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叮铃铃——叮铃铃——”
——这是他们俩的接头暗号。
谭大爷到了。
她踮起脚尖个子依旧不够,只能看见乌压压的后脑勺,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余初听着有节奏的铃声,想着谭大爷的脾气,只来得及扔下一句:“我朋友到了,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就从人群中挤进去,朝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而去
她身后的楚小哥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
***
还没等到余初找到谭大爷,谭宪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她。
其实并没有谭宪之前预料中的难找。
她今日穿着和自己身上这一身同色系的衣服,都是改良过的窄袖宽裤腿,若是男子可能还不明显,可是一个姑娘家相对就显眼许多。
更何况她举着的那什么玩意……
不注意都难。
谭宪先一步走到余初的身前,见她还在四周打量,按了按眉头:“余初,这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余初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她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见干净整洁,明显收拾过一遍的老熟人,露出个公式化笑容:“谭队。”
谭宪双手抱胸,看着她手中的荷叶:“你看起来玩的挺开心。”
余初刚听了一肚子八卦,现在握着支荷叶,也觉得自己像出来玩的,偏偏表情一本正经叹了口气:“谭队,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衷,友人赠,不敢辞啊。”
谭宪前一句还是调笑,后一句反而认真了起来:“友人?”
她当初在宋家几年,也没冒出什么玩得来的人,这次孤身一人在京都,哪里来的友人?
余初可能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不好,所以撑着荷叶,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谭宪的近前,才压低了嗓子:“是我在路上救的一级保护动物,他也反过来救过我一次,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总之这次我们搭伙一起来的京都,在司城防也是巧合碰上的。”
“一级保护动物。”谭宪眉头松了松,“救了也就救了,你回去后,要好好写报告。”
余初松了口气:“谢谢谭队。”
此时楚小哥已经跟了上来,余初余光看见后,退后了两步站好,然后侧着又让开一步,将楚小哥从身后引到前面:“谭大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好友楚小哥。”
楚小哥伸手,将斗笠的盖沿往上推了推,露出整张脸来。
余初正好转过来,又对着楚小哥介绍谭大爷:“这位是我的远方表哥,谭宪。”
两个大男人并没有按照套路寒暄,而是站在原地,彼此相对着都没有说话。
楚小哥一脸平静,显然早就知道了情况,而谭宪则是一脸复杂,他侧过头看着余初,忍不住叹了口气。
“余初,你是不是傻。”
余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余初还没有弄明白谭宪话里的意思,正打算开口询问,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挤了过来。
不对,不是身后人挤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而是入口处的人如同潮水一般往这边退来,挤得这边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楚小哥在余初脚步被撞踉跄的时候,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手,惹得谭宪看了几眼。
此时,论学台下一时间混乱成一团,等到台上察觉到什么,停下辩论的时候,路口的平民已经退的一干二净,紧接着涌出来的是大片大片身着铠甲的卫兵。
余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司城防的司城卫。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想通以谭大爷的级别,怎么会让司城防顶着得罪全朝野上下的压力,跑来搜捕。
——这个搜捕,还是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
西市鱼龙混杂,四处散开容易隐藏自己,且不会留下痕迹。
但是反过来,若是将路口尽数堵住,无疑是瓮中捉鳖。
余初看向谭宪,脸色灰白,她嘴皮动了动,眼底都是灰败:“对不起……”
谭宪一想就知道余初想岔了,她的计划,可以说十分惊艳和完美,以至于他逃出来时几乎没有耗上多少时间。
前提是,没有变数。
他看了一眼“变数”本人,对余初难得的放缓了表情:“这不关你的事。”
余初心凉了一大截,半是愧疚半是自责:“追根究底,这就是因为我判断的失误。”
谭宪沉默下来,看向了一旁的某人,希望他能说句什么。
摆明身份也好,安慰两句也罢,总好比看着一个姑娘快要哭出来好。
楚小哥半低着头,对着余初道:“余初,你把手伸出来。”
余初心思正在快速思考对策,被打断后,表情不是很好:“楚……”
“手。”
余初叹了口气,依言伸出手。
楚小哥从袖子掏出一块糖,塞到了余初的手心里。
“我买了很久的糖,今日算是送到了,你们现代区有个词叫再见。”他笑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今日,就不说再见了。”
余初猛然抬起头来。
楚小哥已经后退着,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她脑子混乱的思绪开始重组链接,终于将断的线索拼凑成模糊的一个词,她嘴唇有些发抖的看向谭宪:“谭队,他是?”
谭宪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京都驻点时来运转,还是因为余初的运气逆天。
今日摆在上面的哪里是论学台,那分明是他们寻求已久,却求而不得的“神坛”。
***
屏山书院院长肖昌林坐在上首最左侧,手握着椅子扶手,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司城防今日什么意思?”
他身侧站着的书院掌事低声道:“说是他们司城防今日有嫌犯越狱了,为了尽早将凶犯缉拿归案,好保证论学台上台下众人的安危,就顾不得那么多礼数章程,望院长您海涵。”
肖昌林冷笑:“他司城防的牢,就是插翅都难飞,青天白日越狱?寻由头难道都懒得请师爷捉刀吗?”
掌事:“毕竟是司城防——”
“司城防又如何?”
肖昌林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你去跟司城防的人说,就说今日论学热闹,我肖长林念在旧识一场份上,给他透个风:今日不仅明王爷来了,丽妃和太子也来了——他要是有胆惊了天潢贵胄,自己去送死,那我肖长林也不拦着。”
掌事脸上表情一松:“是”
没过多久,台下的骚动果然如同肖长林意料之中的停止了,但是司城防的人并未离去,而是停在了路口之处。
肖长林起身,长袍迎风而展。
“刚刚两位贤士所辩,从‘道’论到‘神鬼’,前半程还算扎实,但是后半程论的含糊不清,多是道听途说,乡野故事,论而不明,点而不透,故判中下。”
上首,其他三位书院院长点头:“善”
鹿鸣书院的院长叹了口气,有些可惜道:“这‘神’其实可论之处颇多,不知道哪位还有高见,能上来一论?”
台下一道白色身影踏在了台阶之上。
第五十一章
白衣青年头戴斗笠, 一袭素衣, 身无配饰。
他踩着布鞋, 拾级而上。
有风掠过,鼓起他的长袍,垂下的乌发随着白衣,在风中摆动。
底下的喧闹不止为何, 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的视线从路口的司城防收了回来, 不由自主的汇到了台上。
这通身的飘逸……
肖长林和鹿鸣书院院长卢玉堂对视了一眼, 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他们授课育人几十载, 桃李满天下, 不知不觉练就了一双厉眼, 最是会看人。
来人头戴斗笠, 连张全脸都看不到,人未到台前, 一言未发却“镇住”这论学台下刚刚还混乱的局面, 显然是身居高位,而不是书生儒士。
来人气质太过通透, 看着没有半点世俗气息沾染, 自然也不是天潢贵胄皇室子弟。
……
莫非?
肖长林脑子刚抓住一道影子,就见青年已经踏在了台前, 摘下了斗笠。
台上上首八人,两侧各六人,一共二十人, 几乎有十几人同一时间从椅子上蹭的站了起来。
卢玉堂目瞪口呆,张了张了嘴,半天才吐出一个词出来:“国师。”
轰——
刚刚安静下来的台下,如同炸锅了一般,喧闹成一片。
“国师,天……”
“卢院长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我去过祭台,远远看过国师一面,也是现在这样的出尘飘逸,没有错的,就是国师。”
“不是说求雨元气大伤,国师已经垂危了么?”
“呸呸呸!国师以十年寿元求得及时雨,折寿又不是阳寿已尽,哪门子性命垂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