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相较于他们的激烈,这边的寅肃则是端坐着,纹丝不动,面色亦是没有任何表情,双目颇为威严看着那盘子。
“黄爷,这局结束,咱们走吧,小心对面有诈。”于二喜不得不提醒“单纯”的皇上。况且,堂堂一个皇帝,跑出宫来赌?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朝中那些言官还有宫中那些妃嫔不敢说皇上,但是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说他护主不周,想到这,于二喜不禁全身一冷。
在即将要揭晓答案时,莱前忽然朝前抱住了即将要掀开的盖子,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
“大,大,大。”
因为她的动作,她身后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动静。而对面的寅肃,因为他的这一动作,看着他白皙的面颊,与闭着眼虔诚的表情,心中猛然抽痛一下。
有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似在脑中要呼啸而出,他拼命想压回去,但压不回去。那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青春年少时,曾与那个人来过。那时,她好奇这赌坊是什么样,所以央着他带她来,两每次到要揭晓答案时,她都会整个人趴上赌桌,对着那盘子念念有词的祈祷。
这是多么遥远的记忆?遥远的,他以为早已忘记了,连那个人的模样他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怎么今天,却忽然因为眼前的画面冒出了他的脑海之中。
“黄爷,黄爷?”于二喜见他双目发直,盯着那骰子看,叫了他几次
“我们又输了。”
“来,继续,继续。”相较于这边的低气压,对面是热情高涨,叫嚷着继续。
于二喜见皇上没有要走的意向,又不敢催促,只好继续陪着皇上玩。寅肃此间的心思早已不在这赌桌上,心里空,手中的动作更是盲目跟随。
所以,直到最后,全场一片安静之下,他才真正的回神,只见于二喜哭丧着脸看他。
“怎么了?”
“黄爷,全输了。”您这手气也太差了吧?按他观察,对方确实没有作弊,您怎么就一输再输呢。
莱前坐在那,观察对面桌上的两人,一个万年的面瘫,输赢都不在脸上。而另外一个哭丧着脸,像是家里死了人,至于不?输个几百两而已。
他们刚才不是用真金白银押注,而是用赌坊自己发行的赌币,最后兑换算出他们输了几百两。
“给他们银两。”皇上倒是大气的吩咐。
“可是”于二喜不是不给啊,而是,他出来根本没带这么多。况且他们身上的物件又不能拿来抵押,件件都是有标志的,别人一看,会立即知道他们的身份。
莱前想,这两人不会想赖账吧?不像没钱的主啊。
于二喜把带的银两都拿了出来,远远不够赌债。
“没有银票?”莱前不敢置信,看他们人摸狗样,不至于穷啊。她身后的那几人也气势汹汹盯着对面的人看。
“没带身上。这样,我稍后给你送过来成不?”于二喜态度倒是转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当我莱前这颗脑袋是白长的?”开什么玩笑,让他回去?还不是有去无回。莱前身子一探,把桌上的银两都扒拉到自己的前面,数了数,对身后的几人说
“这些银子你们先拿去分了,等我跟着他们去取了银票回来再分你们。”
“你,你,要跟我们去取银票?”于二喜膛目结舌,这可如何是好。皇上那处住宅可是从来没让外人进去过。
“不然呢?”莱前见他脸色有异,更加确定要跟着去,否则今天就白干了。
于二喜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皇上起身,接着听到皇上清冷的声音说到
“走吧。”
竟然答应一个陌生人跟在身边?于二喜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皇上了,回宫后,第一件事还是要去请教安公公。
“这就对嘛,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莱前大咧咧跟着他们出门。
这一路,跟着他们走,她快没走死。她在腾越楼虽然是生龙活虎,鞥活蹦乱跳,但其实体力有限,按照她爹娘的说法是,前几年的一场大病,导致她身体虚弱,不能远行,她反正是没有印象大病之前自己是何模样,因为她失忆了,是的,这么矫情的病,就被她给摊上了。这几年,她爹娘倒是四处寻找名医,希望能够治好她的失忆症,反而是她不上心,这失忆就失忆呗,现在的日子过的跟神仙似的快乐,有没有记忆丝毫不影响。
这会儿疾走了这么久,她已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渗出了汗,他娘的,不得不虚弱的问道
“还要多久才到?”赚点钱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于二喜斜睨了她一眼,嘟嚷道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走这几步路就成这样。”
你才是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莱前心里骂着。
寅肃也看了他一眼,看似确实不舒服,不像是装的,所以放慢了脚步走,甚至还回答了莱前的问题
“前面转弯就到。”
“谢天谢地,要么我就要命绝于此了。”
寅肃则不再说话,按他的经验,这莱前不是身体虚的问题,而是有轻微的哮喘,走了这许久,怕是哮喘发作,所以他才好心搭理。
终于回到黄府,于二喜去取银子,而寅肃则让王德给莱前端了把椅子坐着休息。
“黄爷,家中有客人啊?”王大娘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脸色有些白,又气喘吁吁的莱前问道。
“给他倒杯水。”寅肃又命令。
“马上来。”
莱前看着眼前这个冷面男,原来也是面冷心热啊,心中有一丝丝的感动,但也仅限于一丝丝而已,况且她现在可是债主,对她态度好点也是自然的。
一杯水喝下肚,又休息了这一会儿,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终于缓过劲来。这时于二喜也拿了银票,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
她接过点了点,一分不差,所以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袖子里。
第148章
于二喜见她收了银票,竟没有要走的意思,所以扯着嗓子说
“前边是大门,慢走不送。”
眼见着天色已渐渐暗了,按照这路程,按照她走路的速度,怕是要走到天黑,况且,她这样娇弱的身体,虽然男儿装,但万一路上遇到个变态,叫她如何抵抗?毕竟,即使身着男装,也是秀色可餐哪。
想了想,颇为不情愿的把刚才已放入袖子内藏好的银票,忍痛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于二喜。
“做什么?”于二喜不接。
“你走路快,帮我去腾越楼叫个人来接过,记得,要抬轿子来。”
“不去。”于二喜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看清楚,这可是银票。”她莱前最讲道理了,绝不会让别人做亏本生意,这张银票,够走好几个来回了。
但于二喜别过了眼,他岂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低头之人?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今日是走不了了。”莱前把银票又放回了袖子里,自言自语道
“看来今日,我只能在这住下。只是赌坊那些兄弟可是看着我跟你们来的,要是一夜不回去,不知他们会不会报官。”
于二喜气的跳脚,怎会有这样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但是晴天霹雳的是,皇上竟然命令道
“去给他叫人。”
这,这难道皇上也受这小人威胁不可?没有天理啊。
寅肃之所以答应他的要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这人的气喘要是再原路走回去确实困难,二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人很熟悉,但他又百分百确定不认识他,所以想观察观察,凡事有了疑惑,不解决,不是他寅肃的性格。
“还是黄爷心地善良。”莱前颇为狗腿的奉承着。
于二喜无奈的出门帮他去腾越楼叫人来接。
寅肃坐在另一端,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喝着茶。没有于二喜在,气氛安静的有些怪异,莱前爱热闹,人越多,她越疯。但是一安静下来,她就如坐针毡,尤其是对面的男人,气魄压人,那双眼偶尔看她一眼,似要把她看穿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有些颤。开什么玩笑,这么怂可不是她性格。
她忽然干笑一声,打破这沉静到
“厨房在做烧鸡吗?好香,我去看看。”
也不等寅肃开口,自动开了门就往厨房去。她的鼻子奇灵,王大娘果然在做烧鸡,刚完成,正准备去叫他们吃饭。
“矣?二喜呢?”
“出去了。”莱前双眼盯着那油滋滋的鸡腿,饿了。
“黄爷,吃饭了。”王大娘朝莱前身后的寅肃喊道。
寅肃点点头,坐到了餐桌上,而莱前,根本不用招呼,自动自发的也坐了上去,毫不客气的开吃。
王大娘厨艺如何根本无需多说,单看莱前狼吞虎咽的吃,就知是人间美味。王大娘看着高兴,这是对她莫大的认同。
而寅肃的关注点却被莱前的一双手给吸引过去。在赌场时,他就发现,她的双手都带着手套,十只手指都只露出一截。初看以为是服装造型,但这两次近距离看,却又不像是为了好看而戴的,反而像是为了遮掩住什么东西。
莱前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手看,立即收回了手,对他说
“这是普通手套,今天在赌场,我可没使老千啊。”
以为他是怀疑她今日赌场作弊,所以急忙解释道。
她是不会告诉别人,她有一门独门绝技,那就是听骰子的声音,能判断大这门独门绝技可是她在赌场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所以心情好时,她就去赌场输点小钱给那些兄弟们,心情要不好,就去赢一把大钱。而那些跟她混熟的兄弟也知道,她输赢全凭心情,但如果有哪个冤大头误入赌场,绝对会被她往死了赢,所以兄弟们看到这情况,都会一股脑跟着她押注,屡试不爽。
她护着手套盯着寅肃看,双目澄净,脸上皮肤干净不染一丝尘埃,倒十足像个女孩子。但寅肃是看不出来的,他常年在宫中,妃嫔,宫女们都是妆容精致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谁敢素面朝天给他看。反而是那些太监们,长相清秀。所以在他眼中,这莱前不过是跟那些太监们一样,有些娘而已,到从未怀疑过。
寅肃摇摇头,表示并未怀疑她。但是却依然看着她的双手,那露出的十指,修长而白皙,倒是像六兮的手。
他曾替她涂过指甲,豆蔻丹红十分妖艳,衬得她的十指更加白皙而柔腻,如今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却连细节都这般清晰。
清晰的让他的心瞬间像是被五指抓着撕扯般的疼痛,逃了这么久,逃了这么远,终究是逃不过的。
“黄黄爷?”莱前见他脸色忽变,像是要窒息过去,急忙伸手推了推他。
寅肃这才回神看着眼前的莱前。
很奇怪的是,这些年,他刻意的遗忘,刻意的不接触任何有关六兮的消息,确实很成功,每日在喧哗热闹之中,他已越来越少想起六兮,就在他以为他真的忘记了之后,这次出行,这次遇到这个叫莱前的,却总在不经意之中触碰了那隐藏起来的记忆。
于二喜进来时,便看到皇上脸色不好,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问道
“黄爷,您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
“不用。送他回去。”
寅肃独自离开,不让于二喜跟着。在月色之下独自走着,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心中痛的难以自持,很多不敢想起的事,却在今夜,在远离皇宫,远离封府的地方呼啸而来。
封府那把他亲自点燃的火光,在他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他不敢往深了想,六兮对他抱着多大的恨,以致在大火焚身时,竟未曾叫过一句,在生死之际,是如何狠得下心不肯喊一句让他知道她在里面?
这么多年,他不敢想。甚至,他希望,哪怕永生永世再不能见,只要她回到她所说的那个世界,过着极乐的日子便好。
腾越楼来接莱前的人已经到了,莱前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忽见那抹影子,像是融入月色里,鬼使神差的她朝那影子喊道
“喂,我走了,后会有期。”
万千的思绪,被这突兀的一声招呼打算,寅肃回神朝她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莱前得了银票,回去自己只留了两张,余下的又很仗义的全分给了底下那些兄弟们。但是连着好几日,她都在唉声叹气。那黄爷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那赌坊,她倒不是惦记那个人,也不是惦记那人的银子,而是,惦记那王大娘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