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净念和白凌再顾不得对方,木木地转过视线,望着那边态度莫名的净意。
净意的身体再度挺得笔直,他望了过来,目光火热而晶亮,仿佛燃起的两团明烁火光,他道:“好,我们去将师父他仔细藏起来的灵水都拿过来!”
“统统……拿过来!”
看着气势暴涨的净意,白凌偏过视线又望见同样被点燃了的净念,心下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但对上净意、净念两人望过来的烁烁目光,他咬了咬牙,不知是在鼓起自己的勇气还是在压下自己的兴奋,道:“干了!”
意见达成一致的净意、净念和白凌凑过脑袋低低商议了许久,才总算是拟定了一个相对可行的方案。
有胆大心细的白凌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描补,并不缺乏行动力也不缺乏勇气和经验的净意、净念两人带上白凌,在某一日下午,竟真的就将清泉大和尚珍藏起来的那一罐灵水全数取了出来。
干了一票大的净意、净念和白凌看着摆放在案桌上的那个巴掌大小的瓷罐,相对默然。
“这……”到得最后,还是净意打破了这一屋的沉默,“灵水现在全部取出来了,又该怎么办?”
“这个……”白凌明智地退了一步,干脆又直接了当地道,“弟子也不知道,两位师叔做主就好。”
净意、净念扭过头来看了白凌一眼。
白凌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睑状似担忧地嘀咕道:“如果师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这句话,也正正地戳中了净意、净念两人的心坎。
连带着他们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净念盯着这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瓷罐子片刻,咬了咬牙,抬头望着净意,道:“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待会儿去师父那里请罪,顺道,和师父说……将这一罐子灵水送给师兄。”
当怒火消去,净意、净念两人那被怒火烧尽的理智便开始恢复了。而到了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做错了的两人也开始怕了。
可问题是,即便他们心里虚得很,却仍梗着一口气不想就这样将这一罐子灵水还给清泉大和尚。
白凌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见欢喜,反倒心中一突。
他脑筋一转,期期艾艾地开口唤道:“两位师叔……”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一个好主意的净意、净念两人听见声音,当下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着白凌。
面上还残留着些瑟缩的白凌僵着脸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两位师叔,这不太好吧,万一师叔祖以为……是师父他看上了这些灵水,怂恿两位师叔做下这事……”
他咽了咽口水,“那不是害了师父?”
白凌边说,边还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一罐灵水一眼。
真要害净涪被那个清泉冤枉了的话,白凌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就算那个清泉眼明,没有将这事扣到净涪头上,他这个跟在他两个宝贝徒弟身边一同惹事的追随者却未必不会被迁怒。真要被他认定自己带坏了他的两个乖徒弟,哪怕这静和寺不过是他们路过的地儿,他也讨不了好。
左想右想,白凌都只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他都已经开始怀疑当时的自己是不是被什么糊了脑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祸害自己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净涪他还未必就看得上这一罐子捞什子的灵水。
白凌越是往里细想,脸色就越是煞白。
净意、净念看着脸色白得像张纸的白凌,不免顺着他的话往深里想了想,竟也被白凌待到沟里去了,一时只觉得自己这做法或许真会害了净涪师兄。
不得不说,虽然白凌和净意、净念两人当下里想的不太一样,但他们两厢却是对上了的。
是以这三人就各自发起愁来。
不过即便白凌不清楚,但净意、净念两人却是知道,这眼前的一罐灵水到底是花费了清泉大和尚多少心力才勉强收集到的。
他们师父平日里珍重得很,轻易不拿出来让人见的。
就连净意、净念两人也是极难得极难得才能从他手里拿到一星半点来着。
可见其珍贵。
如果他们真对师父说要将这一整罐灵水送给师兄,那怕就真的会害了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还在发愁的净意、白凌就忽然听得净念的声音道:“我们就将它送回去吧,然后再和师父说个明白……”
第292章 小心维护
白凌心下一动,不禁略偏了头过来,半是疑惑半是认真地打量着净意、净念两人的神色,又想到这些日子里三人之间的相处,他也就只是略一沉吟,便直接问道:“这罐子灵水……很宝贵?”
净意、净念两人回过头来,见白凌那一副闹不清情况的模样,也很有些懵,他们对视一眼,也才发现不对。
难道白凌真不知道?
但仔细想一想,他们师兄弟好像还真的没有和白凌说起过这些,这也就难怪白凌看不出来了。
嗯,他们作为师叔,对于小一辈的年纪轻见识小的师侄,是要多关照一点的。更何况净涪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藏经阁里……
净意、净念两人想到这里,齐齐勾起了一个笑容,又挺了挺背,学着清泉大和尚的模样,你一言我一句地给白凌细说。
“这罐子灵水说起来其实并不能称得上宝贵……”
他们两人脸上齐齐闪过一丝骄傲,又很快将这些骄傲压了下去,做出一副其实不怎么样的模样来。
“就是材料比较难得,又耗费一点时间和精力而已,真算不得什么。”
白凌闻言,心下好笑,面上却是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来。
净念又道:“这个瓷罐里装的灵水并不单单是寺里灵泉出产的灵水,它是由师父亲自出手,用出自泉眼未曾渐染微尘的灵水、纯阳日降下的无根净水、幽冥夜里幽冥池中涌出的幽冥寒流、采摘自婆娑树的灵露等等一众灵水,经特殊手法特殊罐藏手法调制而成,对于幼株灵根最是滋补不过……”
对于幼株灵根最是滋补不过……
听到这一句话,白凌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果然,他就听得净意在一旁补充道:“净涪师兄那日不是取出了一株幼竹出来么?那株幼竹看着一定也是异竹,且其上生机浓郁,这灵泉水自韵阴阳,经师父调制之后更是带着佛意,若能得到灵水浇灌,大有裨益不说,也能更契合师兄……”
白凌听着这话,心中也是点头的,但面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这罐灵水这般难得,两位师叔还是趁着清泉师叔祖没发现,寻个时机偷偷地放回去吧。”
虽然那位清泉大和尚约莫在净意、净念两人动手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净意、净念两人对视一眼,叹道:“我们也知道,这不我们也在商量着呢么?就是可惜了净涪师兄,错过了这一罐灵水……”
为着自家师父珍存的宝贝不能落到旁人的手上而叹息,白凌也就遇到这么一桩,见过这么两个人而已。
一时间,白凌也不知道是该为清泉大和尚痛心还是该感叹净涪魅力之大。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面前颇觉可惜的净意、净念两人,开口的同时隐去那一声叹息,他苦笑着摇头,道:“两位师叔好意,师父也必是心领的,但师父怕也是不愿意为着他自家的事惹得两位师叔与清泉师叔祖起了嫌隙……”
净意、净念两人闻言,张张嘴便要开口。
白凌却是气都不喘,直接开口就截断了他们的话:“如果师父想要这一罐灵水,他也必是会与清泉师叔祖开口,绝不会见外的,倒是两位师叔,你们这般作为,违了师父好意不说,更会让师父愧疚……”
净意、净念两人却是没有想过这一桩,等白凌与他们提起的时候,他们面上便也就升起了愧色。
白凌在一旁看见,心下一笑,面上也自然而然地泛起了笑意,他道:“更何况,两位师叔莫不是真的以为,清泉师叔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这罐灵水的下落?”
净意、净念两人那微红的脸色瞬间褪去,变得纸白。
他们腾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白凌。
“师父他……师父他真的知道了?”
白凌迎上净意、净念两人的目光,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师父知道的话,”净意艰难地开口,“真的会……”
一旁净念也是嘴唇翯翯,竟没能开口。
白凌只是沉默着等,不过哪怕净意话还没有说完,他也猜得到净意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些责罚什么的。
白凌有些悠悠地想,并不太在意。
事实上,他也真的不认为这件事需要在意。
白凌虽然在这静和寺中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他却已经能够看得出来,清泉那位大和尚对他的这两个弟子虽然要求极严,但却是真的疼爱。哪怕犯下再大的错,只要净意、净念两人老老实实到他跟前认错,他顶多也就罚他们两人抄经礼佛而已,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比起天魔宗那边动辄要人性命拿人修为来说,真的是再温柔软和不过了。
但出乎白凌意料的是,就在白凌分神的那当口上,他却只听到了一句和他早前猜想不太搭边的话。
“……连累师兄?”
白凌一个反应不过来,差点就是一个反问脱口而出。
但等他反应过来后,看着净意那夹杂着彷徨和忧心的面色,再看看旁边与他一般模样的净念,他将话吞了回去,只能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净意说话,那边净念就有动作了。
他抢先几步赶到案桌边上,腰一弯,手往前一拿,捧着案桌上的那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便往门口赶。
净念才刚走几步,净意便反应过来。他问也不问,急走几步跟上净念,一同快步出了房门,一路往外走。
一时间,原本有着三人的云房里就只剩下白凌一人。
他这是……一个人被扔在了这里?
白凌手上仍拿着他自己抄录的经文,愣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看着敞开的大门,许久后,摇了摇头,再一次在心底感叹净涪的魅力。
如果净涪能够保持住他的这一份超强影响力,如果整个佛门新一代弟子面对净涪都是这般态度的话,那约莫不管日后谁成了佛门的佛子,怕都是要将他给供起来的了。
不说白凌在那边一个人想些有的没的,也不说清泉大和尚面对捧着自家珍藏灵水来到自己面前请罪的两个弟子如何想法,单只说令白凌感叹不已,令净意、净念两人百般维护的净涪。
如今坐在藏经阁静室里拿着一片刻印着鎏金文字的贝叶仔细研究翻看的净涪,他可是对静和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专心沉浸在他面前的那两段经文的经义之中。
这两段经文,一段是由世尊阿弥陀亲授,一段是不知何缘由,净涪亲入佛经记载着的那一段非真非假场景中,亲见那一场法会的开启。所以不管是这两段经文中的哪一段,于净涪而言,都是一场绝大的机缘。
这两段机缘难分高下,但净涪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这两场机缘中的哪一场,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了净涪体悟这经文中的经义,甚至更助他窥见佛门两位世尊的道。
世尊阿弥陀、如来佛祖释迦牟尼,这两位世尊已经证道。是以不单单是出自他们自身体悟得他们总结凝练的经文,甚至包括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些的种种种种,其实都在演练着他们的道。
净涪摩挲着摆放他身前平平无奇的这两片贝叶,眼中惊艳沉迷的色彩犹自闪亮。
道,不论是魔修修持的魔道,还是佛修修持的佛道,乃至是道修修持的天道,都是道。
都是那么的……迷人!
净涪回味一般闭上眼睛,微微晃悠着脑袋,细细体悟着当日的种种会悟。
他完完全全地沉浸在那种余韵之中,难以自拔,也始终死死地抓住那最后的一丝余光,不肯放手,不甘舍弃。
他已经整整坐了七天七夜。
自他从那边藏经阁的书架上取下那一片贝叶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一处静室。而来到这一处静室之后,他虽然也抽出了旁边书架上准备的笔墨纸张,也将他手上仅有的两片刻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放在了案桌上,可他却始终一动不动,就这样病态也似地端坐了七天七夜。
他就坐在蒲图上,面对着他面前摆放着的空白纸张,面对着他珍而重之放在案桌上的那两片贝叶,整整坐了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