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在她身旁,站着双眼红肿如桃子的袁珍珠,父亲犯法,祸及子孙,她大哥被罢了官,二哥被革了功名,家产全部被罚抄,原本富裕殷实的家境,转眼就变穷困潦倒。
  董致远揪着眉头道:“此事确实是舅舅不对……”
  话不及说完,就被镇国公太夫人厉声打断:“那可是你亲舅舅,你怎么反倒向着外人说话!”
  镇国公太夫人是家中长女,她下头的弟弟妹妹虽多,但只有袁海德是她的同母胞弟,情分自是非同一般,哪怕兄弟已被判了死罪,她仍是不死心:“致远,你再去求求五王爷,你和他在宫中同窗多年,到底还有几分情分在,你求他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好歹留你舅舅一条命啊。”
  刑部定下的案子,若想翻案改判,只有陛下有这个权利,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太子外孙那里已说了,免袁氏家眷流放充军,已是他法外施过恩了,别的再不肯有半点通融,惠安太后那里吧,宫里如今根本不受她的拜帖,她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合论找惠安太后哭诉陈情了,昭阳长公主已和董家闹翻,她就算过府拜求,想来也是自取其辱,现在也只有五王爷那里还有一丁点希望了。
  镇国公太夫人含泪泣道:“若是你姐姐还在,怎么也能在陛下跟前说句话……”
  康王府的花园里。
  季子珊拉着姚得锦一道溜圈散步,帮她积攒锻炼生产时的体力,一座精致宽阔的八角凉亭里,元宝小王爷和穆淮谦相对而坐对弈,棋盘旁边,站着梳着两个包包头的满满小姑娘,她现在的身份是喂舅舅和老爹吃葡萄的小丫鬟,哪个想吃葡萄了,只要吱一声,她就负责给谁嘴里塞上一颗。
  元宝小王爷身子骨弱,什么东西都不敢过分贪吃,是以,他只能眼巴巴的听穆淮谦一遍遍唤着:“满满,给爹爹喂一颗葡萄……”
  每当这时,白嫩漂亮的小姑娘就会捏起一粒葡萄,踮着脚尖朝她亲爹嘴里塞。
  穆淮谦那幅得意显摆的嘴脸,叫元宝小王爷心里咕嘟咕嘟直冒酸水,他当即郑重无比的决定了,只要王妃老婆给他生的是儿子,他非把外甥女变成他儿媳妇不可!
  在吃葡萄之事上,元宝小王爷虽然失了利,但棋盘上的赢局却叫他分外得意,他朝满满小朋友笑道:“满满,舅舅下棋赢了,你应该说点什么呀?”
  “舅舅真厉害!”满满小朋友熟练无比的夸赞道。
  闻言,元宝小王爷大悦,揽过可爱的小外甥女就是啵啵两口:“满满真是聪明……”亭子里正一派和乐时,有侍女入亭禀告董四爷求见,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便道,“请他过来吧。”
  不多时,董致远就随着引路侍女进了亭榭,礼毕后,元宝小王爷笑着开口道:“致远,你上月初成亲,本王因有事在身,不能亲自上门贺喜,就在此恭喜你新婚愉快了!”
  眼角抽抽的穆淮谦深觉小舅哥真是蔫蔫的坏,董致远新婚不过三日,岳父家、侄女家就连遭多番变故,他去哪里新婚愉快哦。
  自打被强行和离后,董致远的心情就没好过,此时,面对五王爷似笑非笑的恭喜之词,他只能脸色讪讪道:“多谢王爷。”
  “不知你今日来寻本王,是有何事?”元宝小王爷捏着外甥女光滑的小脸蛋,问道。
  董致远一脸为难的看向穆淮谦,穆淮谦会意后,当即起身去抱满满小朋友:“满满,你舅舅这会儿有事要忙,走,咱们去找你娘玩儿。”
  “好呀,爹爹。”满满小朋友乖乖投进亲爹的怀抱,待亲爹抱她走出亭子后,她又嫩声稚气的开口,“爹爹,我想自己走路!”
  穆淮谦笑着驳回闺女的要求:“小乖乖,你自己走路多累啊,还是叫爹爹抱着你走吧。”
  “那好吧,爹爹。”漂亮的小姑娘顿时乖乖伏在了亲爹肩头。
  季子珊和姚得锦散步的地方,离八角凉亭并不算太远,自然瞧见了前来拜访的董致远,待穆淮谦抱着女儿过来这边后,季子珊便问道:“董致远过来干嘛?”
  “他似乎不愿意让我知道,所以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穆淮谦很善解人意的说道。
  闻言,季子珊默默撇了撇嘴,就又转过头去与姚得锦说话:“嫂嫂,你累了没,若是走的乏了,不如回屋歇着吧,我也要回府去了。”
  “那你先回吧,我再略散散。”姚得锦撑着后腰笑道。
  季子珊遂与穆淮谦带着女儿回了自己家,也不好奇董致远来此到底有何事,次一日,是个凉快舒服的日子,季子珊拎上满满小朋友,前去探望怀上第三胎的季子箩。
  第320章
  季子箩与姚得逸成婚六载, 已育有一子一女, 如今肚子里又揣上一个,这叫姚三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整天都是喜笑颜开的, 面对季子珊的登门探望, 姚三太太摆出十分热情的架势:“公主, 快里面请,哎哟,小郡主长得愈发俊秀可爱了……”儿媳妇又怀上孩子,固然是喜事一桩,但亲女儿那边快要瓜熟蒂落的进展, 更叫姚三太太暗暗高兴。
  “满满,和你壮哥哥、秀姐姐玩去吧。”进屋寒暄过后,季子珊便打发女儿和小伙伴玩他们自己的。
  姚三太太知道季子珊上门是来找儿媳妇的, 是以,她也不在屋里久留,很识趣的笑着起身告辞道:“几个孩子还小, 闹起来恐没有分寸轻重,我还是亲自瞧着去吧。”言罢, 就脚下生风的看孩子去了。
  目送姚三太太离开后,季子珊遂踢掉鞋子, 爬上了季子箩的炕头:“怎么样,反应大么?”
  季子箩靠在软枕上,神色柔和的微笑:“还好罢, 不算很大……”
  她还在头三个月的坐胎期,素日除了略散步走动外,一直窝在床上静养,早就闷的很了,婆婆待她虽好,她也不能过分的聊天侃地,凡事都要讲究适可而止,儿子和女儿跟前,她还要保持身为母亲的威严,也不好和他们没形象的瞎胡闹,丈夫虽能和她瞎闹乱侃,但他还有官职在身,不可能总陪着她解闷儿。
  所以,季子珊的到来叫季子箩很高兴,相交友好的闺蜜之间,总是能扒拉扒拉说个不停的。
  姐妹两个交流完自己的近况,话题不免延伸到别人家,季子箩懒懒地歪在枕上,目光兴味的说道:“我听夫君说,他那日去董家赴宴吃喜酒,董四爷似乎并不中意自己的婚事,从头到尾,那脸上就没有一丝喜气。”
  季子珊剔着自己光润的手指甲,语气不屑道:“他又不是锯嘴的葫芦,不乐意不会拒绝的呀。”
  季子箩轻啧两声,嘴角微露讽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娘,妙妙多好一姑娘,还叫她挑剔的跟什么似的,哼,如今娶回来的这个也不怎么样嘛,袁氏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女,你说以后女眷之间的往来应酬,她好意思出门露面么?”
  季子珊意味深长的笑道:“不管袁氏好不好意思,反正她都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董家门的,想必镇国公太夫人一定会好好待她,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呢。”
  “我还听说,袁氏一家老小无处栖身,已全部住进了镇国公府。”季子箩摩挲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袁家大房遭难,别房的几个兄弟全都袖手不理避之不及,就镇国公太夫人这个亲姐姐,到处寻人求情打点……唔,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判了斩立决。”
  季子珊拈一颗葡萄塞到嘴里,哼哼道:“连贫苦老百姓的抚恤银子,都黑心肝的要贪,活该他。”
  “不过,又派董四爷前去督办此事,倒是有点意思啊。”季子箩若有所思道。
  季子珊一挑眉毛道:“袁海德既是他舅舅,也是他岳父,叫他替袁家将功赎罪,不是挺合情合理么。”
  镇国公太夫人却不认为此事合情合理,她简直焦头烂额烦躁的要死,昨日,在自己的再三恳求下,小儿子倒是往康王府走了一趟,结果……当然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康王爷说了,刑部主审、太子副审定下的案子,他拿啥理由去请求翻案啊,哦,想翻案,把袁海德被冤枉的证据拿出来啊,空口无凭的,他怎么去找陛下求情。
  她要是能证明兄弟是被冤枉的,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了,更叫镇国公太夫人郁闷的是,今日一早,小儿子就启程离京外出公干了。
  面对袁家女眷的苦苦哀求,镇国公太夫人当真是有心无力,她已经第一百二十八遍的唏嘘感慨,要是她身为皇后的女儿还在世就好了……
  季子珊一直在姚家待到半下午,直到穆淮谦上门来接,同样下衙回家的姚得逸吐槽着穆淮谦:“小孩子多跑跑跳跳,才能有一副健康的身子骨,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抱着闺女不撒手。”
  “我闺女已经跑跑跳跳了一天,她现在玩累了,当然该被抱着歇歇小腿儿了。”穆淮谦特别理直气壮的回道。
  姚得逸十分无语的去望天:“……”
  再一日,季子珊又拎着闺女进宫去玩儿,点点大皇孙已经一岁多大,虽然走路不稳,却甚喜到处乱逛,简直一刻都闲不住,两个小朋友在慈宁宫会面相逢后,高高兴兴地玩起了捉迷藏,惠安太后望着外孙女和曾孙子,脸上的笑意满满都是慈爱:“满满比小时候活泼了好多呢。”
  “那是,我天天陪她玩这玩那,还经常带她去找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可把她爱玩的性子给勾起来了。”季子珊托着下巴悠悠道。
  惠安太后轻咳一声,拿眼睛瞟着小闺女问道:“我听你王兄说,你近来经常陪满满一起玩泥巴?这是真的?”
  “没错。”季子珊笑嘻嘻的回道,“那回从外头回府,满满看到街上有小孩子在玩泥巴,好奇的很,所以我就带她一起玩了几次。”
  惠安太后微微黑着脸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跟个猢狲似玩泥巴,成何体统。”
  “我在自己家玩泥巴怎么了?我还带满满去喂过她爹的马吃饲料呢。”季子珊不甚在意的哼哼道,“只要我家满满爱玩,她想上树去捉鸟,我也陪她一起玩儿。”
  惠安太后:“……”这闺女离了皇宫,可是彻底的放飞自我了啊。
  穆淮谦发现公主老婆简直太能出府逛了,自打开春后,她就轮流循环地去姚府、穆府、廉亲王府、瑞王府、顺王府、升平长公主府、长荣长公主府等,问她原因,她说家里就闺女一个小孩子,都没人陪着一起玩耍,所以她要带女儿出去结交小伙伴,穆淮谦想想也觉有道理,索性就随着公主老婆折腾了。
  公主老婆经常外出闲逛,作为好丈夫兼好父亲的穆淮谦同志,虽然做不到次次陪送,但只要他忙完公事时,公主老婆还没带闺女回家,他势必会亲自去接她们娘儿俩。
  每当女儿扑腾着小短腿奔向他、小嘴里甜甜地唤着爹爹时,穆淮谦心里都会涌起满满的幸福感。
  昨天是,今天自然也是。
  穆淮谦是喜悦幸福了,被外甥女弃之如履的季子清陛下却心情不爽了,他这正逗乖巧可爱的外甥女玩儿呢,外甥女他爹突然蹦出来刷什么存在感,更叫季子清陛下郁闷的是,他那没良心的小妹子也笑嘻嘻的跑去找她男人了,这一家三口瞧着可真碍眼,搞得季子清陛下都想干一回棒打鸳鸯的事了。
  待黏黏糊糊的一家三口过来时,季子清陛下斜着眼睛,拉长着声调道:“原来你们三个人眼里还有朕哟。”他都来回磨了十遍牙了,这讨厌的一家子才过来拜见他,季子清陛下很生气,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不等被他针对的穆淮谦开口解释,他已又阴阳怪气道,“扇扇,母后想你和满满了,你在宫里住几日再回吧。”
  穆淮谦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不是吧,又来这一招?皇帝大舅哥是不是见不得他和公主老婆好,总想把他们夫妻隔开是几个意思?
  似乎察觉到老爹情绪有异,被亲爹抱坐在手臂的满满小朋友好奇地开口问道:“爹爹,怎么啦?”
  穆淮谦心里面条泪的回答:“……没事。”他是没胆子和皇帝大舅哥当面杠的,所以,一切就看公主老婆的本事了!
  季子珊果然不负穆淮谦同志所望,她大步朝前一迈,居高临下的瞅着坐在椅中的皇帝老哥:“皇兄,我今早一回宫,就和母后说‘母后,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你猜,母后是怎么答我的?”
  季子清陛下蹙眉想了一想,莫非……
  “母后答我的是——想你个鬼,少自作多情了。”季子珊笑眯眯的用事实说话。
  果然如此,这种对答模式,他也算是耳熟能详了,不过,季子清陛下岂是轻易能打发的人,只见他面不改色的又道:“你性子调皮,总是惹母后生气,母后不想你也正常,但满满乖巧可爱,安静懂事,母后喜欢的很,你不想留在宫中小住无所谓,你可以走,满满必须留下。”
  “这也不行!”季子珊又噼里啪啦的开口道,“我元宝哥哥说了,他一天不见小满满,就难受的吃不下饭,皇兄,你是想饿坏我元宝哥哥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皇兄!”
  季子清陛下:“……”
  穆淮谦将军:“……”
  去御花园散步刚返回慈宁宫的惠安太后:“……”
  不理众人的无语之状,季子珊伸手戳戳满满小朋友的嫩脸颊,问道:“满满,你自己说,你小舅舅有没有说过,一天不见你,他就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会脑袋疼、心口疼、肚子疼、胳膊疼、腿疼啊。”
  “有,小舅舅说过。”满满小朋友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并神气认真的补充道,“还有脚也会疼!”
  季子清陛下愈发无语:“……”
  第321章
  季子珊开开心心地去宫里, 又高高兴兴地回来, 满满小朋友亦然,唯独穆淮谦同志心里仍在面条泪, 顶着皇帝大舅哥凉飕飕的眼神, 他……他又一次没吃饱晚饭, 季子珊瞥一眼面带菜色的穆淮谦同志, 忍俊不禁地问道:“穆将军,你是不是又没吃饱肚子啊?”
  穆淮谦神色苦逼的点点头:“嗯。”
  “别委屈了哈,一会儿路过闻香酒楼时,咱们再去吃一顿,我请客。”季子珊摸摸穆淮谦同志的脸蛋, 声音柔柔的,语气中满是怜悯,“每回去丈母娘家, 都要饿着肚子回来,真是可怜见的。”
  穆淮谦:“……”
  季子珊说到做到,车驾才驶出宫门, 她已安排人前去闻香酒楼订位子,待一家三口坐进包厢时, 一桌子丰盛的招牌菜,已在等着穆淮谦同志品尝了, 在穆淮谦享用美食时,季子珊也没闲着,她抱着一个夹肉的芝麻烧饼, 津津有味的吭哧吭哧啃着,满满小朋友也又吸溜了小半碗鱼汤下肚。
  穆淮谦吃饱喝足了,当晚的体力值难免爆了下表。
  满满小朋友已搬出季子珊的主屋,在西厢房拥有一间独立的屋子,清晨,披散着柔软碎发的小姑娘,迈着一双小短腿钻进母亲的寝房:“娘……”娇嫩可爱的小姑娘爬到床里,催促自己的大懒虫亲娘起床,“起来,要玩泥巴……”
  “乖乖,早饭都还没吃呢,玩什么泥巴,陪娘再睡会儿吧。”季子珊一抬胳膊,把闺女搂趴到自己身上,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满满小姑娘嘟着嫩生生的脸颊道:“娘,起来吃饭,玩泥巴。”
  季子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女儿坐起身来,她一边伸手挠闺女的咯吱窝,一边叽里咕噜的吐槽道:“小东西,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跑来扰你娘的清梦,我挠你,挠,挠……”
  “咯咯咯咯……”遭到亲娘黑手的满满小朋友,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渐至八月,三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科,本就繁华的京城,更加热闹不已,家有考生的门户已然早早的开始求神拜佛,冀盼自家的子孙能够在今年的乡试里中举。
  袁海德的次子已有秀才功名,今年本来可以下场征战秋闱的,奈何受了老爹连累,秀才功名被革了去,如今也只能闷在房里借酒浇愁。
  镇国公太夫人的房里,袁家母女仍是哀哭不止,希望镇国公太夫人能再想想法子,好歹留下袁海德的一条小命,小炕桌旁侧,镇国公太夫人亦是满面愁容:“我何尝不想救海德,可惜……”镇国公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再道,“等入了八月,我就往宫里递名帖,再拜求太后试试。”
  她被罚一年之内不许入宫觐见的惩处,只要一进八月就算结束了,而兄弟袁海德问斩的日子是在九月底,只要惠安太后肯帮她说几句好话,想来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袁太太拿手绢抹着眼泪道:“这……能成么?”
  “太后仁善,这些年对我一直颇为礼遇,我舍下老脸,好生求她一回,再说愿意拿出一些钱米送给那些贱民,兴许应该有点用。”镇国公太夫人撑着额头,神色疲倦道,“只要先保下海德的性命,不管改判成什么,以后……总能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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