙着笑:“我忘了告诉你,影一是当初上官归和舅舅一同在山里捡回来的,他很依赖上官归,我们平时看到的影一,都不是真正的他。”
这么一说,秦艽倒还真起了兴致,想知道大师兄真正是什么样。听到隔壁的门响了,更是让她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两个男人闭着房门单独一室,就算是谈什么隐秘的事,在外面也不是不能谈。
“你说我要是去听墙角,被大师兄发现的话,他会不会打死我?”
宫怿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胆子真大,不用影一打死你,一个上官归就够了。
秦艽还是决定放弃,她的好奇心虽然很强,但保命的念头更强烈。
“还是先睡一觉,不然晚上没精神应付情况。”
她把床上的被褥整了整,还把被子抖了抖,见还算干净,她把外衫脱下,一一叠放整齐后,就上了床。
宫怿似乎很累,上床就睡着了,秦艽没人说话,临睡前需要酝酿一会儿,就看着床里面的墙壁发呆。
看着看着,她看出了异常,墙上有个地方塞了根草绳似的东西,而且这地方离她不远,抬手就能摸到。
秦艽伸手去拽了两下,拽掉了,露出一个小洞。
想到隔壁是什么地方,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凑到小洞前。
……
这世上大抵没有人比上官归更了解影一的性格,所以当他拽自己进房间,他老老实实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