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颗石子一样,在清水上激起了一圈圈细长的涟漪。涟漪轻轻浅浅地冲击着紫金钵,紫金钵却像是遭受重击一样,一圈圈磅礴浩大的金色佛光自紫金钵中冲出,向着剑域的四方撞去。
  剑气和佛光齐齐湮灭,可相比起佛光,笼罩了整片天地的剑气凝聚的速度更快。
  清知僧人双眼一眯,本来掐着佛印的左手忽然如花绽放,一个个佛印加持在紫金钵上。
  得到佛印加持的紫金钵骤然晃动起来,钵中的那层清水也随着紫金钵激烈晃动,涟漪生成的速度骤然加快。钵外的佛光一圈接着一圈往外扩散,在湮灭剑气的同时甚至冲击着这剑域的根基。
  端坐在剑域上空的黑衣男子扭头往剑域外看了一眼,身前提剑站定六方的六个剑修猛地拔剑出鞘,尖锐清越的剑鸣声中,六把宝剑同时往上一划,六道剑光暴射而出。
  原本就已经形成剑气风暴的剑域中忽然射出六道剑光,快、慢、轻、重、浊、清六种不同的剑意喷薄,向着清知僧人刺去。
  清知僧人目光低垂,已经收回的左手贴在紫金钵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大明咒一出,清知僧人身后陡然生出一尊观世音菩萨虚影。
  一手结着佛印一手托着清净杨柳瓶的观世音菩萨端坐莲座,目光垂落,脑后悬挂着的光轮光芒洒落,将清知僧人牢牢护住。
  那六道剑意被光芒所阻,再往前穿透数尺后彻底崩散,再也无法威胁清知僧人。
  清知僧人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在一遍遍地诵念着六字大明咒。
  那黑衣男子见状,脸上还是没有丁点表情,两手一抓,各掐了一个剑修在手。他双手一拍,手上两个剑修直接就撞在了一起。
  这两个剑修没有撞得破碎,反而像是两滴水珠一样,在相撞的瞬间融合成一人。这新出现的剑修衣着打扮还是和先前类似,可他身上的气势却比之先前增长了一倍有余。
  那黑衣男子还嫌不足,他看了看那新出现的剑修一眼,又一个个掐起剩下的四个剑修,将他们全部融合起来。
  最后,站在这黑衣男子身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人。
  做到了这一步,黑衣男子才算是满意。他顾不上自己苍白的脸色,随手将那剑修往外一抛。
  清知僧人看着自剑域深处走出的剑修,脸色铁青。
  他再顾不上其他,在袖袋里摸出一个面目宛然如生人的袖珍木质观音像。他心疼地在观音像上摸了又摸,最后一咬牙,将观音像往自己头顶一抛,任由这观音像和自己头顶那个观世音菩萨虚影融合。
  那本来不过是虚像的观世音菩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黑衣男子瘫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大木鱼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被一股隐蔽力道悄无声息转移出来的齐以安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咽下了一声闷哼。
  等到那一波疼痛过去之后,齐以安托着无力的手从袖袋中摸出一个药瓶,艰难地吞下一颗褐色药丸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撑着树干站起,没有理会远处那金光剑气交锋的战斗中心,一步步走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的时代或许在现在,但你的时代在将来。只要有你在,我魔傀宗就还有希望。”
  齐以安拉了拉嘴角,眼睛里的黑暗却比夜色还要浓重。
  “只要我不死,我魔傀宗就必定还有崛起的那一天!”
  第28章 事情后续
  梦境混乱繁杂的一夜过去之后,净涪还是早早地起来了。
  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简单洗漱过后的净涪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决定将今天早课的地点放在这妙音分寺的法堂里。
  见到端坐在蒲团上的净涪,了缘小沙弥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用力拍打着身边的同伴。
  那可怜的小沙弥冷不丁遭了了缘毒手,差点就当场哭出来了。他甩开了缘的手,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和了缘的距离,这才转身怒瞪着了缘。
  了缘回过神,见此,连忙上前舔着脸道歉。
  净涪寻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望过去,见是了缘,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他的视线扫过正入座的那些老和尚,在那个中央最前方那位老僧人身上略一停顿。
  那位老僧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往他这边看来,甚至还对着净涪安抚地笑了一下。
  净涪对着他一颌首,将视线收了回来,垂眸端坐。
  站在佛像左侧的青年僧人扫了一眼法堂端坐的和尚沙弥,手用力将槌木扬起,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后,他手一松,槌木重重地瞧上铜钟表面。
  “当……”
  三声厚重的钟声远远传荡出去,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僧人手拿一个木鱼槌子,敲响了身前的大木鱼。
  紧接着,法堂里响起了规律清脆的木鱼声。木鱼声后,又跟随着一阵整齐的诵经声。
  钟声敲响的瞬间,净涪已经拿起了木鱼槌子,天衣无缝地合上法堂中那规律的节奏,跟随着法堂里一众僧人一起沉入他们诵读的那卷佛经中。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三部佛经诵完,这一天的早课也就结束了。
  了缘拉着他的同伴来到了净涪跟前,眨着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问:“师兄,早课结束以后就该去食堂用早膳了。师兄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还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微微摇头。
  “哦……”他失望地低了低头,很快又抬起头来,带着欢喜的笑意道,“那我等会就将早膳给师兄送过去。”
  净涪点了点头。
  见净涪答应,了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又扒拉着话题和净涪聊了几句,才在同伴的示意下和净涪告别,跟着他的同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法堂。
  净涪看着了缘和他的同伴离开,视线一转,又去找那位老僧人。
  那老僧似乎也知道净涪要找他,还端坐在他的那个位置上,眼睑低垂,一下一下慢慢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净涪快步走到老僧身前,沉默站定。
  老僧睁开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小沙弥,慈蔼地笑了一下,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净涪小沙弥要找他,老僧也不会留到最后,早就回自己的禅院去了。
  他扫了一眼只剩下他们两人的空荡荡的法堂,又看着净涪。
  净涪对着老僧弯身一拜,抬头又用着询问的眼神望着老僧。
  老僧叹了一口气,却也遂了净涪的意,跟他说起昨晚的事情。
  “寺里已经得到消息了,事实上,这会儿应该就会有人去那府里仔细察看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的。到那时候,如果你还在意这件事的话,可以到寺里的杂事堂去看看。”
  老僧说的杂事堂,是每一个妙音寺都有设置的禅堂。它们和妙音总寺里的杂事堂勾连,无论是游历在外和驻守在各个妙音分寺的大和尚们都能够在各地杂事堂中浏览各地最新的消息,领取妙音寺发布的所有任务。除此之外,杂事堂也承接弟子之间的邮递和储存业务。
  杂事堂的存在,实在是大大造福了他们妙音寺的僧众。
  “昨晚,清知师弟离开我妙音地界不久便遭遇魔傀宗埋伏,”说到这里,老僧忽然停了下来,看了净涪一眼,才继续道,“清知师弟,和魔傀宗的太上长老都陨落了。”
  “妙潭寺那边查探过,没找到齐以安。想来,他应该是逃了。”
  老僧看着眼前沉默的净涪,又道:“今天一早,妙潭寺那边便递了话,说会再遣人过来搜寻。”
  “他们还说,想请你帮忙。毕竟,我们佛门大概就只有你见过他了。”
  净涪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老僧又叮嘱他道:“那齐以安能在清知师弟手中逃出,单凭他自己是不可能的,怕是还有魔傀宗的人接应。你暂时还是先留在寺里吧。”
  对此,净涪没有异议。
  老僧见他乖乖点头,又想到那个陨落了的清知,心底暗暗叹了一声,低唱一声佛号,离开了法堂。
  净涪一人站在原地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法堂,转身往外走。
  在齐以安这件事上,他插手了。但结果和前世一样,清知还是死了。
  不,净涪摇了摇头,还是有不一样的。
  齐以安,他从清知手里逃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在妙潭寺的搜捕下再度逃出生天,但起码他现在还是活着的。
  他的插手没保下清知,反倒是给了齐以安一个机会。
  净涪无声笑了一下。
  齐以安果然不愧是魔傀宗寄予厚望的绝世天才,不仅是资质,就连心性智慧,都是一等一的难得。
  这不,只要给他一丝的机会,他就能给自己抓住那一线生机。
  个中因果,净涪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却能猜见。
  他站在法堂门槛前,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看着它披着万丈霞光驱散天地间残余的黑暗。
  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他没想到,走上这一条路的那一天,会来得那样快。
  他甚至没想过,第一个要栽在他手上的,就是齐以安那样的天才。
  如果齐以安最后落到了他的手里,净涪勾起了唇角,清亮的眼底沉着最浓的黑,那魔傀宗众人的表情一定会格外的好看。
  净涪抬脚,一步步走入晨光中。
  晨光温柔地回应他,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净涪没有回自己暂住的禅院,而是转道去了杂事堂。
  杂事堂的僧人见了他递上来的度牒,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净涪师兄?”
  即便净涪还只是一个小沙弥,但从妙音总寺出来的他,在妙音分寺的同辈僧人面前,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师兄。
  很清楚这一点的净涪点了点头。
  那僧人在案桌上翻看了一阵,对他说道:“净涪师兄,净音师兄给你递送了一封信件。师兄你是现在就要取吗?”
  信件?还是净音师兄给他的?
  净涪点点头。
  那僧人拿过净音的度牒,转身拉开背后柜墙里的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信封来。
  净涪接过那封信件,取回自己的度牒就往边上的蒲团上去。
  他单手结印,一道佛印带着他的气息落在信封上。黄褐色的信封表面荡起一层淡淡的涟漪,随即破开一道裂口。
  净涪将那厚厚的一叠信纸从那道裂口里拉出,摊在膝上细看。
  净音在信纸上絮絮叨叨地将自己游历的趣事一一道来,又将两人临别前的那一车轱辘子话再叮嘱了一遍。
  净涪一行行看过,很快就到了最后。
  在来信的末尾,净音问他,会不会参加这一次的竹海灵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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