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急急的回答道:“很好,很好……沈先生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会记得。”
沈秋水笑了笑,又问:“比起嫤之如何?”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没有回答他。
他说:“你和嫤之不一样,明白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我心中开始不安:“我……我现在能为沈先生做什么呢?沈先生只要吩咐,我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千万不要给自己压力,我并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你好好的……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钻进了小车里,消失在夜幕公路的尽头。
有时候。别人对自己太好,也是一种负累。当你不能回报同等的好,你就会有犯罪感。
在没有楚南棠的日子里,我整日像是丢了魂,每天都倒数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种思念,与对奶奶的思念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这段时间与同学的关系有效改善了许多,他们不再像当初那样排斥我了,见面时也会偶尔打一下招呼。
其实我希望交到真心朋友,但我又不是那种假意讨好别人的,所以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现在这种情况我已经很满足了。吃早饭时,沈秋水看似随意的问了句:“昨晚睡得不好?”
“我,我昨晚做噩梦了。”
“做噩梦?”沈秋水一脸凝重:“梦到什么了?”
“呃……我不太能记得住,就是觉得有些可怕,沈先生不用替我担心。”
嫤之愤恨的瞥了我一眼,极不友好的丢下未吃完的早餐,背过书包,对沈秋水微笑道:“沈先生,我要上学去了。”
“等灵笙一起。”
“我也吃好了。”我擦了擦嘴,匆匆拿过书包追上了嫤之。
嫤之眉头紧蹙,推了我一下:“你离我远点,扫把星!”
“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我气鼓鼓的回了她一句,埋头径自坐进了车里,只见顾希我正双手环胸,正靠在副驾驶座里闭目养神。
我和嫤之坐在后面,她总是想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挑刺。
“张灵笙,你身上什么味道?”
我抬起手臂嗅了嗅:“我昨天换了肥皂,是茉莉花的味道。”
“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她厌恶的眼神让我极不舒服,气得只能红着脸瞪着她。
第64章 吐厌死你
煎好的药一日一日的吃了,但是之后并没有什么起色,清醒的日子逐渐少了。 我只是紧握着默香的手,倚在破旧的床榻前,透过窗户看向高墙上的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时会从这个世界离开。 假如离开了,会不会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我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在做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呢? 周桩梦蝶,还是蝶梦周桩?已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许,我只是太想他了。 就在郑二爷这儿住了五天后,迷糊中有人替我们把了脉,鼻尖传来一股奇异的香,随后清醒了过来。 抬眸一看,是个三四十岁,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人,长着青色的长衫,丰神俊朗,有一种书香优雅气息。 他浅笑了笑:“丫头,你醒了。” 楚南棠蹲下身,对我说道:“他是我师父,玄明道长。” “道士?”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像道士。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命不该绝。我这有一味解百毒的奇珍丹药,能救你一命,你且快快服下吧。” 说着拿出一个白玉瓶,倒了一枚红色的丹药。 “只有一颗?”我看着他手里的丹药,迟迟未接过来。 楚南棠与玄明道长不约而同的看向睡在内里的默香,一脸无奈之色。 “只能救一人,她比你病重得多,所以丹药给你。” 玄明道长将红色的丹药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想了想说:“能不能分默香一半?” 玄明道长面色凝重:“即然是给你了,那就由你决定。只是……你若一人吃下,活下来的机会还很大,若是分成两半,活下来的机率,你们各占一半。” 曾经我把嫤之丢了一次,没有一点儿办法,现在我难道还要再丢下她一次么?不,若要死便一起死,要活就一起活下去。 我将药丸拧开,塞进了默香的嘴里,另一半我自己吃了下去。 默香的模样已经不太好了,脸色青白青白的,看着已与死去之人没有何两样。 “师父,您能赶来真是太好了。”楚南棠露出一抹安定之色。 “你此次出远门,我已经知晓了,只是我在来时的路上,听说天津租界发生了兵变,你现在贸然而去。只怕……” “师父放心,曾经父亲旧友陆佑城投靠了北洋军,若是真遇到危险,可以考虑向他求助。” 听他语气坚定,玄明道长便没有再劝说下去,只是问道:“你预备何时出发?” “再过两日,便即刻动身,赶去天津。” 我下意识伸手拉过他的衣袖,楚南棠讶然回头看向我,笑问:“怎么了?” “我……”我也想跟他一起去,不想再与他分开,我怕这一别又是漫长的再无相见之日。 静默了片刻。我抽回了手,埋着头也未说话。 楚南棠看出了我心底的不安,摸着我的头说道:“别怕,我师父可是极好的人,他会好好的照顾你们的。” 晚间,乌云笼罩着月华,冷冷清清的。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容身之所。 他们在屋外院子里喝酒,聊天声音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 也许是服了药的原因,体内犹如火烤。浑身开始冒豆大的汗,很快就浸湿了衣裳,如同在水里捞起。 而默香与我情形差不多,我实在受不住正要起身去吹吹冷风,或者找一处水池浸泡浸泡。 恰巧此时,楚南棠拿了些吃的走了进来,看到我翻身正要起来,连忙将我按压了回去。 “你躺下,这药大约在你的体内已经起作用了,要出一身汗,将病毒都排出体外,过两天就能好了。” 说着他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又探了探默香的,凝眉道:“我去打点水过来。” “嗯。” 看着他又忙着离开了房间,顿觉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不想再让他更担心我和默香。 没一会儿,楚南棠打了水进屋,拧干了帕子,凉凉的帕子敷在额头上,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默香一直在昏睡,我真怕她这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少爷……” “嗯?” “明后日我就能好了吗?” 他想了想道:“得看个人的体质与恢复情况,不要太担心,一定会好的。” “楚少爷,去天津可以带上我吗?”这句话终于问出了口,楚南棠讶然的盯着我。 “你去天津做什么?” “我……”我暗自吸了口气:“我想报答楚少爷的救命之恩。” 他失笑:“你有心就好,其实我也是举手之劳。”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给您带来了很多麻烦,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之后没有再提去天津的事情,我恢复得十分迅速,连玄明道长都感到十分意外。 只是默香,汗倒是出了不少,已经前前后后彻底昏迷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 “默香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担忧的问向史医生。 史医生检查了一番后,才道:“这小丫头的底子比你差了许多,只怕还有余毒在体内未排出,只能用针灸办法,替她排出体内的病毒。” 眨眼间便到了楚南棠要赶往天律的这一天,我守了默香一个晚上,楚南堂让史先生留下,玄明道长随楚南棠一起赶去津。 待楚南棠前脚才走,我后脚便追了上去。 一直跟到正午,好在马车赶得不算快,他们在一间茶酒楼里歇了脚。 我守在酒楼外头,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爽。缩了缩肩膀,店小二出来推了我一把:“去去去,别守在外头影响我们做生意。” 我踉跄的退后了几步,突然看到一楚家的家丁出来阻止了那店小二:“他是我们少爷的朋友,进来吧。” “谢,谢谢。” 我暗自吸了口气,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只是不知道等下该怎么说?如果楚南棠坚持要送我回去怎么办? 见到他时,厢房正好上了菜,楚南棠面色平静,朝我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他……似乎没有一点不悦?我心戚戚然的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让小二又拿来了一副碗筷,席上只字未提关于我偷偷跟过来的话,直到吃完清点了一下行李。准备上路了。 楚南棠才对我说道:“我让家丁送你回郑二爷那里。” 我心头一惊,拽过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我只想跟着楚少爷。” “如果是报答恩情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前途险恶,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回来,不可再冒险。” “我不怕。”我坚定道,希望他能带上我。 他长叹了口气,却只到玄明道长道:“你身边能护你的人也就剩下两个,再让家丁送她回去,身边也就没人可护你。” “楚少爷,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请您相信我。” 见我神情坚定,他沉默了许久,妥协了下来:“那好吧。” 这一路,我才知道他是要去天津接一个人,但是他并没有说这个人是谁。只是听说对楚家很重要。 我们行程没有怎么停顿,很快就到了天津英租界,但并没有进租界,前几日刚经过兵变,时局很乱。 听说很多人被抓了,他们布在这里的线人对我们说,现在最好不要出去乱晃,怕会一个不小心就‘误抓’。 我们在偏僻的小屋里躲了两天。这里的空气让人窒息而闷热,很容易让人浮躁不安。 然而楚南棠却能随遇而安,心静自凉。那种处世不惊一点儿也没变。 那天夜里,我们听到了混乱的枪声,还有人们的惨叫,我害怕的抱着被子,拼命的捂住双耳,忍不住浑身发颤,止不住的去联想那些血腥的画面。 晚上我做噩梦了,梦到有人追杀我,拿了枪瞄准着我,我叫着‘南棠’从梦中惊醒。 有人突然闯入。烛光将小隔间里照得通亮,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拿着烛台朝我走了过来。 只觉脸上一片湿痕,摸了摸脸,满是泪水,我赶紧擦了擦:“对……对不起,我刚才做噩梦了。” 他将烛台搁在了,轻抚着我的头发:“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他语柔的安慰,勾动心底脆弱的弦,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瞬间泛滥。 我什么也顾不上,拼命的抱着他:“南棠,不要再离开我。南棠……” “嗯,我今晚守着你,不会离开。”他轻拍着我的后背,直到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的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他闭目靠着床头浅睡,我稍微动了动,他惊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心底有些愧疚,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添麻烦了?” 他失笑。一脸不在意,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久,我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即不能说自己是张灵笙,也不知今生自己的名字,只是记得那个名字,或许与辈子有关。 于是,我轻轻说道:“禅心。” “禅心?”他想了想说:“很不错的名字,人如其名。” 我疑惑的看向他,他解释道:“你有一颗慈悲心,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便是如此。” 我抿唇低下了头:“我没你说的这么好。” “好不好,自然是自己在做,别人来说,是好是坏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愧于心。” “嗯。”我用力的点了点头,与他相视一笑。 在这间闷热的小屋里,呆到第五天,突然来了一个带鸭舌帽穿着背带服的青年男子。 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在商量,说:“容婼小姐的下落打听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楚南棠急急问道。 “江家两老都没了,只剩下了容婼小姐,被关了在监狱里,说是暴动人犯一伙的。” “得想办法把她弄出来,不能拖太长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被关进去的,十有八九都出不来,他们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玄明道长道:“南棠先去找陆佑城试试,若是不行再想其它的办法。但最好是行,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楚南棠长叹了口气:“是啊,要是不行,只能走点儿偏门了。” 当即,楚南棠准备了下,与玄明道长出门去找陆佑城了。只留下我和一个家丁,到底还是给他添了麻烦,总得顾忌着我的安危分散了人力。 大约等了一天一夜,终于听到了动静,他们回来了,只见楚南棠背着一个少女,看罢我心口一窒,那是我原来的相貌,变成了江容婼。 我此生的容貌,与默香一样,是一对孪生姐妹。 楚南棠将江容婼放到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吩咐道:“待她醒来,我们即刻起程回南方去。” 江容婼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醒来之后,也不说话也不理人。 楚南棠劝了好久,她才吃了些东西,但吃得不多,然后独自哀伤,默默流着眼泪。 回程的路上,我得去接默香,所以绕了些道儿。 为了不让楚南棠太伤神,我自主替他照顾起江容婼来。 她看上去与我一般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看得出来,她曾生在富贵人家,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兰的清高与绝丽。 “江小姐,吃点东西吧,你一个上午也没吃什么东西。” 她哀伤的趴在小案上,仿若未闻,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 马车远离了官道,驶上了山间小道,一路也未有什么客栈,歇下时。我拿了水壶去附近的小河打水。 楚南棠远远看到我,叫了声:“禅心,一起去吧,把这两个水壶也装满,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他心情顿时明媚起来,轻应了声,与他一道去了小河边。 清粼粼的河水漫长水背,水面倒影映着我们的模样,我不敢看他,却看着水面的倒影出神。 他突然转头看我,问道:“装满了么?回去吧。” “啊?我……快了。”我心虚的收回视线,假装认真的装着水壶。 回去的路上,他也没有说话,我抿了抿唇,问他:“救江小姐的时候,可还顺利?” 他笑笑说:“挺顺利的,毕竟那陆佑城现在是个少将身份,带着手下去监狱带人时,没人上前阻拦。” 我大约知道,清朝灭亡的时候,很多前朝的官员出卖了一手资料,捐了个官职。然而楚父却选择了退隐,不再过问世事。 好在楚父为人应当十分仁义,所以一路险阻,也能逢凶化吉。 楚南棠除了能随遇而安,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也都能乐观面对,这样的人,应该是很讨人喜欢的。 “那就好,顺利就好。”我呢喃低语,也不知要再说点儿什么。 楚南棠突然道:“近来容婼心情可能不会太好,就劳烦你多照顾她点儿,你们都是女孩子,年纪还相仿,大概会比较聊得来。” “嗯,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江小姐。”不会再让你有后顾之忧。 他冲我笑了笑,璀璨双眸耀眼得让我不敢直视,只是埋着头嘴角抑制不住上扬,默默跟他不紧不慢的走了回去。 行了三天路程,那江容婼心情也渐渐好转,素手撩开车帘看了眼车窗外,青山绿水,空气宜人。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转头问向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了想说:“先去接我妹妹,再然后就回楚家。” 她这才正眼打量了我:“你是楚哥哥的贴身丫鬟么?” ‘贴身丫鬟’这四个字让我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反驳。 她见我不回答,白了一眼,病恹恹的趴在窗口继续看着风景,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让我高兴的是,回到郑二爷家时,默香的病都好了。 看到我高兴的扑了上来:“姐姐!默云姐姐!” 默云?我笑着拉过默香的手:“以后,我改名字了,叫禅心。” “为什么呀?”默香一脸不解:“默云不好吗?” “呃……”我无奈一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想怎么叫我都行啊。” “嗯!”此时,默香注意到了我身后的人,悄悄的伏耳问道:“那个就是楚少爷了吧?他长得可真好看呀!” “你个小花痴!” 默香拉着我的手笑得欢快:“楚少爷身后跟着的花瓶,是谁呀?” “噗!花瓶?” “对呀!娘说有些女孩长得漂亮但什么也不会,纤弱极了,就是个移动的花瓶,中看不中用。” “嘘!”我用手肘撞了撞她,让她别大声让人听到了尴尬又得罪人。 等到吃晚饭,郑二爷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菜,让众人坐,待大伙儿坐下,只余了一个位子,我推了下默香:“默香,你坐下吃饭吧。” “那姐姐呢?” “我……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饿,等下再吃。”我小声道,默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见我站着,楚南棠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让人挪了挪座位,拥挤了些,但是挪出了个空位。 “坐我这儿来吧。” 我抿唇心脏有点儿不受控制的乱跳,轻应了声:“好。” 搬了凳子才刚坐下,江容婼放下了筷子,脸色十分不好:“我没胃口了,楚哥哥,虽然门第落魄,可你也不至于到和下人一起吃饭,一点儿也不讲究失了身份。” 楚南棠懵了下,随后笑着解释道:“你误会了,禅心和默香不是下人。都是朋友。” “你们吃吧,我想先休息。”她起身进了屋内,再也没有出来。 顿时气氛一阵尴尬,默香瘪着嘴,恶狠狠的瞪了眼江容婼离开的方向。 楚南棠却说道:“诶,把那条凳子挪开,吃饭吧。” 随后饭桌上还算随和愉快,楚南棠叫人留了饭菜,晚间的时候,他亲自送到了江容婼的房间里。 看到他这没脾气,对谁都好好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有点儿嫉妒。 转身独自一人去了院子。随后默香用油纸包了两块点心出来递到了我面前:“我刚才偷偷藏的。” 我轻叹了口气:“默香,以后不准这么做了,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默香不以为然:“有谁笑话我?那个江大小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现在不也是落魄小姐,要仰人鼻息吗?我要是楚少爷,才懒得理她!” 默香这性子,倒是与嫤之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嫤之更多了几分大小姐的脾气,若是默香从小被宠着,估计这大小姐脾气,也不会小。 回去的路上,一直由我照顾着江容婼。自那次吃饭同桌一事,她或许对我恨在了心上。 晚间错过了投宿,只得在树林里过一夜。 帮他们一起升了篝火,将带来的干粮分下,江容婼吃不惯这干粮,吃了一点就扔到了地上。 默香见状,上前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还不以为然:“你不吃我吃,有些人就是大小姐脾气,非要饿她个几天几夜,才知道粮食有多么珍贵。” 江容婼骨子里自命清高,又怎么能容得下默香这般调侃戏言?立即变了脸色。 “还给我,那是我刚才不小心掉的。我就是丢给狗吃,也不会给你这种下贱的人吃!” 默香气极败坏的护着怀里的干粮,瞪向江容婼:“谁下贱啊!你不也下贱吗?你了不起,你走呀,跟着楚少爷不也是想得到楚家的庇护?你清高什么呀?” 此时还没有闹开,我赶紧丢下手中升火的木棍,拉过了默香:“还给她吧。” “不还!不还!就不还!凭什么?” “默香!!” “凭什么?凭我是楚哥哥的未婚妻,你们俩呢?是什么玩意儿?简直不可理喻!!”江容婼说罢,看到楚南棠往这边走了过来。 上前哭着鼻子拉过楚南棠:“楚哥哥,她们欺负我!抢我的干粮。” 楚南棠讶然:“抢你干粮?” 默香甩开我跑到楚南棠面前,较着劲儿说道:“我没抢她的,是她扔了不要,我觉得可惜,才捡起来。” 楚南棠抿唇浅笑:“默香,把干粮还给容婼吧。” 我心口一窒。看来他还是帮着自己的未婚妻嘛,虽然这事儿确实也没什么好争的。 默香一脸委屈:“为什么呀?又不是我抢她的,明明就是她不要的。” 江容婼气呼呼道:“我现在又要了,那本来就是我的!” 楚南棠掏出几颗糖来,递到了默香的面前:“我是说拿这个跟换干巴巴的干粮,你不会不愿意吧?” 默香盯着那几颗糖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赶紧将干粮塞到了江容婼的手中,拿过了楚南棠的糖。 “那,糖是我的了!楚少爷你不能反悔!” “不反悔,大丈夫说话算话。”楚南棠失笑,对江容婼温柔道:“容婼,干粮……快吃吧。” 江容婼瞪着眼盯着楚南棠:“你是不是故意的!?楚南棠,我讨厌死你了!!”
第65章 一盏明灯
江大小姐气呼呼的踱着脚跑远了,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楚南棠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深山中,你们不要乱跑,我去找容婼回来。” 见他走远,默香冷哼了声:“竟然是楚少爷的未婚妻,楚少爷真倒霉,生得这么好看,人又这么好,却偏偏要娶这种女人。” “默香,以后别嚼舌根子,祸从口出,被别人听到,总是不好的。” 默香不解:“姐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暗暗抽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人总会变的,默香,我会保护好你。” 默香抿唇红了眼睛,重重点了下头,抬手擦掉了眼里的泪水。 我去帐篷里铺了床,好不容易从附近找了些干草垫着,被子十分单薄,好在有火堆取暖,倒也咬咬牙还能熬得过去。 “默香,你先睡吧。”我叫默香先睡下了,替她掖了掖被子。 见我转身要走,默香拉过了我的手:“姐姐,你还去哪里呀?” “我……我看楚少爷他们回来了没有,这林子不熟悉,怕遇到什么危险,你先睡,等他们回来,我再睡。” “姐姐,你这么担心他们做什么?”默香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我笑了笑,掌了灯站在他们消失的地方,等了许久。 天变得易常寒冷,一滴冰雪落在鼻尖,我仰头看去,竟是下雪了。 下时候,最盼望下雪,奶奶升一盆火,抱着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青山被白雪覆盖,皑皑连成一片。 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曾经离开的,在心底刻成了永衡。 我伸出手,接住滴落的雪花,不由得失笑,却满是落寞。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寻声望去,楚南棠背着江容婼回来了。他的狐毛大氅给了江容婼,回来时鼻子冻得通红。 “楚少爷……” 他冲我笑了笑:“谢谢你的灯,天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若不是你掌着灯一直站在这儿等,只怕又得走迷了。” 我暗暗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能将肺给冻伤,随后默默替他们掌着灯往回走。 马车里有暖炉,江容婼裹了厚厚的绵被,捧着暖炉还生着闷气。 楚南棠恁是这般好的脾气也没再理会她,放下绵帘,转头看向我,突然眉头紧蹙,握过了我的手搓了搓呵了口气。 “你的手都冻红了。” “没。没关系。” 他接过我手里的灯,走到一旁篝火前,熄了灯后,添了些柴。 雪风越来越大,他说道:“烤热呼了就快去睡吧,明天一大早得赶路。” “你呢?” 他看了看四周道:“我和师父轮流守夜,这荒郊野外的,不堤防着点儿不行。” 我垂下了眼,手里的树枝戳了戳烧得正旺的火堆,小声道:“我陪你。” “你……”他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一阵沉默,火光照亮的山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他肩上落了一层雪。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替他拂去了双肩的雪,等反应过来时,已迎上了他深邃如湖泊的双眸。 我紧张不知所措的收回了手:“对不起,我……” 他浅笑,道了句:“谢谢。” 说罢,伸手也替我拂了肩上与发上的雪,看了眼暗的夜,道:“看来这雪要下一整晚,你身子才刚好,回去休息吧。” 见他担忧,我不想再让他为难,有后顾之忧。点了点头:“楚少爷也注意保暖,不要冻着了。我先去休息了。” “嗯。” 我转身回了帐篷里,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些画面。 消失的楚南棠,哭泣的孩子,憎恨的沈秋水…… 翻了个身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宝宝怎么样了?白忆情有没有逃出去? 于是干脆不睡了,悄悄撩开帐篷,看着远处修长的身影,在火光中明灭,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睛。 幸好一夜无事,次日便早早起程赶路。 默香抱怨着:“我好困啊,为什么起这么早赶路?” 我揉了揉默香的头:“等安定下来,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现在是在外面,诸多不方便,就别抱怨了。” “嗯。”默香鼓着腮帮子,一起帮我收拾了东西。 前方的路很不好走,马车一个轮子陷进了泥坑里出不来,又下了一整晚的雪,又湿又滑,江容婼被迫只能从马车里下来。 随行了一起将马车推出,溅了默香一身泥水,我带默香去附近小河边清洗。 默香满是委屈愤怒:“都是人,却有人命这么好!真是不公平,不公平!!” 她愤愤往河水里丢了几块石子,溅了我一脸冰水。 我无奈的看着她:“好了,别发脾气了,快洗洗干净,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默香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说:“姐姐,你真是太太太太没脾气了!是不是人家骑到你头上来,你都不会生气了?” “默香,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自己不高兴,何必呢?” “你倒是会说漂亮话,你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你喜欢那个楚少爷,对不对?” 被人说中心事,一阵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默香了然的笑了笑:“可你现在这样子,别说跟江大小姐抢楚少爷,就是让楚少爷多看你一眼都难。你自己呢,又不懂得争取,不过说了也白说,反正人家都是婚约在身的,人分三六九等,好事也不会轮上咱们。” 我暗暗抽了口气,心情跌到了谷底:“跟你也没有关系,以后别操心我的事情。”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了。 “姐,你生气啦?等等我呀!” 大约行了大半个月。才赶到南方小镇上。玄明道长说要先回道观,便与大伙儿辞别了。 楚家大院那时,占了大半个镇子,而镇子当时正值繁华光景。 小桥流水,商贩吆喝,镇民安居乐业,一派安祥宁静,在这战乱的年代,实属难见。 只是不知道何时战火会烧到这里,只希望能保永远的平和安定。 马车刚从大宅门前停下,只见一个老嬷嬷带着宅里几个大丫鬟前来相迎。 见楚南棠带着江容婼下马车,老嬷嬷迎了上去握过了楚南棠手:“小少爷,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您可不知道,您出门的这些日子,夫人天天在佛堂替您祈福,保佑您与江小姐平安归来。” “孙嬷嬷。”楚南棠似乎与这老嬷嬷很是亲厚,握着的手许久才松开。 见这老嬷嬷不像一般下人,江容婼福了福身,温婉垂目道:“孙嬷嬷好。” “哎呀,好好好,快快进屋里吧。这天冷,夫人等你们许久了。” 看着楚南棠与江容婼被簇拥着进了大宅子,我与默香尾随着家丁进了屋。 那沈护院似乎得了楚南棠的命令,给我们暂时安排了偏间道:“你们先歇一歇,看看少爷日后再如何安排。” 默香对这一切都很好奇。到处摸了个遍,回来兴奋道:“姐姐,楚家可真是豪门大户,你看桌子椅子,都稀罕着呢,说不定带出去还能值点钱。” 这屋子许久没住人了,灰尘味儿严重,我打开了窗户,却看到了院后的一株红梅,傲梅在寒风中盛开,如一簇簇明焰,在这天地间美得惊心动魄。 “姐姐!姐姐!!” “啊?”我惊了下,回过了头来。 默香撇了下嘴:“你刚才走神了。叫了你好久才听到我讲话。”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默香夸张的叹了口气:“你真的想要留在楚家吗?” 我想过了,自从来到这里,见到楚南棠后,就没想过再离开他的身边,所以默香问我这个问题时,答案是肯定的。 “默香,我想留下来,不要问我是为什么,我有留下的理由。但是你可以不用,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会拼尽一切帮你的。” 默香拉过了我的手:“可是我也没想要和姐姐分开,如果姐姐执意要留下来,默香也留下来。” “默香……” “可是,想要留下来,就得签下卖身契,成为这里的丫鬟,做丫鬟有什么好?” 她虽然说得满是委屈,却也打定了主意要留下。 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楚南棠,第二天孙嬷嬷过来打点了一切,问我们愿不愿意留在楚家。 我和默香点了点头,孙嬷嬷让我们签了契约,我们成了楚府里的丫鬟。 初来的丫鬟,难免会受到排挤。大冬天她们都不愿意洗衣被,全丢给了我的默香。 默香做事坚持不长久,看她冻得通红的手,我让她去歇下了。 洗了一整天,才算是将所有的活儿干完,傍晚正准备回房间时,听到了隐约的琴声,这琴声一听便知是他。 我如中了魔般,双腿不由自主,不听使唤的朝另一条小石板路走去。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梅林,这儿的梅花开得璀璨夺目,远远的看着,像是燃烧的半边的天,我悄悄踏着雪,走进了梅林的深处。 直到一曲弹毕,他呆坐在梅林许久,拂去了琴身上的落梅,才抱起琴准备起身离开。 看到我时,有一瞬间错锷,我赶紧福了下身:“楚少爷。” 他缓步朝我走来,低唤了声:“禅心。” 我心头一动,下意识抬头看向,与他眸光相遇竟一时忘了移开视线,不知所措。 他率先自若的打破了僵局:“在宅子里还习惯么?” “习……习惯的,我过得很好。楚少爷呢?” 他失笑:“我没什么不好的。” 他好,就好。我垂眸抿了抿唇:“我……先走了,楚少爷再见。”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我,执过我的手:“你的手很严重的冻疮,上点药吧。” 我难堪的笑了笑,将手背到了身后:“不用了,回去默香会给我上药,谢谢楚少爷关心。” “走吧。”他没多说,径自向前走去,我在原地呆滞了几秒,他顿住步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去。 我想了想,没再拂了他的意思,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回到他的院落,我才敢走近了些,进了屋内,燃了一盆木炭,暖烘烘了。 他将琴好生搁置,说道:“别站着,去烤烤火吧。我找找药膏。” 他翻找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很小的椭圆形的玉盒子过来,让我伸出了手,我想了想道:“我……我来吧。” “你两只手都要上药,不方便。”他细细将药膏抹在我手上,很清凉,冻疮的伤很快得到了缓和。 我心想着,这药膏到底是与我们用的不一样,想必是极珍贵的东西。 “楚少爷,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嗯?” “我明明和默香长得很像,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认错呢?” 他怔忡了片刻,或许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半晌才道:“你和默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外表长得很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将药膏的盒子拧好,塞到了我的手中:“你拿着吧,那些丫鬟估计还得磨你一阵子,改天我让孙嬷嬷说说,别让她们太过份了。” 我打量着他,眼眶微热。问他:“你对谁都这么好?” 他紧抿的薄唇,轻轻嚅动,吐出两字:“不是。” 我笑了笑,将药膏收好,福了福身:“谢谢楚少爷,我先回去了。” “我拿盏灯给你。” 他拿了一盏做工很精致的马灯,我盯着他手中的马灯许久,没有接过来。 “拿着啊。” “这个……能不能拿一盏普通一点的?” “我这儿就这一盏了。” “那我更不能要,我拿走了,那楚少爷您用什么?” 楚南棠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 “那更不行了!被他们看到,对你我都不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个儿看着办罢。” 说罢。他竟有些生气的将灯撂在了一旁,不再理会我,走到书案前,拿过了狼毫笔,练起了字。 我竟不知,他也会有生气的时候,他向来不会计较这些,却和我计较了起来。 我拿火折子点了灯,提到了手中:“楚少爷,谢谢你的灯,我会还来的。” “还不还,都随你。”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继续练字。 我嚅了嚅唇,终究没说出一句话来,默默提了灯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去得比较晚,默香给我留了饭菜,看了眼我手里的灯,一脸疑惑:“你哪儿来的这盏灯,可真漂亮!” 说罢,默香眼明手快的夺了过去,举到了半空,我心头一紧,上前抢了回来。 “别动!摔坏了怎么办?” 默香狐疑的瞥了我一眼:“还从来没见你对一件儿东西如此上心的,你老实告诉我,灯是谁给你?嗯?” “你想多了。” “我想什么了?” “默香,你真的很八卦!洗洗快睡吧。”我推了推她,让她赶紧去睡觉。 默香一脸不满:“真是的,咱们是好姐妹嘛,有什么不好对我说的?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楚少爷给你的,对不对?” 我长叹了口气:“默香,我们楚家如履薄冰,有些话你可千万不要乱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吗?” 默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胆心怕事?那楚少爷我瞧着对你很不一样,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利用这一点爬上去。” 我吃了口冷饭,有些食不下咽,最终放下了碗筷:“有些感情,是不能被利用的,利用了就不纯粹了,参加了利益,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现在,哪有不利益的?你不知道前几天那个小红升做了大丫鬟,不就是管家提拔的吗?听着管家和小红是亲戚。我们还要打多久的杂啊?!” 次日,本该轮到别的丫鬟刷马桶,见我们新来的,被欺压了这么久也没反抗,更是变本加厉。 默香正要发火,只见孙嬷嬷不紧不慢的从走廊过来。几个丫鬟似是怕极了孙嬷嬷,全老老实实的垂着脑袋排成了两排。 孙嬷嬷见状,不说也明白了,冷哼了声:“不管你们,就皮痒。看来是该好好的管管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好好学学楚家大院的规矩!” 话音刚落,刚才还推脱的丫鬟抢着刷起了地上的马桶来。 孙嬷嬷朝我招了招手,一脸慈祥的笑着:“你过来,我这儿有些事找你做。” 我回头看了眼默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有什么都先忍着,随后我跟着孙嬷嬷离开了。 “嬷嬷,请问要做什么?” 孙嬷嬷将我带到了楚南棠的房间:“你今儿个就帮小少爷收拾一下屋子吧,仔细的收拾。” 我想了想,准备去洗抹布,孙嬷嬷道:“屋里今早都擦了一遍,干净着。” “那……” “你识字么?” 我连连点了点头:“识字的。” “整好,少爷的书架说要是分门别类,你就去整理一下吧。” “好的。”其实他的书架并不乱,很多书都是分门别类的了,我就将书桌上散落的几本书夹了书签放进了书架里。 做好后,看向一旁的嬷嬷:“做好了。” 嬷嬷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你这傻丫头,做好了再做。” “可是……”我细细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心头一阵激荡,孙嬷嬷冲我笑了笑:“明白了?明白了好好干活,你这姑娘倒是实诚得很!”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瞎收拾,实在无事可做,拿了书架上的书看了起来。 虽然古文晦涩难懂,但静下心来细细看,能看明白。而且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楚南棠用钢笔做了注释。 看来,他真是一本一本的认认真真读过了。 本来闲着没事干,一下有了精神寄托,看出了点兴趣,便入了神。 楚南棠进来。都没有发现,直到他走到我跟前。 我吓得手一抖,书都掉到了地上:“楚少爷,对不起……” 下意识弯腰去捡时,他也不约而同弯下腰,略凉的指尖触到我的手背,抬眸间,空气中竟带了一丝微热。 我慌忙的将书拾起,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我……我闲来无事,就看了看,没经过您的同意,动您的东西,对不起。” 他接过了我手中的书。快速的翻了下:“你能看得懂?” “嗯。”我点了点头。 他笑笑说:“你喜欢就看罢,书收着没有任何意义,你喜欢看,倒让它们多了些意义。” “因为看到您写了注释,才全看明白。我活都干忙了,就……就先走了。” “去吧。” 回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丫鬟小喜儿,小喜欢性子怯弱,也总是被别的丫鬟欺负,平日里只有小喜欢与我和默香交好。 见到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拉过了我的手:“禅心,你快去看看默香,就要在院子里被人打死了。” 听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回事?” “哎呀,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原来,竟是江容婼房内刚收的一丫鬟,仗着刚升上宅院大丫鬟,便作虎扬威,默香性子好强,没忍住顶撞了一番。 谁知这丫鬟不知趣竟闹到了主子那儿,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江容婼进了大宅院本来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没了什么干系。 但听说这人是默香,哪里还会沉住气,肯定往死里作。 待赶到大院里时,只见默香已经被抽了十几大板,身子骨弱瘦,早就经不住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 “不要打了!”我扑上前护在了默香身上,那一板子生生落在了我的背上,疼得愣是咬着牙也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江容婼冷着脸,盯着我们,如同在看一件没用的废物般:“把她拖走,继续打,没有打够三十大板,不许停下来。虽说我姓江,不姓楚,但也是你们这些下人的主子,平日里我不作声。就当我好欺负,今个儿不竖竖威信,你们是不懂得贵贱之分。” 家丁将我粗暴的拉开,扔到了一旁,我整个栽进冰雪里,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默香是绝不能再挨几板子了,我拉过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喜儿,道:“你快去……快去后院里通知楚少爷。” “什么?去……去找楚少爷?” “小喜儿,你赶紧去吧,去晚了,我和默香只怕都得没命。” 小喜欢无奈,点了下头,转身趁他们不注意,跑去找楚南棠了。 我扑上前护在了默香身上:“江小姐,你要打就打我吧,默香已经不起这几大板子了。” 江容婼冷笑:“好啊,你自动送上门来的,就不要怪我黑白不分,是你们先不懂得尊重我,我才免为其为的替家母教训你们!打吧,继续打。” 她紧了紧手里的暖炉,坐在太师椅上,心情不错的看着院座里的雪景。
第66章 骑老爷马
默香气若游丝,想要将我推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姐姐……别,别管我了,你,你让她打死我!等我……等我死了,化成戾鬼,回来报仇!” “默香,坚持住,我会保护你的!”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我眼前,而无能为力。哪怕是拼尽我的性命,我也想护她周全。 皮开肉绽的感觉,恨不得立即就晕过去,可疼痛依旧清晰,让我只能咬着牙,尝到了嘴里血腥的味道。 在彻底的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匆匆从远处走了过来,那一瞬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软瘫在地,再也无法支撑。 “住手!!” 楚南棠难得愤怒的冲上前,将家丁推开,上前查看我的伤势,见衣衫上沾了鲜血,如墨的瞳孔收缩,让人不由得背脊升起一丝寒意。 他理了理我汗湿的头发,一脸凝重:“是不是很疼?我已经叫了大夫过来,再支撑一会儿。” 我苍白无力的冲他笑了笑:“你来了……就不疼了。” 他眸子渐红,暗自深吸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睡一会儿。” “嗯。”我靠进他怀里,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之后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处理的,我和默香在床塌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算是能下地走动。 默香伤得比我还严重,等我伤好一点了,便照顾她。 “你和楚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默香趴在床榻上,还不忘八卦找找乐子。 我长叹了口气,替她将药抹上盖上被子:“少八卦,看你下次再与人犯冲突,还得吃苦头。” “我都听说了,你被江容婼打伤时,楚少爷可生气了,还没有见过楚少爷发那么大的脾气,狠狠说了江容婼一番,都把江容婼也说哭了呢!” 我心脏突突的跳起,没有回应默香的话,径自起身走了出去。 打好了饭菜,才刚坐到小喜儿旁边,小喜欢一言不发的像避瘟疫一般,赶紧的转身就好。没一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避我的原因想来可能与江容婼有关,替默香打了饭回去的走廊,无意中听到院子树下有人在嚼舌根。 “看不出来啊那个禅心,挺有一手的,楚少爷对谁都没这么上心过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以前觉得默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没想到结果城府深的人,才是那个平常看起来没脾气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毕竟江小姐才是楚少爷未来的正牌夫人。” …… 城府?我轻叹了口气,将这些话丢到了脑后。 俗语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让自己不高兴的言论。又何必听进心里? 过了几日,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瞧见宅子里的大丫鬟红豆前来催人。 “嘿哟,我的姑奶奶,你可总算是无恙了。” 阴阳怪气的,听着心里有些膈应,我扯着嘴角笑了笑:“红豆姐,你找我?” “可不是吗?最近宅子里人手有些紧,许多活儿都搁着没人做。宅里的姐妹们忙得是喘得跟条狗似的,可有些人,真是好命啊,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大小姐。少夫人,就差没人端茶递水,伺候她吃饭了。”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有什么活儿就给我吧,我现在去做。” “对了,西院一直空着,江小姐来了这么久一直住在夫人那处院子,今个儿夫人说让打扫出来,让江小姐搬过去呢。” “知道了。”正准备离开时,红豆又拉住了我。 “过去时别忘了提一桶水,那的地板啊桌椅啊,都得好好打扫。去吧。” 我提了桶水经过院子时,迎面撞了个人,好不容易提的一桶水全洒了。 抬头看去,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面容俊朗,穿着麻布短衫,灰色布鞋,留着板寸头,很是精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太急了,这才撞到你的。你没事吧?”他上前扶我起来。 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下一秒,心脏骤然一紧,连连踉跄退了几步。 他讶然的看着我,下意识摸了下脸,嘿嘿的尴尬笑了两声:“丫头,我不是坏人,我叫沈秋水,这里的沈护院是我爹,你不要怕。” 说着他替我拎起了水桶:“我去给你打水过来,你等着。” “诶……”我正想叫住他,可这人速度真快,一跑就没影了。 等了一会儿,他一手拎了一桶水,很是轻松:“这很重,你提着费劲儿,我替你送过去。就当给刚才的冒失赔礼道歉了。” “谢谢。”尽管现在的沈秋水,与我认识的那个沈秋水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障碍。 将水送到西院,他疑惑的问我:“这么大地儿,就你一个人打扫?” “好像是吧。”估计那红豆也不会叫人来帮忙了。 “这一天一夜也未必能打扫完的。”他一脸正气道:“现在楚家这么抠门啊?这么使唤丫鬟干活,也太不仁义了。哪天我见着楚少爷,可得好好的说道说道。” 听罢,我不由得失笑,少年时的沈秋水,原来是这个样子,耿直正义。 “没关系,我一个人慢慢打扫,两天总能打扫完的。” “我明儿个下午有时间,来帮你。我现在得走了,哦对了……”他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禅心。” “禅心……”他呢呐着:“我记住了,明天见!” 次日下午,江容婼来视查‘工作,不由得发了场火。 “你是怎么打扫了?是不是又偷懒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打扫了这么点儿?我明天就要搬进来了,怎么住人啊?!” 本不想反驳她免得再节外生枝,可人也不能总这么忍着让着,一点反抗也没有。这样只会让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你罢了。 “江小姐,西院这边就我一个人在打扫,如果你真的想尽早搬进来住的话,可以再派两个人来打扫。” 刚晋升大丫鬟的屏儿还没等主子施发号令,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仁慈,才没有把你们这些恶习告诉夫人,若让夫人知道,一定将你们赶出府!”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我紧了紧手中的抹布,忍住甩她们脸上的冲动,抿了抿唇道:“我会加快速度。” 江容婼离开时。正巧碰到沈秋水赶过来,两人匆匆见了一面。沈秋水就一直念念不忘,一个劲儿的问我:“刚才那个美人是谁呀?我怎么以前在楚家没有见过?” “诶,你怎么不说话?你脸怎么了?刚才谁打你了?”沈秋水伸手要查看我的伤势,我慌忙躲了开来。 “没事,谢谢你能来,我去干活了。” “你这丫头,真是奇奇怪怪,好吧,干活!” 他帮我干了一下午的活,到了晚上,我说:“你先回去吧。现在太晚了。” “可是你……” “没关系,我一个人能干完的。” 他想了想狡黠的笑着走到我身边用手肘撞了撞我:“作为交换,白天那个小美人,是谁啊?” 我轻叹了口气:“她叫江容婼。” “江容婼?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很好听啊!” 我又补了句:“是楚少爷的未婚妻。” 他脸色变了两变,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了。我转头目送着他清瘦的背影离开,埋头继续干起了活。 不敢休息,虽然已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了,可是明天江容婼就要搬进来,现在不抓紧时间打扫好,明儿个又难免节外生枝。 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实在动不了了,坐在角落里歇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只冷掉的包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安慰着自己,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包子咬了一半,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我赶紧将剩下的包子囫囵吞进肚里,差点没被噎个半死,一盅汤递了过来,我当时也没多想,接过汤就大口的将包子咽了下去。 抬头看时,只见是孙嬷嬷。虽然受了惊,但随后冷静了下来,毕竟孙嬷嬷是楚南棠那边的人,见她慈蔼的笑,我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孙嬷嬷。” “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忙?” “我……我很快就忙完了。” 孙嬷嬷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一一将饭菜拿了出来:“少爷吩咐让老奴这些过来,快吃吧,瞧你,都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我眼睛一热,暗自深吸了口气,没想到他还记挂着我。他心里有我,吃再多苦也是甜的。 “谢谢,谢谢孙嬷嬷,谢谢楚少爷。” 我拿了碗筷,快速的吃了起来,想着吃完抓紧时间把活干完,说不定三四更天回去还能打个小盹。 “慢点儿吃,你吃这么急,又得噎着了。”孙嬷嬷顺了顺我的后背,又道:“最近小少爷没来看你,其实心里很记挂你的。” 我抿唇轻应了声:“我知道。” 他不来看我是对的,毕竟因为上次的事情,就闹得不愉快,他是少爷,没人敢甩脸子给他看。但我不一样,若他偏坦得过于明显,反而会让我更加陷入为难的境地。 “懂事的孩子。”孙嬷嬷笑了笑:“你倒是很合少爷的眼缘,我照顾小少爷这么多年,嬷嬷我是最了解他不过的。” 听罢,我不由好奇问她:“楚少爷性子很好,想必大家都很喜欢他。” 孙嬷嬷点了点头:“是啊,小少爷虽年纪轻轻,但为人处事面面俱到,圆滑得很呐!呵呵呵……可是却没有一个能真心的朋友和知己。” “我明白了。”想了想孙嬷嬷的这番话,不由得心一暖:“嬷嬷,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生他的气,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明白,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孙嬷嬷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怪不得小少爷这么护着你,倒也是有惹人疼爱的地方。你且再耐着性子等些时日。” 说罢,她就走了。我也不明白,再耐着性子等些时日又能怎样? 结果那晚,一直做到天亮,回去打个小盹的计划也泡汤了。好在江容婼很顺利的搬进了南院,也没有找麻烦。 又过了些时日,听说楚少爷房内的大丫鬟许了婚事,老爷和夫人还了她卖身契,让她出宅子了。 这一下宅子里丫鬟们热闹了起来,个个心里琢磨着,楚少爷会提拔哪个丫鬟上去。 默香躺了一个多月,身子骨才转好些,能下床干些简单的活儿。 听到楚少爷要提个丫鬟上去,欢欢喜喜的跑来找我:“姐姐!姐姐!你听说了吗?楚少爷要提拔一个丫鬟呢!要是能够上去,哼,那什么屏儿也要矮我们一截了!” “哦。” “哦什么呀?!楚少爷肯定选你啊,那些丫鬟凭什么?还是姐姐你温柔贤惠,性子又好,还会哄人开心,最重要的是,跟我一样,长得如花似玉!” 我扶额轻叹了口气:“在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之前,你绝计不可以到外边乱说,知道吗?” “嘿嘿~知道了,我绝不会乱说,坏了姐姐你和楚少爷的好事。” 这句话听得我脸上一阵阵滚烫:“默香,你别老胡说八道!且不说会不会落到咱们头上,就是提拔上去,那也只是个丫鬟。” 旧时的门第观念太强。绝计不会让一个名门少爷,娶丫鬟的,哪怕是落魄的名门小姐,都比丫鬟强啊! 干完一天的活,一天一夜没睡,我躺在床上再也动不了了,透过支起的窗,春雪也融化了,今晚天心月圆,他那么雅致的人,今晚大约会赏月吧。 算下来,又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虽然在同一个宅子里,但是底层的下人成日埋头干活,哪里能见到这里的主人呢? 为什么爱一个会这么难呢?在未来,他是鬼我是人,人鬼殊途。回到了过去,他是少爷,我是丫鬟,只能仰望。 选大丫鬟那事儿,楚夫人随了楚南棠,楚南棠也十分低调,只排遣了孙嬷嬷过来提人。 一大堆丫鬟挤在闷热的小屋里,满是期待的等着,在楚少爷身边总归是不一样的,这宅子里的丫鬟,没有一个不想去楚南棠的院子侍候。 孙嬷嬷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身后带了两个老嬷嬷一同过来,从人群里把我挑了出去。 “你跟我走吧。” 我福了福身:“是,嬷嬷。” 孙嬷嬷让手下的两个嬷嬷带我下去,换洗了一番,又拿了一身荷花色的新衣裳让我换上。 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人,我不由得浅笑了下,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孙嬷嬷带我去了楚少爷的院座,先去敲了敲门:“小少爷,人给您带来了。” “进来。”久违的声音,听着似乎心情很好,明媚爽朗。 我随孙嬷嬷走进了屋内,只见楚南棠带着满脸的笑容,将手中的书分类放进了书架,大步迎了上前。 扶过我的双肩,打量了许久,点了点头:“这样打扮挺好的。” “楚少爷……” 孙嬷嬷笑了笑:“那老奴不打扰小少爷了,告退。” 待孙嬷嬷走后,楚南棠牵过我的手,道:“过来,有东西给你看。” 他将书案上的画卷展开,一幅寒冬红梅图中,站着一个少女,那女孩画着我的脸。 “这……是我?” “当时我没多想,下笔仓促了些。下次我再正正经经的画一幅。” 他当时应该没想把我画上去,也不知怎的,又把我加进了这幅寒冬红梅图中。 我失笑,轻抚过还留有墨香的画:“楚少爷,你……你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嗯。”他将画卷起递到了我的手里:“本来是送给你的。” 我捧着画,两人这样对立的站着,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我深吸了口气:“楚少爷,我以后要做些什么?” 他想了想说:“陪我就好。” “可是……这不太妥吧?” “没有什么不妥,我难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禅心,也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是真的我,和你在一起也觉得很惬意放松。” 起初我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渐渐清闲惯了,就适应了。 他说陪他,是真的只陪他。画画,弹琴,喂鱼,养花,瞎逛,偶尔上街救济穷人…… 果然如他所说,这一世的他,就是个十足的闲散富家少爷。 孙嬷嬷会做很多好吃的,各式各样的点心,起初我吃得不亦乐乎,见我爱吃,楚南棠就让孙嬷嬷变着法子做。 直到这样吃了一个月,腻得不行。直到默香也抱怨了起来:“姐姐,下次不要带点心给我吃了,你看我的脸,都胖了!” 说着她挤了挤自个儿白净的脸,我悄悄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挤了下自己的脸:“那,我呢?” “姐姐,你以前瘦得跟竹杆一样,这才一个月不见,你都已经长成竹笋了。”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杆,才惊觉已经起得太晚了。 我翻身打水,匆匆洗了个脸,见楚南棠拿了早饭回来,梅菜馅的包子,手磨豆浆,几样儿冷碟小菜。 见我时,如沐春风一笑:“起了?用早膳罢。” 我打了个冷颤:“对不起少爷!我我我……我睡过头了。” “放心。我不会对孙嬷嬷说的。” 待我舒了口气时,他坐到桌前拿了个包子心满意足的咬了口,补了句:“孙嬷嬷送洗脸水时,她见着你正睡得香呢,我让她不用叫你。” 那一瞬,仿如一道天雷滚滚劈下,我踉跄了两步,抽了口气:“少爷,我下次要是再睡过头了,你一定不要对我客气。” “好。”他答应的爽快。 见我还愣着,转头说道:“过来一起用早膳。” “丫鬟不能与少爷同桌用早膳的。”被人看见了,免不得说三道四。 “这是在我的院子。我的房里,要真被人说了些什么,那人……”楚南棠轻叹了口气:“也忒不识相了。” 于是我坐了下来,与他一道吃了早饭,快吃完时,我问他:“少爷,今天我们做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听秋水说,离这不远有处农户家的池塘里,荷花都开了。” “所以……” “我们可以去赏荷。” 楚南棠带了文房四宝过去,说是赏着赏着要是兴志一来,可以画一幅荷塘春色。 沈秋水驱了两匹马儿过来,一匹白的,一匹黑的。 “少爷,我等得头发都白了,怎么才出来?” 楚南棠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过来,上前将食盒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保管,孙嬷嬷做的点心,赏荷时饿了可以吃。里面还有茶叶,农户家可以烧水冲茶的吧?” 沈秋水抹了把冷汗:“上马,赶过去估计都午时了。” 今天晴空万里,天空净蓝净蓝的,在未来已经看不到这样的净蓝色了。 沈秋水朝我递出了手:“上来啊!” 我回头看了眼楚南棠,楚南棠想了想说道:“我骑术不是很好,为了安全起见,让秋水载你一程。” 他这么一说,我脸上只觉一阵阵发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我把骑术练好了,以后就不麻烦秋水了。” 沈秋水一脸无奈:“少爷,您可得悠着点儿,七年前你从马背上摔下来,我可被我爹抄着扁担从街头追到了街尾。” “大惊小怪,可就是你们总是小心翼翼,所以我骑术才不见长。” 看他们相处,我只觉十分意外。没想到他们也曾关系这么友好。 沈秋水载着我,他也跟头脱了缰了野马似的,我只能紧抱着他的腰,他扬着长鞭将马绕着弯儿跑回来,又跑回去。 “少爷,您这骑的是老爷马呀,哈哈哈哈哈……” 楚南棠无语的叹了口气:“我为了不被你爹拿着长扁担,从镇头追到镇尾,还是悠着点儿骑吧。你别把禅心摔了。” “放心,你的禅心就交给我!” 我心脏漏掉了一拍,虽说是一句戏言,却让我想到了很多不愿想起的事情。 几人打打闹闹的来到了农户的荷花塘,农户靠种莲藕为生,种了好几亩地的荷苗,现在正值荷花盛开的时节,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绿相间,徐风送来清香,深吸了口气,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我将带来的点心拿出来,楚南棠吃点心喜欢就着茶吃,我叮嘱了声:“少爷,我去农户家里,烧壶茶过来。” 楚南棠回头心情舒朗的笑了笑:“你去吧,我和秋水先赏花。” 待我将茶烧好出来,吓得心一抽,沈秋水已经带着楚南棠下水采荷花去了。
第67章 摘野山楂
看他们在水里嬉闹,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我不由失笑。 将烧好的茶倒进了青瓷茶杯里,等他们采了荷花上来,茶刚好凉了些许,沈秋水牛饮了几杯,表情才舒爽开来。 楚南棠席地而坐,嘴角勾起一丝惬意的笑,慢条斯理的浅尝着杯里的茶。 “疑?” 我挑眉,看向楚南棠:“怎么了?烫了么?还是凉了?” 他又尝了口,笑说:“茶温刚好,不知是你煮的茶格外甘甜,还是这里的水质比较甘甜呢?” 沈秋水眨了眨眼,不解:“茶不都这个味道?还能尝出个道道来?” “喜欢喝茶的人,还真能尝出长篇大论来,我这是小雅。” 喝了茶,吃了点心,楚南棠又四处游走了一番,突然来了兴趣,说要画荷花。 我将带来的画具支起,给他端着墨砚。站着久了有些累人,瞧见我晃了两下,他抬头说道:“你随秋水去玩耍吧,有事我会叫你。” “那,我真去了。” 他失笑:“你真去吧。” 沈秋水正抱着一只小黄狗在玩儿,见我过去,站起身问道:“要不要骑马儿去玩?” “我不会骑马。” “我带你啊!” 我回头看了眼正在荷花塘边专注画荷花的人,想了想说:“嗯,但可能不能走太远。” “不会,就去附近的草地上转悠转悠。” 沈秋水好像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很好动,正好和楚南棠相反。 沈秋水的骑术确实很精湛,带着我在草地上转修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很舒畅,似乎压在胸口的一切烦闷都烟消云散。 他让我独自又骑了一会儿,竟也很快的学会了。累了就席地躺在了草地上,仰望着净蓝的远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秋水……” “嗯?”他枕着双臂疑惑的转头看向我。 “你和南……楚少爷,是一起长大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点了点头:“是啊,我和楚少爷一同长大。” “说实话,你觉得他人好吗?” 他长叹了口气,一脸愁容:“是我见过最没架子的少爷,但是少爷这人吧……老爷说他胸无大志,少爷本身也不爱功名,有时候真看不透他,文人的那些个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你并不讨厌他?” 他拧眉:“当然,少爷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他?我将来也是要跟随少爷,保护他的安全,像我爹一样,为楚家尽职尽忠。” 但是为什么,会走到最后那一步?突然晴好的天空,飘来了滚滚乌云,我和沈秋水从草地上翻身而起,趁下雨前得赶回去。 结果在路上还是淋了雨,回到荷水塘时,楚南棠刚好整理了东西躲在了农户的屋檐下,拍了拍身上了水珠。 看到远处我和沈秋水回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三人一同挤到了屋檐下,雨水浇熄了午后的炎热之气,细如牛毛的雨连成线,将万物与天空洗涤得一尘不染。 急雨很快就消停了,水洗的苍穹如同纯正的青花瓷色泽,钴蓝万里。 突然听到沈秋水看似漫不经心的提了句:“下次叫容婼小姐一道儿出来玩耍吧,人多不是热闹些吗?” 楚南棠说了句:“容婼是标标致致的大家闺秀,她不爱出门。” “少爷,你都有媳妇儿了,我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楚南棠轻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咱沈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将来定有许多美人投怀送抱。” 我瞥了眼楚南棠,又瞥了眼沈秋水。果然,恁他看上去再怎么斯文儒雅的男人,一旦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谈的还是女人。 沈秋水冷哼了声,自是不信的,戏言了句:“我讨不着媳妇,就向你把禅心讨了来,到时候禅心也该许人家了。” 说着伸手摸了下我的脸,楚南棠突然将我拽到了他身后,一脸责备的盯着沈秋水。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摸禅心丫头的脸蛋,经过她同意了吗?” 我冲楚南棠摇了摇头:“我没同意,他耍流氓。” 沈秋水没羞没臊的笑了笑:“我摸我媳妇儿。” 我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八道,谁要嫁给你了?” 沈秋水一脸了然:“我知道了,你喜欢楚少爷?” 我心口一紧,下意识看向楚南棠,却见他不动声色的将东西都收拾齐了,塞到了我和沈秋水的手中。 “回去了,趁这时雨停。” 回去天已经暗下来了,楚南棠屋里掌了灯,我们交换了个眼神,楚南棠顿住步子道:“你在屋外头守着,有事会叫你。” “好。” 他提起长衫下摆,快速入了屋内。 我守在门口,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庄端与尊贵之气。 “去哪儿了?” “娘。” 楚夫人叹了口气;“你瞧你呀,这个年纪也本是该讨媳妇了,可你也不定性。也不知道去哪里厮混了,瞧这衣裳都是泥。” 楚南棠笑了笑:“能去哪儿厮混呢?外边兵荒马乱的,也就这荒郊小镇还算宁静。我就是和秋水一起去赏了荷花,现在荷花开得可美了。” 楚夫人道:“我说过多少次了?秋水始终是下人,下人与主子有别。” “娘,什么下人主子?现在都亡国了……”话语间满是落寞。 一阵沉默之后,楚夫人又道:“你爹这几天又在叨叨你,想让你干点儿正事。” 楚南棠失笑:“什么是正事?保家卫国是正事,救天下苍生逃离火海是正事,揭杆起义是正事,推翻不平等制度是正事……” “你小声点儿!” “娘,这些事儿我想干也干不了,不如闲云野鹤不务正事。” 楚夫人提了气儿:“你这一身反骨,也不知跟谁学的!” “禅心!” 听到楚南棠的叫唤,我赶紧低头走了进去:“少爷?”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说着已解下了缎面马褂,撩起了袖子。白皙的左手腕上那串红色的珠子格外醒目。 我接过缎面马褂,盯着他手中的那串沥魂珠出了神,他将今日画的画卷拿出,准备裱起来。 楚夫人也未瞧我一眼,只是径自说道:“你爹说,不如让你去留洋,见见世面也好。到时候领事馆找个工作,你看……” “留洋,好啊。外边花花世界,让人乐不思蜀,在国外呆个七八载。娘你七八载也瞧不着我,哎……” “什么?要这么久?”楚夫人念子心切,想了想道:“不成,我哪能让你一个人出去这么久不回来?现在外面这么乱,我再和你爹考虑考虑。” 说着,楚夫人一脸无奈的转身离开了。 我抿了抿唇,转头问他:“为什么不想出去留洋?呆在这个小镇,一生也没有作为。不觉得遗憾和可惜吗?” 他反问我:“你希望我离开?” 我心口一窒,下意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他拿过玉制镇纸,压住了那幅水墨荷花图。匆忙间抬头说道:“其实人很脆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我确实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能好好的活着,让身边的人开心,到老的时候没有遗憾,我觉得这就是一生中最大的作为。” 他冲我笑了笑,有丝暖意自心底漫延开来:“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晚间吃了些东西,便上榻睡了,楚南棠睡在里屋,里屋外有一张小榻,我便睡在这上面,他晚上有什么需要,便会叫我。 但我一般都睡得很沉。估计他叫我也听不到,只是今晚,想着楚夫人说的那些话,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没有睡意。 隐约听到里间床榻上辗转窸窣的声音,想必楚南棠也未睡着。 我爬起身,披了件衣裳,撩起珠帘看了眼里间,正见他在床上打坐。 我悄悄走到他的床畔,他轻轻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剪影,墨色的发柔软蓬松刚盖过耳廓。 少年时的楚南棠,还真是白净好看啊!清秀温润中又透着一点男人的坚韧与刚毅。就这样闭目坐着,如同一幅美伦美幻的泼墨图。 回过神来时,竟不知不觉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他这样坐着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趁他没有发现我之前,还是赶紧溜吧。 谁知才刚转身,手腕只觉一紧,低头看时,一只手抓上,将我拽了回去,我踉跄了两步。低呼了声摔在了他的床上。 随后黑影罩上,迎上他戏觑的双眸,我竟不知所措,无处可逃。 “少……少爷?你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不但不睡,还悄悄跑进我的房间,盯了我这么久。” 我暗暗抽了口气,如实答道:“你长得好看,不知不觉看入神了。” “秋水也长得好看,你也会盯着秋水看得入神?” 我紧锁着眉头,一脸为难道:“我不喜欢秋水那样的类型。” 他笑笑,翻身躺在了我的身边。 我侧头看着他,想了想问他:“那江小姐呢?你不是夸她是标标致致的大家闺秀吗?” 他说:“刚巧,我正是不喜欢那种标标致致的大家闺秀。” “那你……”我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再问下去。 他没有追问,只是握过了我的手,微笑着闭上了眼,拉过被子盖住了彼此。 我心跳有些快,即使知道并不会发生什么。 “禅心,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就好像我们曾经已经相处了很久很久,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反扣过他的手,动容道:“我也是。” 江容婼搬去了西院之后,我很少见着她的面,但是楚夫人对这个未来的准媳妇很上心,有什么好的都不忘给她送去。 后来无意中听孙嬷嬷提起,原来楚夫人与江容婼的母亲感情很深厚,如同亲姐妹般,两人同一天出的嫁,楚夫人生下了楚南棠的第一天,就与江家结了亲。 楚南棠像个置身事外的。从不过问他未婚妻的事,江容婼似乎对楚南棠的印象也不太好,竟也从来没主动找过他。 楚南棠满十六岁那一年,楚家开始正视这桩婚事,楚南棠不慌不忙的给他师父修了封信。 差使我送了出去,也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只见他难得的亲自收拾着房间。 “少爷,您这是要?” 他高兴的对我说道:“等师父过来,我就得跟随师父去道观里修行,估计得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道观?修行?少爷要做道士吗?” “道士?”他想了想说:“做个道士也挺好的。” 他眼里写着向往,楚南棠倒也是个极致洒脱的人。不喜欢被尘世俗念所缠绕纷扰,他向来活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为什么?做道士有什么好?”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不用这么早娶妻。” 这话终于说到了重点上,他只是不想娶江容婼,所以才想着去道观避一避。 “能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楚南棠笑说:“谁知道几年后我还在不在世呢?” 我心口一窒,追问:“为……为什么这么说?” 楚南棠坦然道:“师父曾为了卜了一卦,卦象说我活不过二十三岁。这样算来,我只剩下七年可活。” 他竟然早就知道,这个预言,自己活不过二十三岁。 一个人的胸襟究竟要有多广阔,明知自己只剩七年可活,也如此坦然接受。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他回头看着我,想了想说:“道观很枯燥无味,远在深山之中,下趟山都得走上一天一夜。” “我可以……”其实只要有他在,去哪里都好,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无所谓。 见我如此坚持,他道:“你若真想跟去,也不是不可以。” 玄明道长下山那天,正值楚老爷五十岁的寿辰。前厅忙不过来,孙嬷嬷便叫我一道去帮忙了。 那楚老爷与楚南棠有些许相似,但楚南棠更多的是遗传了母亲的相貌,楚老爷那天着一袭暗红色透金纹的绸缎马褂,青色长衫,腰间悬着块圆形玉坠,一点儿也不显得老态。 与楚夫人站一块儿,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他们对玄明道长很是尊重客气,请他入了上席,也来不少旧时交好的贵客。 我远远的看着。楚南棠难得一身沉稳玄色马褂,梳三七分流海,温文尔雅与楚老爷一道迎远来的亲朋好友。 自若从容的谈笑,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与尊贵之气。一点儿也不像与我们一般打混时的模样。 他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得如此促不及防,我竟忘了转移视线。 眼眶渐渐发热,心脏也不由自主的疯狂跳动,直到他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还记得,他曾说过,‘禅心。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是真正的我’。 那样的他,似乎无忧无虑,天真率直,任性妄为,今朝有酒今朝醉,像个置身世外的仙人,又像看破一切的浪子,有时候任性得如同大孩子。 酒席过后,他微薰回了房内,我上前扶过他:“少爷。你还好吗?” 他往我身上靠了靠:“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我紧张的问着他。 他突然抱过我,埋首低语:“我找你好久,也找不到你……” 我失笑:“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他长叹了口气:“是离开我视线之外,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跟那些人打交道,还能回头看看你,我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会好好表现给你看。” 那一瞬,我鼻头就酸了,伸手轻轻抱过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对不起,我以后一定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让你安心。” 他这才笑了笑:“禅心,我好像醉了。” “我扶你回房间去休息,等下煮醒酒汤给你喝。” 我扶着他进了屋内,他躺下呢喃了句:“我现在有些想喝孙嬷嬷煮的酸梅汤了。” “好,我等下和孙嬷嬷说,你躺下休息会儿。” 他酒品极好,醉了就安静的躺下,待他睡着后我出去找孙嬷嬷,跟她说楚南棠想喝酸梅汤。 孙嬷嬷一脸为难:“这个时间哪有乌梅呀?倒是以前在京的府上,种了几颗乌梅树,每年到夏天,我就给少爷煮酸梅汤,冰镇到井里,再给他喝。” 原来如此,或许他不是想喝酸梅汤,只是想‘家’了。 “那,可不可以用别的梅子代替煮汤呢?” 孙嬷嬷想了想说:“有是有早熟的杨梅,山中有野山楂,也不知道可以摘了不?” 我看了眼天色,傍晚了,现在出去寻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我去摘来。” “这个时间,你去哪里摘?” 趁天色未暗之前,去山里或许还能找些野山楂。小时候,奶奶也曾带我在这山里采摘过野山楂,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山还是这座山,一定能找得到的。 等爬到山里时,天已经暗下了,就着月光,我只能依稀看到一些东西。 早知道来时应该掌一盏灯,山这么大,去哪里寻呢? 我往四周看了看,都是茂盛的灌木丛,突然从灌木丛里飘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我吓了一大跳,踉跄的跌倒在地:“谁……谁在那儿?” 没一会儿,那道白色的身影飘到了我的面前,青面长发,倒不像我平时所见的那些阿飘,面目狰狞。 她看着我细细哭泣着,流出两道血泪,十分瘆人。 “你……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们。” 她抬手擦了擦血泪:“姑娘,你好心帮我找找我的郎君吧。我们约好一起私奔,可是他失约了,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想问问他,为什么那一晚没有过来?是不是后悔了?” “你,你郎君是谁呀?” “他叫安少桦,以前就是住这个镇子上的。” “呃……可是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着的。” 那女阿飘说:“无碍,你只要能张我找着安少桦,我也帮你做一件事,你看好不好?” “可是,你为什么非得找我呢?” 女阿飘又擦了两把血泪:“我在这山里等了十年。只有你能看到我啊。” 我打了个冷颤,原来如此! “你在这山里呆了十年,那肯定很熟悉吧?你知道哪里有野山楂吗?” “我知道哪里有,而且还很多,你跟我来。” 阿飘朝我招了招手,我点点头,爬起身跟她绕了一会儿,果真看到几颗野山楂树,果实累累。 我想要不了太多,随便摘了两枝揣进袖子里,便让阿飘带我下山。 走到半山腰。灌木丛里射出两道的绿光,我身子一怔,咽了咽口水,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阿飘哀叹了声:“这个我帮不了你。” 那东西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鬃毛立起,吡牙逼近,分明是一只与群体走散,饿极了野狼。 我吓得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以前是听说过这山里有野狼,那还是小时候奶奶跟我说的,但是后来很多猎人来这山里打野味,早就灭绝了。 我来时忘了,这里不是百年之后,而是在百年之前! 那狼扑过来时,我吓得尖叫了声抱住了头,‘砰’的一声枪响,野狼哀嚎了声,倒在了地上,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儿。 远处有人举着火把大步跑了过来,我定睛一看,竟是沈秋水! 阿飘见不得人多。阳气太盛也不知去哪儿了。沈秋水将枪揣腰上,一把将我扶了起来:“你不要命了?这么晚跑山里来!快跟我回去。” “等一下!”我甩开他的手,去捡从袖口掉落的野山楂。 沈秋水一脸讶然的盯着我,拿过了家丁手中的火把,帮我照了下明:“你大晚上来山里,就是为了找野山楂??” “很奇怪么?” “当然奇怪!!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被那头饿狼给咬死了?!” 我抿了抿唇,顶不好意思的:“对不起,麻烦你了。也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算了,快回去吧,少爷快急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人影,后来听孙嬷嬷说,估计你来山里了。也不知道你这么晚来山里做什么?!” 虽然沈秋水一直在责备,但责备里透着一丝关心。 虽然有时候并不想面对沈秋水,可是现在的这个人,很善良,很正直,也并没有坏心眼。 待沈秋水与我一道回去时,正见楚南棠一脸凝重的坐在屋内,手里握着的青瓷茶杯,水早已凉透。 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看了过来,腾身而起,一句话也未说将我抱了个满怀。
第68章 逮个正着
他在颤抖,双臂收得越发的紧。 “南棠,我没事。” 我想找些词汇来安慰他,可到最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那么傻?那只是我一句酒后醉言,你却当了真。” 我抿唇浅笑,说:“酒后吐真言,我想那应该是你心里真的想要的,所以我想给你。” 孙嬷嬷匆忙走了进来,看到我没事,舒了口气:“回来就好,少爷可担心了,还要亲自去山里找你,若不是我强行劝下来,恐怕就真去了。” 沈秋水打趣儿的说道:“少爷,你们俩不要这么肉麻行不行?感情像走散多年的小夫妻似的。” 孙嬷嬷斥责了他一句:“呸,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口不择言的!” 我只觉脸上一热,退开了他的怀抱,却听到沈秋水厚脸皮道:“反正人我给无恙带回来了,也没我啥事,我就先回去睡了。少爷,您也早些休息。” 楚南棠瞥了他一眼,由衷道了句:“谢了,秋水。” 孙嬷嬷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没用晚膳吧?我现下去拿些吃的给禅心丫头。” “谢谢孙嬷嬷。”本来是想为楚南棠做点事情,结果反倒麻烦了他们,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吃完孙嬷嬷送来的晚膳,已经不早了,楚南棠洗漱后便回了里间。 我上前去将门窗关上,突然窗前飘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吓得我差点尖叫出声。 扶着胸口喘了两口气儿:“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答应我,要帮我找少桦的。” 我转头看了眼屋里的人,小声对窗外的阿飘说道:“里面睡着个法师,专收你们这种游魂,你还是快走吧。” 阿飘以为我是唬她的,灵体穿过窗台进了屋内:“你是想说话不算话?” “现在还没有一个头绪,等明天有了头绪,我再帮你找少桦?” 她半信半疑的盯着我:“你不要撒谎,如果你撒谎,我就一辈子都缠着你,让你没有安宁之日。” 我眨了眨眼睛:“你的威胁没有什么用,里间那个人法力真的很高强。” 阿飘冷哼了声,偏不信邪的闯进了里间,果然楚南棠感应到了阿飘的存在,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快速念咒画符,贴在了阿飘的额间。 阿飘被定了身,只能动眼珠子,我追了进去,走到阿飘跟前扬了扬手,舒了口气。 楚南棠疑惑:“你能看到她?” 我尴尬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坦白道:“其实……她是跟着我回来的。” 楚南棠的视线来回在我和阿飘身上转了个圈:“怎么回事?” “去山上采野山楂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她让我帮她找一个叫安少桦的人,我让她带我去摘野山楂,就这样……” 楚南棠抚额,撤回了那道符咒,阿飘能动了,胆子似乎还特别小,躲到了我的身后,悄悄瞄着楚南棠。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胆子小又没有什么伤杀力的女鬼,不免感到有些疑惑,她活着时是什么模样。 “既然你帮了禅心,那我也帮你一次。”楚南棠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原来阿飘名叫杜小月,之前一直也住镇子上的,两人之间的爱情,有些俗套,男女双方的长辈之间有解不开的恩怨,但偏偏两人相爱了。 两人之间的感情受到双方长辈强烈的干扰与反对,于是杜小月就与安少桦约定一起私奔。 十年前一天雨夜,杜小月在镇口等了安少桦一天一夜,他没有赴约。 她跑回去想找他,却被家人关进了柴房,不准她出门,杜小月心灰意冷。一时没想开,就上吊自尽了。 然而杜小月一直留在人间不肯离去,就是想等到安少桦问清楚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他没有来。 那晚杜小月一直很凄惨的哭,我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楚南棠忍不住道:“你别再哭了,让我先睡一觉,明儿个便帮你去找安少桦。” 杜小月细细哽咽着,缩到了角落里,不再出声,楚南棠拉下了蚊帐,我也转身出去睡了。 次日清早,楚南棠悠闲的吃了早膳,似乎正计划着今天做些什么,迎上角落里那双怨的眼神儿,轻叹了口气,认命道:“帮你去找安少桦。” 杜小月才笑了出来,她修行不够,只能躲在伞下,楚南棠道:“那山里灵气很充沛,是块灵地,所以才能让杜小月的灵体长时间留在人间没有消失。” 镇子也就这么大的地儿,一路打听了一下,终于打听到了关于安家与杜家的一些线索。 镇子上的老阿婆讲道:“安家小哥也挺可怜的,约了与杜家妹子私奔,结果只见杜家的妹子回来,安家小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我看了眼杜小月,疑惑:“没有回来过?怎么会呢?” 杜小月一脸不信:“一定是骗我的!他们是骗我的,你们带我去安家,我要去找杜少桦!” “谢谢阿婆。”楚南棠浅笑了笑,转身对杜小月说道:“你带路吧,或许去杜家,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杜小月记得不太清楚了,在这小镇子上绕了许久,五月末的天开始炎热,我看了眼满额大汗的楚南棠,拉过了杜小月。 “杜小姐,你要是真想不起来,还是问问镇上的人吧。” “我怎么会想不起来?我是住在这个镇上的啊。” 楚南棠道:“有些灵魄,确实是会忘了生前许多事情,一些记得的事情也比较模糊,你是因为山中的灵气,才保灵魄不灭,若是一般的灵魄,七日之后就会变成无意识的游魂。被黑白无常带入阴间,入六道轮回。” 杜小月一脸惊恐:“不,我还没有见到少桦,我不要入六道轮回。” “我会帮你还了这夙愿,再超渡你入阴间,如何?” “嗯。”杜小月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安家,但是安宅已经人去楼空了,听附近了邻居说,安少桦失踪了之后,安家堵物思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悲伤,四口人也就伤心的离开了小镇。 轻轻推了下门,破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到废弃的宅子里,阴气森森的,布满了蜘蛛网。 院子里放着几个刚织好的簸箕,还有一些竹篾散落在地,没有来得及编织,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我打了个冷颤,不解的问向楚南棠:“为什么阴气这么重?” 楚南棠蹙眉:“你能感觉到阴气很重?” “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许久未居住的屋子,一般阴气都比较重。许多孤魂野鬼会占着这些没人住的屋子,成为他们的栖身之地。” “原来是这样。” 他突然握过了我的手:“别怕,跟在我身后,什么鬼怪也伤不到你。”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我觉得安心,我静默跟在他身后,进了里屋。 屋内的东西还十分齐全,那木桌上正摆着四副碗筷,似乎要准备开饭。 楚南棠四周转了转,发现了躲在柜子后一个小男孩,当然。也是避在这屋里的孤魂野鬼。 小男孩似乎很害怕我们,楚南棠看了眼小鬼,没有理会,又径自走了出去。 杜小月似乎很伤感,留在了屋内没有出来。 楚南棠凝眉在沉思什么,我没敢上前打扰他,过了一会儿他说:“事情有些蹊跷。” “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哪里奇怪?” 楚南棠轻叹了口气:“即然是悲伤离开,可我看了眼屋内,几乎什么东西都未带走。如果真的是全家搬离了小镇,总该带点必需品上路才对。” 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是啊,如果真是要离开,桌上不应该还准备吃饭的碗筷。” 楚南棠道:“四副碗筷,四口人,算安少桦五个人,证明安少桦在当天确实没有回来过。” 没一会儿,杜小月撑着油纸乎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脸悲伤的神情。 我走上前安慰着她:“先别难过了,刚才我和楚少爷看了看,屋里除了那只小鬼,并没有安少桦的气息。楚少爷说,他确实没有回来过。” “怎么会这样?!”杜小月着急了:“即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来赴约,那么他会去哪里?” 楚南棠道:“再去杜家走一趟吧。” 我们来到了杜小月的家,是她母亲来开的门,五十岁的妇人满头白发,见着我们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们找谁?” 楚南棠温和的笑道:“我们是来打听一些关于杜小月的事情,能否进屋里细谈?” 妇人似乎很是反感:“我们家小月都死了十年了,你们现在来打听小月的事情,是想做啥?” 楚南棠看了我一眼,使了个眼色,我一下明白了过来,走上前道:“大婶,这么说吧,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叫杜小月的,她说就住在这个镇上,想家人了,让我替她来看看家里的人。” 妇人突然情绪十分激动,泪水就涌上了眼眶,身形踉跄了一下,哽咽问:“小月咋就托梦给你了?咋不托梦给我呢?” “这个,许是怕您在梦里看了伤心吧,大婶您也别伤过了。” 妇人擦了擦眼泪,才让出门道:“进来再说吧。” 随杜母走进了院子,屋子虽然破旧,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可见是个很爱收拾的人。 屋内冷冷清清的,大堂摆着两张灵位,早上上了香,落了香灰。 杜母拿过抹布擦了擦香灰。泪水又涌了上来。回头招呼了我们:“两位先坐,我去给你们冲杯豆子茶来。” 杜小月见着阴阳相隔的母亲,又开始流血泪,边擦着边跟着杜母走进了厨房。 “那个,杜小月哭的时候,怎么流血泪?” 楚南棠拿出折扇驱着炎热,说道:“心里有滔天怨气,便会流血泪。”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一会儿,杜母用木托端了两杯豆子茶过来。 炒熟的黄豆与芝儿,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闻起来带着淡淡的香味儿,喝进嘴里,山水甘甜,带点咸味,味道并不讨厌。 但楚南棠似乎不太爱喝,漫不经心的搧着玉扇,一双点墨的眸四处溜达起来。 他观察细致入微,经常会发现我们不在意的一些东西。 杜月坐下之后,杜小月也挨着她坐了下来,但是杜母看不到她。 杜母提到这个女儿时,又伤心难过了起来:“我们也真是命苦哇,就小月一个姑娘,可偏偏是这命,还不到二十岁就没了。” 楚南棠低垂着眸安静的听着,手中的扇子有一答没一答的摇了摇。 我想了想问道:“那个……听说小月和安少桦很相爱,当初约好了私奔,后来安少桦一直就没有再回来过,杜婶,你知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杜母冷哼了声,满是怨恨:“我们家小月真是可怜,善良天真,全被姓安的那小子给骗了!那姓安的小子哪里是真心实意的要娶她?其实早在之前。姓安的就已经勾搭上了别的姑娘,人都怀了他三个月的孩子了!!”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记重磅炸弹,楚南棠摇扇的手顿住,下意识看向杜小月。 杜小月似乎也才知道这件事情,难不成其实之前杜家人都知道,却将杜小月瞒在了骨里? 随后杜母又说:“若是这安家小子对我家小月是真心实意的也就罢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为了小月的幸福,我们也不会这么死板不开窍。可谁知道……呵!我家老头儿也因为这事儿一病不起,离开人世。” 楚南棠摇着折扇,问了句:“你们知道安家是什么时候搬离小镇的吗?就是小月与安少桦出事之后。” 问到这个,杜母的神色有些慌乱,眼珠子飘乎不定:“不,不知道,他们家一家人走得匆忙,也没有和谁打招呼,不知道。” 楚南棠眸光沉了沉:“是吗?那确实失踪得有些蹊跷。” 他用了‘失踪’两字,而不是‘搬离’,看来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杜母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儿。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两位就请便吧。” 楚南棠起身谢过招待后,与我一道离开了杜家。杜小月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看着母亲,跟了上来。 “南棠,你在想什么?” “觉得这件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说。 “很复杂吗?” “说复杂其实也简单,且看吧。”他神秘的笑了笑,突然迎面跑来一小青年,撞了我一下,差点没将我撞倒在地。 楚南棠眼明手快的扶过我,那人匆忙的回头道了句歉。楚南棠问他:“他跑这么急做甚?” 那人说道:“坏事了,河里又淹死个人,大伙儿现在都赶了过去。” “又?”楚南棠低语,我本没想去看,却听到他说道:“一起去看看。” “啊??” 楚南棠笑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一同赶到了镇子上唯一的河岸边,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跪在河堤上嚎啕大哭着。 镇民们满是同情的看着这妇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河真是蹊跷,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淹死人。” “是啊,这连着都快十年了,我在这镇子上住了几十年,以前也没见总是淹死人呐?” “有人看到过这河里有水鬼,假装落水引人过去。” “别吓人,这天底下哪有这些东西?” …… 捞尸的船在河面上打捞了许久也没有打捞上尸体,他们又去下流打捞了好几次,直到天色黑了下来。 我突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浑身湿透了凭空就这么出现,站在了那哭泣的妇人身边。 只是呆滞的看着她,脸色青白青白的。 “是那个淹死的小孩?!” 楚南棠凝眉点了点头:“尸体浮不上来,估计是有什么东西禁锢了。” “什么东西?” 楚南棠走上前,凭空画了几个符咒,浮在江面上,他解下沥魂珠,默念着咒语,没一会儿河面开始冒起了泡泡。 所有人都好奇的张望了过来,私下议论着,那泡泡周围的水变得越来越浑浊不清,还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过了一阵子,突然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渐渐浮了上来,那东西慢慢露出水面,竟是那被淹死的小孩。 只见淹死的小孩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布满了血丝,捞尸的镇民喊了声:“在那儿,快!把人捞上来!!” 船上的镇民撒了网出去,那尸体出奇的重,几个大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尸体拖上了岸来。 随后站在妇人身边的小鬼便消失不见了,妇人看到被捞上来的孩子,又开始嚎啕大哭。 人群渐渐的散了,但是楚南棠站在河堤上并没有走的意思。 待人群散尽,楚南棠布下了阵法,那河水竟在的月光之下变得血红。 突然,从水中慢慢出现一道身影,是个高大的男人,胸口有一个血窟窿,月夜之下太朦胧,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那男人渐渐朝我们移了过来,我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叫了声:“南棠,他过来了!” 他似乎很怕楚南棠,在几步之外没有靠近,只是双眸满是怨恨的盯着我们。 楚南棠道:“这十年你造了这么多的怨孽,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吧?” 那怨魂不甘心道:“我要找小月!我要找小月!!”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杜小月,可她似乎根本看不到眼前这人,见我回头瞧她,她一脸疑惑:“你们在和谁说话?” “你看不到他吗?” 杜小月懵了会儿:“看到谁?” 楚南棠将一道符掷出。那怨魂惨叫了声,躲进了水底,再也没有出来。 杜小月说晚上想回家里,陪陪她母亲,也终于给了点空间让我和楚南棠私下说话。 “南棠,那河里的水鬼,是不是……安少桦?” 楚南棠点了下头:“极大可能是安少桦。” “他们怎么会看不到彼此呢?” 楚南棠说道:“杜小月也许是火葬的,而安少桦是水葬,人和人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灵丝牵着彼此,即然是死后也不会断。可若是一个火葬,一个水葬。灵丝就会断开,不在一个道上,即然擦身而过,也无法遇上。” 听罢,我不由得惆怅叹了口气:“也岂不是生不能在一起,死了也不能在一起吗?实在太可怜了。” 楚南棠不在意的笑了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记得我说过,安家人失踪得蹊跷,安少桦也死得蹊跷,明显是冤死鬼。这一切估计和杜家脱不了干系。” “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 “等明天再说。” 到了明日,我们没有去找杜小月。而是让沈秋水带了一些家丁,来到了安家大院子里。 楚南棠看了看四周,道:“挖吧,一个地方也别放过。” “挖什么?”我疑惑的问他。 “当然是挖人。” 我打了个冷颤:“你怎么确定,安家的人,就埋在这大院子里?” 楚南棠胸有成竹道:“必定是在这大院子里,你想一家四口人,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尸体搬运出去,怎么都会引人注目。埋在院子里省事多了。” 家丁挖了一个上午,差不多将院子挖了个大半,突然有人叫了声:“楚少爷,挖……挖到东西了!” 待我们上前一看,果真挖出个人来,不过早腐烂得只剩下一具白骨,看这衣着打扮,应该是安家女主人。 随后,又陆陆续续找出三具尸骨,院子里一阵阵恶臭传来,楚南棠带我离开了院子,沈秋水也跟着出来。 “楚少爷。已经派人去告诉巡捕房的人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就会来人处理。” “嗯。”楚南棠道:“今天这事儿咱们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下面的交给巡捕房那些人吧。我们先回去等消息。” 才刚踏进楚家大院,迎面竟撞到了楚夫人,楚夫人一脸严厉,眸光轻轻从我身上掠过落定在楚南棠身上。 “这两天你又见不着人影,成天跟一个丫鬟厮混在一块儿,像什么话?!” 我心口一紧,有些不安的往后面躲了躲。楚南棠上前一步,刚好将我的身影遮得严实,笑道:“娘,你找我什么事儿?” “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楚夫人轻叹了口气:“容婼也来咱们家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时间陪这丫鬟厮混,怎的就没时间陪陪容婼?好歹她也是你将来要名媒正娶的媳妇儿。”
第69章 荒野腐尸
楚南棠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忤逆楚夫人:“孩儿知道了,改天一定好好陪容婼。” “知道有什么用?你得实行起来。” 楚夫人看我时的眼神极不友善,我深吸了口气,慌忙低下了头假装没有看到。 回到屋里,楚南棠见我一直沉默着,体贴的安慰道:“我娘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轻应了声,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 次日,楚南棠在院子里采摘了些花装到花瓶里,送到了西院。 “我见这些花开得正好,摘了些来,放屋子里看着心旷神宜。”说着他摆到了窗台上。 江容婼福了福身,礼貌性的道了声谢,视线轻轻从我脸上瞥过落定在楚南棠身上。 “楚哥哥今日不忙了?” 楚南棠失笑:“我一个大闲人,忙什么?” 此时江容婼屋里的丫鬟屏儿沏好了茶送了来,我与屏儿一道退了出去,让他们俩聊着。 屏儿看我时的眼神别说有多奇怪了,趁两主子正在屋里闲聊,这会儿有空嗑着瓜子,斜着眼一脸蔑视。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了下来,蹲到了阶前。折了枝树条儿,百般无聊的等待。 屏儿突然走上前踢了我一脚:“诶,你这小姑娘心思倒挺深的,竟然还能赢得楚小少爷的欢心,看来你可下了不少功夫。” 我深吸了口气,撇了下嘴:“从前,我隔壁住着一位大婶,她总是喜欢多管闲事,后来……” 屏儿听到一半,见我不说了,一脸傲骄的问我:“后来咋了?” 我转头看向她:“后来这位大婶就死了啊,现在坟头草都是一尺高了。” “什么跟什么?” “意思就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会死得早。” 屏儿撇了撇嘴,白了我一眼,又继续站一旁嗑着瓜子,直到屋里传来动静,楚南棠率先来开了门,屏儿吓得慌忙将手里的瓜子揣进袖子里。 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我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憋了许多话,但是却什么也没敢多问。 直到走了一段路,他才说道:“禅心,当你讨厌一个人时,你会怎么对那个人?” 我猛的抬头看向他,想了想说:“无视他。” “还有呢?” “继续无视,一直无视,无视到天荒地老。” 听罢,楚南棠笑了出来:“够狠,但是我喜欢。” 出了西院,迎面遇到寻来的管家,禀明道:“啊,楚少爷,巡捕房的李捕头找您呢。” “是吗?请他进屋坐,去沏杯茶来。” “好的,少爷。” 楚南棠看着外头毒辣的太阳眯了眯眼,从袖子里拿出玉折扇,难得见他烦躁的连扇了几下,看来他有心事。 那李捕头才刚入座,我和楚南棠后脚也刚进来,那李捕头又慌忙起身,堆着满脸的笑容打了声招呼:“嘿哟,楚少爷,久仰久仰!” 楚南棠与他握了握手,回应:“好说好说。”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楚南棠朝我轻咳了声,与那李捕头入了座,我出门迎了茶,递到了桌案上。 “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楚南棠直奔了正题。 那李捕头表情很是丰富道:“若这次非楚少爷帮忙,只怕这都要成为千古谜案了。” 楚南棠被呛了口茶,握唇轻咳了两声,才自若说道:“李捕头过奖了,我这只是搭了个桥,真正干实事的还是你们。” 那李捕头又与楚南棠客套了两句话,才说起了这起重大案件的前因后果。 杜小月本与那安少桦约好了私奔,私奔的当晚那安少桦其实是赴了约,但并没有跟杜小月一起走。 原因为是安少桦在父母的撮和下,背着杜小月竟与另一名女子苟合,那女子都有了三个月的孩子。 安少桦当晚过去只是想和杜小月撇清关系,让她别再继续纠缠下去。 哪里晓得那杜小月因爱生恨。拿了把防身的匕首捅了安少桦一刀,并将他尸沉河底。 杜小月杀了那安少桦神智其实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她一个人回了安家,将安家四口人一并杀害,杜家人得知之后,当晚趁还没有人发现,将安家人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 又对外传出话说安家人不知是何原因,连夜搬走了,也不知去向。 可是没有多久,杜小月病情一发作,连人也识不得,最后上吊自杀死了。 镇民们都在传,杜小月是因为安少桦始乱终弃,才会变成这样,最后害得她上吊自尽。 “那安少桦的尸体在昨天晚上已经让人给打捞上来,弄了好久,身上缠了许多水草,早就变成了一副白骨了。” 那李捕头说道,楚南棠静默的听完说道:“那几具尸体也劳烦李捕头寻地儿也埋了吧,我有时间再过去做一场法事。” “诶,好,再好不过。我听说啊……”李捕头神神秘秘的凑上道:“这十年里,那条河不知何故淹死了好多人,只怕也是不干净的东西在做祟。” 楚南棠笑了笑,虽然他明明可以看到,却说:“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听听也就算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是是,楚少爷说得极是,没什么事儿,我便去忙了。” “行,有时间我请李捕头喝杯浊酒。” “荣幸荣幸。” 李捕头走了之后,客厅里只留我和楚南棠,我不由得问他:“我们还要去找杜小月吗?” “不用,她自会来找我们的。” 果然在当天晚上,我正睡得酣甜,突然听到有人似乎在叫我:“禅心姑娘,禅心姑娘,你快醒醒!” “谁啊?”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人在深睡时,实在困得很,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是我啊,杜小月。”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没了。我翻身坐起,看着杜小月,青白的脸,血红的眼看得瘆人。 我扭过了头去。幸好这阿飘还有理智,不会轻易的对人发起攻击。 “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儿吗?” “我只有在晚上才能过来找你呀。” “呃……”也是,毕竟现在白天太阳那么毒辣,一晒她就化成一缕黑烟消散了。 “你们找到少桦了吗?” 我点了点头:“少桦找是找到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带你去见他,得过一两天时间吧。” “真的?”杜小月惊喜的叫出声来:“太好了,我就要见到少桦了。” 游魂若在世间存在在的时间太久,就会忘记许多生前的事情,有些灵魄会自动过滤掉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他们心里有恨,却不知因何而存在于这个世上,化在厉鬼。想想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杜小月当晚没有走,一直守在了这个屋子里。 次日吃早饭时,我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给了楚南棠听,楚南棠似乎并不意外,只道:“我昨晚知晓她过来了。” “那……” “实在太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他一边悠闲的吃着早膳,一边毫无愧疚之情的说道。 我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默默吃着早膳。 待安家的人都埋葬之后,楚南棠伴晚带着杜小月出门去了安少桦的墓地前。 落叶归根。尸体在哪里,灵魄也会息在哪里。 楚南棠将香烛点上,祭出沥魂珠,念着咒语,没一会儿,墓地不远处起了重重迷雾。 一道身影从迷雾中缓缓飘了出来,那人便是安少桦,虽然现在已是鬼魄,脸色青白,睛珠似乎长期泡在水底泛着白。 一身青色的长衫,身形修长,即便杜小白站在他的面前。他们也看不到彼此。 杜小月突然问:“他来了吗?” “嗯。”我轻应了声,杜小月十分激动:“他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他?” “你再等一下。” 我转头看向楚南棠,他将安少桦的灵魄引到了杜小月的面前,突然我看到两条若隐若现的透明丝线从脚底飘出,似乎是断了的。 楚南棠转动着沥魂珠,那两条灵丝像是有了生命力般,飘浮在空中,似乎努力的在寻找续接的断点。 终于两条断掉的灵丝缠在了一起,断点续接而上,彼此终于能够看到。 安少桦又爱又恨的盯着眼前的杜小月,而杜小月同样是思绪千回百转,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对不起你,你杀了我无可厚非,便是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家人下杀手?!小月,你真是好狠的心!” 杜小月摇了摇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明明约好了那晚我们一起离开,你却没有来,你说过,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他们都说你有了别人,那个女人还怀了你的孩子,我一点儿也不相信。” 安少桦沉默了许久,杜小月凝眉问他:“你快告诉我。那一切都不是真的,那都是骗人的。” “那些,都是真的。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杜小月双眸闪过一丝狠戾的光,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插进了安少桦的心脏,灵体会因为压迫感而造成疼痛感。 所以安少桦踉跄了几步,只是瞪大着眼睛盯着杜小月:“你……你要杀了我?” 我正想冲上前去阻止,楚南棠拉过了我,说道:“他们只是在旧事重演,过去的一切再回放一遍,然后重新上路。” 他这么提醒,我突然想起,灵魄在世时,会不断的重覆自己此生最痛苦的记忆,这是放下生前的一切,打开心结的必须途径。 “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结只有他们彼此解开,才能放下这辈子的恩怨,安心转世投胎。” 只见安少桦倒在地上,杜小月举着手中的匕首一步步逼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那么爱你,可你却背叛了我!!” “小月,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如果你杀了我能让你开心一点,我无怨无悔。”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杜小月冲上前,举起的刀顿在他的左胸前却停了下来,泪水不断的从眼眶滴落。 迎上安少桦的双眸,杜小月手里的刀掉落在地。 “我不是真的要杀你,少桦,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那时候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其实我也很后悔,我毁掉了这一切,我也毁了你。” “小月……”安少桦虽然对杜小月有怨,但此时此刻也渐渐释怀动容,将她拥入怀中:“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我违背我们之间的誓言。才会酿成现在的苦果。” 两人似乎冰释前嫌了,虽然这些死后才明白过来,人总是在犯着这样的错误,只有等失去之后,等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才知道回头。 但是为时已晚,我们活在当下,应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即是承诺,那么即使有千般困难,也应当遵守,若是无法遵守。也不应该对她(他)有欺骗。 楚南棠超渡了他们,让他们安心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南棠,人死后去了地府,会立即投胎吗?” “当然不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今生在世所做的事情,所欠下的债,阎王手中一本册,全都清清楚楚的写着,等你在地府受了相应的惩罚,才能转世入六道轮回。” “原来如此,但是每逢七月半时,还能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 “是啊,鬼魂在地府呆的时间久了,浑浑噩噩,很多认不得回家的路,所以在七月半的时候,在世的亲人就会为他们引路回家。” 此时他的心情看似好了许多,我想了想说:“事情都解决了。” 他转头抿唇笑而不语,随后我又说道:“我今天回去也收拾东西,你不能把我落下。” 他装模作样的长叹了口气:“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以为你把我当知己,原来只是蛔虫啊。” 他失笑:“当我肚子里的蛔虫多好?知己终有散场的一天,而蛔虫会与我同在。” “这个比喻。一点也不优雅,不过……实在。” “实在就好,现在真诚多难能可贵?”他说得一本正经。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少爷英明。” “怎么又叫少爷?我瞧着你叫我名字挺顺溜着,那便叫着呗。” “啊??”他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得意忘形的直呼他的名字。 随后我脸上一热:“对不起啊楚少爷,我……”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叫我楚少爷,还是南棠吧,听起来顺耳,又觉得亲切。” 我抬眸看向他,侧脸的轮廓俊雅绝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顿觉一暖,虽然历尽百年,但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原来一个人内心若是美好强大,那么他的美好是永衡不灭的。 我轻应了声,放下了心底的重释。 次日楚南棠向楚夫人禀明了自己的想法,楚夫人和楚老爷当场就拉下了脸来。 “现下这个时间,你跑去山里修行,丢下容婼一个人,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真想一辈子就这样?” 楚老爷虽然斥责,但是强忍着没有说一句重话。 楚南棠深吸了口气:“娶妻生子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想再多几年磨练。爹,娘,只是去三年时间而己,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 玄明道长静坐在一旁喝茶,也没有帮腔的意思。 楚夫人紧蹙着黛眉:“南棠,爹娘有多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离开,是不是太欠妥当了?” 楚南棠也没有动怒,因为不管他们说什么,去意已决了。 “让我留下来,然后呢?”楚南棠不动声色问道:“娶容婼为妻。过两年再为你们添个孙子?安安份份的过一辈子?” “这有什么不好?现在这种乱世,很多人想安安份份的过一辈子有多难?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逆着来?就不能顺应?”楚父差点跳起脚来,随后又长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 楚南棠突然问道:“爹当初为何想要和娘在一起?” “你……”楚老爷一时语塞,竟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楚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当初我和你爹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在一起,我不想你吃这些苦,容婼对你来说,会是个很好的妻子,南棠,你应该好好了解容婼,珍惜她啊。” “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然你们当初很辛苦,但是不也乐在其中么?福祸是相依的,所谓的好与不好,并没有一个硬性的定议。” 客厅里一阵沉默,楚夫人似乎已经放弃说服这个倔犟的儿子了,只是说道:“爹和娘只是舍不得你,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好吧,你随你师父一道去吧。” 随后楚夫人眼神怪意的盯着我道:“只是这个丫鬟跟你一道去我不放心,挑个好点的,明事理知进退。” 楚南棠起身道:“我觉得禅心挺好,娘你不必再说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突然临时换了丫鬟我不习惯,而且时间紧迫,现在也该出门赶路了。对吧,师父。” 玄明笑了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说得是。” “玄明道长,南棠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说什么费心?”玄明道长看了眼楚南棠道:“南棠这孩子十分懂事,在道观时,事事他都想得周到,替我分担了不少忧愁。两位请放心,三年后,定然后平平安安的回来。” 千叮咛,万嘱咐,马车这才上了路,赶了一会儿就已经到了正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了个块阴凉的地方,吃了些干粮。 我和楚南棠去附近找水源,打了水回去。 到了晚上,我们终于出了小镇,来到了一座村落,这村落安静得十分诡异。 将马车停顿好后,我们下了马车,楚南棠与我四处看了看,道:“这里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乱,村民估计也都逃走了。” 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炎炎的夏夜里,背后却冒了一层冷汗,萧条冷寂。 我们找了一处还算是能住人的,在附近拾了干草,铺在了床上,在外面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一张通铺,玄明道长睡外边。楚南棠让我和他挤在一起。 不过楚南棠向来君子,尽量与我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夏夜村桩到了半晚还是有些凉意的,我睡得很浅,脑海里总是回想着之前一切的一切。 突然一条薄条盖上了我身上,身后那人小小的动静之后,背过身又继续睡了。 我扯了扯毯子,心里升起一丝暖意。睡意袭上,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大约到了清晨四点左右,被外头一阵诡异的嘶鸣声吵醒,打了个冷颤,翻身一看。玄明道长与楚南棠都不在了。 我猛的翻身而起,脑子也彻底的清醒了,那嘶鸣声更是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透过破旧的窗,我看到月夜之下,荒野之外,许多身影从远处不紧不慢的朝我们这边逼近。 起先想着,难道是这里的村民都回来了?于是下了床跑出了屋子,当看到眼前的近况时,我吓得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丧尸,竟然活生生的在眼前上演。 那些看上去应该是当地已经死去多日的村民,肉身呈现不同程度的腐烂,有些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衣着褴褛,头发枯黄稀疏。 此时楚南棠与玄明道长正在布阵,阻止这些丧尸靠近。 见我出来,楚南棠道:“你回屋里去。”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我要和你呆一起。” “这些尸体身上都有尸毒,若是被抓伤或是咬伤会很麻烦,你回屋里去,也是帮忙。” 他有时候说话还真是不留余地,我只脸上一热:“好吧,那你和道长要小心点。” 我回了屋内,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战况。 虽说师徒俩人的法力高深,但对付了眼前的丧尸,从荒岭那边还源源不断的涌来数不清的丧尸,甚至有些是从附近的坟地里直接爬出来。 玄明道长想了想道:“这样下去阵法也坚持不住,这只怕是有人在背后用邪术操控了这些尸体。” 楚南棠点了点头:“那不如换阵法,与背后那人斗上一斗,破了他的阵,这些尸体也估计能爬回坟地里。” 我只觉周围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属于这个气息的人,会是谁。 楚南棠上前用沥魂珠挡住了那些尸,玄明道长开始重新布阵,想催毁背后那人的阵法。 在天明之前,那些丧尸突然像是断线的木偶。全都颓然倒地了。
第70章 我大师兄
天光破晓时分,简直尸横遍野,我揉了揉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些怎么办才好?” 楚南棠想了想对玄明道长道:“师父,将这些尸体火化了吧。” “嗯。”玄明道长点了点头,耽搁了一整天,烧完这些尸体已经太阳落山,这里不宜久留,也不知道今晚上会出现什么情况。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从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楚南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悄悄走上前拿过木枝将草丛拨开,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只见他浑身发抖,脸上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衣着褴褛,我们推测有可能是属于这里的村民,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楚南棠舒了口气,丢下了手中的木枝,走上前将他从草丛里拉了出来。 “你藏在这里多久了?” 他的警惕性很强,缩了缩脖子退后了两步,也没有说话。 我突然想到来时还来了些孙嬷嬷做的小吃,拿了些过来给他,见他干瞪着眼盯着我手中的小吃,咽了咽口水,却没敢上前接。 我将小吃塞到了他的手里:“吃吧,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很多的。” 他真是饿极了。将这些小吃拼命的往嘴里塞去。楚南棠顺了顺他的后背:“你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的。” 见我们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的警惕性放下了许多。 “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他吃完东西,声音嘶哑道:“发生了瘟疫,都死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玄明道长沉吟了会儿,道:“看来你也是命不该绝,倒随我一道走吧。” 楚南棠讶然回头看了眼玄明道长,眸光沉了沉没有说话,随后点头道:“小兄弟,我师父人很好,你随我们一道上山,倒也不失为善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嗫嚅了半晌,才道:“顾,顾希我。” 我猛然回头看向他,手中剩下的小吃掉了一地。顾希我,他是顾希我?! 楚南棠注意到我的反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啊?”我猛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楚南棠说,顾希我一身邪术,昨晚操控尸体的幕后之人,必定是他。 只是玄明道长什么也未问,却说要将他一起带走,其实玄明道长心底肯定也有怀疑,大概有他自己的打算。 我们行了半个月的路途,好在之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山路很险峻,盘旋而上的山道,若是不一小心掉下去,那万丈深渊,云雾缭绕,只怕粉身碎骨。 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终于来到了道观,只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里能寻得? 道观想不到很大,也盖得十分精致典雅,山林中设有许多凉亭别院。 观里有一个小道士守着,见玄明道长回来,过来拜了礼,又拿着扫帚去打扫院子了。 三清殿内看得出来香火鼎盛,时常有人来祭拜。柱子上刻画了远古四大神兽图像,离三清殿不远有一处九层观星塔。 炼丹房,戒台,还有四御殿,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四十几处殿堂。园林很有特点,殿宇恢宏,景色雅。 待我参观完,已到了傍晚时分,楚南棠与我一道去了凉亭里歇脚,看着远处青山被云雾缭绕,仿佛身至天上。 我长叹了口气:“道观这么大啊。” 楚南棠失笑:“怎么,被吓到了?” 我如实的点了点头:“你师父……应该很有钱吧?” 楚南棠难得放声大笑起来:“大概……” 突然楚南棠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青色的果子:“给你,解渴。” 我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接过了果子,有一点点酸,但更多的是甘甜,确实很解渴。 “这是什么果子呀?真好吃。” 他说:“人生果。” “啊?” 他笑而不语,看了眼天色道:“回去吧,大概吃饭的时间了。” 道观有专门做斋菜的弟子,我平时肉本来就吃得不多,所以也没有习不习惯的。 顾希我换了一身干净的道服,竟不想还挺适合的,他的气质与楚南棠其实有些相似。 一股不识人间烟火的仙气儿。穿起这种青色宽松的道服,还真像个小仙童。 经过顾希我的厢房时,看见他正在铺床,只是铺来铺去,还是一团乱。 我轻叹了口气,走进了屋里,从他手中拿来床单:“我帮你吧。” 他有些羞涩,轻应了声,退到了一旁,看着我很快将床铺好,眼里写满了钦佩。 “谢,谢谢。” 真不敢相信,他就是顾希我,这么小的个子,瘦瘦的脆弱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很难将他与百年后的顾希我联想在一起,究竟经历过什么会将一个人变成那样? 总说,人是会变的,但我想人之初,性本善,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邪恶的。 “不用谢,你早点儿睡。” “嗯。”他低头轻应了声,我转身替他关上了门。 走近楚南棠的厢房,隐约听到了琴声,难得听他抚琴,我放慢了步子,待走到门口时,没敢进去打扰。 便在石阶上袭地而坐,捧着双颊,看树叶槎桠婆娑,聆一曲天籁,赏一轮明月,享一缕清风,若一生如此蹉跎而过,却也不错。 ‘吱呀——’一声清响,木门被推开,曲子不知何时停了,而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好里。 他讶然:“我道你去了哪儿,正出来寻你,不想你坐在这儿发呆。” 我回头看去,少年一袭青衫如仙风骨,明眸随着嘴角的笑意,弯成了月芽,说不出的舒服,俊雅。 “南棠……” 他也无甚多讲究,拖起下摆,袭地而坐,与我并肩仰头遥望那轮明月。 许久都未觉得他是离我这么近的,我们坐在一起,看着一样的月亮,吹着同样的风,赏着同样的风景。 “在想什么?”他突然转头好奇的问我:“难得看你一脸心事重重。” 我想了想,说:“在想未来。” “未来?”他失笑:“我看你的面相。是极好的面相,虽然波折重重,但终能寻到良婿,共渡一生。” 听罢,我笑了出来:“你这么肯定?” “肯定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一脸宠溺:“所以未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希望,好好活下去。” 就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有人说算命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而听的人却因为算命的话,不断的给自己心理暗示,人生的路慢慢的就会朝着心理暗示走下去。 只可惜这一生的命,我已经堪破大半。即来之。则安之。能和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美好的回忆。 不管结局如何,遇上楚南棠这样的人儿,这辈子都值了。 “南棠,我也知你的未来。” 他狐疑的盯着我,面带微笑:“哦?说来听听。” “你会找到一个终生所爱的人,生一个可爱的儿子,幸福的过完此生。” 他怔忡的盯着我许久,笑出声来:“终生所爱……师父说我这辈子与红尘俗无缘,又与父母亲友的缘分很浅薄。” “我信你,所以,你也信我,好不好?” 他嘴角依旧噙着笑意。迎合的点了下头:“好,我信你。若是我有一个儿子,该叫什么?” “就叫楚凡啊。” “楚凡?” “一辈子,平平凡凡,就是最大的幸福与安乐,所以叫楚凡。” “这名字真不错,那我未来的孩儿,就取名就楚凡。” 他与我相视一笑,回屋取了心字焚香,随后静默的,相依坐到了很晚。 睡前他说了句:“下次我们去九重观星塔赏月,从那儿看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于是我开始期待,下一次与他一同赏月的日子。 在道观里的日子。清闲又惬意,玄明道长时常在炼丹房里炼药。 我好奇的问楚南棠:“你师父真的能炼出仙丹吗?” 他失笑:“谁知道呢?但一年半前救你命的丹药,便是师父炼出来的,可解百毒。” “那可真厉害!” 他背了竹篓,叫了顾希我:“小兄弟,一起去山里采药去不去?” 顾希我将将扫完院子,抬眸看了眼楚南棠,沉默了点了下头。 三人一道去了后山采药,楚南棠认得许多草药,并很是有耐性的与我们说解着,这些草药的功效。 “累了吗?前面有处瀑布,我带你们去玩玩。” 听到有瀑布,正是消暑的好地儿,于是我与顾希我连连点了点头,不由得跟着楚南棠加快了步子。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瀑布前,飞流而下的瀑布,如同白银泄下千里,恢宏壮观。 瀑布下形成了天然小石潭,我脱了鞋袜,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小石头边,掬了一捧清泉,递到唇边喝下,顿觉五脏六脾都舒爽了。 喝完水,我们仨一同将双脚浸入了水潭里,踢着水玩儿。 突然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肯定是野兔子!” 我和顾希我起了玩心,小心翼翼的上前拨开了草丛,那哪里是什么兔子?竟是一只前腿受伤的小白狐。 “南棠,你快过来!有只小狐狸,它受伤了。” 楚南棠立即起身走了过来:“我看看。” 他上前瞧了瞧,小狐狸似乎没有力气了,一息恹恹的躺在那儿,唧唧的哼叫着。 “估计是被毒蛇咬伤了,看来小狐狸刚大战了一场,九死一生啊。”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喂了小狐狸一颗,又给它的腿上敷了草药,抱起了小狐狸。 “先带它回去,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回去的时候晚了,树林被参天大树遮蔽,路看不太清楚,我走着走着竟踢到了藤缦扭到了脚。 楚南棠与顾希我担心查看,我说还能走,勉强走了两步,扭到了脚高高肿起,已经走不动路了。 楚南棠将小狐狸放进竹篓递给了顾希我:“小兄弟,你背着它。” “好。”顾希我接过竹篓背上。 楚南棠背起了我,走过之处,惊到了栖在草丛里的莹火漫天,借着萤火我们回了道观,已经过了吃晚膳时间。 玄明道长让弟子留了饭菜,顾希我给小白狐做了窝,它病恹恹的,我担心过不了今晚。 楚南棠蹲下身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挺住啊小狐狸。”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还能回去,还能回到我们的家,以后一定要养一只小狗,他肯定能照顾好它。 到了第二日,我们再去看时,不想昨日病恹恹的小狐狸正打着哈欠,惬意的窝在窝里,似乎并不害怕我们。 “南棠,它是不是活过来了?”我高兴的拽着他的衣袖仰头问他。 “是啊,我就说嘛。它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的,不用担心。”他摸了摸我的头。 也不知道这个习惯从何时起的,一高兴就摸我的头,感性时也摸我的头。 身后传来一道清咳声,楚南棠回头叫了声:“师父,您出关了?” 玄明道长负手走上前来,看了眼小白狐,又转头对顾希我道:“南棠,希我,你们跟我来。” 我悄悄跟上,到了清风殿内,玄明道长问向顾希我:“你来道观也有好些时日了,觉得这里如何?” 顾希我讶然抬头看向玄明道长。由衷道:“喜,喜欢这里。也喜欢大家。” “你愿不愿意永远留下来?” 顾希我怔忡了许久,玄明道长又问道:“愿意永远留下来吗?” 楚南棠看了眼顾希我,又看了眼玄明道长,顿时明了过来,高兴道:“希我,师父是想收你为徒,问你愿不愿意?” 顾希我眼眶微红,浑身轻颤着,哽咽道:“我愿意,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我喜欢这里。” “小师弟,还不拜见师父。” 顾希我激动的跪了下来,嗑了三个响头,行了拜师礼。 我羡慕的站在门外,长叹了口气。可能叹息声太大,被玄明道长听到。 他抬眸看向我,笑了笑,朝我招了招手。 我眨了眨眼睛,疑惑的走上前去。 “你这孩子,天性纯良,唯有与南棠缘分深厚,实属难得。即是如此,你若是想入我门下,便也一道与希我行了这拜师礼,如何?” 我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南棠,他抿唇冲我笑颜璀璨。 “师父,可不可以……”我踌躇着看向顾希我。 “可以什么?但说无妨。” “我要做二师姐,希我比我小,他做小师弟,可以吗?” 玄明道长极为慈蔼,笑道:“希我先行的拜师礼,你问他,可不可以?” 顾希我红了脸,沉默了点了下头,叫了声:“二师姐,大师兄。” 楚南棠双手环胸,故作严肃:“哎呀。一下多了个师妹和小师弟,这下可好玩了。” 玄明道长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大师兄的话,知道吗?” 我与顾希我异口同声,答道:“知道了师父。” 一开始,觉得挺好玩的,追在楚南棠身后,叫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哎,这孩子魔障了。”楚南棠掏了掏耳朵,长叹了声。 时光荏苒而过,在道观的时光是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小狐狸后来伤好了,却不愿意再离开,它好像知道救他的恩人,每次楚南棠打坐,它就躺在楚南棠脚边假寐。 说到打坐,四更天就要起来,那时天还未亮。 起初我和希我起不来,他一脸严肃的拿着戒尺抽屁股,赶着我们从床塌上起来去殿里打坐修行。 我和希我打坐多半是假的,眯着眯着就睡着了,最后还得被楚南棠的戒尺抽醒。 他那力道拿捏得特别好,我都怀疑他私下抽着自儿个练出来的轻重。 后来,日复一复。也就习惯了四更天醒来,但也习惯楚南棠拿着戒尺将我们抽着坐床榻而起。 受他的影响颇多,后来打坐也有了许多心得。 起初为了让我们进入佳境,他时常给我们念着心法。 夫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柔弱为本,清静为基,节饮食,绝思虑,静坐以调息,安寝以养气。 心不驰则性定,形不劳则精全,神不扰则丹结,然后灭情于虚,宁神于极,不出户庭而妙道得矣。 一次,我在半途悄悄睁开眼,竟看到一只蝶扑着翅膀落在了楚南棠的肩头,似乎很是安定。 不想,顾希我也睁开了眼睛开了小差,讶然于眼前这一幕。 我起了玩心,悄悄移上前,伸手去捉蝴蝶,才刚伸出手,那蝶儿就飞走了。 因此惊扰了楚南棠打坐,他半眯着眸盯着我,距离很近,再往前一点,我的额头就要碰到他的唇。 我吓得慌忙退后了两步:“大,大师兄,蝴蝶……飞走了。” “罚你,扫一个月的院子,希我,和你师姐一道扫。” 我和希我一道扫着院子,看着一旁花圃里的蝴蝶,丢下扫帚上前,谁知才刚靠近,蝴蝶都飞走了。 我长叹了口气:“为什么呢?” 又闻了闻身上,按道理说,我比楚南棠香,蝴蝶为什么一见我就跑,却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隐忍的笑声,才惊觉,我这样子也许很傻。 “师……兄。” 他负手面带微笑走上前,问道:“想知道为什么?” 顾希我也围了上来连连点头:“师兄,为什么啊?” “心不定,气未宁,若是做到无我境界,心无一物,便无所惧。”说着,他伸出手,没一会儿,就有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 更为神奇的是,蝴蝶会随着他的手飞动。 我和顾希我只能瞪大着眼睛,一脸惊诧的看着,满是崇拜之情。 “所以从明天起,你们要好好打坐,修身养性,以后也可以做到。” 我和顾希我点头如捣蒜,暗暗发誓,从明日起,一定要认真对待枯燥又无味的打坐。 剩下的两年时间,楚南棠时常和师父一起讨教观星术以及炼丹的心得。 只有我和顾希我,可能在师父眼里,我俩就是两块朽木。不可雕也。 说来也奇怪,虽说都入了门下,但是师父并不太管我们,只是让楚南棠教我们定性。 所以便时常与顾希我厮混在一起,就跟脱了缰的马儿,道观附近的山林,都被我们踏遍了。 我们时常去瀑布玩水,眼看到了十一月初,我对顾希我说道:“日后可能会来得少了,得等到来年开春时。” 顾希我点了点头,少年清俊绝尘,早已不是初见时的模样。可依稀看出长大时的俊雅气质。 他总是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起楚南棠,他更愿意听我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年级差等生与优等生,我和顾希我是一条道上的,楚南棠的境界我们无法体会得到,总觉得随着时日增长,与他的隔阂也越深。 “师姐,我牵着你。” “啊?” 他突然伸手要牵我,见他胀红了脸说:“你总是不看路,每次回去总是摔跤,我牵着你走,就不会摔了。” 我冲他笑了笑,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任他牵着我,走向回去的路。 顾希我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见他如此,我不由问道:“你想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师父很偏心,只教大师兄本事,却从来不教我和你。” 提到这个,我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师父……肯定有他的用意,不是偏心,现在师兄不是在教我们定性吗?我们先打坐。” “都打坐大半年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学法术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师兄会保护我们的。” 顾希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回到道观时,天色已晚,正巧看到楚南棠正在院子里逗白狐。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过来,张了张嘴,才道:“怎么才回来?快去用膳吧,热在锅里呢。” 我松开了顾希我的手,跑上前想去抱小狐狸,谁知它竟躲到了楚南棠身后,不让我碰。 我气呼呼的瞪着它:“厚,我当初也有救你的,你这只忘恩负恩的小狐狸!” “大师兄。”顾希我眸光微闪。叫他时没有看他,彼此擦肩而过。 楚南棠回头目送着他背影离开,问我:“希我怎么了?” “啊?”我看了眼他的背影,笑道:“没什么,小孩子使性子嘛,会好的。” “还说别人,你不也是个小不点?” “我是小不点??”我冲到楚南棠面前,不服气的踮起脚尖,才到他下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长得这么高了! 他伸出手比了比,笑道:“小不点,你应该多吃点,才能长高啊。”
第71章 把你灌醉
此时的楚南棠,已经有了我所熟悉的那人的模样,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更加沉稳更内敛。 “我去吃饭。”我脸颊微热,跑去了食堂。 最近这几天顾希我总是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楚南棠难得今天没有与师父讲道,只见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逗着小狐狸,走了过来。 “怎么今天只瞧见你?” 小狐狸见着他,丢下我围到了他的脚边。我长叹了口气:“这只小狐狸是不是以貌取人?” 楚南棠失笑抱起它:“会吗?那它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你就会拿我开心。”我气闷道。 楚南棠坐到了我的身边,疑惑问:“怎么一脸病恹恹的模样?有心事?” “没有,只是有点儿无聊罢了。” 楚南棠轻叹了口气:“看来是小师弟不在,你觉得寂寞了。” 我瞥了他一眼:“最近希我总是独来独往,怪怪的。” 提到这个,楚南棠才说:“上次回来,我不是问你?连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我更是不知情了。” “南棠,三年期限快到了,你真的会下山去吗?”我抬头看向他。 他想了想,点头道:“会啊,但是你可以留在这里。” 我眼眶微涩,暗自深吸了口气:“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的。如果你走了,我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阵沉默之后,他说:“还有希我陪着你,你不会太孤单的。” 我一时语塞,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憋了口气没处说。 “南棠,你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 “嗯?”他一脸讶然的回头看我,满是疑惑。 这让我没有勇气再深问下去,赶紧收回了视线,失笑摇了摇头:“没什么,今天可能真的是寂寞坏了,我去找小师弟。” “快吃饭了,别太晚回来。”他在身后叮嘱了句。 我早已头也不回的跑远了,留在他的身边,让我感到有些窒息起来,我从来没想过,爱一个人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望。 我的感情或许在这一世里,永远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不是没有心,也不是没有情,只是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发扬无名道的精神。 他心里藏了很多事,但唯独没有什么儿女私情。 顾希我就这样神神秘秘总是失踪了一个月,我便故意躲在角落里逮他,悄悄跟着他来到了后山的竹林里。 因为这里听师父说过,在这片山中属于极阴之地,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不要靠近这里。 他来这儿做什么?我悄悄躲进草丛中,观查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拿出了几个小木偶,木偶上刻了一些看不懂的符文,但这种类似的符文并不陌生。 只见他变化了几个手势,嘴里念着咒语,树叶无风而动。 那种阴森之气越来越盛,背脊发凉,下一秒,我只觉得四周有什么东西正涌了过来。 想逃,但因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身体如同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听到一阵如同野兽的嘶嚎声,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让我想到了那夜在荒村里,遇到了丧尸。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顾希我,难道他……正在悄悄练习这些邪术? 没一会儿,只见许多丧尸从四面八方的围了上来。 顾希我摆布着手中的两个木偶娃娃,那些丧尸随他手里小木偶的动作,而受摆布。 他不知道我藏在草丛里,那丧尸越来越近,我从草丛里跳出想逃,却不知一旁还埋伏了一只丧尸,扑上来咬了我手臂一口。 听到不远处的动静,顾希我回过头看,到到我时大惊失色,利用法术将咬我的那只丧尸震开了很远。 “师姐!!”他飞奔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被咬杀的地方竟呈现乌黑一片,他撕了块布条儿。将手臂绑住:“尸毒入体,必须先回去解毒!” “丧尸!过,过来了!!” 顾希我看了眼四周,才惊觉刚才因为我顾及的我的伤情,使得现在已经彻底的失控。 他想回去将丢在一旁的木偶娃娃拿回来,但是那些丧尸很快围上,将木偶娃娃踩在了泥地里。 丧尸因此彻底失控,不断的有新的腐烂的尸体从地里爬出,并以非常人的速度朝这里逼近。 看来这次纸是包不住火了,我和顾希我的法术不济,布下了阵法勉强护住了自己,隔绝了这些丧尸的靠近。 “怎么……怎么越来越多了?怎么办?”我们背靠在一起,已经无处可逃了。 顾希我擦了擦冷汗:“师姐,我……我闯祸了。” 其实我倒是不担心现在这些丧尸会不会把我们给撕了,我倒是开始担心起顾希我,这次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师父和楚南棠不会不知道。 我的阵法力量越来越小,已经无法再阻挡这么多的丧尸同时进攻,就在攻破最后的防线时,楚南棠率先赶了过来。 祭出沥魂,画了几道符,加强了阵法的威力。 “师兄!”顾希我提了口气,随后却又放了下来。 “将他们弄回去!”楚南棠回头对顾希我喝了声:“你肯定有办法将他们送回去!” “有,有办法!”顾希我闭目吟诵着咒语,折了几根枝子,重新布阵。 弄得满头大汗,那些丧尸终于开始慢慢撤退往回走,楚南棠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加持着阵法。 回头看了眼我的伤口,沉声道:“你的伤要尽快处理。” 顾希我跑出阵法,拿回了那两个木偶娃娃,似乎有了木偶娃娃之后,他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不消一会儿,那些丧尸都被送了回去。 楚南棠才收回了沥魂珠收了阵法,也没有管顾希我,只是拉过我快速的回了道观。 他拿了颗药丸给我:“吃下去。” 我听他的话吃了下去,他又拿了药和纱布给我包扎伤口,其实我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 只是试探性的问他:“南棠,希我会不会有事啊?” 他埋头看似认真的给我包扎伤口没有回答我的话,过了一阵子才道:“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次虽瞒不过师父的。” 我抽了口凉气:“你想想办法,希我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恶意,就让他永远留在山里。别让他下山。” 楚南棠讶然的抬头看向我:“你很关心他。” “我……”我抿唇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和他成天呆在一起,他是什么样的,我心里很清楚,只要好好引导他,他就不会再犯大错。” 楚南棠轻应了声:“小师弟确实也不是大恶之人,只是走了邪道,其实……师父当年就怀疑是他操控着那些腐尸来攻击我们,所以才会提议让他跟我们上山来,修身养性。让他不要再碰这些邪门的东西。” “师父会如何做?” “他的邪术很不一样,师父说在远古时期,有一个神秘的种族,他们天生可以操控腐尸来战斗,帝王看中他们独特的力量,将他们的族长封为了大祭司。那是一种邪恶的力量,带着毁灭性。” 我听罢,从椅子上腾身而起,什么也顾不上了,只道:“我现在,立刻让希我下山。” “不行!”楚南棠上前拦住了我:“你这么做跟背叛师门有什么两样?”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希我。陷入这种绝望的境地。” “师父宅心仁厚,你何时看过妄动杀念?顶多只是把师弟禁足而己。” 我看着楚南棠,他极力想要说服我的模样,我没有再与他起争执。 待到深夜,他们都睡下了。我将偷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拿出来,去找顾希我。 顾希我心中不安,还未睡下,见到外头的敲门声,前来开门:“师姐。” “希我,拿着。”我将包袱塞到他的手中,他猛然抬头看向我。 “师姐?” “你快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师父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顾希我紧拽着手里的包袱,低下了头来:“我不想离开师姐,师姐,你和我一起走吧!” 他反扣过我的手:“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我摇了摇头:“我……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非得留在这里?我以为,我以为……”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沉默的抽回了手:“南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离开他。倒是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包袱里有一些银钱,那是我所有的积蓄了,你拿着,能够撑一些日子。” 他红了眼睛,眸光灼灼的盯着我:“师兄有那么重要?比我重要?” 我暗自吸了口气:“那不一样,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弟弟,和南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在你的心里,他一直都比我重要……”他失落一笑,撇开了脸不再看我。 “希我,对不起。” 我看了眼天色,上前赶忙推了推他:“趁现在天还未亮。你就别磨蹭了,或许这是你唯一逃离的机会。” 他喉结滚动,埋头拔腿疯狂的向前跑去,跑着跑着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师姐,我喜欢你。” 对于他的感情,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把我当弟弟。不过这样也好,我愿意做你的弟弟,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会把你放在心里一辈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即是为他的离开,也是为他无法回应的感情。 转身正准备回去时,看到月夜下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我吓了一大跳,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南,南棠?” 他紧蹙着眉头,朝我走了过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师兄,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你就不要告诉师父,就当作不知道。好吗?” 他抿着唇,从所未有的严肃,最终轻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他能逃得掉?今晚的事情,我就当没有看到,你回去睡吧。” “谢谢,师兄。”我没敢再看他的眼睛,害怕他责备的眼神。 回去之后我很快睡了过去,可能神经崩得太紧,实在累极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天光破晓时分,泛着蒙蒙的灰白,窗外火光一片。 我从床上翻身而起,跑了出去,只见无名道的弟子正举着还未熄的火把,头上沾着露水,似乎才刚从外边回来。 听到他们的议论声,我才知道顾希我被抓回来了,现在已经被锁在了九重观星塔内。 “没想到平时看着这么文静的人儿,居然这么邪气。” “就是。听说是什么巫族之后,可以操控腐尸。” “传说不是说这族人都灭绝了吗?” “呵……说不定他是最后一个。” …… 九重观星塔?我抬头看向道观高耸入云的九重高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看来事已成了定局,找谁都没有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去看他。 我去找楚南棠时,他正洗了脸,将巾子挂在了木质的盥洗架上。 “南棠!” 他抬眸看向我,面色凝重:“如果是他的事情,免谈。” “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说几句话,可以吗?” “你明知道,不可以。” “你生气了?” 他蹙眉盯着我许久:“师父当初没有当场将他诛伏,是想给他一次机会。在山中静修两年多,他不但没有改进,反而偷偷修练邪术,若是修成,你可知这种邪术会带来怎样的毁灭性?” “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这些,我只知道,希我不会的!” “你又怎么肯定,他不会呢?” “我……我不跟你说了。”我气呼呼的跑了出去,来到了九重观星塔前。 这里有弟子看守,见有人过来。还未上前就将人拦下:“禅心师叔,这里不能随便闯入,请回吧。” 我提着手中的食盒,挤出一个笑来:“我是来送饭的。” “送饭?一直都有固定的人送饭,怎么突然换人?” “送饭的有点事情耽搁了,我……替代一下。” 那人狐疑的盯着我,不肯放行,直到楚南棠说道:“阿大,让她进去。” “南棠师叔。” 我回头看向他,他从我手中接过食盒,也未看我。只道:“走吧,时间不多。” “谢谢。” 我随他一同进了塔内,想到了刚来这里时的情景,对他说:“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来观星塔看月亮,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他说:“我想你今晚可能也没有心情同我一起赏月。” “南棠,我……” 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步子加快了些许,九重塔爬起来有些费力,终于爬上了顶端,看到了被铁链子锁在塔里的人。 “希我!” “师姐!师姐!!!”他拼命的挣扎着。但沉重的锁链根本无法挣脱。 看到手腕上的皮都被磨掉,我上前制止了他:“别动了,你的手腕都流血了。” 他发红的双眸看着我:“为什么他们要将我这样锁起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犯错!为什么?!” “希我,你冷静点儿!我会找师父,让他放了你,你别怕。” “师姐,师姐救我……我不想……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他细细哽咽着,无助极了。 我将食盒递到他面前:“希我,你先吃点东西,希我……” 他绝望的眼神看向我,盯着我手中的食盒良久。我将食盒打开,把吃的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你平常爱吃的,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他食不下咽,抬头看向我:“师姐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 “我……我很快就会再来看你,你要振作起来。” “师姐,我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句话,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顾希我的视线越过我,落定在我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楚南棠身上。 “师兄,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我回头看了看楚南棠,又看了眼顾希我,站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出去等你们。” 等了许久,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直到楚南棠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希我,和你聊了什么?” “进去和他道别,以后别再踏入这里。” 他的冷漠与无情,有时候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轻应了声,走了塔内,顾希我的精神不是很好,孤独的倚着冰冷的墙,透过塔内的窗,看着外边的蓝天白云,飞鸟经过。 “希我。” 他缓缓回过头来,扯着一抹苍白的笑:“师姐,不……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以后再也不能叫你师姐。” “那,就叫我的名字吧,希我。” “禅心……”顾希我带了些羞涩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和楚南棠都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我对他说,我喜欢师姐。” 我心口一窒,他随后又道:“他没有反应,然后,我又说你喜欢的人是他。” 我竟有些紧张的问:“他怎么说?” “楚南棠说,这辈子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他会把你当成是他的妹妹般照顾。师姐,他根本就没有心,你这么喜欢他,不值得。” 我失笑,心中虽然失落,但这答案却早已明了于心。 “他不是没有心,他的心很静,远离了红尘俗事,不容易动心罢了。我有时间和他耗,总有一天,会让他喜欢我。” “你就这么喜欢他?”顾希我难以理解。 “那你呢?为什么又不肯放下我?”见他答不出来,我伸手轻揉了下他的头发:“别想太多,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出去的时候,楚南棠难见一副神情不宁的模样,似乎被什么所困扰。 我想了想问他:“师兄,你在想什么?” 他转头看向我,说:“在想,何为情爱?” 我笑出声来:“想有什么用?如果用想就能明白什么是情爱,那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为情所苦的人了。” 他轻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你想要吗?” 他挑眉。疑惑:“想要什么?” “情爱,你想知道,是么?” “师父说,想堪破红尘,必先入红尘,我自然是想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但凡事不可强求,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 “师兄啊师兄,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物极必反了。” 他失笑。摸了摸我的头。我拿下他的手:“你这样摸我的头,感觉就像在摸小狐狸一般。” “怎么会?”他一脸讶然:“小白怎么能和你比?!” 我正要欢喜时,却又听他说道:“小白的皮毛摸着舒服多了。” “楚南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琢磨着,困住顾希我铁锁的钥匙在哪儿,只要能把它给偷来,就可以把顾希我放出去。 所以暂时只能先稳住楚南棠,毕竟他跟师父向来一条心。 说好很快就会再见面,可是一连过了两个月,就再也没有见过顾希我。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塔内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寂寞?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事情放到现代。也太不人性了。 终于,我等到了机会,师父要闭关修练,道观里的事宜全权由楚南棠暂代打理。 楚南棠定知道钥匙在哪儿,但他绝不会和我‘狼狈为奸’,我也不好意思再拖他下水,毕竟他是好学生,想一心向道。 那晚,我从弟子那里拿了些米酒过来,想把他灌醉了,好套一套话。 “南棠,你看这是什么?” 他嗅了一下,凝眉:“米酒?” “猜对了。”我拿了两个小盏:“师兄,我们也是大人了,像大人一样来喝个痛快吧。” “我不能喝酒,你可以找别的小弟子陪你喝两杯。” “不行!”我拦在了他跟前:“我就想和你喝酒,你怎么能这么不领情?” 他无奈道:“我酒量不行。” “我们量力而行,又不会强行灌你喝。小喝宜情嘛,师兄,师兄你最好了!”我缠着他不放,他拿我实在没办法。 “好吧,就陪你喝。” 一来二去。酒过三巡,我甩了甩昏沉沉的头,有了醉意。 冲楚南棠傻笑了许久:“南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南棠……咱们都有孩子了,你还这样冷漠对我,太过份了!” 楚南棠失笑:“我什么时候和你有了孩子?看来,我没醉,你先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连摆了摆手:“我,我是想把你灌醉了!” “把我灌醉?为何?”他半眯着眸严肃的盯着我。 我现在脑子一片浆糊,早已想不起来,我找他喝酒的初衷,笑道:“当然是,把你灌醉了拖上床去,让你变成我的人。”
第72章 一吻情深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眸光灼灼的看着我,默默无声。 时光仿佛定格静止,夜风突然将木窗吹开,白色的雪花飘落了进来,我与他下意识扭头看去,不知何时下了雪,已落了一层的白。 他转头温柔的笑了笑,伸手轻抚过我的头发,说道:“你喝醉了,去睡吧。”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久违的温暖与拥抱。 他向来是这么温柔的人,没有将我推开,只是打横抱起了我,将我送回了房间。 替我掖好被子,见他起身要走,我猛然拉过了他的手:“不要走,南棠,不要走……” 他回头,似乎不忍心,又坐了回去:“好,我不走,你乖乖睡觉。” 看着他,我安心。 “南棠。一辈子怎么这么长?如果能一下子就这样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一觉醒来,楚南棠已经不在了,习惯性的四更天起,去了三清殿打坐做早课,那里已经来了不少弟子。 楚南棠带着弟子们上了香,随后开始打坐,我悄悄摸了一不容易发现的角落,心神不宁。 昨天喝醉之后的事情,记得有些模糊,但隐约知道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现在已经没有脸面对楚南棠,如果地下有个缝,我一定会钻进去。 下了早课,弟子离开了三清殿去了食堂,我想着昨天的事情入了神,等回过神来时,三清殿已经空了,也不知何时楚南棠来到了我跟前。 “南,南棠……呵呵,早啊。” “嗯,早。发什么呆?赶紧去吃早饭。” 我赶忙爬起,跟在了他的身后。犹豫了半晌,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咳了声:“那个……昨天,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抿唇一脸疑惑,问:“什么奇怪的话?” 我摸着胸脯暗暗舒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冲我笑了笑:“当然没有。” “这就好……” “你只是说了想把我灌醉,然后……” “然后??” 我心口一紧,猛然抬头看向他,他笑得有些诡异:“然后你就彻底醉了,我把你送到了房间,睡得跟小猪一样。”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懊恼的摸了把冷汗,大步向前走去。 他在身后喊了声:“你慢点走,雪地很滑,别摔着。” 看来把他灌醉套话的可能性太小,除非我把酒量练好,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是故意的。 明明酒量好得很,却骗我说酒量不好! 我寻思着只能用别的办法,可想来想去也没有主意。套他话的这件事情就这么搁浅了。 雪下了三天三夜,终于停了,可苦了无名道的这些弟子。 齐齐出动开始扫雪,山路盘旋蜿蜒而上,这个时期观内很安静,基本没有什么人前来烧香祭拜。 所以观内难得清闲的开始准备起过新年,我学着做饭的厨娘剪着窗花纸,围在碳火旁一剪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厨娘未嫁过人,孑然一身,膝下无子嗣,但她说呆在观里也不觉得孤独。 “禅心姑娘今年芳龄多大了?” 我笑道:“已经十七了。” “十七的姑娘也该找婆家了,可有心宜的男子?” 心宜的男子是有,可惜他却不知风花雪月,心中没有儿女私情。 我只是抿唇浅笑,也没有回答。 见我这模样,厨娘了然的笑了笑:“是哪个?” 我脸上一热,有些扭捏道:“没有,成天都在道观里修行,没想这些。” “是该想想啦,我看南棠那小伙不错。你们成日在呆在一块儿,难免日久生情。” “大娘,没有的事儿。师兄他……他压根就不喜欢我。” 厨娘讶然:“连你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却瞧着他挺喜欢你的。” “这个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和南棠就像兄妹之间的喜欢。” 厨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见楚南棠恰好走了进来,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剪刀划了手背一下。 楚南棠慌忙上前查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粉给我敷上,很快就止了血。 责备了声:“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我看着他无奈的笑了下:“南棠,你怎么像机器猫一样,往兜里掏就能掏出想要的东西来。” 他微蹙着眉:“什么机器猫?” “呃……”我想了想说:“一只万能的猫。反正比小白厉害!” 小白,小白,小白?? 怪不得楚南棠叫白忆情绰号这么顺溜,原来是有这个梗在里面。 厨娘站起身笑道:“我还在蒸糕点,看看好了没有。” 楚南棠坐到了厨娘的位置,拿过了剪子,起初还以为他是在胡乱的剪。 没一会儿他剪了两个小纸人递到我面前:“一个你,一个我。” 我看着红色的小纸人,失笑,装作一脸嫌弃:“噫~师兄,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不喜欢?拿过来。”说着伸手要拿回去。 我赶忙背后了身后:“是我的了!我喜欢。” “哎,好吧,是你的了,谁叫你长得讨喜。” 我和他贫着嘴:“你也终于发现,其实我长得很讨喜对吧?” “不,收回我刚才的话,当我什么也没说。” “楚南棠!”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暖昧,四目在微热的空气中相遇,彼此竟一时忘了收回。 过了好半晌,我悄悄咽了咽口水,脸颊滚荡,垂下头将耳鬓的头发绾起。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南棠轻咳了声:“你这么讨喜,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悄悄打量着他,发现他耳朵都红了,发现他比我还羞涩,突然就没了羞耻心。 凑上前想戏弄他:“哪里是多瞧两眼?你明明一直在盯着我看!” 他漫不经心的剪着纸,不留情的说了句:“在数你脸上的麻子,有多少颗。”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广告词,他见我不说话,问我:“想什么?” “师兄,我刚想到一个顺口溜,你要不要听?” “嗯?念来听听。” 我清了清嗓门儿,念道:“今天我上街,看见一个人,脸上的痘痘数也数不清,大的像黄豆。小的像芝麻,最小的最小的也有二两半。” 下一秒楚南棠笑出声来:“这些鬼灵精怪的东西,你都从哪儿学来的?” “不告诉你。” 贴了一个下午的窗花,观里的对联都是楚南棠亲手写的,无不夸他字写得漂亮。 我站在外头看了许久,确实漂亮,端正苍劲有力,如同他的人一般,高洁不屈。 “还在瞧?” 我转头看向他,说:“南棠,我也想练字了。” 他想了想,一脸无奈长叹了口道:“你上次也说想学弹琴了。可有结果了?” 我撇了下嘴:“有了,我会简单的……指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东西最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懂吗?”说着又摸我的头。 因为觉得他的字写得好看,所以想练字。因为看他弹琴的模样好看,所以想学弹琴,因为他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所以我也想变得更接近他。 做着他所能做的事情,或者他的习惯,就感觉他离我很近很近。 抬头时,看到了耸立云层的观星塔,有些伤感起来:“也不知道希我怎么样了?观星塔里一定很冷。” 楚南棠沉默着。我回头看向他:“南棠,希我在我的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没有犯什么滔天大罪,一辈子把他囚禁在那里,是不是太残忍了?” 楚南棠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回屋里去,外边太冷了。站太久鞋袜该浸湿了。” 那晚吃了晚饭,闲坐在屋里,没有睡意,挑着灯蕊拨弄着那点星火,看光阴在黑暗里明灭。 脑海里回想起与顾希我的过往,不知为何。对他却总是恨不起来。 什么是对错?楚南棠说,由胜利的人书写。 顾希我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一个使命,这是他的使命,又有何错? 尽管与我们背道而驰,可依旧不妨碍惺惺相惜。 突然门外投下一道人影,敲了敲门。 “谁?” “是我。”楚南棠的声音。 我赶忙起身,上前开了门,只见他将带来的两坛酒举到了我面前。 我讶然的盯着他,他放下酒笑了笑:“突然想喝酒了,我要了两坛好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啊?”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如此自律的人儿,突然说想喝酒。 “啊什么?既然你不想陪我喝,那我只好去找别人。”说着正要转身离开。 我赶忙上前拉过了他:“要喝要喝,今晚不醉不归。” 接过他手里的另一坛酒,将他迎进了屋里。 屋内燃了盆碳火,他找来壶温了酒。 见我拿了喝酒的小盏,豪迈的说道:“小盏做什么?给我拿个大碗过来。” “你确定吗?” “哈,确定。” 我去给他取了大碗来,没想他拿着小盏已经喝了许久,他素净的手执着青瓷小盏,回过头来。 烛光明灭的照映着他俊雅的轮廓,如堕世的谪仙,眉目如画。 我看入了迷。尽管看了他几年,依旧看不厌,依旧难以相信,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不染一丝俗尘,如明月清风。 他冲我浅笑:“怎么愣着,过来。” “哦,好。”我猛的回神,将碗递到了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青瓷小盏,就着里面剩下的酒仰头喝下。 这酒竟是这么烈,入喉烧如刀割,不由得咳了几起。 他轻叹了口气:“丫头,你不会以为这还是上次的米酒吧?这酒太烈,这么喝容易醉的。” 说罢,他倒了满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我瞪大着眼睛:“你……你还说我,这么喝容易伤胃的!” “你那酒量,自是和我比不得。” 果然被他坑了!我冷哼了声:“那你还说自个儿酒量不好?骗子!” 他但笑不语,连连喝了几碗,见他这样喝,我伸手压住了他的碗:“你别喝了,会醉的。” 他此时确实有些醉意了,脸色红润,慵懒的撑着脸侧,痴笑道:“醉一回也无妨,即是我来找你喝酒,自然要喝个痛快。” 我心虚的收回了视线,拼命压下心头窜上来的骚动,他这模样,简直引人犯罪啊! 漫不经心陪他喝到深夜,他果真醉了,酒品出奇的好,醉了就趴在那儿安静的睡下。 我上前轻轻推了下他:“南棠,南棠!你醒醒啊……” “别吵,让我睡。”他翻了个身,从衣襟里滑出一串钥匙。我眼前一亮,心脏鼓动。 怔忡了许久,才伸手将冷冰的钥匙握在了手心,离开时,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南棠,对不起。” 我独自登上了观星塔,许久不见的那人,正倚在角落,上次见他还不是这模样,少年长得很快,墨发也及了腰。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冷眸。沉寂如同千年的湖泊,在看到我时在瞬间融化了,恢复了我所认识的模样。 “师姐!是你吗?是不是我又做梦了?”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他的双腿有些麻痹,拼命的向前爬着,牵扯着沉重的锁链,发出沉闷暗哑的声音。 我跑上前扶过了他:“对不起希我,直到现在才来看你。” 他笑了笑:“只要你还记得我,能来看我,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受苦了。” 他湿润了眼眶,抬手描绘着我的脸,身体轻颤:“肯定又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如果可以,不要让梦醒过来。” 我握过他冰冷的手:“你看,是不是有温度?不是在做梦,我偷了钥匙。” 他瞪大双眸:“钥匙?师姐,你从哪里偷的?” “大师兄啊!他喝醉了,我趁他醉了,拿了钥匙过来。” 他苦涩一笑:“师姐,你真傻。” 我看着他静默了许久,隐隐其实知道些什么。 他又道:“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若是他不愿意醉。没人能让他喝醉。” 我表情僵了僵,咬了咬唇道:“别说了,我替你打开锁链。” “不。”他退后了些许。 “希我?” “你走吧,其实在这儿呆习惯了,也没那么难挨,至少还能偶尔看到师姐,还有师兄。” 我暗自抽了口气:“希我,如鸟儿能飞,它不会愿意折下翅膀,甘心囚禁牢笼之中。如果你能有离开的机会,就远走天涯吧,别再回来。” 他强忍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一颗一颗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溅开。 “我走了,你和师兄怎么办?我让师兄背上这样的罪名……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我了解他,既然决定这样做了,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上前替他解开了锁链,锁链打开落下的那一刻,他似乎放松了许多。 “希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乱杀无辜,如果有一天,你变坏了,我今天和南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助纣为虐。” 他怔忡的看着我许久。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那你走吧,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禅心……” “走啊!”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别开了脸,擦身而过没有再回头。 我回去的时候,屋内的烛光还未灭,看到那人正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月下白雪。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了我。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将钥匙递给了他:“南棠,我把希我放了,等师父出关,我就去领罚。钥匙是我偷的,跟你没有关系。” 他怔忡了许久。接过了我递来的钥匙,一身坦荡,笑说:“放了就放了,做了就别有负累。” 我失笑,给了他一拳:“你又骗我,竟然装醉!” “其实我只是把这个选择自私交给了你,如果你拿着钥匙去救他,那就放了他。” “我若是不拿呢?” “那就不会有下次,你看我喝醉的机会。” 彼此沉默了许久,他抚着额头,轻叹了口气:“我确实有些醉了。” 我上前扶过他:“那你去歇着吧。” “还不用扶,你也早点歇下。”他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了。 到了年末,师父出关。师父出关的日子,只有楚南棠最清楚。 那天他骗我随观里的弟子们下山采购,还诱说可以在小镇上多玩几天。 走到半山腰,我才想起了不对劲儿,赶忙对小弟子们说:“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未办,这次就不随你们下山采购了。” 待我回到三清殿时,里里外外已经围了满是弟子,议论纷纷。 我不顾一切的冲进殿内,只见楚南棠正跪在师父跟前,师父痛心疾首的拿着戒律尺狠狠抽打他。 他咬着牙,一声也不吭,眼眶泛红。 我扑上前抱住了他,戒律尺落在我的背上,即便隔着衣服,都火辣辣的疼。 师父见罢,停了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他一脸责备,看他忍隐着满头冷汗,我的泪水如绝堤的河滚滚落下。 抱着他嚎啕哭了出来,抽泣道:“师父,别打南棠师兄,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把希我放了,跟师兄没有关系,这一下下太疼了……” 师父长叹了口气,又气又无奈,眼里又有心疼,沉默了许久,才道:“罢了,一切都是定数,我罚你们也无用,扶你师兄回房上药吧。” 说完,放下了戒律尺,我暗暗舒了口气,扶起楚南棠拜别了师父,回了房间。 有弟子好心送了药来,我要给他上药,楚南棠不让。 “是你为了我挨了打,难道连药也不让我给你上吗?你想内疚死?” 他趴在床上,疼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说道:“男女有别,你给我上药,我会不好意思。” “胡说!你从来都不跟我说男女有别。” “别任性。” “我就任性给你看!” 我心中焦急担忧他的伤,不管不顾的去扒他的衣服,小弟子们见状,一个个识趣的赶紧离开了。 脱下外衫时,只见白色的里衫被血水沾湿了,紧贴在皮肉上。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我连那一下都差点没有挨住,他挨了这么多下。怪不得不肯让我看伤口。 “南棠,我给你上药。”我擦掉泪水,边哭边给他上着药。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哭了,看着严重,只是皮肉小伤,并不碍事。” “都怪我,都怪我……” “禅心,这不怪你,是我做错了事情,应该受罚。” “要罚就罚我,是我放的希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都怪我……” 他猛然将我拉下,含住了我的唇,我忘了哭,只是瞪大着眼睛盯着他,一时竟不知所措。 “我实在没办法了。”他紧蹙着眉,替我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你啊,把我的心都哭乱了。” 心脏疯狂的跳动,激烈得仿佛要随时冲出胸口,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把伤感冲淡了。 “你,我……我先回房间了,你。你要好好养伤,我晚点再来看你。” 我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伸手拼命的压在心口上,懊恼道:“小心脏,别跳了,他,他只是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冷静点!” 楚南棠没那么容易动情,只是想到刚才那个吻,虽然快到来不及品尝,但感觉极好。 我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想到就这样把一个伤患就这样丢下,还都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太不道义了! 好半天才冷静了下来,等到了晚上,我去取了晚饭,准备好了伤药,来到了他的房间。 双眼没敢看他,将晚饭放下,见他正趴在床上看书信。 轻轻叫了他一声:“南棠,吃饭了。” 他将书信折好,自若的笑了笑:“还真饿了。” 我上前扶过他,坐到桌案前用膳。回头看了眼搁在枕边的书信,问道:“家里来的书信吗?” “嗯。”他轻应了声:“信里说秋水去参军了,那小子竟然参了军!” 他高兴的说起这些,我却满心愁苦,扯着嘴角笑了笑:“是吗?他那么跳脱又有主见的人,一定会让人头疼的。” 我坐到了他右手边,沉默着谁也没再说话,直到他喝完了碗里的汤。 突然转头看向我,一脸凝重:“禅心……” “嗯?”我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他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嘴说道:“家里几次都寄来了书信,催我回去。等开了春,我就要离开了。”
第73章 唱小曲儿
我未看他,只是微微笑道:“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 抬眸间,四目相对,他无奈一笑:“等伤养好,也是时候回家了。” “我给你上药。”扶他去了床上,这药竟有奇效,只过了一夜便消了红肿。 查觉我的讶然,他道:“这药是师父派弟子送来的。” 我长叹了口气:“师父这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回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这般自在了。禅心……”他顿了顿,披上了衣服,转头看向我:“我并不希望你跟我离开,在道观里,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挺好的。” 我重复并无比坚定道:“你去哪,我跟你去哪里。天上人间,碧落黄泉。” 他陷入了沉思,想罢,笑了笑:“好,我定会拼尽一切也护你周全。” 又过了一整月,楚南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春雪初融的时节格外的冷,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一到清晨便结了冰柱。 我将屋檐上的冰柱取下来玩儿。楚南棠笑说我幼稚。 我笑了笑说:“小时候和奶奶住在乡下,也像这样,屋檐结了冰柱,亮晶晶的很漂亮。” “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家人。” 我失落的低下了头:“我爹娘死得早,是奶奶把我带大的,后来奶奶也不在了……不过还好,我遇到了你,就不会觉得孤独。” 他神情有些许落寞,只是将我拥入怀中,什么也未说。 离开的那天晴好,冰雪都融化了。师父送我们走到半山腰:“为师便送你们到此,下山后彼此多照应,禅心,好好照顾你师兄。” 我愣了下,以为师父说错了,可回头一想,点了点头:“嗯,放心吧师父。” 楚家的人已经在镇子上安排了住处,在客栈休息了一晚,有点认床,没有睡着。 半夜悄悄爬起,想出去透透气,竟看到长廊里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色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楚南棠。 我猫着腰,悄悄靠近,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故意粗嘎着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他一点也不惊讶,拉下了我的双手,失笑:“我的师妹真是越发童趣了。” 我长叹了口气:“见你太沉闷,我只是想逗你开心一下,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怎么也没睡?” “我……我认床,失眠了,出来透透气儿。” “夜很凉,你出来也不多披件衣衫。”说着折身走进了房间,拿了件狐毛大氅出来,给我披上。 顿时暖和了不好,我搓了搓手:“明明开春了,可是晚上还这么冷。” “开春时节最是湿冷。” 我将冰冷的双手钻进他的衣襟里,他被冰得吸了口气。 “哇,师兄,好暖!”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我,眸光却无比温柔:“禅心,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啊?”我讶然的看向他,莫明的心情沉重了些:“没有打算,我只想跟着你,陪在你的身边。能过一天,是一天。” “就没有想做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总觉得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我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道:“活着本来就很累了,我已经不去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罢了。”楚南棠长叹了口气:“你啊,看似好说话,其实比谁都倔犟,认定的事情,撞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回头。” 我靠进他的怀中:“南棠,就让我这样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吧。” “嗯,反正我也赶不走,只能任你呆着了。”他抬头摸了摸我的头,若有所思道:“想师父,也想小白了。” 我抓下了他的手:“别摸我的头。我就知道你是想摸小白了。” 他失笑,手被我死死的抓着,最终变成十指紧扣。 次日坐着若大的豪华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很是舒适。 一路有楚南棠陪着,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也是十分惬意。 楚南棠看了眼窗外,说道:“过了牛头山,再行三天路程,就能到家了。” 我打了个哈欠,躺进了楚南棠的怀里。 “困了?”他素净的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我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心中却是不安极了。 “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这条路永远不要有终点……” 他没有说话,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 我无意的问了句:“南棠,你会唱小曲儿吗?” 他想了想,随便哼一小段儿京剧:“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听罢,我全然没了睡意猛的坐起,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惊艳得都快语无伦次:“这个太醒神了!我……我是夸你,真的,唱得很好听,你还是个唱京剧的料啊!” 他突然笑了出来:“听你这么一说,以后闲来无事,搭个高台,还能来一段儿。” 我认真的说:“我可以给你打快板。” 他问:“你会打吗?” “呃……我可以学啊!” “我教你。” 我:“……” 后来我才知道,楚南棠在音乐的造诣上出奇的高,各种乐器玩转在手。 赶了三天路程,终于回到了南方小镇,一路走来,兵荒马乱,显得这小镇特别的安宁祥和。 一下马车,孙嬷嬷将我迎了进去,高兴的喊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楚夫人提着裙摆,越过了前院拱桥,眼中满是慈爱与关怀,握过楚南棠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 “楚夫人。”我福了福身,她轻瞥了我一眼,没多作停留。 我心中顿觉压抑,不管如何楚夫人是楚南棠的母亲,我自然也想讨她点欢心,但似乎并没那么容易。 楚南棠回头道:“禅心,你随孙嬷嬷先回房间。” “好。”我咬了咬唇。跟在了孙嬷嬷身后。 孙嬷嬷还是亲切的,拉着我的手笑道:“少爷写信回来,说你也一道入了师门,以后和少爷可是师兄妹了。” 原来他写信回来,提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还提了哪些? “长途拨涉的,定是累坏了吧,先睡一觉,等吃晚饭嬷嬷再来叫你。” “谢谢孙嬷嬷。”我将包袱放下,看了看四周:“嬷嬷,我之前的房间?” “这是夫人的意思,将你安排在这厢房里。” 这个房间明显比之前宽敞明亮了许多,也许是出于礼数。毕竟碍着现在与楚南棠同门师兄妹的份上。 “嬷嬷,还是让我回原来的房间住吧,我有点儿不习惯。”我心中有些许顾虑,无意成为他的师妹,也并不想因此而从楚家得到什么不同的待遇。 “这是夫人安排的,你就放心歇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待日后再说?” 我长叹了口气,轻应了声:“嗯,好吧。” 楚南棠整个下午都在正屋里陪着父母,我急着见默香,也没心思休息。 默香见到我时。高兴的扑了上来,她也长大了,看着似乎沉稳了些许。 “姐姐,你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不要我,跟楚少爷私奔了!” 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胡说!让人听去不好,你这性子怎么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默香挽过我的手,走进了屋内。 宅子里除了大丫鬟,其她的丫鬟睡的都是通铺,一个厢房睡好几个人。 此时正是准备晚饭的时间,都出去忙了。我正疑惑着默香没去干活时。却听到她说:“楚夫人特允我今天不用干活,好好陪你。” “楚夫人?”她看我的眼神分明很冷淡,根本对我谈不上喜欢,是为了她儿子,才做这么多? “是啊,姐姐,道观好玩吗?” 我挨着她坐了下来,说道:“还行吧,日子过得挺悠闲,回来的正是开春,要是初秋的话,我可以带好多果子给你吃。” “想想也是,那深山野林的,有什么好?楚少爷这人也真是奇怪。如果我这么命好,肯定挥霍家财,让自个儿过得舒舒服服。” 看着默香我不由失笑“有钱人家的少爷,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那总比卖身当低等丫鬟要强多了吧?” 我一时语塞:“这倒也是。” “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楚少爷啊?” 我暗暗深吸了口气,坦诚道:“嗯,我喜欢他。” 默香凝眉道:“那你和他就不应该回来,你可知,楚少爷这次回来,就是要和江容婼成亲的!” 我心口一窒,心乱如麻。他成亲的事情,对我只字未提过。 见我沉默,默香一把将我拉起:“趁他也没有和江容婼成亲,今晚你带他赶紧走吧!” “默香!”我拉过了她,无奈道:“如果他不愿意跟我走,一厢情愿也没用的。” “什么??”默香瞪大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三年!三年你还没拿下他?!” “怎么拿下?” “我……”默香无语的盯着我半晌:“你说你缺哪点儿?像我长得‘这么’貌美如花,你真有心思勾引他,他绝对不会推开你的!” 我扶额:“默香,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女孩子家家的!” “楚少爷是木头,你也是木头!活该别的女人抢走!”默香替我又气又急,连连踱了踱脚。 “是我的抢不走,不是我的硬抢也没用。” “姐姐,我跟你说话,会被气死的!”默香双手插腰:“喜欢,就要不择手段弄到手!合不合适,先弄到手再说!不然一切都是空谈,空谈!!” 有时候我挺羡慕默香的,不会想得太多,想做什么就任性去做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争取,争取……把你早点嫁出去!” 默香脸蛋儿一红:“我要嫁,就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我……我,我是喜欢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是谁?” “哎呀你别问了,他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与默香聊了一个下午,待到吃晚饭,孙嬷嬷来叫我。 “禅心,夫人和老爷叫你一道过去用膳。” 我懵了片刻:“叫我一起?” “是的,快去吧,大伙儿都入席了。” 我转头看了眼默香,她推了推我:“那你快去吧,你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我失笑:“好。有机会就给你带吃的回来。” 随着孙嬷嬷来到了前厅,八仙桌上都定了,只余了一个位子。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对楚夫人与楚老爷福了福身:“老爷,夫人。” “你是南棠的师妹,也是一家人,别拘谨,坐吧。”楚老爷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心思。 我悄悄打量了楚南棠一眼,只见他身边坐着江容婼,我刚才坐在他们对面。 确实是郎才女貌,让人羡慕。 俩人之间似乎也算是相处融洽。三年不见,江容婼气质出众,越发美艳了。 她很会打扮自己,能将本身的优势都展现出来。 席间,只有楚父偶尔会与楚南棠闲聊两句,楚夫人是个很传统贤惠的女人。 在他们这个时代,女子遵从三从四德,在席间的时候,楚夫人负责给楚老爷夹菜。 夹进饭碗里的鱼肉,必定是将刺全剔掉的。 我埋头假装认真吃饭,珍馐满桌,却如同嚼蜡。 末了,楚老爷放下了筷子,看了眼楚夫人,楚夫人会意,丝绢擦了擦嘴角,笑道:“南棠,你与禅心这么投缘,禅心陪伴着你这些年,我们也很是放心,禅心这孩子乖巧可人,我和你爹商量了,就认禅心做个女儿,你以后有了个妹妹。也不孤单。” 楚南棠下意识抬头看向我,四目相遇,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气氛有些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楚南棠道:“这个你们得问禅心,她若愿意,我自是高兴的。” 高兴?那一刻心脏紧揪在一起,阵阵发疼。我以为他至少是知道我的心意,明知道我对他的心思,为什么…… 楚夫人抬眸满是慈爱的眼神看着我:“禅心,你可愿意入我楚家。做我们女儿,承欢膝下?” 我惊慌起身,咬了咬唇,艰难的开口道:“禅心不敢高攀,禅心自知出身卑贱命薄,无福消受夫人与老爷的恩宠。” 楚夫人眸光沉了沉,笑容渐渐敛去,随后说道:“你再好好想想罢,你做我楚家女儿,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会强迫你,不必如此慌张。” 饭局散了场。我匆匆离开了前厅,楚南棠竟是追了上来。 “禅心!” 我愤愤甩开了他的手,满是委屈:“楚南棠,你就那么想让我做你妹妹?” “你在气什么?” 悄悄咽下喉间苦涩,颤声道:“我没气什么,也不值一提,反正在你眼里,都无所谓。” “你要是不愿意,爹娘不会勉强……” 我深吸了口气,问他:“你何时成亲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听父母之命。” 我扯着嘴角失笑:“你真孝顺,你喜欢她吗?” “禅心,对我来说。喜不喜欢,娶什么样的女人,一点儿也不重要。” “是吗?”我对他期许了这么多年,换来了这样的答案,也对,他平日里也从未拿我当女人看待过。 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江容婼风姿绰约,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你未婚妻来了,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了。” 此时此刻,看他们在一起,多一秒都是煎熬。锁上门,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哭了一整夜,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想到昨天的事情,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如果楚南棠不是我所认识的楚南棠,一个不识情爱的楚南棠,我留下的意义又是什么? 直到默香过来看我:“姐姐,你……你怎么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没什么,我有些累了。”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一点儿,老爷和夫人要收你做干女儿,你拒绝了。” 我闭上眼,不愿再提起此事。 见我不愿多说,默香知道我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安静的陪着我。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恹恹道:“默香,去看看是谁,就说我身体抱恙,还睡着。” “好。”默香起身去开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回来低声道:“姐姐,夫人过来了。” 我心头一紧,慌忙擦了擦布满泪痕的脸,匆匆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楚夫人已经款款走了进来。 从床上爬起行了礼,楚夫人神色凝重,说道:“我要和禅心说会儿体己的话,你们都先出去。” 默香下意识抬眸看了我一眼,满是担忧,默然的退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留下我和楚夫人,死一般的沉寂,她冷冽的眸光将我上下打量,终率先打破了僵局。 “禅心,我也是过来人了,你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我多少是能猜个七八分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兜着藏着。 “来到楚少爷身边,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看他快乐。” “是吗?”楚夫人长叹了口气:“或许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是求得更多了么?你不愿入楚家做我们的女儿,难道不是对南棠有非份之想?” “楚少爷人中龙凤,有非份之想实属正常。我与他朝夕相处,早已生出了感情,楚夫人,我没想太多。也不求太多,只要让我呆在他的身边。” “恐怕不止吧?”楚夫人优雅坐下,理了理手里的丝绢,默了会子才道:“感情这种东西,总是由不得心。你现在确实要得不多,也看得出来你不是贪图南棠什么。只是你看着他,娶妻生子,不知不觉就会要得多,入了魔,有了执念。” “楚夫人,请您直说吧,您想让我怎么做?” “南棠与容婼早已有婚约。你就不要再过来插一脚,扰乱了南棠的心。这样都皆大欢喜,容婼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疼她,也像疼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般,不忍她受半点儿委屈,她嫁南棠,我才放心。” “那南棠呢?他会开心吗?容婼会开心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今都是如此。” 我摇了摇头,泪水涌上眼眶:“不是这样的!南棠说过。他的父母很相爱,当初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历了很多苦难,才在一起。南棠也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楚夫人无动于衷,轻叹了口气:“话是如此,但我也不会允许南棠娶你的。传出去,我们楚家岂不被人笑话?” “我不要什么名份,只要呆在他身边,这样也不行吗?” “禅心,我说过了,一个人一开始也没想到最后会要这么多,你只是想当然,可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和南棠在一起,真的会快乐?” “身份有那么重要?彼此相爱,相濡以沫渡过此生,不也挺好的?” 楚夫人似乎不想再谈下去,起身道:“该说的我也说了,我并不想与你为难,人生在世,就得有自知知明。不管从门第、教养、学识,你都比不上容婼。我从不认为两个身份相差悬殊的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 是不是连呆在他身边的资格都将失去?如果是相爱,我们还可以争取。 可他从未说过爱我,甚至一心一意要娶的是别人,我又算什么呢? 冷静下来细想,楚夫人有些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现在只是想着呆在他的身边,我都不敢想,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眼睁睁看着他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如同凌迟般的酷刑。 楚夫人走后没多久,默香拿了些吃的进来了,见我神魂落魄的模样,上前询问:“夫人都和你说什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泪水凝聚在眼眶,无声滴落,默香急了,上前抱过了我:“姐姐,你别哭啊!” 她安静的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默香,我想,还是离开吧。”因为看着他娶别的女人,我做不到。 默香讶然的抬头看我:“离开?咱们能去哪儿呀?现在兵荒马乱的,在楚家……挺好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是觉得好,想留下来也没关系。” “我……我也没觉得特别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还没回来,我想等秋水回来。”
第74章 喜当爹了
我看着默香那一脸幸福的诉说着自己心中所爱,苦涩却渐渐漫延。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注定的,历经了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改变。 默香瞧着我有些不对劲儿,推了推我:“姐姐,你怎么了?你……你干嘛一副这样的表情,难道我喜欢他有错吗?” 我冲她笑笑:“不,没什么,我想暂时先搬出楚家。你……默香,你的卖身契我会拿回来,这也是我做姐姐的,唯一能替你做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傻话啊?姐姐,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已经为了我做了很多,以后是我该为你做些事了。” “你真的要走?你这样走了,楚少爷就娶了别人,你甘心吗?” 我轻叹了口气:“他要娶谁我不能左右,默香,我希望你也能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强抢豪夺就能得到他的心。如果他的心不在你那里,他不爱你,你拥有的只是一副躯壳,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欢秋水哥。” 这丫头,总是要尝先苦头,才会回头。但是比我好,她至少是会回头的,而我,正如同楚南棠所说,走了这条路,即便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 我照常替楚南棠收拾的书架,他不喜欢别人碰这些东西,还有那架琴。 向他借了本书,晚上睡不着就翻着看看,满书的批注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涩,那些是他用钢笔亲自写上去的东西。 字迹苍劲优美,书没有看完还了回去,因为我已经决定了离开的日子。 最后用他那支新钢笔提了句诗词,在未完的那一页。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不认为离开是一种逃避或是怯弱,而是成全。那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爱,这一生他有许多无法去爱的理由,既然如此,我并不想让他太为难。 离开那天,我去拜别的楚夫人,见我是执意要走,她起身拿了些银钱给我:“也别怪我不近人情,看在你与南棠相识一场的份上,这些银钱你拿着。” “谢谢夫人,我可以自立更生,这些银钱,请您拿回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我妹妹的卖身契。” 楚夫人盯着我看了许久,才问:“只有这个要求?” “对,只有这个要求。” 楚夫人吩咐道:“孙嬷嬷,去把默香还有这丫头的卖身契拿来。” 孙嬷嬷点了下头,折身去拿了卖身契,楚夫人当着我的面将我和默香的卖身契烧毁。 “卖身契烧毁,你们是自由的了,想去哪儿就哪儿吧,也不要再回楚家了。” 我舒了口气:“谢谢夫人。” 回去收拾了包袱,想着再去见默香一面,才刚拿着包袱转身,只见楚南棠从门外走了进来。 表情是从所未有的凝重,盯着我手中的包袱许久,才道:“为何决定得如此突然?” “我不觉得突然,师父不是经常说,缘来或者缘尽,离开或者回来,都是注定的吗?要走的人,你留不住。” 楚南棠似乎很是难过:“你之前也未与我提到要离开的事情,这让我有些无法接受。” 其实我也明白,他很寂寞。看似和谁都相处得来,其实没有能说得上话,或走进他心里的人。 “我就住在这附近,不会走远,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来看我。” “这和住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如果看不到一些伤心的事情,或许可以假装它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突然上前将我拥入怀中,痛苦道:“为什么一定要走?你走了,我该有多寂寞……” “南棠,你还是觉得,娶谁都是无所谓事情么?” “这并不重要。” 我暗自抽了口气:“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你。” 他对我的感情,似乎很模糊,或许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真正爱一个人,是眼里容不进一粒沙子的。 他留不下我,所以我还是走了,我离开的那天,沈秋水刚好回来,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军装从我身边而过。 我以为他没认出我来,所以我没回头,又继续走了一段路。 突然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他竟又策马调头回来了。 纵身跃下马背,他端祥着我:“禅心?” 他和楚南棠一样,从来都没有把我和默香认错过,明明我和默香长得十分相似。 我起了戏弄他的心思,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是默香。” 他笃定一笑:“我没认错,不然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嫁给我。” 我瞥了他一眼:“你明明不会娶我,也知道我不会嫁给你。” 他双手环胸,挑眉笑道:“所以你就是禅心。” “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去楚宅啊,看看楚少爷还有我爹。” “哦,那你去吧。”我转身时,他伸手扣过我的肩膀:“禅心,你背着包袱去哪儿?” “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现在外头这么乱,我劝你还是别乱跑了。”他竟是关心的提醒了句。 “谢谢关心,我知道了。”我往前走,他还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转头问他:“你怎么老跟着我?” “不放心你啊。”沈秋水狐疑的打量着我:“你跟楚少爷吵架了?闹掰了?” “难道你不知道,他要成亲了?” 他顿了顿,嘲讽一笑:“他成亲不是迟早的事啊?哦,他成亲你伤心了?” “沈秋水。我有时候发现,你真的很讨厌。” “是啊,我很讨厌,在你心里只有楚少爷才算个男人嘛。” 我暗暗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楚家吗?怎么还跟着我?” “这样吧,你先住我家,反正我家地儿也挺大的,等你找到去处再搬?” “不去。”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讨厌你或者喜欢你,很重要吗?” 他较上了劲儿:“重要啊!凭什么你就喜欢楚少爷不喜欢我?你这差别待遇也忒明显了,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的事情?” “你没有做什么讨厌的事情。” “那就去我家,证明给我看,你真的不讨厌我。” 我抬头看着他。无奈说了句:“你很幼稚!” “那答不答应?”为抚平他的自尊心,我点了点头,他拉我上马,去了他的家里。 沈家在镇上的宅子还挺大的,也算是受了楚家的庇护,沈大娘身形微胖,看着人很精神能干。 见沈秋水带了人回来,高兴坏了,赶紧将手里头的活给放下,迎了上来:“哎哟这姑娘好个标致!” “娘,你别吓了人家。” 沈大娘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个混小子。活了十九年,总算是做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儿,快领人进屋去。” 我想解释什么,那沈大娘匆匆忙忙走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忙啥了。 跟着沈秋水进了屋,我有些不安的说道:“沈秋水,你娘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咱俩也不会真的有什么。” 这倒也是,我自若倒了杯水,他拿过了我的包袱道:“我替你去收拾房间。” 我叮嘱了声:“不要特意收拾,我住了今晚可能就走了。” 没一会儿。沈大娘进屋了,将摘来的新鲜枇杷摆上了桌:“这是咱屋后自个儿种的,味儿特别甜,姑娘你尝尝。” “谢谢沈大娘。” “甭客气,姑娘你叫啥名字?多大啦?” “沈大娘,我……” 她将枇杷又往我跟前推了推:“别害羞,来,吃个枇杷。大娘去给你做好吃的。” 就这样莫明奇妙的住了下来,沈秋水又匆匆去了楚家。 沈护院是认得我的,寒暄了两句,说起了楚家办婚事的事情。 “听夫人的意思是要热热闹闹的办,可听楚少爷的意思,一切都从简。”沈护院道。 沈大娘笑说:“大户人家的从简,也都比咱们寻常人家办得隆重不知多少。” 我假装若无其事的吃饭,沈秋水一句话也不搭腔,埋头只管往嘴里扒饭。 晚点,大伙儿都睡了,我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才刚走到院子,只见沈秋水怀里揣着个小木盆,小木盆里放了皂荚和毛巾,一丝不挂的。 我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慌忙的转过了头去:“沈秋水,你怎么连一条裤衩都不穿!!”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出来遛哒?” “那你先洗吧!”说着我又拿了衣服回了房间。 等我洗完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房间,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悠闲的赏着月亮。 我说:“你还不睡啊?” “还不困,要不然你陪我聊聊天吧。” “我听说你在军队里挺受重用的。” 他坐起身,冲我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有时候为了往上爬,除了一身真本事,也得学会人情事故,爬得最快的办法,就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沈秋水的城府深并不奇怪,他不是突然就变了,而是一直掩藏得很好。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我问他。 他一脸讶然:“我为什么要伤心?” 我怔忡的盯着他,走上前道:“你不是喜欢江容婼吗?她要嫁给别人了,你不伤心?”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江容婼?”他微眯起眸子,一脸戏觑的凑上前,压低着嗓音问。 这才是真正的沈秋水吧?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心里真正想法。 “那你有爱过她吗?” 他笑了笑:“瞧这话说的,她是楚家未来的少奶奶,我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力呢?” “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又怎么了?我觉得其实我们之间有许多可以聊的。” “因为你对我没有一句实话。”我瞥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进了房间。 人很容易安于现状,天天嚷着要离开沈家的我,一天一天的住了下来。 婚期已经订了下来,就在三天后。 沈秋水说参加完婚礼,他就会回军队里。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帮沈大娘晒了被裖,只见一只纸鹤盘旋在我头顶不去。 我心口一紧,伸手接过了这只纸鹤。想了想,开门走了出去。 只见楚南棠一袭玄色绸缎马甲,青色长衫。衣襟上坠着青翠的玉坠子,利落干净的三七分流海。 以前只觉着他穿白衣裳好看,不想他穿黑色衣衫更显得贵气沉稳起来。 “我一直在想你去了哪里,没想到是在秋水这儿。” “我只是暂时住在这儿,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他不应该忙着自己的婚事吗? 他浅色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十分严肃:“你之前不是对我说,如果想你了,就来看你吗?你把自己藏起来,难道是想躲我?” “你误会了,我没想躲你,我以为……秋水跟你说了。我在他这儿小住。” “他没对我说过。”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他大概是太忙了,给忘了。” 楚南棠轻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个,一起出去走走吧。” “嗯。” 我与他并肩走在郊野,这大好的艳阳天,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本来想说一些恭喜他之类的话,但想想又还是算了,我自问做不到这么伟大无私。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实在安静的诡异,我找了个话题。 他说:“和平常一样。” “哦……我也和平常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 他失笑,突然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我就觉得很安心。” “南棠,如果……如果还有机会,你会不会跟我走?”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如果我不是楚南棠,如果我还可以活十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带你走。” 我狠抽了口气,眼睛泛红:“命是可以改的。” 他说:“能改的命,本身就是命里注定,那是该属于你的,有些东西。你注定这辈子也无法拥有。” “就算只剩下三年又如何?只要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这些根本不重要。” “禅心,我不想活得太自私。” 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即不负我,也不想负了家人。 自这一面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再见面,他成亲了。婚礼在这小镇上,也算是风风光光的。 引得许多人羡慕,我后来才知道,我们羡慕别人,也只是看到了美好的表象。隐藏在黑暗里的痛苦。却容易被人给乎略。 沈秋水再过两日就要走了,我也收拾了包袱,准备辞行。 看我收拾好包袱,沈秋水轻叹了口气:“就呆到我离开的那一天吧,反正你现在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不了,迟早要走,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我走的那一天,你不来送我?”他倚在门边看着我问。 我斜了他一眼:“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需要我去送吧。” “禅心……”他欲言又止,我拿过包袱,与沈大娘告了辞。沈大娘拉着我的手问:“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秋水犯混又欺负你了?” “沈大娘,不是这样的,我和秋水只是很好的朋友,我其实应该早要走的,一直拖到了现在,叨扰了你们。” 沈大娘无奈的看了眼沈秋水,见沈秋水也只是呆滞在一旁没有反应,沈大娘气得眼睛都红了。 “那你啥时候再回来看咱们?你看你都和秋水是这么要好的朋友了,再深入深入的发展一下,不也挺好?” 沈秋水拉过了她:“娘,你就别为难人家了。禅心,你走吧。” “告辞了,大娘。” 我想去百年前住的村桩去看看,大至的方向没有变化,沿着山路一直走,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小村桩。 这时候的村桩,也就是零落在山野里的几户人间。 到了傍晚时分,炊烟从青葱绿岭里袅袅而上。我大概找了一下位置,来到了一间破旧的瓦房前。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有人从屋里端出晚饭出来,瞧见了站在篱笆外的我。 “姑娘,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张家吗?” “是啊,你是?” 看到老祖宗,心里说不了来的激动,我们彼此端祥了许久,这家主突然说道:“你吃饭了吗?进来一起吃?” “啊?” “瞧着你挺投缘的。” 看他们还挺年轻的,大约只有二十来岁,是一对小夫妻,听说是为了避战乱才来到这里。 家人都死人,他们在战乱逃亡中相识,经历了许多磨难,有了感情。 女人叫秦桑,长得很漂亮,看她那样子,并不像普通家庭出生的,也许在没有经历战乱之前,也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姐。 不过,他们男耕女织的生活,确也逍遥自在。 只是秦桑怀了孩子,张津总想着该去找份活儿干,养活媳妇和孩子。 我想了想说:“镇上楚家不知道还招不招长工,不然我帮你问问?” 张津听了很高兴:“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我要是能找份赚钱的活儿就好了。” 我在张家住了下来,秦桑不方便,我便时常帮他们干干活,采茶的时节我随他们一同去了茶山里,到了下午,听到山脚下有人叫我。 “禅心,禅心!有人找你,你快下来。” 我赶忙从茶山下来,随秦桑回了张家,却见牵着马的楚南棠,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南棠!” 我高兴的跑上前,纸鹤落在我的肩膀不再飞动。久未见到他,总觉得他消瘦了好些。 “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才来一会儿。” “快进来吧,外边热。”我给他倒了杯水:“你居然是骑马过来的?” 他笑笑,喝了两口水,才说:“现在骑术可不比之前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说着,他打量着四周,一脸向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真是个好地儿。” “嗯,在这里生活久了。确实也能修身养性。” 秦桑拿了一些自个儿平日里做的小吃,便进屋里午休去了。 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看了眼天色,提醒了句:“南棠,天色太晚,你该回去了。” “我今晚不准备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再多看看你。” 听罢,我也没有再催促他回去。屋子只有一间客房,被我占了,但我和楚南棠也没有什么见外的。便睡在一个屋里了。 烛光在窗台摇曳不定,我们挤在窄小的床上,气氛有些暖昧不明。 或许只是我觉得有些暖昧不明而己,看他一脸坦荡。 “南棠,我们这样,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他笑了笑:“你若是在意,我下次便不这样来找你。” “也不是在意……”我有些失落,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个时代,在另一个世界相遇,或许会不一样。” 未来的楚南棠,之所以更容易敞开心扉。没有顾虑的去爱一个人,是因为他只是他自己。 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也没有亲人,更没有任何束缚。 他失神的盯着房梁,说道:“或许吧,也或许是我自己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禅心,是我对不起你。” “从来没有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南棠,从一开始,你就救了我的性命,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你。”我转了个身,躺进他的怀里:“我也知道,你只是不想连累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的浅笑着:“禅心,就算离开,也不要彻底的消失,至少能让我找得到。” “嗯。” 一阵沉默,我以为他睡着了。寂寞的月光从窗台照了进来,悄悄抬眸看他,只见他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我轻手轻脚的起身,吹熄了窗台的蜡烛,随后爬上了床。重新躺到了他的身边。 打了个哈欠,正要睡过去时,楚南棠突然从身后抱过了我,双臂渐渐收紧。 我抬手,覆上他的:“南棠……” “禅心,容婼她……”他顿了顿,我静等了片刻,他才接着说道:“她怀孕了。” 听罢,我猛的从他怀里翻身而起,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他跟着起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的。” “你,你怎么肯定?” 他抿唇轻叹了口气:“我当然肯定,虽然与她成亲这么久了,但我们从未同过房,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四目相对,明明是个很沉重的话题,这一刻我却无良的笑了出来。 “恭喜你啊,喜当爹了。” 他失笑,满不在意的侧身躺下,拨弄着手中那串血色沥魂珠,又说:“她来求我,不要对娘揭穿这件事情。我答应她了,毕竟……若是传出去,且不说我的清誉受损,只怕她也会被折磨个半死。”
第76章 九死一生
我暗暗将默香的手紧了紧,楚夫人一步步朝我逼近,在我跟前一步之距站定。 “带着你的妹妹,离开楚家,听清楚了么?” “是,夫人。”我下意识看了眼楚南棠,四目相交,随后转移了视线。 一场闹剧看似散了场,楚南棠暗自吩咐了下去,让人准备了马车给我们。 离别在即,心中愁绪万千,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或许再见时,已阴阳相隔。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听到后头有人叫唤,我撩开窗帘往后瞧去,叫车夫停了下来。 跳下马车,我朝那人飞奔了过去,他跳下马将我拥入怀中。 无奈的叹了口气:“禅心,要保重好自己,十里坡之前,千万不要作停留,记住了么?” 泪水湿了眼眶,咽下喉间的苦涩,我轻应了声:“那你呢?” 他笑了笑:“我无碍,此次真是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受什么委屈,倒是你,我放不下。”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些我们都无法左右。”他云淡风轻说着这些,轻抚着我的头:“你去了道观,就潜心修行,远离这纷争俗事,也是极好的。” “南棠……”我抿了抿唇,问他:“你喜欢我吗?我是说,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兄妹,或者朋友之间的喜欢。” 他低垂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有来生,我们再重新开始。今生欠你的情,我来生再还你。” “今生不可以么?” “禅心,你应该明白,我早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了。我淡漠这红尘,只是不愿意离开的时候,牵挂太深。活着的人,远远比死了的人,更痛苦。” 眼水如同绝堤的河滚落,我咽下喉间的苦涩,点了点头:“我明白,南棠,我明白的……我不会为难你,也不想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你放心吧。” “便是这样,你才如此让我心疼。走吧,别再回来了。”他别开了脸,那划过的泪珠如一闪即逝的流星,消失无痕。 “珍重啊!”我与他道别,转身与他天各一方。 上了马车,继续前行,默香握过我的手,试图想要安慰着我。 “姐姐,你别太难过了,你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呀,人生这么长,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默香,你不懂……”我苦笑着泪水模糊了眼眶:“此次一别,也许后会无期了。” “为什么?姐姐不回来了么?” “就算回来,也许也见不到了。”这辈子未曾说出口的爱,在心底化成无法承载的殇,一百年,再见面,还需要等一百年。 我倒是有些担心,楚南棠离别时的提醒,十里坡之前,不能作停留。 撩开车窗,我叮嘱了声:“大叔,能不能行快些?” “好勒。”车夫用力的扬了下缰绳,马车快速向前行去。 默香冷哼了声:“那个楚夫人真是过份,她肯定知道,证据是真的,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坦护那个女人!” 我转头看了眼默香,轻叹了口气,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们也只是想借机除掉彼此,她却没想到,江容婼在楚夫人心中的份量远远超过她所料想的。 “默香,很多事情。你以为可以掌控在手中,可是你却忘了人心,是最不可操控的东西。你唯一算漏的就是楚夫人对江容婼的偏爱。所以以后你做事之前,要三思,不要再鲁莽行动。” “知道了……”默香一脸不甘心:“难道在楚夫人心里,江容婼与楚少爷还重要么?” “至少,江容婼在她的心里,比我们重要得多。”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楚夫人是看着江容婼长大的,视她为己出,这个年代,女子三从四德,若是犯了七出之罪,是会遭世人唾弃的。” “可也不能这样便宜了她啊!” “不过,你也别不高兴了,经过这次事情,楚夫人即便再怎么偏爱她,也生出了再也无法愈合的嫌隙,想必江容婼以后在楚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听到此,默香心里才平衡了许多:“看来也不是没有作用啊!最好让她惨兮兮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只怕夹在中间最为难的,还是楚南棠。 如此一来,楚夫人得为他另寻佳偶了,他得烦闷周旋好长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躲过了楚南棠的警告,却没躲过当地土匪作乱。 过了十里坡,马车被土匪堵劫,现在兵荒马乱,许多当地的村民起草为寇,专干烧杀掳掠之事。 男人杀了,女人留下,我和默香被一同押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那里同样被关了许多外地来的女人,细细的抽泣声回荡在这小黑屋里,外头有两个大汉看着,没人敢闯出去。 默香缩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声音问:“姐姐,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我坚定无比的对默香说道。 屋子里的女人一个一个被带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扇每当开启的小木门,迎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直到剩下最后五个,那一天他们进来提人,手里拿着鞭子,指了指默香:“你,出来!” “不,不!我不出去!” 我将默香护到了身后:“大哥,我妹妹身子骨弱,经不起什么折腾,我替我妹妹去。” 拿鞭子的人正准备往我身上抽来,另一个人赶忙阻止了他:“别冲动,这些女人,等会儿几个寨主选去服待的。落下伤不好。” 拿鞭子的人冷笑了声:“也对,反正你们俩长得一样,选谁去都行,反正今天是你,明天就轮到了她,带出去!” “姐姐!!” “默香,别害怕,我不会有事。” 我心里盘算着,这一世的命,不应该断送在这里。被这些人带出去后,山寨里的老婆子过来挑人。 她扣过我的下巴,像是看一件不值钱的货品般:“这小脸蛋儿,长得蛮标致的。送去给大寨主吧。别忘了给她洗干净。” 他们拿了换洗衣裳给我,推我进了后山冷泉中,我冻得抽了口气,差点没溺毙在这冷泉里。 被老婆子拉上去时,四肢都冻得麻痹了,换上衣裳送进了房间。 我手里紧握着发簪,等那大寨主进来,若他对我不轨,就杀了他! 定了定神,咬唇紧张的等着,直到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五大三粗的男人留着一脸的络缌胡子,脸上长着横肉。看着就觉得凶神恶煞。 “嘿嘿嘿……小美人,我来了!”这人搓了搓手朝我扑了过来,我往旁边躲开,退到了墙角。 那人眸光沉了沉:“好玩!正餐之前,来点开胃小菜,也是不错的!” 我和他在屋里东躲西藏,终于他失去了耐性,将上衣一脱,狠声道:“老子懒得陪你玩了!” 他再次扑过来的时候,我举起手中的发簪刺向了他的心窝,这人血雨腥风打杀惯了,警惕很高,竟是躲了开来。 发簪只是刺破了他手腕上的一点皮肉。见了血,他如铁箍的手扣过我的手腕:“小娘们,你竟敢暗算老子,老子今晚不狠狠把你办了,就tm不是男人!” 我的手吃疼,发簪掉到了地上,他如同抗麻袋般将我抗起,粗鲁的丢在了床上,随即整个人压了上来。 “放开我!放开……”如果不能逃脱,我已下定决心,咬舌自尽,也好过被人玷污要强。 面对这人的粗暴,我几乎无力抵抗,如同螳臂挡车。 ‘嗞啦’一声,衣裳被他撕裂,我发了狠,牙关用力咬下尝到了嘴里腥甜的味儿,正在此时,有人撞门闯了进来。 “寨主不好了!!” “他妈的!老子正在办正事,竟然坏老子好事!” “寨主,咱们这里出了奸细,那些南洋兵从密道杀上山了,手里有枪和炸药!” “你说什么?”大寨主听闻,脸色变得铁青,回头看了我一眼,许是想着就算死也拉个陪葬的。冲上前扼过了我的脖子,往前一推。 “走!” 我被推得踉跄了几步,这人从怀里拿出了枪抵着我的后背:“别给老子耍什么花样,你乖乖听话,兴许咱们逃了,还能给你尝点甜头,让你过过寨主夫人的瘾。” 到这个时候,他还在白日做梦。 原来这里不止一条密道,这人带着我走了另一条密道。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山脚已经被南洋兵给包抄。 “你大爷的!”男人咒骂了声:“这些南洋兵吃饱了撑着!有本事去打洋鬼子,拿咱们开刀!” “寨主,寨主咱们怎么办啊?山寨只怕被屠烧个干净了,前有狼后有虎,我们逃不掉了!” 不远的山窝里,传来惨烈的厮杀声,听得人心惊胆颤的,不知道默香会不会有危险?然而我现在只怕也自身难保了。 只求那些南洋兵,不像这些土匪这么没有人性。 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剩下的两个土匪囚劫着我,躲在半山腰的草丛里,不敢出去。 现在草木皆兵,一分一秒都是对精神上的催残,眼看天就要亮了,我趁他们不注意时,拿出了一只纸鹤,默念着咒语,那纸鹤翅膀动了动,悄悄飞向了夜幕之中。 天光破晓,一夜动荡似乎渐渐走到了尾声,划上了句点。 “寨主,也不知道南洋兵辙退了没有?” “再等等……就怕他们还有埋伏!” 没有人过来,也许没有人发现灵信纸鹤,又或者我法力不济,那纸鹤早在半途中陨落了。 又等了大半天,此时已是正午,天边黑压压的乌云朝这边飘了过来。 他们看了眼天色,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四周寂静无声,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寨主,南洋兵应该是走了。不然这些时候了,怎么也没有听到动静了?” 土匪头子思吟了半晌,道:“去,你去四周打打野味。老子饿了!” “这……” “怎么?敢不听老子的话了?”说着举起手中的枪指向了手下。 “是是是,小的立即去办。”这人朝四周张望了许久,从草丛爬起身,往深林走去。 可还没走多远,一道枪声响起。 土匪头子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人在穷途末路,为了求一线生机,会不择手段。 他一把扼过了我的脖子,从草丛里站起身。嚎着:“别过来!你们过来我就杀了她!” 四周很安静,一个在明,一群人在暗。 纸鹤竟然回来了,在头顶不断打着圈儿飞着,然后停息落在了草丛里。 土匪头子扣着我的手都在冒着冷汗,生死命悬一线,然而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形,几乎将他逼得崩溃。 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开始自欺欺人的以为刚才好一枪只是一个错觉而矣。 他带着我又往回走,或许是想回山寨看看情形,太安静了,听不到一丝虫鸣鸟叫的声音。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寨主,让我去探路吧!” “闭嘴!!”土匪头子精神紧崩的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逃跑!” “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试图说服他:“他们不会相信我,只会将我和你赶尽杀绝,为了一线生机,我愿意冒险尝试看看。” 他没有多作细想,将我推开,拿着枪瞄着我:“去,前方探路,你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在后头一枪崩了你!” 我从草地上爬起,缓慢向前走去,待走远了一定的距离。我撒腿往深草之地跑去,身后响起了枪身,一枪竟是从我脸侧飞过。 我匍匐在草地里,往前爬行,爬行了一段距离,枪声听不到了。纷乱马蹄声渐近,我悄悄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只见那土匪头子身中好几枪倒了血泊之中。 埋伏在四面的南洋军走了出来,远远的我看到了首当其冲的那人,英姿飒爽骑马飞奔而来,心脏不由得一紧。 在策马跑到我跟前时,朝我伸出了手,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将手递给了他。 他施力一拽,将我拽上了马背,吆喝了声:“兄弟们,撤!” 没想到救我的人,会是沈秋水。 “你不要紧吧?”他关心询问。 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不要紧,对了,默香她们……” “我已经让手下将她们安顿好了,等到了军营再说。” “好……谢谢你。” 沈秋水笑了笑:“谢什么?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岂止他没想到…… 他们驻扎的营地离这儿不远,他现在已经是副官的职务,手头权利挺大的,给我第一时间安排了住处。 住处是一处公馆。离市区不远,第一天晚上,沈秋水还未来得及换下军装,坐着车子赶了过来。 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到了我跟前:“我是听说那些贵族太太们,都爱吃这个什么点心的,经过那家店时,带了过来,你尝尝。” 我打开精致的包装盒,原来是蛋糕。我回头道了声谢,心情凝重。 “怎么不吃啊?” “秋水,默香有消息吗?” 沈秋水安抚道:“放心吧,她没事,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你快尝尝……” 我吃了蛋糕。笑道:“味道很好。” “你喜欢我明天来的时候再带。” “不用麻烦了,我……”我一时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又怎么了?”沈秋水自若的倒了杯水,斜了我一眼。 我抿了抿唇,说:“江容婼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他握着杯子,挑了下眉:“从哪里听说?” 他不会不知道,只是现在装糊涂而己。 “秋水,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如果喜欢一个人,那就一心一意的对待,不要到最后失去才后悔。” 他笑了笑握着杯子一步步逼近了我,眸光烁烁:“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一心一意的对待,我心里所爱。” 我低垂下眉眼:“对了,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等默香回来,我们就得离开了。” “离开?能去哪里?在我这儿你才是最安全的,我会保护你!”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秋水,你爱江容婼吗?” 他眸光沉了沉:“谁告诉你,我爱江容婼?!” “我记得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吗?” 他戏觑一笑:“那时年少无知,她长得那么漂亮,多看两眼有什么不对?但这种根本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吧?” “可是,你明明又和她在一起了,是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又怎样?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对?!再说,不是我不愿意娶她,是不能娶!她现在呆在楚家有什么不好?” 我突然又替江容婼有些悲伤,定定的看着他:“秋水,你知道她是南棠的未婚妻,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她任何念想。” 江容婼失去了亲人,虽然楚家对她很好,可终究隔着什么,她以前有心接近楚南棠,但楚南棠的性子冷傲,让她望而却步。 她即孤独又无助,沈秋水适时走进她的生命中,成了她唯一浮木与依靠。 沈秋水扭开了脸,气氛变得让人窒息。 “还是说,你只是想从南棠身边抢走他一些重要的东西?” “没错!”沈秋水嘲讽一笑:“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一切都是他的,我就不可以要?他拥有的,我也可以拥有!难道我天生命就比他下贱?!我会让所有人知道,终有一天,我沈秋水不比他楚南棠低人一等!” “这样有意思吗?南棠把你当成好兄弟,从来没有看轻过你,秋水,你所做的这一切,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以为他的心就不会痛?” “是吗?”沈秋水冷笑了笑:“他心痛什么?他是楚少爷,拥有万贯家财,顺风顺水。少了一个沈秋水,少了一个江容婼,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权,利,拥有这两样,就能拥有一切。”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以前在一起玩耍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沈秋水一脸不耐烦,说道:“别再提了,如果有机会。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当别人的一条狗!禅心,他现在拥有的,我以后会比他拥有更多,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一样不少的给你,来到我身边吧!” “沈秋水,我看你是疯了!” “算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我希望下次过来的时候,咱们可以聊点儿别的。” 我又等了几日,却一直没有默香的消息,心中盘算着,等默香回来。就立即离开公馆。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渡日如年,隔了十日,沈秋水过来了。 来时又买了一份蛋糕,有些讨好的语气:“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外面打战打得凶,连连失了几个城,督军这几日心情不好,得好生陪着。” “沈副官,我妹妹她……” “禅心,别这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该念我一点好吧?” 我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对我好,我感激你,但是你拿默香作要挟,不觉得做得太过份了吗?!” 沈秋水暗吸了口气:“你这么想要离开我,若是我把默香还给你,你哪里还会呆在这儿?” “那你就打算把默香一辈子都囚禁起来?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讨厌和疏远你。” 他猛的上前扣过我的手腕:“为什么?你对楚南棠不是这样的,你对我就变个样儿,我就那么惹你讨厌?啊?我哪里比不上楚南棠?!” “沈秋水,你放过我,也放了你自己吧!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嫉恨南棠,夺走他身边重视的东西,会让你很有成就与满足感,我说得对吗?” “呵……你只是说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是因为我是真心想得到你。以前我不敢想,也不敢做,后来我有些痛恨,为什么你面对楚南棠时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对我却一脸冷冰冰的样子?这样看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的把你放在了心里。禅心,我对你是认真的。和江容婼不一样。” 我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别说了!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因为不甘心,于是把自己也欺骗了!沈秋水,得到的东西就应该珍惜。那些你得不到的,本就不属于你。” 他嗤笑了声:“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我想要得到的,一定要得到,不管我是真的喜欢你也好,还是不甘心也罢,我只知道,我想要你!”
第77章 被困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