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感受着霍维章投过来的视线,苏锦更相信,今早霍维章身边的人看见她出城了,知道主子有心思,对方即刻去禀报霍维章,然后霍维章再快马加鞭赶过来,也许此时,霍维章都不知道她是来买地的。
好个花丛老手!
换个姑娘被个俊朗军爷如此“用心”接近,或许便芳心暗许了,可苏锦这辈子最恨霍维章、沈书生此类男人,追求女子时花言巧语说来就来,讨人欢喜的招数也层出不穷,最后把人弄到手了,睡过了便弃如敝屣!
因此,霍维章长得再俊,苏锦也懒得多看一眼。
她朝徐文使个眼色。
徐文心领神会,径直对出来的曹老翁介绍道:“曹翁,这位便是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心善,知道您急需钱用,愿用一百一十两买下你那片二十亩的良田。”
这个价格,是苏锦与萧震商议过后的,苏锦爱钱,却不愿占老人家便宜,萧震比她更豪爽,还想多出几两呢。
终于出现个良心买主,曹老翁腰不酸了嘴角也不上火了,当即就要朝苏锦作揖行礼。
“慢着,我出一百二十两。”霍维章将缰绳抛给小厮,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曹老翁意外地看过去,老人身后,曹老翁的妻儿、儿媳妇听到高价,眼睛都亮了!
苏锦默默旁观。
有人出高价,还是位军爷,曹老翁不禁犹豫,身后的妻儿越小声劝他卖给新主,他就越动摇,为难地瞅着苏锦主仆,那意思就是,苏锦若不加价,他就卖给霍维章。
徐文不悦道:“曹翁,昨日你我有言在先,只要我们太太出价高于百两,您就不卖旁人,怎么,现在有人出更高价,您便要反悔吗?”
曹老翁面露羞愧,霍维章咳了咳,他的小厮马上走过来,沉着脸对曹老翁道:“我们爷是王爷身边的霍统领,掌管五千精兵,来买你的地是看得起你,也合乎价高者得的规矩,难道你要我们爷白跑一趟?”
曹老翁被他这么一吓,登时忘了先来后到的规矩,最后看眼苏锦,他弯着腰对霍维章道:“不敢不敢,那就……”
说到这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女人的笑声,轻飘飘的,带着讽刺。
曹老翁疑惑地望了过去,霍维章更是抓住机会,微笑着与苏锦搭讪:“小娘子为何发笑?”
他并非故意要与苏锦作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苏锦知道他的身份,等苏锦不甘心争抢田地了,他再顺势让步,讨小妇人一个欢心。
苏锦早摸透了他的心思,面对霍维章的搭讪,她就当没听见,盯着曹老翁道:“我虽是一介女流,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令郎好赌成瘾,致使倾家荡产,与您疏于管教脱不了干系。现在您的几个孙子都在旁边看着,曹翁还想以身作则,亲自教导他们违背承诺、见利忘义吗?真若如此,您不如趁有人高价买地,一起把剩下的二十亩也卖了,也省着几十年后,您的孙子又赌钱输了家产,那时未必有人还肯出高价。”
苏锦从小就帮伯父一家摆摊卖包子,一把好嗓子早就练出来了,声音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无需刻意抬高声音,那流水似的一番话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霍维章惊愕地看着斜对面的小妇人,没想到一个卖包子的寡妇,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曹家这边,赌钱的儿子耷拉着脑袋,没脸见人了,曹老翁羞愧难当,视线一一扫过懵懂仰望他的孙儿们,曹老翁咬咬牙,朝霍维章拱手道:“霍统领,您都听见了,这位太太所言极是,老夫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万万不可再教废孙儿们,故老夫要守信将田地卖给这位太太,劳霍统领白忙一场,老夫有罪。”
直到此时,苏锦才瞟了霍维章一眼,想看看男人打算怎么办。
霍维章是花丛老手啊,敏锐地察觉到苏锦的视线,霍维章连忙扶起曹老翁,十分惭愧地道:“是霍某失礼了,老翁不必自责。”
安抚了曹老翁,霍维章正色走到苏锦面前,道貌岸然地朝苏锦作揖,一双黑眸却含笑看着苏锦道:“霍某一介武夫,自小鲁莽惯了,做过不少错事,方才听小娘子一番训诫,尤胜十年读书,真是受教了。”
男人惺惺作态,苏锦比吃了一碗肥肉还腻,转身吩咐徐文:“你与老翁换契,我去田边看看。”
徐文恭敬领命。
曹老翁很感激苏锦,安排他的大孙女芳儿为苏锦带路。
芳儿十六岁,瞧着很文静,苏锦就让芳儿与如意坐到车前。三女都坐好了,车夫驾车出发。
霍维章若有所思地望着马车。
徐文看了他一眼。
霍维章担心露出痕迹,回头徐文向萧震告状,便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沿原路返回,与苏锦背道而驰。凤阳城有个风流好色的霍统领,徐文早有耳闻,他也隐隐猜到霍维章八成是看上苏锦了,但,此事关系到苏锦的清誉,一个弄不好还可能影响萧震与霍维章的关系,没有确凿证据前,徐文暂且不打算上报新主子萧震。
那边苏锦在芳儿的带领下,来到了她替萧震新买的二十亩良田旁。
勉强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乡间土路两旁,全是一望无垠的平坦田地,曹老翁的田位于路南。芳儿让苏锦站在田地东侧的起点,她沿着土路往前跑了一段,停下来,表示那里就是二十亩地西向的尽头,然后再跑进地里,为苏锦指出南向的尽头。
二十亩啊,很大一块儿地了。
苏锦亲自绕着二十亩地走了一圈,现在地里还种着麦子,曹老翁家收了麦子后,这地就正式归她与萧震打理了。
看完地,苏锦坐车回了大旺村。
徐文与曹老翁去官府交接地契了,苏锦留在村里也没事,芳儿下车后,苏锦吩咐车夫直接回城。马车在村里拐来拐去,经过某一家时,突然听到“嗷嗷”的猪叫,竟是有户人家办喜事要杀猪,自家养的猪,省着去买肉了。
听着那凄惨的猪叫,苏锦想到了她的包子铺,肉馅儿包子特别费肉,如果她自己有猪……
晌午徐文带了二十亩良田的地契回来,苏锦马上又派下一份新差事,让他去城郊买处适合养猪的农家院,这个钱,她自己出。
就在苏锦风风火火准备自己养猪供应苏记包子铺所需时,霍维章找萧震套交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震:你怎么又来了?
霍维章:我想买肉。
萧震:十两银子一头猪。
霍维章:锦娘呢?
萧震一枪.刺了过来,两元虎将再次斗殴,辽王得知,责罚二人在猪圈闭门思过三天。
☆、第26章
来凤阳之前, 萧震便听说过霍维章的英名, 知道这是一员猛将, 所以霍维章主动与他结交,英雄惜英雄,萧震还挺高兴的。
霍维章与萧震相处片刻, 也挺高兴。
霍家是前朝有名的将族,世世代代出将军, 深受前朝帝王倚重,大周建国后, 霍家一族全部归隐, 霍维章父母早逝,从小被族人欺凌,导致他对霍家并没有深厚的感情。新的皇朝成立,百废待兴急需用人,霍维章便叛离家族,投靠周室朝廷, 再凭借一身武艺,迅速得到重用。
但高官厚禄之后, 霍维章也承受了无数骂名。霍家族人将他逐出族谱,不承认有他这个不孝儿孙,一些朝廷官员嘲笑他没有风骨气节, 霍维章敢做敢当,不把闲言碎语放在心里,但偶尔想起来, 终究意难平。
身份相当的官员对他明嘲暗讽,霍维章索性不去来往,身份不如他的对他巴结奉承,霍维章也看不上,渐渐的,霍维章就成了个独来独往的孤臣,更喜流连风月场所。
萧震为人刚正,也无甚官场好友,但他豪爽豁达不以出身看人,只要性情相投,谁来结交他都愿意与其喝上一壶。霍维章看不起萧震平民出身,本是为了接近苏锦才来,没想到两人脾气对上了,彼此又佩服武艺,故霍维章与萧震切磋一番后,便决定,如果萧震喜欢苏锦,他绝不跟萧震抢女人。
黄昏时分,该回家了,霍维章突然朝萧震叹道:“唉,我府上小妾们又在置气,我一回家,她们定要蜂拥而上来烦我,吵得我吃饭都没胃口,真不想回去。”
萧震豪爽啊,马上道:“霍兄若不嫌弃,今晚我做东,请霍兄共饮。”
霍维章等的就是这句,惊喜地拍拍萧震肩膀:“好,咱们不醉不归!”
两人并肩而行,一同回了萧府。
萧震每天差不多都是日落回家,阿满想干爹,早早就拉着哥哥在前院等着。小丫头耳朵尖,听到马蹄声,猜到是干爹回来了,立即高兴地往外跑。孝期已过,苏锦重新穿红衣了,也给女儿做了几身新衣裳。
辽王府后街,霍维章正对着萧府恭喜萧震得了王爷赏识,忽见萧府大门里跑出来一个穿桃红襦裙的小女娃,粉粉嫩嫩的衣裳,白白净净的脸蛋,站定后认真地瞅瞅他们,然后眼睛一弯,甜甜喊道:“干爹!”
黄莺鸟似的“干爹”,甜的霍维章心都一软,差点替萧震应了下来。
小丫头已经往这边跑了,萧震迅速下马,快走几步,他弯腰,抓着阿满腋窝往上一提,就将女娃高高抱在了怀里。
阿满照例先亲了干爹一口,亲完了,她瞅瞅霍维章,歪着脑袋问:“干爹,他是谁?”
武将身上都有股英气,寻常孩子见了会怕,阿满不知是看萧震看多了,还是继承了娘亲的脾气,见谁都不认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好奇地打量霍维章。而霍维章就凭阿满这胆大的眼神,猜出了阿满的身份。
“这是霍统领,王爷身边的大将。”萧震抱着女儿,面朝霍维章介绍道。
阿满聪明地道:“他跟干爹一样的官。”干爹也是统领呢。
萧震失笑,纠正道:“霍统领比干爹官职高,他手下有五千人。”
阿满最近特别喜欢跟着娘亲数包子,小丫头聪明,都能数到十了,知道五比三大,然后看霍维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觉得霍维章肯定比干爹更厉害,所以官更大。
女娃娃的想法太好猜,萧震看在眼里,不太舒服,他想做干女儿心中最厉害的男人。
他不舒服,被仰望的霍维章却浑身舒爽,就算没有爱屋及乌那份心,他也喜欢阿满,笑着朝阿满伸手:“阿满过来,给霍伯伯抱抱。”
女人喜欢俊朗的男子,女娃娃也喜欢,阿满很开心地朝霍维章倾身,愿意给新伯伯抱。
萧震却想到了霍维章的风流,男人们来往结交,他不介意霍维章贪恋女色,但萧震不想让霍维章抱他单纯懵懂的干女儿,即便霍维章只把阿满当小孩子稀罕。
“阿满鞋底脏,别污了霍兄衣袍。”萧震摁住女娃倾过去的身子,一边低头抓起女娃一只小脚,阿满在地上跑了一天,鞋底没土才怪呢。
霍维章刚要说没关系,萧震已经将阿满放地上了,指着跟出来的阿彻对霍维章道:“这是我义子,小名阿彻。”
霍维章颇有兴致地打量阿彻。
阿彻一板一眼地行礼:“阿彻拜见霍统领。”
八岁的男娃,沉稳有礼,霍维章也很欣赏,毫不吝啬地夸了几句。
两大两小进了院子,萧震让阿彻领妹妹去后院:“今晚我与霍统领拼酒,你们俩在后院用饭。”
阿彻点头,牵着妹妹去找母亲了,小阿满走几步回下头,舍不得离开。
霍维章目送兄妹俩,同萧震赞道:“哥哥俊秀,妹妹娇憨,他们的父母必定都是人中龙凤,容貌不俗。”
萧震心想,单论容貌,苏锦确实是凤,冯实却与龙毫不沾边。
但这话不必说出来,萧震笑笑,请霍维章去堂屋坐,再吩咐徐文知会厨房做一桌好菜。
徐文离开前,隐晦地看了眼霍维章。
霍维章察觉了,不以为意。
过了片刻,好菜陆续端上桌,好酒也抬了上来,萧震抓着酒坛边缘,替两人倒满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这一碰碗,喝起来就没完了,夜幕降临还在互相灌酒呢。
喝得差不多了,霍维章打个酒嗝,摆摆手制止萧震再次倒酒,他黑眸明亮地盯着萧震,口齿清晰道:“萧兄,我霍维章这几年,第一次与人喝酒喝得这么痛快,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知萧兄愿不愿意认我?”
萧震喝了不知几坛,面色如常,眼睛却亮如星辰,颇有些醉意了。听完霍维章的话,他放下酒碗,诚心道:“霍兄有勇有谋,酒量过人,萧某由衷敬佩,能与霍兄结交,萧某荣幸至极。”
“好,再来一碗!”霍维章抓起白瓷大海碗,倒上酒,再次与萧震碰了碰。
男人们力气大,海碗碰撞,酒水四溅。
一碗喝了个底朝天,霍维章拍拍胸口,看着萧震道:“既然是朋友,我有一惑,还请萧兄坦言相告。”
萧震奇道:“霍兄请说。”
霍维章看看堂屋门口,他略朝萧震倾身,低声问:“我曾听人私下议论,萧兄拒绝李雍的提亲,真正缘由,是你与阿满她娘朝夕相对,日久生了情?”
萧震闻言,酒意去了大半,剑眉深锁,怒火浮于面上:“霍兄听何人所说?”
那语气那神色,仿佛霍维章说出一个人名,他马上就杀过去宰了对方。
但这种愤怒,可能是因为他被冤枉诬陷了,也可能是,隐私被拆穿恼羞成怒。
霍维章摇头道:“这么说的并非一两人,萧兄身正影直,便无需介意。”
萧震怎能不介意?冷声道:“我光棍一个,不畏人言,但弟妹恪守妇道,不该招此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