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留在外面的邻居就听见里头夫妻俩吵了起来,伴随着哭声,砸东西的声音,议论几声,各自散了,都还要上班呢。
  梁老大哪有心思上班,可不上班又不行,一家子又不能喝西北风管饱。
  梁红英的工资大部分得给牢里的爸妈和兄弟,有钱才能吃的好点,才能打点狱友少受点欺负。这一块就去了400,老二两百,老两口各一百,这是他爸妈的意思,宁肯自己苦点也不能苦了弟弟。
  剩下的工资抹掉零头交上来当伙食费,也才300,加上他自己的工资,四个人不到七百块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让老婆去找工作,可她文化低,又那么多年没上过班,找到的只能是洗碗保洁这种工作,干不了几天就说别人不拿她当人看,气呼呼回来了。
  所以,梁老大哪里敢不上班,要不然家里都掀不开锅了。这会儿,梁老大自己都是想卖房算了,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内忧外患之下,梁老大终于咬着牙大降价把房子卖了出去,刨掉各种税费手续费,到手465八0,属于梁父那一半的钱直接由法院转入许向党的账户里。
  梁老大那个心疼啊,可就是疼死了也没用,只能劝自己想想手里这两万三的钱。
  这有了钱,又没了追债的,梁老大的腰板立马挺直了。在腾屋子前找到了一间七成新的两居室,一个月一百七的租金。
  梁大嫂在牛牛屋子里摆了张行军床,“红英你就和牛牛住吧。”这里的阳台是开放的,房东也不让他们改动。
  牛牛跳起来,“我不要和姑姑睡,我是男孩子,不能和女人睡一个屋,我要自己睡。”
  梁大嫂拍了他一下,“毛都还没长齐,还男人女人了。”
  牛牛往地上一躺,打滚哭喊,“我就不要和姑姑睡一起,我要自己睡。”
  梁大嫂那个尴尬。
  梁红英垂着眼道,“我申请宿舍好了。”
  “这哪行啊。”梁大嫂头一个不答应,搬去宿舍,伙食费她怎么收,谁给她干家务。
  最后,那张行军床被搬到了客厅里头。
  梁红英怔怔地坐在简陋的床上,眼神放空,思绪不知道飘哪去了。
  这个家冷冷冰冰像个棺材一样,大哥怪她怨恨她,大嫂对她只有算计,她想逃,可她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也不敢逃。
  梁大嫂瞧得有些心虚,找了个借口躲回屋子里头去,“红英最近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木愣愣的。”
  梁老大没好气,“家里被她害成这样,她要是高兴的起来,还有没有良心。”
  梁大嫂嘴角动了动,说句良心话,这家弄成这样,和小姑子的关系还真没多大,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同情只是一时,利益才是永恒的。
  低头看着丈夫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存折,梁大嫂眼神动了动,“妈让你存一万定期,你存了吗?”
  “存个屁。”梁老大冷笑,“存起来不就是给老二出来用的,这房子老早就说好是给我的,现在我白白少了一半,还得再分一半给老二,爸妈就是偏心。要不是老二冲动,他们会坐牢,到现在还惦记着老二。居然还让我每个月再给老二一百块钱,他一个人就要三百块,他这是去坐牢还是去享福的。”
  梁大嫂嘴角一勾,口中道,“那爸妈问起来。”
  “问起来又怎么样,钱在我这了,还能抢过去不成。”梁老大哼了一声,对于老两口的偏心,他不满很久了。
  梁大嫂欣喜,“爸妈也是,太偏心了,老二在里头国家包吃包住的,哪用得着这么多钱,咱们在外面才艰难呢。”
  梁老大心有余悸,“以后就好过了。”
  且说许家这边,许向党收到赔偿金之后,就捐给了天使基金会。
  许清嘉得到消息后,让秘书取了五万现金存进许家宝的医院账户。
  许家宝目前还住在iu病房里,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的黄金治疗期,但是许向党和周翠翠显然没有放弃,还在尝试着治疗,所以费用颇高。
  幸好许向党和周翠翠有点家底,倒是还能负担的起。像许向华许家康和许清嘉这样经济条件好的,在金钱上也不吝啬搭把手,知道直接给钱他们不会收,都是直接交给医院的。
  这病烧钱还没个底,作为亲人,哪能看着他们卖房卖店面的治病。说句不吉利的话,这家宝要是有个万一,身边有钱,活着的人日子总能好过点。
  八月份,许家宝和梁红英的离婚案开庭,地点在京城。
  许家这边,许向党以监护人的身份出庭,他没让周翠翠来,怕她见了梁家人受刺激。许家宝一病不起,周翠翠也去了半条命。
  许清熙陪着母亲去医院看望兄长。
  陪着来的是许家磊和许家康,有个什么,兄弟俩还能照应下。
  梁红英那边一个人来的,梁老大和梁大嫂对这个案子都没兴趣,许家宝名下又没有什么财产可以分,这官司有什么打头。
  梁红英满脸的憔悴,较之上个月,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站在那儿就像一具会喘气的木偶。
  许向党做好了梁红英哭哭啼啼不同意离的准备,没想从后到尾,她都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地同意了离婚。
  梁红英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哥说,她哭起来很烦人,烦的他想打人。
  但是她真的忍不住,她不想离婚的,她想等他,哪怕等一辈子她都愿意。
  可除了她,所有人都想她和家宝离婚,包括她的家人,还包括家宝的家人。
  他们都不想他们再在一起,他们说,发生了那么多事,如果家宝醒过来,他也是要离婚的。她爸差点打死了家宝,家宝的家人把她爸妈还有弟弟送进了监狱,他们还怎么在一起!继续维持婚姻关系,对两边都是伤害。
  没有财产要分,官司顺利很多。倒是有2八00的债务,是许向党整理许家宝东西的时候,从他的笔记本里找到的记录。
  在单位同事来探望许家宝的时候,许向党拿着笔记本跟人核对了下,替儿子还了债,不能让人在背后戳儿子脊梁骨的。
  不过许向党也没提这一茬,他不想再跟梁红英纠缠下去,只想一刀两断,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面。
  结束的时候,泪流满面的梁红英朝着许向党弯下腰,哽咽道,“对不起。”
  许向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是许向党最后一次见到梁红英。
  梁红英回到了津市,离婚以后,身体里最后一楼魂都被抽走了一般。她整个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唯独工作的时候才像个人。
  所以梁红英喜欢加班,她是公司里加班最多最勤快的一个,而且加班到八点,虽然没有加班工资,但是有一顿晚饭补贴。
  这工作多了,在家的时间就少了,梁大嫂很不满,摔摔打打,“见天儿这么晚回来,也没见加工资,你别是出去玩了吧。”
  梁红英垂着眼不吭声。
  梁大嫂剜一眼,唱作俱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到你们梁家,一天福没想过,尽老妈子似的伺候人,一个个都得大爷似的,等着我伺候。”
  梁老大不耐烦,“你哪来这么多话。”转头看着梁红英,“以后早点回来,这么勤快干嘛,又不给你涨工资,人家只会拿当你傻子。”
  梁红英还是一声不吭。
  看她这死样子,梁老大就来气,摆着一张丧气脸干嘛,“谁欠你钱了,你甩脸子给谁看。”
  梁红英还是没反应。
  梁老大气得想打人,怒气上头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梁红英被踢的倒退三步,摔倒在行军床上,脑袋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咚一声,霎时眼前一黑。
  连老大和梁大嫂俱是吓了一跳,看她惨白着脸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许家宝。
  “你,你没事吧?”夫妻俩赶忙跑过去。
  梁红英缓了一会儿,眼前金星才退散,她摸了摸后脑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撞了头这么疼,她都没出血都疼成这样了,家宝该有多疼。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滚滚而下。
  看情形没事,梁老大夫妻俩松了一口气,看她又哭起来,梁老大又心虚又烦躁,索性转身回了屋,眼不见为净。
  梁大嫂看了看她,干笑了下,“你哥厂里正裁人呢,他心里不好受,不是故意的。”
  见梁红英还是没反应,梁大嫂觉得没劲,也懒得再解释,反正她就是这么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遂也转身走了,走出两步,想起来,“记得把厨房里的锅碗洗了,还有换下来的衣服在阳台上,记得洗掉。”
  还是没反应,梁大嫂也不在意,反正她会洗的,进了屋,见梁老大闷头抽烟,埋怨了一声,“你也是的,没轻没重,万一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梁老大抖了下烟,“看着她就来气,欠了她几万块钱似的。”
  想起梁红英那张晦气脸,梁大嫂也不舒服,死气沉沉的。
  梁老大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我可能得下岗了。”
  “确定了?”梁大嫂脸色一变。
  梁老大闷声嗯了一下,“厂子效益越来越差,这几年都在亏钱,据说这次要下岗一百多个。”
  梁大嫂凑过去,“赔多少?”
  “工作满几年就赔几个月工资。”
  梁大嫂,“你几年了?”
  梁老大愁眉苦脸,“13年差两三个月,算13年,四千出头。”一下子拿这么一笔钱是开心,可以后的生计怎么办?他没文化又没技术,上哪去找工作,现在这工作虽然挣得少,但是轻松。
  梁大嫂眼珠转转,“干脆咱们自己做点生意吧。”
  梁老大下意识反对,“生意哪有这么好做,小心赔死你。”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说,麻将馆老板娘她老公卖电脑,现在一个月挣万把块钱咯。以前也就是个下岗工人,现在人家大房子住着小轿车开着,还给他媳妇开了个棋牌室打发时间。 ”梁大嫂艳羡极了,搬到这边之后,她被邻居带着迷上了打麻将,每天都去旁边的棋牌室报道,输得多赢得少,为这两口子吵了好几回。
  可梁大嫂上了瘾,不管怎么吵麻将照样打,打得家务都不想干了。今天梁老大这么大火气,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回到家,梁大嫂人还在麻将桌上,饭都没做。
  一听麻将馆,梁老大脸色就不好看了。
  梁大嫂讪讪一笑,“明儿我去问问看老板娘有没有路子,你别小看打麻将,我认识了好几个有钱的女的了,让她们指点下,咱们不就发财了,也不求多,每个月能赚个一两千就很好了。”以后她就能随便打麻将,不用像现在似的,输个二十块钱就肉疼的要死。
  梁老大有点儿心动又有点儿狐疑,“成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明天就去问问。”晚上躺在床上,梁大嫂都在畅想发了财以后,她要换所大房子,再买个大金镯子,也要开小汽车嘞。
  越想越激动,梁大嫂激动的直到后半夜才睡觉,还做了个大美梦。
  大半年之后,美梦破碎。
  就算是被称为黄金十年的八十年代,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摆个地摊都能发财。更何况是在九十年代末期,梁老大夫妻俩,一没能力,二没自律,三没人脉,四没眼光,五没毅力,连人品都欠奉。
  注定了他们是创业大潮中的一对炮灰,把买房前和遣散费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两万多的债。
  窗明几净的两居室早就租不起了,一家人搬到了老城区的‘贫民窟’里。
  出狱的梁母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境况,阴暗潮湿的平房,屋子里乱糟糟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霉味,小孙子一脸的营养不良。
  梁母疼得心都抽抽了,抱着宝贝孙子一顿痛哭,又骂老大两口子不着调。好好好的日子放着不去过,偏要做生意,亏了一次她都劝他们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可两人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做生意,把钱赔光了还去借高利贷。
  梁母眼睛一瞟,瞟到了角落里秃了的扫帚,冲过去抓起来就打梁大嫂,都是这个败家娘们带坏了她儿子。
  梁大嫂被打地嗷嗷叫,赶紧往梁老大背后躲。这死老太婆,坐了一年牢,身体反倒更壮实了,果然以前都是装的。
  梁老大硬着头皮张开手拦,“妈,妈,嗷!”
  不小心打到儿子的梁母一惊,赶忙收了手。
  “妈,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就是打死我们也没用啊。” 梁老大求饶。
  梁母胸膛剧烈起伏,想打媳妇打不到,儿子不舍得打,无意间瞥到站在旁边的梁红英,这口恶气可算是有了去处,扭头冲过去劈头盖脸一顿打,“你哥嫂犯浑,你就不劝劝,你就干看着他们被人骗。你还大学生了,他们没文化,你有文化,你就不知道替他们把把关的……这日子还怎么过,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你们这两个来讨债的。”
  梁红英懵了下,抱住头闭上眼蹲了下去,任凭扫帚雨点似的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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