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芃儿抱着膝盖望着韩林凉,他不过也才22岁,身材瘦高,长年爱穿一袭淡青的长衫,容貌端方,见人三分笑,神态可亲,怎么看都像个一身书卷气的斯文读书人,而不是一个大大大老板。
  阿斐倚靠在后门处,瓮声翁气:“时候不早了,还不回去么?”
  韩林凉瞧一眼阿斐,这少年从初初第一眼见他就颇有敌意,而且这敌意好几年都不曾减退而是日益加深。
  这个世上,总有你不喜欢的人,也总有人不喜欢你,这都很正常。
  况且,对方在他眼里才只是一个孩子,韩林凉笑了笑。
  “阿斐,芃儿摔了腿,你骑车载她回去,路上小心些。”
  阿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走过去,把芃儿搀了起来。
  他已经快14岁了,个子长的很快,堪堪就要赶上个一个成人,除了身架还有些少年的单薄,眉目其实生的相当清俊,剑眉星目,当是风华正茂,一双手伸出来已经很有力气。芃儿知道他素来不喜韩林凉,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转过脸偷偷朝他囧了囧鼻子做了个鬼脸。
  少女瓷白的一张小脸,眼睛灵动的像猫儿一样,本来还板着脸的阿斐,回回都会在她面前败下阵来,忍不住就要露出一丝笑模样,可方才脸板的太久又有点不好意思,赧怪的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韩林凉只当看不见他们两个小孩的小动作,心里正哑然失笑。一个伙计从前堂匆匆而来,手里拎着一只皮箱:“东家,陆先生回来了。”
  韩林凉一愣,站起身,就见紧跟着小伙计身后,正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立领中山装,长身玉立,伸手正把头顶的黑色呢帽摘下来,露出来的一张脸,轮廓鲜明,一双眼眸深邃的好像能一下扎去人的心底
  第三十四章君好姐
  第三十四章君好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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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林凉即惊且喜:“你怎这时回来了?”
  “收到你的信便提前回来了。”来人自然是陆安陆子清,有些微微的叹气,“毕竟是我们家的人,之前只知道她境况不大好,没想到在京偶尔听你绸缎庄的杨掌柜提起,竟是已经病成这样。家里都不肯跟我细说,这才写信给你托你打听。”
  陆安口中所指的是他大伯家的堂姐君好,陆家长房共有四个孩子,其中大堂兄二堂兄以及现在才7岁的小堂妹皆为大伯母所出,只有堂姐君好是姨娘生的。
  大伯只有这一个姨娘,早年身子不好,君好才三岁时便去了,自此君好便被大伯母抚养。待她不能说不好,吃穿用度也都是按正经小姐的规格出,四年前,君好17的时候,也说了一门不错的亲。
  许的是隔壁芦台县里点金银号孙老板的次子,听说那孙二少念过几年书,在银号里帮忙做事,怎么看都是不错。君好次年春便嫁过去了。却是嫁过去才知道那孙二少是个大烟鬼,早就被吃烟挖空了身子,偏又还是个爱嫖窑子姐的,自己一身脏病不说,还把君好给染了,怀的孩子也胎死腹中。
  就这样君好却被婆家和丈夫骂是丧门星,再加上流了孩子后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婆家也不管她,只盼她早死了好,写信回娘家,大伯母却说得了这样说不口的病,接回来岂不是坏了陆家的名声污了全家人!
  最后还是有心人看不过去,偷偷知会了老太太,老太太发话,这才把君好给接回了家。却是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君好,现在早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只剩苟延残喘挨日子了。
  陆安叹息:“我与堂姐虽然打小并不亲近,也没在一块处过,但我们两个年纪最相近,每每回去祖母家,也总能见得。她打小性子和顺,见人怕生,之前定亲,听大伯母跟前形容,都觉得是门好亲,不成想。”
  往下的话没再说下去。
  韩林凉拍拍他的肩:“你即有心,她也定记得你的好,我听那东城药铺的掌柜说,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这才在信里说了,没想到你回来的这样快。”
  陆安点点头:“所以我下了火车便来找你,你帮我包些上好的补药,明日我便去瞧她。”
  待再去瞧那两只小的,眉头便有些微蹙:“你们两个又怎了?”
  阿斐摸头嘿嘿笑:“二表哥……”
  芃儿在背后的手正偷偷掐他,他只能道:“没咋,今天没课,我和芃儿来找……林,林凉哥……玩儿”
  陆安皱眉:“林凉这样忙,没事不要多来叨扰,既然没课,不妨多在家温温书。”
  阿斐赶紧点头,他视线又投去芃儿身上,芃儿身子一缩,期期艾艾:“安,安哥哥……”
  陆安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没看出什么端倪,点点头:“你和阿斐先回家去,我待会便回。”
  韩林凉憋笑,边招呼伙计沏茶,边上前送那两只小的出后门,他掌心不动声色的托了芃儿的手肘,芃儿借了阿斐和他的力,终于能慢慢的以正常的姿势走出了门去。
  只是临门回头一望,陆安正在桌前坐下,并没有瞧他们,留给她眼中的只是一个清晰的侧影。
  他二十才刚出头,却是形容老成持重,气质波澜不惊,完全不复少年时笑起来暖融融的模样。只因容貌太盛,这样不苟言笑的时候,却总有种咄咄之感,叫人不敢逼视。
  陈芃儿心下落了几落,扶墙在后巷,犹自发呆,这次离她上回见他,也有三四个月之久,她的安哥哥,她越来越敬,也越来越怕……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好像待她愈加严厉,念书、课业,他每次假期回来都必须细细考验过她一番,比学校里的老师更要严格许多。以前,他会揉她的小肚子,揪她的小辫儿,抱她坐自己膝上手把手的教她练大字,甚至……晚上还会跑来和她一床睡……
  她哭的时候他会好生哄她,逗她笑,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说芃儿真香……
  而现在,随着她年龄渐渐的长大,他的态度却日渐疏离,那些曾经的亲昵和亲近,好像都随风散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渐渐的,她在他面前也敛容屏气,收起了所有小女儿的心思,反倒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功课哪里不好,被他责罚。上一回,因为一篇英文课文她背的有些磕磕绊绊,他便执了戒尺,打了她的掌心十下。
  她不敢哭,托着戒尺被罚站,直到把那篇英文背的滚瓜烂熟,终于换来他的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责罚她,她抱着老树哭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韩林凉找到她,给她手上上了药……
  那个赖皮的趴在她的枕头上,露着半张脸吃吃笑着,说着“有了你,安哥哥必能独步天下”的温暖少年,似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变成了青年,不苟言笑,冷淡疏离,他再也不会抱她,摸她的头发,拨她的刘海,宠溺的捏她小脸蛋……
  陈芃儿扶着胸口,怅然若失。
  阿斐跨坐在自行车上,朝后座努了努嘴:“快上来,赶快回去把书都翻一遍,免的待会二表哥回来又要检查功课,他现在太吓人了,整个一冷面教官啊,比二舅吓人多了!二舅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人,他可是真打……”
  陈芃儿扶着他的胳膊,蹒跚的坐上后座。
  阿斐顿时又是一脸苦瓜:“对了,你的腿还好吗?要是被二表哥知道,这,这,他不会又发火吧?……天内!你说这还没到假期呢,他咋就跑回来了?”
  “好像……是为了君好姐……”
  阿斐恍然大悟:“啊,君好表姐!我是听说她被接回来有一阵子了,可是住的是最西南角的那个破院子,而且门向来闩的死紧死紧的,大家都不许我过去瞧一下。”
  想到君好堂姐,陈芃儿的心又落了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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