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十四章
  矫情。
  他想。
  当然不是周磷矫情。
  而是这个男人。
  看起来怎么也有三十好几了,没名没姓吗,让人师父师父地叫着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去西天取经了。
  成九叹蹙眉,又低下头把周磷的裤脚往上挽了些,确定不会沾到药水后,才站起身
  周璘欢欢喜喜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师父,你也来这儿玩?”
  师父把车停好了,推门走下来,笑着:“你跟朋友也知道这个地方啊? 我去年在小论
  坛上看到有人推荐这里,就偶尔会过来清静清静。”
  ”这么巧,”周璘笑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一旁聊了起来,甚是愉快。
  万野凑到成九叹身边,暗戳戳地评道:“看起来,这人可比我哥的竞争力要大多了啊。
  成九叹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唇,抱着手臂打量着那个所谓的师父。
  师父面对着这边,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礼貌地笑了一下。
  成九叹回以微笑。
  暗流涌动中,万野撞了撞成九叹:“正面干他?”
  成九叹赤裸着的胳膊被他这一身的劣质羊毛给刺了一下。
  他瞥了瞥:“这玩意意儿什么做的?”
  万野自己也伸手往上摸:“不知道,扎得慌吗?”
  “扎,”成九叹说。
  万野又看了看正聊得欢的两人,灵机一动:“我帮你去扎他。”
  “快脱了吧,”成九叹笑了笑,手又伸到兜里去摸烟。
  周璘一直挺有异性缘,但跟男生关系都不太亲近。
  有时候跟人多说几句话,被他给撞见了,都要跟他解释大半晌,生怕他能吃醋。
  这会儿倒是聊得开,边说还边比划着,后脑勺上的马尾都跟着一荡一荡的。
  成九叹远远地看着她,忽然有些小心疼以前的周璘。
  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像捧着个什么宝贝。
  他吐了口烟,在升腾起的青色烟雾里,眯缝起眼睛。
  既然师父是一个人来的,这里又是个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小旮旯,那么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他落单。
  于是,晚饭是一起吃的,坐在成九叹带来的野餐垫上。
  周璘跟陈行行挨着坐,成九叹去车里拿瓶酒的功夫,那个师父已经坐到了周璘右
  侧。
  成九叹没说什么,耷拉着眼睛,把几杯酒倒上了。
  杯子只有四个,他一人递了一个。
  万野冲他挤挤眼: 干得好,要的就是这种男主人的正室风范,继续保持。
  成九叹没顾上领会他的意思,倒是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下师父的手。
  无名指上是空的,不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看不清楚有没有戒痕。
  这个人不酗酒,只浅啜了几口,暖暖身子,后面就没再动过杯子,也健谈,正聊
  到周璘初进报社那会儿。
  他刚开了个头,周璘就笑:“真是我长这么大最黑的时候了,腿都晒蜕皮了。”
  陈行行附和说: “对,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横渡了个撒哈拉一样。”
  怕成九叹跟万野理解不了似的,师父解释道:“我们做社会新闻的,出门大部分都骑小电驴,横冲直撞跑得快,省得被堵路上,到地方什么都采不到了。”
  他指了指周璘:“她刚跟着我跑新闻的时候,正是大夏天,顶着大太阳坐电动车后
  座上,一晒一整天。”
  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我记得第一天的采访,是个农民工讨薪,把学校门给拿锁
  链锁上的事,我俩到了地方,还是从墙上翻进去的。这姑娘一下就进去了,扶都不用我扶一下。”
  周璘捧着杯子,笑得眼睛弯弯。
  成九叹没言语。
  这是他缺席的人生,他没见过那样的她,也想象不太出来。
  不知道她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知道她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继续说着:“一起进来的几个实习生里,就周璘最能吃苦。看着娇娇气气的,
  一到工作场合,脱下高跟鞋能砸人脑袋的那种。”
  周璘小得意;“我会变身。”
  成九叹看着她眉目飞扬的样子,嘴里微微发涩。
  不行,必须要宣告并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打破他们共同的回忆结界。
  他没话找话:“周璘你腿别瞎晃荡。”
  周璘暂时从跟师父的聊天里抽离出来,分给他了点可怜的注意力:“碍着你了?”
  “晃得我眼晕,”成九叹板着脸说。
  “那你报警吧,”周璘看了他一眼。
  成九叹喊了一声。
  低下头后,嘴角偷偷翘了一下。
  翘完后,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像三岁的小孩争宠似的,能抢过来一分钟的注意力就是高兴的。
  真沒出息啊没出息。
  周璘没注意到,师父倒往他身上又多看了两眼。
  其实看这山的简陋样子,周璘已经对传说中的星星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想到,随着天越来越黑,头顶的天空,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干净深邃,星光璀璨。
  讲话声停了下来。
  师父把自己的单反拿了出来,往旁边走远了些,找个好角度拍照片。
  人一离开,成九叹的心情立刻就轻松多了。
  他回车里拿了条毯子,扔给周璘。
  再晚一些,万野直接躺在垫子上就睡着了,陈行行也回了帐篷。
  成九叹侧头看着周璘,她眼睛润润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璘,”他就是想叫她一声。
  周璘回过头来:“干嘛?”
  她眼里的星光还未散尽。
  成九叹问:“累吗? 做记者的时候?
  周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也不太累,工作么。”
  成九叹笑了笑,没再讲话。
  天地俱寂,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人的心里也变得很安静。
  心中所想所念好像被拿着放大镜放大了许多倍,堵在嘴里,不说出来不能罢休。
  周璘犹豫了几下,说:“对不起啊,那天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没,”成九叹说,他把她腿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不过分。”
  周璘没看他,把头埋到膝盖上。
  毯子上的绒毛毛蹭着脸颊,痒痒的,暖暖的。
  她闷着声音:“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过分了,有时候又觉得一点也不过分。”
  “后面的是对的,一点也不过分,”成九叹说,手指一下下勾着毯子的边。
  静了会儿,周璘说:“去年我看了一个电视剧。”
  “嗯,”成九叹应着。
  周璘说:“里面有句话,听了一遍,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什么话?“成九叹低声问。
  周璘觉得尴尬似的,先笑了两下,然后说:“讲的就是个姐弟恋,后来分手了,后
  来又遇到了,遇到之后,那个弟弟就跟姐姐说了这个。”
  ”嗯,”成九叹默默等着听她说。
  “不想成为你疲惫的时候,第一个被放弃的存在,”周璘说:“就这句,我这段时间总想起来。
  成九叹心底软了下来,像是外面裹着的硬壳一片片碎了,露出里面没见过光的软肉来。
  嫩生生的,又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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