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平台上,一直躺在地上的女乘客发出微弱的呻|吟——她从一开始撞破了头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高哥摸了一下她的鼻息,说:“他x的,这个女人快不行了。”
墨镜男听到这个消息,神色几度变换,但最终说:“那也不能误入贼船,万一这个女人也是鬼呢?!”
这时,一直呆坐着的达子突然间动了,他说:“她不是鬼。”
几人这时都看了过去。
只见达子踉跄起身,声音哽咽地,向着那女子喊道:“妈。”
女人笑道:“哎呀,你知道错啦?这时候知道叫我啦?是不是在外面吃了苦头?赶紧带着你朋友,都回家里坐坐。”
两艘船很快靠到了一起,达子走过去,栽在女人的怀里。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墨镜男看上去仍然心有不甘。
衣影这时候说:“别做无用功了。你应该也知道,这里是没有出路的,你只会遭遇鬼打墙然后重新回来而已。”
这句话大概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人垂头丧气,都小心地上了女人的船。
船棚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女人招待他们坐下喝茶,又打开了窗户。
外头天色将明。
在这艘船上,他们竟很快见识到了毕生未见过的华丽景象——
船驶过了浑浊大水,突然又落进蓝色的汪洋,碧波上荡漾出金色的油光,从光里生出千千万万的萤火虫,顺着长风向天空中漫无目的地飘去。
小胖子坐在船头目瞪口呆:“我们是不是要去天堂了啊!”
衣影看着坐在窗口的达子,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好了?”
达子回过头来,口鼻中都渗着水。他平静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微笑道:“嗯,想好了,回家。”
他们停在一座孤岛上。岛上种着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苍绿色树冠低垂到水面上,枝丫中纵横挂着彩色的带子。透过树冠,他们看见一轮硕大的明月正高悬在天上。
小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妈妈,我看见了天堂,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被达子称为母亲的女人,带着几人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很寻常的乡下独栋房,客厅造得很大,厨房里正在飘出玉米的香味。
女人找了条毛巾递过来,又扶着受伤的女乘客进房间休息——墨镜男显得非常不放心,坐立难安地跟着进去了。
一会儿,女人又端出来两大盆烤玉米,招待道:“别傻站着了,快吃吧,都饿了吧。我家瓜娃儿都靠大家照顾了。”
说实话,也没人照顾过达子。除了飞廉之外,众人分外心虚,并没有人去拿盆子里的玉米。
他们只是在这里坐着,恢复刚才被消耗过度的体力。
衣影拖了外套在挤水,一个人旁若无人地躺在了沙发上。
然后,高哥问达子道:“达子,这真的是你妈啊?你不是说你妈妈早就乳腺癌去世了吗,这搞的我都糊涂了——”
他伸手拍上达子的肩膀,随后突然被骇得整个人后仰,直接摔到了地上。
只见达子转过脸来,面色惨白如纸,七窍都在渗出带着血迹的水,额头上青筋毕露,为由目光依然平静。达子用非常令人难受的沙哑声音说:“她是我妈。”
“我x!”高哥吓得爆了粗口,一下子窜到了飞廉身后,“达子也变鬼了!快快,快动手!等下就来不及了!”
但飞廉没有动作,而是看了看衣影。
躺在沙发上的衣影打了个哈欠,说:“你还没发现吗?我们——一起上了车的我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死掉。”
卧室的门开了,墨镜男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斜靠在墙上。他也看见了达子的模样,接口道:“一个个死掉,然后一个个变成鬼,回来‘讲故事’。”
衣影道:“不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作祟,但是很显然每个死去的人,其灵魂都会在我们身边逗留一会儿,讲述他身前的一个故事。我猜想,这个故事应该是他一生当中印象最深的故事,姑且将这个现象称之为‘走马灯’好了。”
“这个说法很对,就是走马灯。”墨镜男说,“据说人死前,会不由自主地进行回忆。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了鬼的走马灯里。如果不想办法出去,我们当中,还会接连不断地死人,然后被困在下一个死人的走马灯里——直到全部死干净了为止。”
衣影总结道:“我们现在在达子的走马灯里。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可能谁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们动不动手,根本不重要。”
达子神色从容,擦拭了一下七窍中流出来的血水,步伐僵硬地走进厨房。
他们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女人笑道:“瓜娃儿长大了,晓得帮妈妈做切菜了。”
飞廉走过去看了看,见达子在帮忙切菜。女人在看着炉灶,手持一柄蒲扇在扇火,一边悠哉地哼着山歌。
于是高哥也鼓起勇气,往里面瞄了一眼,小声地说:“所以说……达子的老妈是真的因为乳腺癌死了啊,现在是达子在做梦?”
“死前的最后一个梦。”飞廉复述道,“走马灯。”
达子的脸色从白又转红了,脸上、脖子上青筋突起,一道道紫色血管在皮肤上交错,眼底充满血丝,活生生就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
他拿着刀的手剧烈抽搐,很快身体也开始痉挛。于是他坐了下来,挨在母亲身边,头温顺地靠在她肩膀上。
“这么大了还撒娇。”女人笑着说,将蒲扇换了一只手,右手轻轻揽过儿子,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的调儿悠扬婉转。
达子的身体渐渐弓起,像一只小虾米那样,最后靠在了她的怀里。他闭上眼睛,竭力地喊了一声:“妈……”
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第22章 在地狱等你
火焰熄灭,温暖的炉灶渐渐变得冰凉,锅中的菜汤凝结出一层油,桌面覆上灰尘。
窗外月亮沉入海底,大树枯萎得只剩树干,所有的萤火湮灭在海风当中,徒留灰烬在灰暗的天际继续无望地飘摇。
高哥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达子的尸体,回过头时,却看见众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们看我干什么!别看我,别看我!”
衣影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镜男说:“你应该也发现了。死亡的顺序是被安排过的,最开始死的是司机,之后就是你的两个同伴——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坐在了车的前排。”
高哥的眼中弥漫着恐惧,他上前吼道:“那又怎么样!?”
墨镜男双手抱胸,靠着墙角,冷淡地叙述道:“按照座位顺序,司机之后,就是你们三个。然后是我,然后是这个签证男和我老婆,接下来是保镖,坐在最后的是胖子。现在,前三个人都死了,轮到你了。”
高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恐惧令他不断喘息,两手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他左右张望,好像在找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谁在捣鬼!出来啊!别藏头露尾的!”
吼叫声仿佛让他重新找到一点微末的勇气,他站起身疯狂地挥舞自己的外套:“来啊!来杀老子啊!”
“是不是你?!”突然,高哥转过头看向墨镜男,“老子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
墨镜男皱了皱眉,说:“下一个就是我,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高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又看着衣影:“是你吧!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不对,你一点也不害怕,你还带着枪和保镖!肯定是你想杀我们!”
衣影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飞廉警惕地站到了他的身前,唯恐高哥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然而高哥看见飞廉,又突然哀求道:“救救我吧!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既然能救这个胖子,为什么不能救我?救救我啊!”
飞廉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做出这样的保证。他现在能保证的,只是在自己死之前,绝不让衣影陷入危险当中。
就在众人僵持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卧室门走了出来。
女乘客似乎休息了一会儿,气色稍微好了一点。头上的绷带也拆掉了,身上也换了一件白色的碎花裙子,目光柔顺地看向墨镜男,说:“亲爱的,我们走吧。”
墨镜男于是走上前挽着她,问:“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女乘客微笑道,“可以出发了。亲爱的,这是你的大日子,你准备好了吗?”
墨镜男的脸色微微一变,柔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日子?”
女乘客转过头看他,目光里带着期许和崇拜,说:“上节目的日子呀。亲爱的,你别紧张,这一届的选手都没你强,我听说最厉害的一个也就能在半小时里记住九百多个数字,跟你比起来差远了,你发现的新记忆法——”
“住口!”墨镜男打断了她。
正在这时,小胖子也惊恐地大叫一声。
飞廉正站在那里,也看得明明白白:在女乘客的后脑勺上,分明还留着一个巨大的伤口。那伤口里的血甚至已经在她头发中凝结出一层壳,顺着流淌下去,将她背后的白衣完全染红了。
她也死了,或者说,马上就要死了。
衣影淡淡地对飞廉说:“杀了她。”
飞廉抿了抿唇,只犹豫了那么两秒,就待上前将她杀死。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女乘客小鸟依人地靠在墨镜男怀里,说:“亲爱的,你说等获奖了之后,我们就订婚,是真的吗?”
她仰起头,无限期待:“我相信你是冠军!你的记忆法就是世界上最棒的——”
她没有说完,因为墨镜男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抱歉,但是你已经死了。”墨镜男冰冷地说,“死人就不要妄想透露活人的秘密了。我会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的。”
女乘客面色羞怯,闭上了双眼,像沉浸在梦里的新娘。
而她热恋着的未婚夫就这样直视着她美丽的面孔,直到将她完全掐死在怀里,确定她不能再说出半个字以后,才将她丢弃在地上。
至此,车上的九个乘客,已经死了四个。
小胖子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疯了,你们都已经疯了……”
墨镜男猛然回过头看向他们,说:“她已经死了,我没有做错。她因为开头的车祸死了;而达子明显是被老三淹死的。这说明我们是会被鬼杀死的!”
“对,你说的对……”高哥六神无主地说,“我要怎么办,下一个真的是我吗?”
“不一定是你,事情还没有结束!”墨镜男说,“既然这个鬼地方要我们一个一个按顺序死掉,或者被鬼杀死,我们为什么不能打乱它的安排?”
一旁的衣影闻言,就笑了一下,说:“恐怖片常见桥段来了。死神安排好的死亡顺序,只要打乱它,一切就能重头开始。你看过死神来了系列吗?”
飞廉摇了摇头。
“没错,你可能觉得很好笑。”墨镜男冷冷地说,“但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你仔细想一想吧,这个胖子从一开始就坐在了最后排,他吃着零食打着游戏,根本就是一幅来郊游的样子,凭什么?”
小胖子惊恐地站了起来,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墨镜男说:“如果他就是和幕后主使人是一伙的,那现在杀了他,他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就算他不是,但他也是被安排在最后的人。只要杀了他,就能将顺序打乱,至少我们都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逐渐逼近小胖子,高哥犹豫地跟在后面,而后者恐惧地不断后退,直到退到了飞廉的身后。
衣影终于开口了:“住口吧,没什么好争的。”
墨镜男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止我?”
“虽然我丢了枪,但是我还有个保镖。”衣影微笑道,“飞廉,掏枪。”
飞廉立刻从战术腰带中,掏出了一把手枪——他一直贴身带着,只是没有机会用到。
墨镜男于是脸色一变,站住了,跟衣影谈判道:“我所做的一切对你没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仔细想一想,在我之后,就是你了!如果我们不彻底解决这个威胁,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