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说来,福全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招人喜欢,可元曦忌惮他的母亲,她忘不了宁嫔坐在皇后宝座上的模样,那个女人,是她必须提防的存在。
北风一阵阵紧,数场大雪后,京城正式进入了冬天,内宫的炭火再没有续不上的时候,即便那些不得宠位份低微的答应常在,今冬的日子也比往年要好过得多。
看起来一切太平,吴良辅也没有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报复什么人,就当人们渐渐淡忘初冬时发生的纠纷,腊月里,宫里迎来了册封皇贵妃的典礼。
然而典礼在即,皇贵妃的朝服竟然还没制好,福临这一日问起来,气得瞪眼睛:“怎么回事?册封典礼的日子,早就定下了,你们在忙什么,连一件衣裳都做不出来?”
吴良辅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一切,跪下道:“奴才去尚衣监盯过好几回,可皇后娘娘比着前两年长个儿了,过去做的朝服不合身,今年也赶着重新制作。绣龙凤的金银线都可着皇后娘娘的凤袍先用,之后又改了几回,这绣工剪裁极其复杂,很费时间,就把皇贵妃娘娘的袍子耽误了。”
福临眉头紧蹙,一时也不能发作,总不见得明着让葭音越过皇后,然而吴良辅却冷幽幽地说一声:“皇上,底下的奴才们,如今办事都很谨慎,自从上回木炭的事之后,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开罪了皇后娘娘。”
福临愠怒:“什么意思?”
吴良辅垂眸道:“上回,本该送到承乾宫的银骨炭,就是叫坤宁宫拦截拿去的,所以才熏着皇贵妃娘娘了。从那以后,事事都以坤宁宫为先,皇贵妃娘娘好性儿,什么都不计较罢了。”
第551章 册封典礼,你不必参加
福临不可思议地瞪着吴良辅:“有这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吴良辅一脸委屈:“皇上,没能让娘娘们烧上火取暖,是奴才该死。当时当刻,虽然想告诉您到底是谁委屈了皇贵妃娘娘,可奴才若说出来,让人知道是为了皇贵妃娘娘才大半夜折腾,岂不是成了娘娘的罪过。”
福临怒道:“你少来卖乖,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良辅跪趴在地上,磕头道:“是奴才被猪油蒙了心,才贪了那一些银子,可奴才也有奴才的难处,皇上,请您相信,奴才再也不敢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朕不想再提。”福临怒道,“朕问你,到底是不是坤宁宫故意针对承乾宫?”
吴良辅眼珠子一转,正中下怀,便一半真话一班假话掺和在一起,说当时银骨炭短缺,想到皇贵妃娘娘体弱,于是先给坤宁宫送了上等的红罗炭,把银骨炭则先送去给承乾宫。
谁知因此开罪了皇后娘娘,被拦路劫下不说,后来惜薪司给承乾宫送去干净整洁的木炭,不知怎么被人替换成潮湿肮脏的碎炭,一烧就烟熏火燎。
但是皇贵妃和善,不愿为难下人,就这么忍耐了一整天,到后来还是教皇帝发现了。
当时福临亲眼见到,葭音咳嗽连连,屋子里烟熏火燎,此刻听吴良辅的话,便是心火窜起来,本以为是吴良辅贪污的错,没想到其中还有一环,是坤宁宫欺负了人。
要知道,吴良辅盘算了好些日子,认定皇后没有这么深的心思这么大的胆子,而董鄂氏初来乍到不至于和自己过不去。
这宫里最精明,且与她们二位关系最密切的,莫过于景仁宫。
吴良辅这次,必定是被三位联手坑了一把,若是皇太后想治他,应该不屑利用一个宠妃。
这么多年,他对景仁宫也是客客气气,连景仁宫的奴才在宫里都比其他人吃得开,吴良辅从不为难他们。
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被那小人精咬了一口,这一次为了补亏空,并再防止其他环节出纰漏,他拿出不少银子来填,白白辛苦了两年。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吴良辅又道:“皇上,那天晚上,皇贵妃娘娘已是受惊不小,您看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您再拿这件事去问,只怕……”
“朕不会为难葭音,但朕要对皇后说清楚。”福临道,“摆驾,朕要去坤宁宫。”
吴良辅目的达成,他本就希望的是,皇帝为难皇后,吓得那小皇后魂飞魄散,而不要细致地去查什么前因后果,再引出皇贵妃的劝解,直接跳过承乾宫,让皇帝去为心爱的女人出口气就是了。
而皇后若吓得半死,从此必定再也不肯支持佟元曦,景仁宫将来孤掌难鸣,若再寻上皇贵妃相助,吴良辅自然也有办法,让皇帝出面。
他敢打赌,皇帝若知道皇贵妃背着他帮佟嫔一道肃清后宫,一定会更生气,他怎么会容许任何人,利用他对皇贵妃的爱意。
这边厢,福临大步匆匆地闯来坤宁宫,彼时皇后正在查看科尔沁给她送来的冬日礼物,呆呆地看着径直冲到她面前的皇帝,那满脸的怒气,吓得她身子一哆嗦。
“皇……上,您来、来了?臣妾这里很乱,马上、马上就收拾。高娃……”
“高娃?”福临转身,便见高娃走来,他眼神一沉,毫不留情地说,“吴良辅,把高娃拖下去,杖二十。”
皇后大惊,高娃也是吓得脸色惨白,等不及她呼救求饶,已经被拖走了。
“皇上,皇上,二十杖会要了高娃的命,皇上……”皇后吓得语无伦次,“皇上,高娃做错了什么,求您饶过她,求您。”
“你做过什么,高娃做过什么,你们心里比朕清楚。”福临背过身去道,“朕不曾亏待你,从你来到京城,与你一直相敬如宾以礼相待,你到底有什么不满?难道你想学你的姑姑,在宫里称王称霸吗?”
“皇上?”皇后跪下,已是泪眼婆娑,“臣妾不明白,皇上……”
“你或许是无辜的,可你的下人狗仗人势,去抢承乾宫的东西,哪怕你完全不知道,也有治下不严的失职之罪,堂堂皇后连自己宫里的奴婢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母仪天下?”
福临转身来,冷冰冰地说:“后日是皇贵妃的册封典礼,为了做你的衣裳,连她册封典礼上要穿的朝服都没做好,朕会想法子办妥这件事,不过,朕不想在皇贵妃大好的日子里见到你。也不想让她,来跪拜你。”
皇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元曦当初恳求她一起帮忙时,就说过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应验了。
恨元曦吗,这一刻皇后才发现,当时心中暗暗怨怼元曦为了一点小事,非要牵连她,如今才明白,其实也挺好的,皇帝本质如此,看透了,心里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什么念想。
“你怎么不说话?”福临道。
“臣妾不知道该对皇上说什么。”皇后含泪道。
福临冷然道:“那就听好了,后日的册封典礼,你不必参加,在屋里好好反省,将来到底该如何母仪天下,如何管束你的下人。”
皇后叩首谢恩,福临转身离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于这坤宁宫,连过去孟古青带给他的一丝丝眷恋,都没有了。
皇后跪在地上,猛地想起来高娃在挨打,跌跌撞撞跑出来,宫外宫道上,高娃被按在长凳上,已经挨了七八棍子。
“不许再打。”一贯柔弱的皇后,终于拿出几分气势,护着她自己的人,呵斥道,“通通给我住手,滚开。”
边上的吴良辅,立刻赶来做好人,低头哈腰地说:“娘娘消气,这些奴才没眼色,奴才这就让他们滚。娘娘,您保重身体。”
皇后没有看吴良辅,只管去搀扶哭得伤心的高娃,撂下这里的人,主仆俩一瘸一拐地往回去。
“呸……”吴良辅冷笑着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件事传到慈宁宫时,玉儿在把着玄烨的手教他写字,元曦就在一旁伺候笔墨,听苏麻喇讲完,屋子里就安静了。
石榴悄悄走上前,将三阿哥抱走,朝玄烨比了个嘘声,小家伙见皇祖母和额娘都沉着脸,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会看脸色,乖乖地跟着石榴离开了。
元曦放下墨块,在桌前跪下道:“太后娘娘,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想出的馊主意,逼吴良辅把钱吐出来。”
玉儿根本不计较那件事,她叹:“既然皇上不乐意让皇贵妃跪拜皇后,我也一定让他碍眼了,那么……”
元曦忙叩首道:“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是无辜的,葭音姐姐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帮我和皇后娘娘一起做这件事,说是不能由着吴良辅贪下去。太后娘娘,一码事归一码事,求您、求您不要委屈她。”
玉儿怒而将毛笔拍在了桌上,墨汁四溅,什么话也没说,撂下元曦,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元曦在书房里跪了很久,直挺挺地跪着,拿膝盖支撑身体,很快就疼得刺骨钻心,可也抵不过对皇帝的失望乃至绝望,带来的痛苦。
“额娘……”玄烨跑来,抱着母亲,他心疼极了,在元曦身上摸了又摸,“额娘不哭。”
“额娘没有哭。”元曦跪坐下来,膝盖一阵剧痛,她将玄烨抱在怀里说,“儿子,将来不论你在哪里,都不可以这样糊涂,糊涂得连女人和奴才都分不清了。”
苏麻喇从门外来,温柔地说:“娘娘,您起身吧,太后怎么舍得罚跪您呢,太后答应了,先把册封典礼过了,回过头再慢慢算这件事。不过,太后说,这几天您别去坤宁宫,回头皇上以为您帮着皇后,无视皇上的怒气,把您也怨恨进去了。”
元曦踉跄着站起来,但怀里稳稳地抱着玄烨,她摇头道:“我现在就要去看望皇后,姑姑,是我害了娘娘,不能再让她寒心。至于皇上,他的眼里,早就没有为我的位置,我不在乎。”
第552章 皇后的朝服
苏麻喇劝道:“娘娘何必说这样的气话,皇上心里有没有您的位置,您自己最明白了。”
这的确是气话,可元曦就是明白,才想让自己好好地放下。
她捂住了玄烨的耳朵,对苏麻喇道:“姑姑,皇上对吴良辅的信任,简直是瞎了眼,他不愿睁开眼,那我替他睁眼。”
苏麻喇忧心忡忡:“娘娘……”
元曦是豁出去的,说道:“除非有一天皇上废了我、杀了我,不然我不会让吴良辅好过。我倒要看看,堂堂大清国的皇宫,还能让奴才爬到主子的头上。”
然而,皇后称病,闭门谢客,元曦带着玄烨并没能见到她。
相熟的宫人来传话说,请元曦稍等几天,不论如何,过了皇贵妃的册封典礼再说。
元曦无奈,只能带着儿子离去。
玄烨不知道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明白额娘不开心,平日里上蹿下跳的小家伙,很乖地跟在额娘身边,就连之后用膳,乳母给他吃什么,他全都乖乖咽下去,一声不吭。
宫里看似平静地过了两天,可就在册封典礼前夕,日落时,添香来到景仁宫,说是主子请佟嫔娘娘过去。
元曦调整心情,来到承乾宫,葭音一脸严肃地拉着元曦看,指着铺了一床的皇贵妃朝服说:“元曦你看,这是不是,皇后的朝服?”
元曦眉头一紧,细细辨别,她曾“挖苦”葭音,说明朝皇后与皇贵妃皆可着明黄色朝服,但实际到了大清,前些日子慈宁宫定下了新的规矩。
皇后与皇贵妃朝褂上的龙纹虽然没有什么差别,但只能用金黄色,而非明黄色,虽然乍一眼看,似乎很难细细辨别,但胸前所挂的朝珠,也是不同的。
皇后着朝服时,挂三盘朝珠,中间悬东珠朝珠,两侧为珊瑚朝珠,而皇贵妃、贵妃、妃等,中间是佩戴一盘蜜蜡或琥珀朝珠,左右斜挎肩挂两盘红珊瑚朝珠。
这皆有明文规矩,但此刻铺在炕头上繁华复杂的衣衫首饰,显然都是照着皇后的规格所准备,不知是皇帝的心意,还是尚衣监胆大包天。
“我就是觉得不妥当,才想请你也来看一眼。”葭音道,“元曦,这不对,是不是?”
元曦颔首:“我听说是尚衣监来不及做姐姐的朝服,很可能就……”
葭音呆呆地看着她:“他们把皇后的朝服,给我送来了?”
元曦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姐姐打算如何应对?”
葭音神情凝重,带着元曦坐到一旁空着的地方:“我听添香说了一些话,皇后娘娘那儿出事了,是不是我们对付吴良辅的事,败露了?”
元曦冷然到:“姐姐饱读诗书,败露这个词,用在这里怕不合适。”
葭音苦笑:“是,是我说错了。”可她勇敢地看着元曦说,“我愿意和你和娘娘共进退,为了皇上的朝廷和内宫,能长治久安,吴良辅不过是个奴才。”
元曦看着她,本端着几分的气势,顿时软下来,泪如泉涌道:“姐姐,都是我不好。”
葭音不知所措,在她心里元曦就是聪明又能干,所以元曦自以为说的有些冲人的话,在葭音听来却没什么奇怪。
她很崇拜元曦,更敬重元曦,也打心里,一直将她当做昔日同床共枕的小妹妹。
这下子看见元曦哭,她心疼又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元曦的情绪,一阵就过去了,冷静下来和葭音好好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找出葭音册封贤妃时的朝服,配上皇贵妃的朝冠,将东珠朝珠换成蜜蜡,领后明黄色的长绦无法替换,就索性不要了。
葭音说:“我不是大清头一位皇贵妃吗,那谁也不知道皇贵妃的服制该是什么样的,我穿什么就是什么了,只要不是皇后的制式就好。”
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说话,添香说皇上要摆驾过来了,葭音忙命添香把东西都收起来,她对元曦说:“坤宁宫的事,我等你的安排,眼下皇上不提,我也不提,我怕弄巧成拙,又害了皇后娘娘。”
“多谢姐姐。”元曦感激不尽,又道,“姐姐明白我的心意,我无心牵连你,更不是要惹是生非,闹得天下不宁。是皇上对吴良辅太过放纵,若无人压制他,大清的内宫,可就成了奴才的天下,绝非长久之计。”
葭音自然懂大是大非,坚定地对元曦说:“你放心,我等你消息。”
福临高高兴兴地回来,只知道元曦过来喝了杯茶,但他无心议论元曦,满心期待明天的册封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