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含章也有感觉,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头就像一个小太阳一般生机勃勃,有时候她隔着肚子跟他手碰手,心中都能感受到孩子传来的欣喜之意。
想着钟涵可能错过了一些什么,温含章心中十分不怀好意地哼哼了两声。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想到这里,温含章突然叫了一声春暖。春暖还以为温含章不舒服了,等问询之下才知道,温含章要她伺候笔墨。
这可稀奇,她家夫人溜了清谷掌柜好几个月了,就是不肯回信,今日居然转了性子。
温含章是百分百的居心不良,她就是想让钟涵知道他这大半年里和孩子的成长失之交臂了,叫他以后做事情总得好好权衡一番。
温含章现在虽不如一开始知道消息时那般生气,但也没有完全原谅他。亏得她足够独立,要是钟涵娶的是莬丝草一般的妻子,看他还敢不敢一去不复返,缠都得把他缠死了。
清谷看到温含章这份信时,感激涕零都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心情。他磨了温含章好几个月,终于拿到她的回信了!清谷顿时对自己的能力又有了信心。他立刻把信放入这一回要送到汶县的匣子里让人送了出去,交代路上纵使风雨兼程也不能误了送信。
送信的人还以为这回有些什么机密要事,生生把原本一个半月的去程给缩短了一半时间。等到了钟涵收到了信,温含章那边刚好发动。
第71章 母子平安
温含章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三月初, 正是桃花盛开春光灿烂的时候。
张嬷嬷伺候了张氏两回生产, 产房里头被褥和帐幔一个多月前都已经准备妥当。温含章这日刚好用着早膳,就觉得羊水破了。
屋里头顿时手忙脚乱, 张嬷嬷十分镇定,先让没有经过人事的丫鬟都去守着厨房里的热水, 然后就把苏嬷嬷叫了过来扶着温含章进产房,又让人去把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住着的接生嬷嬷接过来, 另派了人去通知温子明和张氏。
几件事一起交代, 下人们这些日子都习惯了张嬷嬷的指挥调度, 一切秩序井然。
温含章躺在床上看着所有人忙前忙后地围着她转,下腹疼得她冷汗丛生,实在太疼时她就在脑子里想着以后见到钟涵要怎么揍他一顿出气才行, 被褥上有一股阳光下曝晒后的烤焦味, 鼻端萦绕着这股温暖的气息,接生嬷嬷来了之后熟练地探看着她的下半身。
温含章只觉得下腹就像被雷劈了无数次一般, 接生嬷嬷一直叫她吸气和呼气, 温含章咬得下唇刺痛出血,突然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下来,接着耳边就是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这一次生产顺利地不可思议。
温含章前几日躺在床上还一直辗转反侧想着这时代的生产技术,虽然张氏当初生温子明时就十分顺畅,但莫名的, 温含章就是不可避免地紧张。孩子在她肚子里玩闹地厉害时, 她就想着这么大的婴儿要从一个小小的口里出来, 到时候会不会把她给撕裂了。
越想温含章就越犯晕, 最后她竟然主动给钟涵写起信来,约莫是怒气冲头时人的勇气会爆棚,写着写着她就觉得无可畏惧起来。
这股勇气她一直小心地保存在心里,一有崩溃的迹象脑子里就把钟涵拎出来骂一顿。现下躺在产房中也是如此,心里头骂着骂着,孩子就在当娘的对爹的愤责不平中生了下来。
温含章汗湿着额发,喘着大气,身边突然就放着一个软绵绵红彤彤的小肉团,她低下眼睛一看,孩子用一块淡黄色的襁褓抱着,许是母子同心,婴儿在她身旁突然就止住了哭声,他砸吧了一下小嫩嘴,眼睛漫无边际地看着周围,温含章却觉得他应该是在寻她。
她心中涌起许多莫名其妙的酸涩,眼眶顿时有些湿润。若说当时从半途回转京城时,她还有些懵头转向的,但这十个月里温含章好几次都能感受到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的勃勃生机,他是她身上长出的一块肉,与她血脉相连,有着天然的纽带。
就像一股穿破时空直达心底的委屈突然爆开,温含章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接生嬷嬷姓金,金嬷嬷在一旁着急道:“夫人在月子里可不能哭泣,会伤了身子的。”
张嬷嬷也道:“夫人,这是喜事,哭了意头不好。你看咱们家的小少爷十分健壮,足有六斤二两呢,别人想生还生不出这么一个大胖小子。”
温含章抽了抽鼻子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她红肿着眼眶看向张嬷嬷,鼻头酸的不行。她也知道这时候哭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她总觉得这个孩子与她很有缘分,温含章是过后才知道自己当时在老太太灵前流血有多严重的,但就是这样,孩子还是安安稳稳地生了下来,这期间她从没有孕吐过,胃口也没有大变,孩子贴心得不得了。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姑娘,张嬷嬷心中一软,道:“嬷嬷已经让人通知了明少爷和老太太呢,若是老太太来了见夫人哭着,可要跟着一起伤心了。”
张嬷嬷好意提醒温含章,果然温含章一听张氏的名字,就不哭了,她愤愤地看了一眼张嬷嬷,真是老奸巨猾,要是她娘这时候来了,才不会这么宠着她,骂一顿都是轻的。
说曹操,曹操到。张氏还没进门就看见嘉年居上挂着一把小剑,心中就有数了。待进了门看见温含章还有力气抱着襁褓朝她笑着,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母子平安。
温含章小心地把孩子递给张氏,她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孩子的嫩脸:“娘,孩子长得可好看了!”温含章觉得,这孩子以后肯定能继承他父亲的荣光,成为京城中人人追捧的美男子。
张氏也跟瞎了眼睛一般,视而不见孩子身上的泛红,跟着笑道:“咱们家的孩子,哪有生的不好的。”
温子明在屋子外头听着这两个人一搭一唱的,急得团团转。到底有多好看,你们也让我看一下啊。越是心急,时间就越过得慢。温子明只得让一个小丫头偷偷进去提醒一下这对聊起天来就不知时日的母女。最后还是张嬷嬷把孩子抱出去。
奇怪的是,孩子在张氏和温含章身上都不哭,换了一个人抱着他就哇哇大哭起来,张氏只得又抱过孩子,亲自出去了。
温子明总算是见着了这据说俊得不得了的小外甥,看了一眼,捂着眼睛道:“你们说好就好。”温子明是第一回 见着刚出生的婴儿,但他觉着,就算是自家的孩子,他也做不出违心夸奖的行为,红肿肿的一个肉团,真不知道他娘和大姐姐怎么能夸得出来。
张氏看出了他心中的嫌弃,瞪了他一眼。温子明笑嘻嘻的,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抱抱孩子,这可是他大姐姐辛苦了十个月才生了出来的,长得再丑还是他的宝贝外甥。
张氏只得耐下性子指导他怎么抱孩子,温子明十分谨慎地抱着小婴儿,怀里的婴儿轻得跟一根羽毛一般,他抱着都怕把他给弄化了,手臂僵硬地不得了,抱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衣袍有些湿润,一看,孩子在他身上奉献了一通童子尿。
他面上发僵,心中无限呐喊,张氏却淡定地把孩子抱过来,道:“要是你现在成家了,倒是刚好。”说了这句让温子明不解其意的话,她就要把孩子抱回屋换尿布去。
但,温子明突然指了指角落里低垂着眼睛的钟凉笙。
这姑娘方才和他一起在屋子外头等着,一直不敢发声,温子明秉承着先时战友的情谊好心想让她看一眼。张氏却眯了眯眼睛看着钟凉笙脸上的不知所措,以及那抹羞涩的嫣红。
温含章正在屋里头喝着鸡汤,闹不明白她娘怎的这么快就进来了。孩子这时候突然又哭了起来,换了尿布后还在哭,金嬷嬷就道:“小少爷这是饿了。”方才只给孩子喂了些糖水,这么折腾一圈下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张嬷嬷连忙上前帮忙给温含章开奶。张氏看了一下床榻后蹑手蹑脚的两个奶娘,温含章就是这点一直说不通。他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奶娘,竟然要亲自喂奶。幸得现在府里头没有长辈,姑爷也不在,否则看她还能不能这么折腾。
温含章刚喂奶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等着被孩子吸得疼了就顾不上了。这种感觉,真是太酸爽了,温含章脸上皱成了一团,又痛又麻,当娘可真不容易。
张氏心疼她,又劝了一句,温含章却抱紧了孩子执意不肯放手。她的育儿知识虽然忘得七零八落的,但剩下的那些在这个时代也绝对算是最先进的。
到底刚生完孩子,温含章喂了一次奶之后就困乏了,两母子在拔架床上睡得十分香甜,张氏止住了奶娘想要上前将孩子抱走的动作。她看着这对没心没肺的母子,心中叹了口气。
温含章虽然口上不说想着姑爷,可心里怎么会不想呢。张氏心疼女儿,早就让人去了蜀中一探究竟,她也很想知道钟涵为何一直不回京。
这种事若在之前,张氏是绝不会做的。一家有一家的规矩,虽说是姻亲也没有越过界的道理。但经过了温子明那件事,张氏简直不能想象要是让温子贤把他拖下水会有何种后果,从那之后她就想开了,这偌大的京城,只有他们母子三人才是一条心,其他的规矩礼法,都是假的。
只是,姑爷那里却着实不大好办。张氏想着她派去的那些人汇报的消息,姑爷居然在汶县被人追杀受伤了,钟涵托人带给她一封信,其中写明了他在汶县的困境,他不能在这时候回京,否则就是将危险带回京来。他让张氏瞒着温含章这些事。温含章历来通透,若是她知晓了这些,一定会在心中左思右想,对她生产不利。
张氏也想到了这些,这才帮着钟涵隐瞒了下来。她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儿脸上带着的笑颜,说实在的,她对着这位姑爷最满意的,就是他让温含章在婚后还能保持着如此孩子气的心性。女人在后宅中过的好不好在面上便能看出来,没有姑爷平素细无声的爱护,温含章不会如此舒心。
但,作为一个母亲,张氏也是矛盾的。她既希望温含章能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可世事无情,她也希望女儿有能力护着自己。温含章是一个不用让人操心的孩子,她从小顺畅,但天生就有一股聪明颖悟,比起温子明,她又更多了几分敏锐。
姑爷在蜀中之事,就算她和周遭之人都不提,她相信温含章也应是能从他们的态度中意会到几分。便是如此,即使知道姑爷情有可原,张氏心中也免不了对他的埋怨。她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理智和情感,总是难以相融。
朗朗读书声从书斋中传来,其上端坐着一个清俊如玉的男子。这男子身旁放着一根拐杖,手腕上也包着一圈细布。
钟涵看着自己的伤口,也是长叹了一声,谁会想到,这辈子矿图之事没有事发,但他却仍遭到了刺杀。
几个月前钟涵得知了皇太孙拨给他的人有问题后,就将他们禁锢了起来,想着等待京城那边的消息再思虑下一步,可惜等来的却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的杀手。当时钟涵就知道太孙殿下身边确实有问题了。若不然那些人怎么会千里迢迢派人追杀一个正在丁忧的小官员,必是在殿下身旁得知了某些事情才会如此。
自从得知自己暴露之后,钟涵就从茅屋中搬了出来,回转了县城中。先是找高县令报案,丁忧官员被追杀,是必得上报至京中的。若是这件事在京城中不能起一点水花,便说明是有人故意遮掩了下来。他便能顺着线索知晓究竟是谁人在其中使坏。高县令实在惊讶,他没想到钟涵在他治内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便应承让衙役多到他宅子附近巡视。
又恰逢当时李副将的儿子李明忠正在城里为父祈福布施,钟涵早知道他性情与其父相异,端的是义薄云天,便将事情与他坦白。他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虽说身手不错,但折了一个便损失一个,钟涵是绝对赔不起的。
李明忠也好说话,知晓高县令已经说服了他在县城内开馆授课,直接要求他在馆中为他留下几个学生名额,之后便派了一支队伍日夜驻在他的宅子里头。可惜钟涵还是第二次遭了暗算。
底下多得是抓耳挠腮的学子,钟涵在上课的闲暇之余,不由得想起京中怀着孩子的温含章,算着时间,她现下应是已经生产了。不知道孩子和她如何了。
他叹了一声。温含章这些日子总算愿意给他回信,一回就是好几封,信里说了许多孩子在她肚子里的趣事。她言辞风趣,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为人之母的骄傲,每封信到了最后总要提上一句,“思之君在千里之外难见此等奇景,余心中亦是扼腕。”
他把所有信件都拆完之后,就知道温含章是故意馋他的,不由得心中失笑。
每次手中拿着这些信件,钟涵总能闭上眼睛在心中勾勒出她的形象。她皮子白,先时最喜欢穿大红色衣裳,可惜守孝中只能穿一些素色常服;她有一双清透有神的眼睛,对着不熟悉的人时一脸的端庄,私底下却十分俏皮可爱;她性子温厚聪慧,最喜欢头头是道地讲着大道理,实则话里话外都喜欢给人挖坑。
以她的聪明,愿意主动回信,必是已经知晓他不能回京另有隐情了。
钟涵心中叹息,他知晓,饶是他有再多的理由,这一番不能陪在她身旁错过了长子的孕育,也将成为一生的憾事。想到这里,钟涵心中负荷沉重,只有看着温含章寄来的这些家信时,才能稍微展眉。
堂屋里的学子们,就看着上头坐着的探花郎蹙着一对俊挺的剑眉,对着他们却越加狠手。钟涵虽然应承了高县令在汶县开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至少功名未及童生者,就进不了他的学堂。
其中李副将家的孙子,也就是李明忠的儿子是特例,但这个特例也不好干。探花郎只教经义和诗赋,最喜欢从四书五经中抽一句出来让人当堂讲解思路,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题就是他当日的作业,隔日就得交上来。
钟涵学富五车,当年在旬师门下便是如此学习,这番依葫芦画瓢照搬到了学堂中,也没想着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发生。李秉善是走后门进来的,比起旁人更是哀声载道。原本他想着和夫子年龄相近,若是能一起喝酒听戏混个脸熟,夫子日后应是能放他们一马,偏偏钟涵身上戴孝,想干些什么都不行。
这一日轮到李秉善在李副将房里伺疾,他就抱怨了几句,说是律法不外乎人情,这位京城来的钟探花可真行,拿了他们家的好处,却不肯放一放水。李副将一向最疼长孙,李秉善也没想过不能在爷爷面前抱怨夫子,话赶话就把钟涵的情况说了出来,病榻上的李副将就知道汶县来了一位京中宁远侯府的嫡系子弟。
他久病在床,眼中却突然精光大盛。
钟涵突然接到了李副将府的帖子,也不意外。梦中李副将得知他到了汶县后,也是立即就与他接近,当年他爹身死前许是泄露了些什么,李副将当时一直在拿话刺探他,只是后头见着钟涵确实不知情才作罢。这一番他到了汶县后在街上结识了李明忠,还以为李副将会立时找上来,却没想到李副将居然会生了大病,让他措手不及。
钟涵以守孝不能登门为由,回绝了李副将的邀请。李副将却再次相邀,钟涵对着送帖子上门的李明忠直言道:“不是在下故意拿乔,而是李伯父身子病弱,在下身上戴孝,怕冲撞了伯父。”
李明忠挠了挠脑袋,难为情道:“贤弟是知礼之人,只是家父说他与宁远侯府有些渊源,贤弟也知晓,人老了就容易固执己见,为兄实在难以劝阻。”李明忠也是不好意思,钟涵虽对他有所求,但为人处事却颇有大家风范,李明忠与他互相欣赏,绝不想仗势欺人。
只是李副将却不依不饶,最终还自己想了个法子,说让钟涵在李府外的一处宅子与他相见,钟涵这才答应了下来,他心中想着,拒绝了三次,这老狐狸该是要上钩了。
第72章 父死之谜
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副将在得知宁远侯府的人真的到了汶县之后,身体居然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他年纪大了,几个月前从马上摔下来后就一直缠绵病榻, 大夫几次下了病危通知都是险死还生。
李副将作为李家的老祖宗,子孙们都生怕他去了一家子得丁忧, 简直是千般法子都使了出来, 求医问药,布施祈福,李明忠甚至在佛前许愿, 只要父亲得以脱险, 他就为庙里所有神佛重铸金身。
或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意,李副将命不该绝,宁远侯府几个字, 就跟救命仙丹一般,解了他多年的郁结, 硬生生把他从阎王殿的生死薄里拉了回来。
等到了和钟涵相约之日,李副将在儿子的搀扶下,居然能大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入花厅之中。
钟涵作为晚辈,已是事先在里头等着了。两人初次见面, 彼此心中都有些震惊。
李副将有些感叹, 面前之人,是真的像那位光风霁月的钟侯爷, 眉眼、神色、气质, 都与他当年所见之人一般无二。
钟涵则是觉得世事无常, 梦里头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李副将,居然会被病痛折腾成如此模样,骨瘦如柴,病骨支离,老弱得几乎脱了形。眼前的他,除了一双锐利的眼眸仍能看得出当年威风外,其他的都与寻常久病老人无甚区别。
两人都会做戏,钟涵行了个礼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伯父可要为一家子保重自身啊。”李副将是从二品武官,无论从品级、年龄、辈分,钟涵这个礼都是应当的。
李副将示意李明忠上前扶住他,喘着气道:“钟公子使不得啊!公子是正经的天之骄子,如何能对老夫行此重礼。”
钟涵:“……”这番作为,李副将这一次难道是想换另一个路线吗?想着梦里头他如何艰难才能从这老头嘴里撬出他和父亲曾经见面一事,钟涵再次感叹,人生在世,诸般难料。
李副将也是无奈。他没想着自己这一次会病得这么严重,眼看着就要被小鬼给收走了。他身后还有这么一大家子,若是不能给家族留下些倚仗,以后宁远侯府寻仇,他这个只会跟人讲义气的傻儿子,还有那个读书习武一事无成的笨孙子,可就要遭殃了。
李副将看着面前这位神采内蕴的如玉公子,这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盯着京中宁远侯府的一举一动,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他宴宾客,眼看着他楼塌了。若不是现任宁远侯的楼塌了,他今日未必会有如此之举。
就算钟涵面上风平浪静,他也不会认为这位侯府贵胄千里迢迢跑到汶县为祖母及父母安坟,心中会没有其他想头。
三年一乡试,三年一会试,会试后还有殿考,钟涵今年不过二十,就能在无甚助力的情况下闯过科举这座独木桥,且在他高中探花的这一年,现任宁远侯和许多钟氏族人都失了手中权柄——这事表面上是因着侯府老太太去世需得守孝,但,若不是宁远侯失了皇上的恩宠,武将高官夺情历来顺理成章。李副将人老成精,早就从这件事上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冤死一十五年的先宁远侯,要复仇来了。
这件事,原本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偏偏李副将就知道了其中一件要命的事。
两人初次见面,先是寒暄了几句。
都是官场的油子,寒暄中自然就谈及了朝中种种八卦趣闻。钟涵到底从京城而来,自有小地方比不了的见识,听得一旁的李明忠屡屡相看,他却面上淡定。
这般锋芒毕露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先前与李明忠相交走的是平易近人的路线,只是他敏感地觉察到,李副将对他似在评判之中。结合他对这位老人的了解,钟涵顿时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发挥出百般魅力。
李副将是多年老将,对人对物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待得他心中对着钟涵有了些许认同时,气氛已经差不多热了起来。李副将看着钟涵笑道:“说起来,早些年老夫与钟侯爷有幸一见,今日见公子风采不亚其父,当真是心中慨慰。”
钟涵挑了挑眉,李副将此语,应是有后续才是。
李副将见着面前的年轻公子神色悠然,笑容和煦,心中突然就有些摸不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