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姬以羡不欲与他废话,直言道:“何事?”
“为了你那个小娘子来的。”韩雍道,也在桌边坐下,“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想对姜嬛动手的意思。”
“倒是颇有些想……”韩雍似笑非笑,“收为己用。”
收为己用?姬以羡低头看着那日,他将姜嬛拂开的手,不一会儿便紧紧地握住。也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沉冷的紧。
韩雍瞧了眼,便皱了眉,他伸手在姬以羡的眼前晃荡了一下:“好端端的,你又在发什么呆?一会儿傅燕然就来了,你注意些。”
听了他的提醒,姬以羡不冷不热的应了声,想着的却还是刚才的问题,其实他并非是不经意的将她的拂开,而是刻意为之。
这也并非是他冷情,是因为姜嬛的身份,让他根本不敢留在身边,他怕她会是一个麻烦的,他生平最讨厌麻烦。
大秦人氏……姬以羡心不在焉的别开了脸。
在没有遇上姜嬛之前,姬以羡早就将自己余生给安排妥当,他以为自己也会按照他所想的这般,平平淡淡的走完这一生。
韩雍正打着茶碗中的茶沫,瞧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心的开口,可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没。”姬以羡冷淡的摇头,隔了一小会儿,又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韩雍其实对人对事都不大有耐心,可对着对这一位祖宗,他却是将自己这辈子下辈子的耐心全部花在了上面:“什么事?不如说说?”
姬以羡缄默半响,才道:“韩雍,你想过你今后的路吗?”
“今后?”韩雍有些别扭的看了姬以羡一眼,“你为什么会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虽是这般说,可韩雍还是很认真的考虑一会儿,“大概……行医。”
“我想过,在来肃州之前。”姬以羡敛眸瞧着面前的茶盏,“从这里回了长安之后,我会正式从皇叔的手中将铁骑接过来,护着以墨登上皇位,替他镇守大燕,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不用太漂亮,乖巧懂事就行,我会好好对她,不会让她像我母亲一样,郁气积心,早早撒手人寰。”
“或许……”姬以羡皱眉,想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我们还会有一双儿女,我会亲自将他们带在身边教养,尽到一个父亲应该做的责任,然后等他长成,我也不会拘束他,天地这般辽阔,他不用像我一般镇守大燕,他可以去游山玩水,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话说起来,姬以羡只觉得心中有些悲凉,可听着人,却忍笑忍得十分辛苦,似乎发现了韩雍的不对劲,姬以羡冷冷的抬眼瞧着他,面无表情的,倒是有些唬人:“很好笑?”
“没。”韩雍转身,捂着嘴,“只是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父亲。”
“嗯,对。”说着,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韩雍还大力的点点头,尔后便直接趴在了地上。
姬以羡忍了忍,最终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清风寻着半敞的门送了进来,接着便是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伴着一道轻巧的脚步声。
姬以羡转身,就见一人着一碧青色衣衫站在门边,其颜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
来人,便是——
傅燕然。
炙热滚烫的风从脸上刮过,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如今天气的恶劣。
她自幼畏热,不过才走了这么一截路,就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下一刻便能昏厥在骄阳烈烈之下。
就在姜嬛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领着的她而来的人,却猝不及防的停下了脚步,她的眼睛上本来就蒙上了黑布,看不清方向,如今停下后,她只觉得黑暗更盛,好像进入了一间暗室之中。
终日昏暗无光。
广陵王想打什么主意,她隐约也有些底。
军营之中不准备女子出入,可不代表姬以羡身边不能有个暗卫。
她眼前的黑布被人取下,与此同时感觉自己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跌进去,还不等她站稳,就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给接住了身子,与此同时,极为熟稔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也来了?”
等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姜嬛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儿是谁:“陌锁离?”
陌锁离嗯了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扯着她的手就往暗室的一个角落过去,跟着他过去的时候,姜嬛大致的环顾了四周一圈,这才发现这个昏暗无日的暗室中,挤满了人,许多都与他们是一样的年岁,只是身上衣裳脏乱,像是从哪里捡来的一样。
直到跟着陌锁离在角落站定,姜嬛才问出了声:“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陌锁离也不怕地上脏,将袍子一撩就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坐。”
姜嬛依言,挨着他坐下:“说说吧。”
“你这丫头心思多着了,我不信你没有猜出来。”陌锁离笑,“我与广陵王说成了一件事,我为他效命,他替我完成我的一个执念。”
姜嬛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点头:“好巧,我也是。”
陌锁离低头笑了下:“其实,像我这种人死有余辜,替谁卖命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他能给我想要的。”
“那你了?姜嬛,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替他卖命?”陌锁离问道,稍一停顿,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咱们大概也要同生共死一次了,不如给我说说,你的真名,嗯?”
姜嬛冷冷的抿着唇角:“既如此,那不妨先回答我。”
“什么?”
“那日书院口,我与你说的,还算数吗?”姜嬛转头看他,她声音并不大,许是因为身上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缘故,气息微弱的就像一只猫儿似的。
不知何故,陌锁离的心弦突然间就被人给撩拔了一下,面前的光景渐渐地模糊,就连天地也格外的不同。
那日,是寒冬腊月。
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怀中的姑娘病弱的倚在他的胸膛上,来不及睁眼好好瞧瞧他,就这般撒手去了。
他抱着她的尸体,在雪地中跪了一日,肩头落满了雪,街道清净,无一人可能为之敛尸。
那时候,他们是戴罪之身,被流放千里,他的小姑娘就这样被一袭破草帘卷着,不知是扔在了冰天雪地中,还是乱葬岗上。
他曾回去找过她,却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