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小曲,”严冬尽喃喃地自语了一句。
  “严少爷,”有将官以为严冬尽是想听小曲了,忙提醒严冬尽道:“这可是在国丧期间啊。”
  这时候你严冬尽在辽东听个小曲,没人管,横竖论权势,没人能越过莫望北父子去,可你这是在京城啊,莫少将军现在想护莫良缘周全都不易了,你还国丧期间饮酒作乐?这罪名是死罪,你严冬尽这不是在给你的兄长找麻烦吗?
  严冬尽手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
  战刀发出铿锵之声,严冬尽就着这声音轻声哼唱了起来。
  众人愕然,但不多时,就有人拍着手给严冬尽打节拍了。
  严冬尽哼的是辽东的一首小调,曲调并不复杂,没有太多需要变声的地方,但歌词却很好,大漠黄沙,落日孤烟,英雄白骨,美人白发,唱的是古来征战几人回,红颜易老,草木一世春秋,山河却依旧。
  严冬尽弹刀哼唱,唱得极其随意,众将官却听得很认真。严小将军说话的时候不显,但唱起歌来,嗓音却让人惊诧地好听,低沉,迷离,就这么不经意地,就将一首透着悲怅意味的辽东小调给哼唱得入了人心。
  在座的都是武人,所以大家伙儿也形容不出严冬尽这会儿给他们的感觉,明明是乱糟糟的武人酒宴,六个铜板就能买五个的粗质酒杯与鸡鸭鱼骨混在一起,地上掉着残羹剩菜,喝酒的人差不多都是五大三粗,酒过三旬之后就衣衫不整,敞怀露乳了,从模样到气味,这酒宴与清雅一点都搭不上边。
  但严冬尽,就这个严冬尽,坐在主位上,干干净净的一个英俊少年,面前的酒案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滴下的酒与汤汁,骨头残渣都在一个小碟里放着,摆放得还整齐,酒杯和碗筷规规矩矩待在该在的地方,这人跟那个人口中的清雅一样,与这场酒宴一点都不搭边。
  可刚刚跟自己喝酒说话的那个人又是谁?有不少将官这会儿都糊涂了。
  乔午看着严冬尽,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评价,再待一些时日,这又是一个莫桑青。
  此时的护国公府里,护国公面对着的是自己的族人们。
  “大夫说了,你们父亲无事,”扫一眼厅堂里的众人,护国公先跟苦主的两个儿子道:“你们可以放心了,接他回去好生将养就是。”
  人都被鞭子抽晕过去了,就得了护国公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苦主的两个儿子不满,那又不敢跟护国公呛声。
  “丧事的钱老夫出了,”护国公又道:“如今国丧,任是谁的丧事都不能越过先帝爷去,你们回去后,这丧事就不要大办了,人死后入土为安才是正经,其他的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不做也罢。”
  连族长和族老们的丧事也不让大办?
  莫氏族人们面面相觑,心中的不满,可到底没人敢出头跟护国公说不行。
  “那凶手呢?”有族人问护国公道。
  “大理寺正在查,”护国公道:“等有结果了,老夫会命莫福去传话。”
  那这还能有结果吗?莫氏族人们又一次小声议论起来,这火眼看着就压不住了。
  “富贵不是这么好求的,”护国公在这时又道:“族长和族老们是被老夫连累了。”
  “国公爷这话何意?”有族人问道。
  “这事无非就仇人下手,”护国公说:“族长与族老们并不在朝为官,能招惹到什么仇人?这凶手是冲着老夫来的,所以老夫对不起几位长辈。”
  “那这凶手是谁?”马上就有族人问道。
  “国公爷可将茶杯的掌柜和伙计抓来问啊,”又有族人道,不能将莫桑青抓来问话,那抓烟青茶楼的掌柜和伙计问话,这总可以吧?
  “他们都死了,”护国公看了这族人一眼道:“这事儿,大理寺接案后就去办了,只是还是迟了一步。”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吗?”一个年纪尚轻的族人高声道。
  护国公说:“让大理寺查吧。”
  “莫桑青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这族人道:“大理寺敢找莫桑青问话吗?”
  护国公笑了一下,笑纹都没在脸上舒展开,这笑容就又消失了,护国公爷干脆看着这族人说话了,道:“方才莫桑青就在府里,你怎么不当面问他?”
  这族人被问住了,莫桑青能理他吗?
  “都回去吧,”护国公端茶送客了。
  “那这事看来就这样了,族长爷爷他们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了,”还是这个年纪尚轻的族人说道:“凶手是一定找不着了。”
  “老夫没拦着你们去报仇,”护国公低声道:“有本事就去吧,只记住,不要妄送了性命。”
  虽然现在关系和缓了,但护国公一点都不介意给莫桑青添堵,这些族人的本事他清楚,这些人哪有本事杀堂堂辽东大将军府的少将军?这帮人敢多也就是让莫桑青费些心思,最多就是如此了。
  第326章 帮三小姐去见严冬尽
  护国公起身往厅堂外走,莫氏族人没胆子拦住护国公的去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国公离开。
  “还要什么交待?”厅堂外空无一人后,方才那个与护国公呛声的年轻族人悲愤道:“你们有胆子将莫桑青逐出家族吗?”
  没人答话,逐莫桑青出族?有护国公出头还好,莫桑青就是有火也是冲护国公发,可现在护国公绝口不提这事儿了,谁敢挑头做这事儿?莫桑青不好惹,远在万里之外的莫望北不好惹,更何况莫桑青的身后还有一位太后娘娘。
  年轻人跑出了厅堂,他的曾祖父是族老之一,身体一向康健,却突然就暴毙在京城的别院里,他看过曾祖父的尸体,面容扭曲,七窍都有迹,结着厚厚的血痂,四肢都是弯曲的,如同被人生生扭断了骨头。曾祖父是个很慈祥的人,到是如今看见年轻人,都还会塞块糖到年轻人的手里,就因为他记得自己的这个曾孙儿喜欢吃糖。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年轻人发挥自己所有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在自己心里一直就是慈祥乐呵的曾祖父会死得这么痛苦,痛苦到狰狞。
  站在厅堂门前,年轻人吹着冷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没人在乎他曾祖父的死,两个高高在上的人争权夺利,最后他曾祖父如同一颗最先被摆过河,注定要被对手吃掉的卒那样死了,最后尸体被下棋的人毫不在意地扫下棋盘。
  这算什么?
  年轻人几乎想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大声问一句,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他曾祖父这一辈算什么?视人命为草芥,天晋的江山在这些人手里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天长,”一个中年人从厅堂里走了出去,忧心忡忡地看了侄子一眼,道:“你这些年辛苦读书是为了什么?”
  年轻人瞪眼看着自己的叔叔。
  当叔叔的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会儿给国公爷留个坏印象,你可想过你的日后?”
  年轻人眼中布着血丝。
  “忍吧,”当叔叔的道。
  “莫天长,”坐在书房里的护国公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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