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男孩把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揽住她的肩:“姐姐到了我们这里,就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要不要喝点酒?”
他的声音和门口迎宾的小男生别无二致,都是刻意训练出来的少年音腔调。这个男孩身材要更好一些,腿很长,头发是黄色的,下巴尖尖,黑色面具里露出深色的眼影和上挑的眼线。
如果不看发型和身高,她根本分不出来他们谁是谁。
他的胸前别着一块小小的名牌,但光线太暗,她又醉得眼晕,看不清上面的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霆吕瑶呀,姐姐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竟然无言以对:“你们……都戴着面具接待客人?”
男孩见她很放松,并没有排斥不满,又往她身上靠近些,轻抚她的上臂:“姐姐不喜欢我戴面具吗?那我就不戴。”
其实摘掉了面具,她也记不住他的脸。
他接着凑近她耳边,用撒娇的口吻吹着气说:“我身上但凡有姐姐不喜欢的,都可以拿掉。”
他穿着和其他人一式的白衬衫和西裤,打着领结,紧身的衬衫愈显得上身纤细瘦弱。何岚氲伸手在他胸口拧了一把,捏到坚硬单薄的胸骨。
男孩吃痛捂住胸口。她笑得花枝乱颤,对他大声说:“你不是我想见的人,姐姐对你没兴趣。开一瓶酒算你的,喝完就让我走吧。”
旁边的人也跟着哄笑,把不受欢迎的男孩挤到一边,抢着开瓶倒酒去喂她。酒杯到了嘴边,她凑上去正要喝,沙发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把那杯酒拿走了。
倒酒的人恼了,冲她背后喊:“你新来的吗?懂不懂……”被身边同伴及时制止。
何岚氲躺在沙发上仰起头,发现背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从下往上看尤甚,虽然同样穿衬衫西裤戴面具,但身形和气势与这些少年感的年轻男生们完全不同。
或许是看他不太好惹,也或许是店主培训得好,倒酒的男生被同伴劝住了,没有在客人面前失态吵起来。
他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扶在沙发靠背上,长腿一跨,沙发甚至没有晃动,他已经越过靠背在何岚氲身边坐了下来。旁边的人怕被他腿扫到,退开避让,她身边的大片空余位置就被他占据,将她隔绝在最里侧角落里。
然后他把那杯斟满的酒放在面前茶几上,涓滴未洒。
何岚氲觉得这家店老板的审美还有救,起码还能见到她喜欢的类型。
他把乱七八糟的酒杯瓶子推开,重新开了两罐易拉罐饮料。何岚氲接过来喝了一口,碱味的气泡刺激舌尖,居然是苏打水。
“不喝酒吗?”她眯着眼睛看他,“这个……拿不到多少提成吧?”
“一会儿我可能需要帮客人开车,”他开口道,声线也是她喜欢的成熟低沉,“你也喝太多了。”
服务意识还挺到位。
她凑上去细看他的脸。黑色面具下的半张脸轮廓方正坚毅,鼻梁俊挺,唇线像曙风屿晴天日光下旖旎温柔的波浪。面具中露出一双与猫眼走向一致、眼尾上扬的漂亮眼睛,没有化妆。
即使光线昏暗、戴着面具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有一点熟悉。但是她脑袋太重了,不想思考,于是就靠在他肩上。
他的衣料质地似乎也与瘦高男孩的制服有些微不同,柔软缱绻,又有一点儿扎,麻麻地蹭着她颈侧的肌肤。她把手放在他胸口,微微鼓起的饱满手感,在这嘈杂喧闹的环境里,她摸到了他的心跳声。
声音怎么能靠摸的呢?她自嘲地想。
他胸前也没有挂名牌。她沿着他身体的轮廓抚摸上去,勾住他的脖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重要吗?”
她笑了起来:“不重要。”又沿着他耳畔、腮边,一直摸到面具下方的眼角,指尖伸进面具的缝隙里,就被他捉住了。
她稍稍动了动指尖,询问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
“怕被人认出来?我又不认识你,其他人明明可以看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泄气地把手指从面具下抽出来,又舍不得挪开,顺着面颊向下一路滑到唇角,在他唇下摩挲:“面具遮住的部分不让碰,那其他地方呢?”
他停顿了一下,说:“可以。”
她捏住他的下巴,当仁不让地吻了上去。
一个她期盼许久、十分对味的吻。他很主动,也很强势,技术无可挑剔。所有的怨憎不满仿佛都找到了出口,被他挟裹剥离而去,再用细致甜蜜的温柔一点点修补填满。
生鱼片怎么了?柔腴细嫩,鲜美多汁,分明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何岚氲从不知道一个吻就可以让她如此心动荡漾。他的手从她身后滑下去环住她的腰时,整个后背的寒毛全都炸裂似的竖起。
她气喘吁吁地放开他,脸埋在他脖子里,呼出的热气从他皮肤上反弹回来,自己都觉得发烫。她贴着他的耳朵,哑声问:“外卖送吗?”
这句话终于让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送。”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今天洗白了吗?
不但没有,好像还更黑了。
第一次写这种情节,搓手手。
第13章
何岚氲睡觉怕光,早上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到她脸上,她就醒了。宿醉导致的头痛混沌还没过去,全身肌肉骨骼更是酸痛支离,她闭眼把头扭到一边避开那线强光。
意识尚未清醒,直觉却已经先行做出判断:她的卧室虽然朝向东南,但床头靠着南墙,即使窗帘没拉好也不会发生早上睡觉被太阳晒到脸的情况,她入住时特意挑选过的。
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她慢慢睁开眼,透过窗帘那一线白纱,隐约可见外头蔚蓝的海景和海鸥掠过的影子。四下略一环顾,窗帘、墙壁、衣柜,都是熟悉的图案款式。
确实是曙风屿的员工公寓没错。
她以为应该在某家市区的酒店。看来昨天真的是醉糊涂了,居然把人带回公寓来,希望没被熟人撞见。
接着她发觉,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她习惯用光滑的高支棉床品,触感硬挺细腻,但此刻包裹着身体的床品略有些不平滑,沙沙地蹭着未着寸缕的肌肤,似乎是亚麻质地;房间里的摆设、方位、光线的角度,也与她记忆中的不尽一致,仿佛空间错乱了,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尚未恢复运转。
她坐起身来拥着被子想了几分钟,确定自己没判断错:这个房间和她的卧室左右相反。
仔细观察,室内的布置也不尽相同。床尾窗边摆着一张扶手椅,上面扔了几件散乱的衣物,好像是她的,衣服上趴着一只小猴子毛绒玩偶;扶手椅旁的小书架被踢翻了,书籍散落在地;她习惯放书的床头板上则摆着台灯和闹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撕破的小纸盒,里面的东西……用光了。
一晚上消耗了过去几乎一年的额度。
然后她想起了一些……昨天夜里的细节。
“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你这样,我会把你当成他的……”
他全程戴着面具,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情难自已地伸出手去,不小心把他的面具抓歪了,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她只迷离地看到一眼,立刻被他翻过去,换到背后。
她以为那一眼只是自己脑海里产生的错觉。
何岚氲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感觉脑袋更痛了。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什么左右错乱的镜像空间,而是与她的卧室格局对称的隔壁公寓。
408,岳凌霆的房间。
门外有走动的脚步声,他还在屋里,没有离开。
那家店的宣传语一点都不准,什么遇见你想见的人,分明是遇见不想见的才对。
她起身下床,两腿酸软险些把自己绊了个趔趄。扶手椅上确实是她的衣服,晾了一晚上已经干透,但扣子和拉链都扯坏了,没法再穿。长裤还是去机场穿的那条,昨天没换,她忽然想起一点细节,伸手掏了一下裤兜,里面的东西……好像也凑合用掉了。
除此之外只有一条浴巾可以蔽体。她思考了一下裹着浴巾从窗户里翻回自己房间的可能性,决定还是从大门出去。
浴巾是半湿的,散发出捂了一夜的潮闷气息,裹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打开床边的衣柜,柜子里挂着他的t恤衬衫。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亚麻,除了正装,日常衣物多半都是这个料子。昨天他穿的好像就是一件亚麻衬衫,靠在他肩上时,有一点扎。
那时候居然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店里的服务生。
她挑了一件最长的衬衫,套上后一直盖到膝上位置,该遮的基本都能遮住了。袖子太长,她把它们卷到手肘处。
卷袖子的时候才发现,手臂内侧细嫩的肌肤上印着一长串青紫的吻痕,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卧室里没有镜子,其他地方想必也有。
她只好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想好说辞,然后打开房门。
迎面而来一股咖啡的香气,伴随着滋滋的煎烤食物声。岳凌霆穿得很居家,身前系了一条围裙,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袅袅的热气从他面前升腾起来,吸入油烟机的风口里。
这画面令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油烟机轰鸣作响,盖住了细微的开门声,但他还是立刻觉察到了,回过头来露出温柔的笑意:“你醒了?快去洗漱,正好吃早餐。”
好像他们不是昨夜阴差阳错一时荒唐,而是早就相伴过无数个日夜、彼此无比熟稔的爱侣。
岳凌霆关掉油烟机,把咖啡和早餐端到吧台上,发现她还板着脸站在卧室门口没动,漆黑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他解开围裙擦干净手走过去,拨开一缕散在面前的发丝:“怎么不动?”他的手就势抚向她鬓边,低头想要吻她。
何岚氲往后缩了一下,偏头避开。
只一个微小的动作,气氛便完全不同了。那只落空的手微微一僵,转而扶在旁边的门框上,把她圈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你冒充店里的服务生。”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语气冷硬地陈述道。不是质问,也没有愤怒意气,只是陈述,但比愤怒质问更不容转圜。
岳凌霆歪过头看着她:“你醉成那样进了那种店,他们又不许男士入内,我不冒充店里的人,怎么把你带出来?”
“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居然还有脸笑,凑近她说,“只要你满意。”
何岚氲想往后与他拉开距离,但背后就是关闭的房门,无处可退。以前好像没觉得,直视他的眼睛竟然如此费力,是那里面忽然多了很多东西,还是她一直忽视了,今天才突然发现?
她把脸转向侧面:“以往……碰到这种事,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他当真仔细想了想,说:“负责。”
这个回答当然很可笑:“负责到现在还是单身?”
“我也不想啊,”他无辜地说,“谁叫每次我都是被睡完就丢的那个。”
何岚氲被他噎着了。说得好像她现在的行径就是个拔x无情的大渣渣,虽然……她确实是打算这么干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抓住一点点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说事:“我以为你是店里的服务人员,如果不是你故意冒充,我也不会认错。”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用拇指抹了一下嘴唇,唇上一抹新鲜的伤口,色泽艳红,大概是……她昨天晚上的罪证之一,“就当是陌生的服务人员,给一笔钱打发走吗?”
何岚氲无言以对。他又贴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很贵的,一般人可睡不起。”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她被逼到了墙角,气势全无。
熟悉的电话铃声适时地在玄关处响起。何岚氲挣了一下,说:“我的电话。”
岳凌霆终于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来让路。她如蒙大赦地跑过去,从丢在玄关柜上的包包里翻出手机——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岚氲,我听说辽远昨天回来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呀?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回来?他还跟亲家说你们暂时不打算结婚了?出什么事情了,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