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诶,林淼,林淼?”谢长寒看了会儿地图,忽然喊她,“你看这个形状,如果在这个地方再补上一个点,你觉得像不像……”
  “嗯?”林淼这才回过神,看着他的指尖,“……像什么?”
  “像不像七星盏?”
  第14章
  “可是像七星盏有什么用呢,这个样子是组不成阵法的,除非这里再加两个点,或者在这条线上再加三个点,成一个闭环或是对称的发散结构才行。”
  林淼伸手在手机屏幕上画了两道,指尖无意中擦过谢长寒的手腕。
  很冰。谢长寒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冰冷让他想到终南山上亘古不化的积雪。
  夜露寒重……话虽如此,现在可是六月。
  林淼穿了一件单衣,贴了满身的符,于是为了遮住那些符纸,她还额外套了件长至小腿的大风衣在外面。以六月的气温来说,这样的穿着已经有点多了,今天一路上有不少人回头看她,谢长寒都有注意到。
  这么说起来……下午在林家老宅时候就……
  谢长寒仔细回忆着下午那次意外的碰触,忽然有些记不清了,她的手那时候就有这么冰么?
  “你很……冷?”谢长寒问,“……我怎么觉得我好像问过这个问题了……”
  林淼一愣,指尖微微一颤,将手收了回去,摇摇头:“没有,我不冷。”
  “但你的手……”
  “只是体温低罢了,没事。”林淼似乎不怎么想多聊这个话题,于是岔了开去,她避开了谢长寒的手,重新指向手机地图,“按我对阵法的理解,我刚才说的五个位置都有可能是下一个命案发生地点,鉴于对方今天指名道姓要我们拿七星盏去换林焱的行为,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同时把这几个地方都列为嫌疑目标,请求警方帮忙,排查这几个坐标的居民中,有没有破日,特别是甲子年破日出生的人,然后贴身保护他们。从之前几起命案发生的时间规律来看,下一次命案至少也要等五六天,甚至两周以后才会发生,你想明天晚上就揪出对方的行迹有些不现实——毕竟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线索太少了。”谢长寒接上了她的话。
  “不,我想我们还有个办法。”林淼果断地说。
  谢长寒:“什么?”
  林淼抬起眼,双眸在月光下泛着一层光,无比认真而又决绝地说:“我们还可以主动引对方上钩。”
  “你是说诱饵?”谢长寒蹙眉,“你不能保证对方之前没有锁定到某个目标,一定会上我们的钩吧?何况我们上哪儿去找个诱饵?林淼,玄门有规矩,‘凡事不可惊动凡人’,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但是……”
  “没忘就不要想了,我先给警方的朋友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忙查一查这几个位置的居民生日,你也可以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可能的位置,毕竟我对你们林家布的大阵也不熟悉——如果对方真是冲你们来的话。”
  谢长寒关了地图,切换到电话页面,忽然发现手机的电量不多了。
  这可有些麻烦……凡人都是怎么应对手机没电这个问题的?
  这种高科技产品是他近年来才学着用的,谢长寒骨子里仍是个十分“古董”的人,没能太适应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他犯愁地调出通讯录,找到那名杨警官的电话,拨了出去。
  只希望这个电话打完之前不会没电。
  “这么晚了,警方会帮忙么?”林淼语速飞快地说,“我看还不如我们自己实地去看,破日出生的人命格阴的概率很大,还是能想办法找……”
  “没事,之前杨警官都说了,无论几点,有情况就联系他。”
  谢长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杨警官的声音:“喂?”
  “是杨警官吗?我是谢长寒,刚刚查到了一点情况,可能需要警方帮忙……”他一点一点地给对方说明现在的情况。
  谢长寒就像杯温吞水,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与世无争的气质。
  林淼听得有些出神。
  其实修行本身是个与天争的过程,争力量也好,争寿命也罢,若是没有一颗坚定的心,就很容易让自己走偏,变得急于求成,甚至不折手段、戾气深重。
  比如林家的许多人……
  那一瞬间,林淼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脸,随后她神奇地走了神,忽然意识到肩膀上压着的那只手无比灼热,烫得她想哆嗦。
  不,不是谢长寒的手太热,而是她太冷了,比平时还多了一层的封禁符让她的身体有些遭受不住。
  平时她是不会在夜里出门的,夜里寒重,一些魑魅魍魉的脏东西也多,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要不是因为林焱……
  “淼儿,你要对林家人好一点。”林长安去世之前,曾经这样嘱咐过她。
  她这个人天生就比别人少了些情绪,七情六欲在她身上都很难找到,做事全靠理智绷着,才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她知道父亲对自己挺好,因此愿意听他的话,既然他临死前嘱咐她对林家人好一点,她就努力照做。
  林洛阳那家人她怎么都不喜欢,那至少要保护好三叔家的弟弟妹妹。
  可是这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连符都只能画些简单的,林淼真恨不得把身上贴的封禁全揭掉。
  “好的,多谢你了,我静候……”
  “佳音”两个字没说完,谢长寒突然愣了一下,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没电了。
  “还说等他的消息呢……”谢长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林淼,“怎么办,你家能充电么?”
  林淼看着他:“其实诱饵还是……”
  “算了,我白问你。”谢长寒打断她,“你连手机都不用,家里怎么会有充电器……林姑娘,我知道你担心弟弟,怕是等不住,这样,我们就朝那几个地方赶,路上若是遇见你林家大阵的阵眼,就停下来检查一番,顺便我正好找个……能买充电器的地方,等警方的消息,怎么样?”
  林淼:“诱饵……”
  “林淼!”见她如此固执,谢长寒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严厉,随后又瞬间软化了,他想了想说,“林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情,任何人丢了弟弟想必心中都不会太好受,但我觉得……凡人的命也是命,这种极危险的事情,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随便找个诱饵……我看你还是……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总之,现在七星盏还在我们手上,想来对方应该不会对令弟太过冒犯,你且宽心,切勿关心则乱。”
  “谁说我要找凡人了,就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么。”林淼好像有点委屈,看过来的目光被月光镀了一层光膜,恍惚间让谢长寒以为她含着泪,“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说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抢七星盏,而是要装神弄鬼地来这么一出?”
  谢长寒被她的目光看得愣神,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思路走:“……打不过我们?”
  “嗯,很有可能,或者是……有伤?”林淼说,“那也能说通,如果对方是厉鬼的话,活人血肉是最为滋补的东西,它杀那么多人,可能是为了自己治伤……那我们之前的推断又得推翻了,也许对方并没有在布阵,只是挑到谁算谁。这样一来,诱饵反而是最好的方法,我们给它准备一个上好的食物,就不怕它不来。”
  “你究竟准备……”
  林淼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
  谢长寒:“?”
  谢长寒:“……你?”
  “对,我。”林淼说,“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谢长寒:“……”
  “你是不是、是不是……”
  直到走出老远,谢长寒依旧气急败坏,但他端庄惯了,怎么也做不出指着一个姑娘家的鼻子骂人的事情。
  林淼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愤怒感到费解,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疯了?”
  谢长寒无奈地看着她。
  “我没疯,我自己有防身手段,又是极……极阴的命格,当诱饵再好不过了。”林淼平静地说。
  她说这话的语气,比别人谈论天气还要漠然,仿佛自己的命就是系在腰带上的不值钱的小挂件,说丢就能丢,轻而易举,毫不可惜。
  照理说,命是她自己的,自己不惜命,就算别人听着话刺耳,也没什么立场去管她。
  但谢长寒默念了三遍“命是她的”,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仍是没忍住开了口:“林淼,令弟的命固然重要,但你……自己的性命也是性命,如果救回了令弟,却将你折了进去,他又怎么能过意得去?你又让关心你的人如何自处?”
  “关心我的人已经死了。”林淼眨了眨眼,无辜地说,“我爸已经不在了。”
  “……”
  谢长寒被她噎得无言以对,直觉这个话题是说不下去了,抬脚便走:“不行,反正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涉险,这事先别提了,我们还是先修复大阵,等警方那边的资料发过来再说。”
  林淼伸手想拦他:“唉——”
  可惜没用,谢长寒已经走远了。
  夜深了,两人不必再顾忌行人,赶路的速度一下变快,反而比白天更节约时间。
  在林淼检查了两个阵眼以及二十三个大小节点之后,谢长寒终于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他们从暗处出来,谢长寒进去买充电器,林淼就站在街边等他。
  北城区的夜色她天天见,却难得像这样站在街上看。
  街边的行道树枝叶茂盛,一株接着一株,路灯从树丛间探出头,投下昏黄的光。
  远处走来一个行人,影子拖得老长。
  “等一会儿吧。”谢长寒从便利店里出来,跟林淼说,“我拜托了里面那个人,让我充会儿电,我们在这里等一下……你看什么呢?”
  “你那个什么‘杨警官’的,查户口也不会那么快吧。”林淼兴致缺缺地说着,眼神始终盯着路口,“我在看那个人。”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人,戴着一顶宽檐帽,口罩、衬衣、西装裤,外加一双高跟鞋,全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双手都戴着手套,乍一看,一丝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她穿得好多。”林淼说。
  谢长寒:“……林淼,其实你也穿了很多。”
  “我是为了挡身上的符,她又是为什么?”林淼收回视线,飞快地看了谢长寒一眼,打了个哆嗦往店里走,“嘶,太冷了,我们进店里去吧。”
  “你刚刚明明还说自己不冷,”谢长寒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店里开着空调呢,岂不是更冷?”
  “空调没事,只要不在街上……”
  嗒。
  嗒。
  嗒。
  嗒。
  那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优雅地向前走。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每当她朝前走一步,那在路灯下被拉得格外长的影子就变得更长一些。直到她走到正对着便利店门的地方时,影子已经蔓延到了路边建筑的白墙上。
  又长,又大。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宽檐帽微微上抬,似乎正在注视着店内。
  而后,没有人看见,那渐渐延长到近三层楼高的影子,忽然多出了一只手,拿下了头顶黑色的帽子,对着便利店的方向弯下腰,行了个礼。
  全程,影子的主人都笔笔直地站定,对身后影子的所作所为无知无觉。
  影子行完礼,重新直起身,将黑色宽檐帽戴回头顶,手臂和身躯融为一体,渐渐缩短,从墙壁上退了下来,直到恢复成正常的长度。那人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重新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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