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的,寻欢楼,它之前是花楼,不过艳艳她早就不在那里了。她为自己赎了身,又置办了一处宅院。只是,碍于之前的名声,总还有些无聊的人去打扰,因此她极少出门。”
  “我见过她。”邢如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常泰一愣,反问:“你见过谁?”
  “我见过艳娘,之前她与刘夫人一起来我这里买过胭脂水粉,我还卖过一盒眼粉给她。那盒眼粉名字唤作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浮生如梦。”常泰一如当初的艳娘那般念着,然后涩涩一笑:“这名字配她当真再适合不过。”
  邢如意为常泰续了杯茶,却并没有开口说话。等第二杯茶水饮尽,常泰的神色也恢复如初,这才开口道:“为病人诊断,总要望闻问切才好下药。我虽见过艳娘一次,却也不能因此就胡乱的为她开方子。要不,这么着吧,我随后去艳娘那里拜访,等弄清楚她身体不适的缘由,再行为其配药。”
  “如此,多谢如意妹子了。”常泰起身,拱手道谢。
  “常大哥这谢来的早了些,如意只是个卖胭脂水粉的,粗懂些药理。要是寻常的调理,或许还行,若真是病了,只怕常大哥还得去请刘老爷与刘夫人才行。不过艳娘既与刘夫人私交甚好,想来若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会私下求助刘夫人,因此常大哥无需过分担忧。另外,心事还需心药医,常大哥若当真有意,还需做些别的努力才好。”
  常泰心中一窒,嘴上却说着:“如意妹子似乎想多了,我与艳艳只是同乡,她当我是大哥,我亦当她是妹子罢了。”
  “认识常大哥,才知道什么叫口是心非。算了,你与艳娘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只是要提醒常大哥一句,再好的姑娘也不经等,常大哥莫要因为谨慎错过了才好。”
  常泰点点头,起身离去了。邢如意又倒腾了一些花花草草,见狐狸仍未回来,就换了衣衫前往艳娘的府邸。
  艳娘的宅子是从旁人手中买的老宅,虽不大,却被她收拾的异常干净。只让人讶异的是,府中栽种的多是蔬菜,即便有几棵花树也全都是不开花,只有绿叶的那种。例如墙角的竹子,廊坊左右的芭蕉,以及四季青。
  与那日相比,艳娘穿戴更为素净,就连衣衫布料都是寻常的。一头青丝,更只是用了根竹节插着,随看起来有些别扭,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见了面,也未遮掩,邢如意就将常泰的托付,以及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说给艳娘听。艳娘听得眼角微润,却只说了句:“常大哥是好人,但愿将来也能遇见一位配的上他的好姑娘。至于艳娘,已有所属,常大哥的一片心,也只能祈求来世再报。”
  “艳娘当真舍得?”邢如意笑着问:“像常大哥这般实诚的男人可不多见。况且男女之情,只要心之所属,又何必介意那些过往。艳娘亦是聪慧的女子,何苦难为了自己也难为了他人呢?”
  “如意姑娘可有心属之人?”艳娘不答反问,眸光潋滟,却更添几分动人。
  “心属之人?”邢如意抿着唇瓣,很用力的想了想。一只白狐狸蹦到眼前,又让她摇摇头给晃没了。狐狸是兽,算不得是人。
  “瞧姑娘的模样,应该是没有?既然没有,姑娘又怎能体会其中滋味。”艳娘轻叹了口气:“艳娘与常大哥,此生有缘无分,但愿来生能凑满这个【分】字。”
  “爱情果然很麻烦,幸好我现在还没沾惹上。罢了,罢了,我今天真是在当医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不是来当媒婆的。”邢如意说着,强拉了艳娘的手放在桌面上。
  艳娘不及防备,轻轻喊了一声,邢如意却感觉室内猛然一暗,连头顶悬着的灯都跟着晃了一晃。抬起头来,只见艳娘背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团黑影出来,再细看,竟是一个人影。
  “看来不是天灾,是鬼祸。”邢如意轻瞥了那黑影一眼,又详细诊了艳娘的脉象,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正文 第014章 四物汤(3)
  “如意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若是问的不妥,还请艳娘不要生气才好。”
  “无妨,如意姑娘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艳娘揉揉手腕,看向如意。虽气恼她刚刚的做法,可私心里她却也喜欢如意的为人,不拘小节,性子也大大方方,竟有些可爱。
  “艳娘的生母是否已经不在了?”邢如意说着,眼角的余光跟着扫向那团黑影,果然又见那团黑影跟着动了动。这会儿,艳娘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被笼罩进那团黑影之中了。许是感觉到了那股不明的寒意,艳娘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跟着轻咳一声。
  “我十岁那年,生母便已不在了。”
  “跟我差不多,我也是十岁左右没了娘的。”邢如意快人快语的说着,见艳娘发怔,就又补充了句:“不用为我难过,我相信这母女间的缘分就跟情人间的缘分异样,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到了,自然要分开。我娘离开时,对我说过,她希望我这一世都能快快乐乐的,不要因为她离开,就变得不开心起来。我很听话,所以一直都还算活的快乐。”
  “你娘离去时,还对你说过话,我娘她,却是只言片语都没有来得及留下。”艳娘说着,眼眶又是一湿。
  “你娘她,是不是落水死的?”邢如意盯着那团黑影问,“是意外,还是人为?”
  “是意外,也是人为吧。”艳娘显然不愿多说,擦了擦眼眶,将话题转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如意姑娘刚刚为艳娘诊断,可诊出些什么来?”
  “哦,艳娘无大碍,只是忧思神伤导致水亏火旺,虚火上升,郁结不散,我为你调配一剂汤药,喝一喝就好了。”
  “如意姑娘当真多才,不光能调胭脂,还能配汤药。若将来谁娶了姑娘,倒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就不知道有人能修够那八辈子的福分不。”邢如意捂着嘴笑,笑完指了指屋内屏风上的莲花图,“不知艳娘这里可有陈年的莲子?”
  “陈年的莲子?”艳娘一愣,虽不知邢如意要陈年的莲子做什么,却礼貌的没有问,而是转身遣了丫鬟去寻。
  不多不少,那陈年莲子正好十四颗,用红漆的子母盒装了,悬空,放置在艳娘卧房的正中央。稍后,又问艳娘要了纸笔,将方子写下。
  “薏仁10钱,莲子6钱,银耳4钱,新鲜莲子加一颗我选的陈年莲子。枸杞4钱,冰糖适量。将薏仁与莲子洗净,用清水浸泡两个时辰;银耳浸泡半个时辰后,去掉根部并洗干净;将薏仁与莲子一同放进锅内加适量清水,用大火烧开后放入银耳,转小火熬,熬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加入枸杞,闷一会儿即可加入冰糖出锅。我管这个方子叫做四物汤,对女人来说是极好的。”
  “让如意姑娘费心了,小环,去拿银子来。”艳娘收了方子,命丫鬟去拿诊金及汤药钱。
  “银子就不必了,我也是受人之托,艳娘若要感谢,自寻常大哥去谢。再说,这莲子、银耳什么的也都需要艳娘自己准备,熬汤的也是你的丫鬟,我若接了这诊金才是烫手。喏,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了,这四物汤今个儿可不能熬,要等艳娘生辰过后才行,想那会儿新鲜的莲子也该长成了吧。”
  说着,小手偷偷冲着后面勾了勾,那原本紧紧跟在艳娘后面的影子便像是被邢如意牵住一般,硬是给拉了出来。
  “姑娘,姑娘放过我吧,我虽是鬼,却从不曾害人。”直到回到如意坊,邢如意才将那黑影松开。起初,那黑影想要自行逃遁,却发现如意坊四周像是有了结界一般,怎么也逃不出去。她也想过要扑倒如意,逼她放自己出去,可想想人家一个小手指就能将自己勾回来,又哪敢真的扑上去。
  “还不曾害人呢?你第一个害的,也是唯一一个害的就是你的女儿。”邢如意一个指头,从黑影的脑门上戳过:“人鬼殊途你不知道吗?你女儿是人,你却是鬼,而且还是一只水鬼,你这么常年黏在你女儿身上是做什么?拿她当替身呢,还是嫌她命太长,迫不及待的要勾她去地府陪你,为你尽孝?”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黑影连连摇头,连连后退。
  “你只是什么?只是舍不得你女儿,只是放不下你女儿对吧?如果全天下的死鬼母亲都像你一样,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孩子要被害死。佛说,人死如灯灭,你既然死都死了,又干嘛牵绊着你女儿不放。现在好了,你成了孤魂野鬼,投不了胎,也做不了人,你女儿也被你害的身体受损,阴气缠身。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不敢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吗?因为她过去的经历?错,艳娘虽被迫进入花楼,却一直洁身自爱,她之所以不敢答应常大哥,是因为她知道这一生都无法为心爱之人生儿育女。知道她为什么不能生儿育女吗?就是因为你,你这个好母亲,你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就常年附在她身上,让她深受阴寒之毒。”
  “不!”黑影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碎成一团一团。
  “怎么,想魂飞魄散?你魂飞魄散了倒是一了百了,你女儿呢,你为她想过没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女儿,结果还不是一个自私鬼,还是名副其实的自私【鬼】!”
  “姑娘!姑娘!我求求你,帮帮我的女儿,她是个好孩子,她不该……不该被我所累。”黑影重新凝聚成一团,跪在邢如意面前。
  “算了,谁叫我跟她同病相怜,都是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呢?”邢如意挥挥手,示意黑影站起来:“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文 第015章 四物汤(4)
  黑影猛然打了个激灵,摇了摇头,见邢如意目光凌厉,这才不得不开口说道:“十年前,我夫君押镖,竟然一去未回。乡里的人都说,他们怕是遇上了劫镖的,让人谋了性命。我虽伤心难过,想要随了我那夫君一同去,可艳艳尚年幼,不能无人照看,于是只能佯装坚强,熬过一日算一日。
  就这样,过了一年,突然有一天,阿成回来了。他是夫君的副手,随我夫君一同押镖多年,他告诉我,他们那趟镖走的很顺利,而且得了不少的银钱。我问他,既然押镖顺利,为何我的丈夫还不回来?阿成说,我夫君不是不能回来,而是不愿回来。上次接镖的是户大户人家,有个独生女儿。送完镖车,主家宴请镖师,结果我夫君被那位小姐看上,而我夫君对那位小姐也心生爱慕之情,于是就留下了。时间一晃就是一年,我夫君虽与那位小姐过的美满幸福,心中却常感有愧于我们母女,于是与那小姐说明了实情,并让阿成回乡接我们母女同去享福。
  我虽深知夫君为人,可阿成说的有理有据,也不得不信,于是便带了艳艳与阿成一同出门。只因家丑,就与外人说是娘家兄弟来接。阿成虽跟着我夫君走镖多年,但并不常来我家,加上一年来,容貌气度均有所不同,因此村里的人也并未猜疑。”
  “这么说,你是被你丈夫害死的?”邢如意托着下巴:“亦或者是他新娶的夫人善妒,你们母女是被她害的?”
  黑影摇摇头:“不!我不曾见到我的夫君,就更不要说那位阿成口中的富家小姐了。”
  “那,你们就是被阿成害的。”
  黑影点点头,半响沉默。
  “我们是午后出发的,傍晚时分走进了一座山涧之中。阿成说天色已晚,不宜再赶路,就寻了处破旧的山神庙暂且安神。我当时并未多想,加上赶了半日的路程,早已困乏不已,就寻了角落,抱着艳艳沉沉睡去。睡到半夜,忽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似又冷风顺着衣领子往身上钻,于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这才知道,这才知道是阿成那厮想要趁夜轻薄与我。我虽非什么贞洁烈女,却也容不得阿成如此,自然奋力反抗,哪曾想竟惹怒了阿成,被她掐住颈项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在山涧之中,胸口郁闷难当,就想极力挣脱。等我从水中爬起,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死去,挣脱出的只是我的魂魄。因担心艳艳,便循着路径找回了山神庙。当日我跟着艳艳,只是怕阿成也会对艳艳做出轻薄之举,谁知这一跟就竟跟着了许多年,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还把她给害了。如意姑娘,我知你是好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只要能就她,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再不能投胎为人也不后悔?”
  “再不能脱胎为人也不后悔!”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若再不帮忙也好像有些说不过去。”邢如意皱皱鼻子:“这些日子,我会开些汤药为你调理身子,帮她祛除阴寒之气,但若要还艳娘生育能力,还非得你这个母亲出马不可。”
  “为了艳艳,我做什么都可以。”黑影飘飘忽忽,冲着邢如意又是一拜,再起身时却也显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虽脸色青白,却也瞧得出艳娘的容颜有七八分得益于自己的母亲,也难怪那个阿成会生轻薄之心。哎,当真是美人命薄。
  轻叹了口气,邢如意将手摊开,掌心处赫然搁着一颗莲子:“刚在在艳娘府中时,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让那丫鬟寻了十四颗陈年莲子,装进子母盒,置于你女儿床头。其实,这子母盒纯粹是障眼法,不顶什么用,顶用的是那十四颗莲子。”
  待萧夫人消化这些信息之后,邢如意将那颗莲子捏在指尖给她看:“莲子是睡莲科植物莲的果实,有很好的滋补作用,因此经常会被人拿来做汤。如果经常服食,百病可祛,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过我让你女儿用其做汤,可不单单是为了滋补身体那么简单。陈年,既代表过去的年份,十四颗莲子代表你女儿过去的十四年。我要取你精魄放入这十四颗莲子之中,以母化子,助你女儿恢复生育能力。既要取你精魄,势必会要你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因此我刚刚才要问你,愿不愿意,后不后悔?”
  “无怨亦无悔,我只愿艳艳她这一世能平安幸福。”萧夫人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活着时,我没能好好的照看她,眼睁睁看着她被阿成那厮卖入花楼而无能为力。如今,既能帮她,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为她尽一份心,还求姑娘,日后多多照应艳娘,这是这份恩德,怕是报不成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邢如意眼圈一润,跟着泛起红来:“去吧,你与艳娘还有些时间。”
  “多谢姑娘!”萧夫人郑重一拜,化作一缕黑烟去了。
  夜半,萧夫人轻坐在艳娘床畔,目光留恋的一寸寸从艳娘脸上划过。指尖几次微弹,却始终没敢伸出来去触摸艳娘的脸颊,只因担心自己的阴寒之气会给女儿带来多一些的伤害。最终,轻叹一声,化作黑烟钻进了那子母盒中。
  “娘亲!”艳娘轻轻唤着,一颗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十四年了,这是她十四年来头一次在梦中看见娘亲,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不肯在她的梦里多留一会儿。
  “娘亲!”急切的呼唤一声,艳娘徒劳的朝半空中伸着手,那一双含泪的美眸也随之睁开。
  头顶处,子母盒轻轻摇晃着。
  正文 第016章 女贞子桂圆汤(1)
  睡意正浓,却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给惊醒了。邢如意懊恼的挺起身,就见一道白影“嗖”的从窗口钻了出去。低头,胸前淡粉色的衫子上赫然印着两只狐爪印。
  “臭狐狸,色狐狸,你给我滚回来!”
  中气十足的呐喊,除了震掉窗台上几片花草叶子,竟连根狐狸毛都没留下。
  “臭狐狸,死狐狸,天天跑的没踪没影也就算了,居然敢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占我便宜。”用手使劲拍着胸口处的爪子印,邢如意沮丧的想要咬舌头。怎么别的人都是被帅哥吃豆腐,她却倒霉的要被一只色狐狸占便宜。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越来越近,邢如意也懒得再理会胸前的爪子印,换了件月牙白的衫子就往院子外面冲去。眼瞧着到了门口,这才收了脚步,理理妆容,看似淑女的用手拎着裙角,开了门。
  才开门,就被一片飞来的炮竹花打了眼皮,正想骂娘,忽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可有伤着了?”
  “伤倒是没伤,就是有点疼。”邢如意揉着眼皮,感叹流年不利,今日出门时竟没瞧一眼黄历。
  “先别揉,我看看。”揉着眼皮的手被拿了下来,半是眯缝的视野中出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常大哥,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破,就是红了点。”常泰径自说着,眼中竟是一片落寞之色,当然这落寞可不是为了邢如意。
  “一大早的就点炮竹,这是要干嘛?谁家开业呢,还是谁家在娶亲?”邢如意点着脚尖,只瞧见前面红晃晃的一片,加上围观看热闹的,乱糟糟一团竟也看不真切。
  “是艳娘。”常泰言语间带着沮丧。
  “什么艳娘?”邢如意仍点着脚尖,听见艳娘两个字,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艳娘的病不全都好了吗?怎么,她还没答应下嫁与你?”
  常泰苦涩一笑,伸手指了指前面:“那轿子中坐着的便是艳娘,今日乃是她出阁之日。”
  “啊!”邢如意惊讶的喊了声,差点儿又给咬了舌头,只捧着脸颊出气:“艳娘她,今天出嫁啊?那么你……你……哦,我明白了。心爱的女子出嫁了,新郎官却不是自己,难怪你的神情会如此的落寞,眼神如此的抑郁。”
  邢如意不说还好,一说常泰这个堂堂男子汉居然要哭了,只不过碍于面子,鼻翼两侧抽搐强忍着而已。
  邢如意摇摇头,将常泰扯进院子里,又关了门,这才对他说道:“想哭就哭吧,男人也不是钢铁做的,糙木捏的,总有伤心落泪的时候。有句歌词里不说了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哦,我忘记了,这歌你们都没听过。不过不要紧,我已经关了门,现在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就算你哭别人也看不见的,不会有损你常捕快的英明神武。”
  邢如意碎碎念着,常泰却猛然背过身,面朝着墙壁,双肩剧烈的颤抖。
  这是邢如意第二次看见男人哭,而且还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第一次是父亲,那年她大约八九岁,母亲在上街时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给撞了,当即毙命。母亲葬礼过后的那个深夜,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再哭。哭声很低,强烈压抑着的那种。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起床,打开卧室的房门,就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而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母亲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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