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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赏给举人

  恭进大典结束了,咸丰却不能就这么回圆明园。
  要把先帝的实录圣训恭奉到乾清宫安设,上诣香案前行礼,然后在钦天监算好的吉时恭读。
  忙了一上午的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和左都御史肃顺跪在一边伺候,尽管早有准备,膝盖上绑了垫子,地上也有软垫,可跪久了一样难受,何况直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
  三人正为皇上要看到什么时候着急,御前大臣在殿外小心翼翼地说:“禀皇上,太仆寺少卿韩秀峰乞求觐见。”
  道光爷在位三十年,励精图治,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咸丰看着道光爷的实录圣训,再想到自个儿登基以来遇到的那些事,心里正不是滋味儿,抬起头冷冷地问:“没见朕在恭读皇考的圣训吗?”
  “禀皇上,韩秀峰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郑亲王端华实在不想跪了,忍不住抬头道:“皇上,奴才以为应以国事为重。”
  咸丰权衡了一番,放下实录道:“传。”
  “嗻!”
  ……
  肃顺觉得很奇怪,正寻思韩四昨天才接管“厚谊堂”,他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就听见韩秀峰在殿外道:“臣韩秀峰,恭请圣安!”
  “朕安,进来说话。”
  “谢皇上。”韩秀峰跨过门槛,走进大殿偷看了郑亲王等人一眼,随即掸掸马蹄袖,一边跪拜一边带着几分激动地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刚收到上海分号急报,上海分号已打探查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咸丰楞了楞,紧盯着他将信将疑地问:“什么好消息?”
  “两个月前,长毛北王韦昌辉率三千贼兵赶回江宁,当夜在城外与长毛燕王秦日纲会合,贼将陈承瑢开城门接应,入城之后突袭东王府,东王杨秀清被杀,东王府内数千男女被杀尽。其后,韦昌辉以搜捕’东党‘为名,诱杀杨秀清部属,城内平民也不能幸免,据报约两万余人被屠。其中,大多为广西老贼!”
  咸丰听完之后顿时皱起眉头,连端华和肃顺都觉得韩秀峰打探到的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但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甚至极可能是个假消息。
  韩秀峰早料到他们不会消息,接着道:“紧接着,长毛翼王石达开返回江宁,孤身进城会晤韦昌辉,责备其滥杀之事,不欢而散,连夜在其旧部帮助下逃出城外。韦昌辉见未能捉拿石达开,竟尽杀其家属及部属。
  石达开闻讯之后回安庆召集旧部,准备起兵讨伐韦昌辉和秦日纲,并求洪秀全杀韦昌辉以谢天下。见江宁外的长毛大多支持石达开,韦昌辉情急之下竟攻打贼首洪秀全的天王府,却败于效忠洪秀全的贼众及杨秀清余众。”
  “后来呢?”咸丰将信将疑地问。
  韩秀峰急忙道:“最终韦昌辉被杀,其首级被函送至安徽石达开营中验收,长毛燕王秦日纲及陈承瑢不久亦被处死,随贼首洪秀全一起犯上作乱的几个伪王,现如今仅剩一个石达开!”
  郑亲王端华忍不住爬起问:“韩秀峰,你可知道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禀王爷,秀峰明白。”
  “那你为何还敢道听途说,信口雌黄!”
  “禀王爷,秀峰所奏并非道听途说,而是我‘厚谊堂’上海分号的人,冒死混入江宁城内打探到的。”韩秀峰顿了顿,又躬身道:“皇上,臣知道朝廷早收到过两江的奏报,我上海分号只是验证。”
  想到韩秀峰是个老实人,不会也没必要以此邀功请赏,咸丰禁不住问:“打探消息之人是谁,是你当年派出去的吗?”
  “禀皇上,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紧着重要的说。”
  “臣遵旨。”
  文祥和王乃增做事有时候很大胆,有时候又很谨慎,比如在周兴远这件事上,就太过谨慎了。韩秀峰觉得没必要藏藏掖掖,干脆将向荣生前命周兴远去上海筹饷,后来向荣死了被人家盯上,厘金去哪儿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一五一十如实陈奏。
  正如韩秀峰所料,向荣都已经死了,谁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咸丰沉思了片刻,一边示意载垣和肃顺也起来,一边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个周兴远虽蒙受不白之冤,却依然想着将功赎罪,为验证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专程冒死混入江宁打探的?”
  “禀皇上,江南大营虽被长毛击破过,但江南官军尤其领兵的将官并没有全殉国,周兴远奉向荣命赴上海设卡抽厘,为江南官军筹饷之事应该有不少人知晓内情。只是领兵的将领大多在江宁城外,离上海太远,没法儿甚至懒得给他那个芝麻大点的县丞辩解。”
  看着皇上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又从袖子里掏出来时专程去“厚谊堂”拿的一叠银票,恭恭敬敬呈上:“他被革职查办时,担心没来得上缴给江南大营的五万两厘金,被查办他的官员给贪了,因为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于是把五万两厘金运进租界,交给舍妹,然后义无反顾地去江宁打探验证长毛内讧的消息!”
  “这个向荣,军饷不敷为何不上折子跟朕说,竟敢……竟敢……”想到向荣都已经死了,咸丰话说到一半就轻叹口气没再往下说。
  肃顺意识到周兴远那样的大忠臣应该不会说假话,禁不住躬身道:“皇上,秦日纲突然收兵和石达开突然从湖北退兵时,奴才就纳闷他们为何打着打着就不打了,现在看来他们真闹了内讧!”
  “皇上,现在想想奴才真错怪怡良了!”端华惊呼道。
  载垣更是欣喜地说:“长毛内讧,几个伪王就剩一个,果然是个好消息,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着面前的先帝爷实录圣训,想到上午大典时的种种吉兆,再想到打探消息的又是个差点蒙受不白之冤还想着报效朝廷的忠臣,咸丰不但觉得这消息是真的,而且觉得这是先帝显灵,不禁泪流满面:“天佑我大清,天佑我大清!”
  “皇上,这是好消息,这是天大的喜事,您要保重龙体!”
  “嗯,朕是高兴。”咸丰擦干泪水,绕过御案,走到韩秀峰面前,一边示意韩秀峰起来说话,一边紧攥着拳头激动地说:“韩四,你真是朕的福将!朕早该命你移孝作忠,回京效力。不过现在也不晚,哈哈哈哈!”
  “臣不敢贪天之功,臣……”
  “好了好了,朕说你是福将,你就是朕的福将!”咸丰拍拍韩秀峰胳膊,转身拿起银票下的急报,跟肃顺道:“雨亭,赶紧把这份急报送军机处传阅。”
  “等等。”咸丰想想又说道:“内阁昨儿个奏,文昌帝君主持文运,福国佑民,灵迹最著,海内崇奉。奏请与关圣大帝相同,允宜列入祀典。朕深以为然,昨儿个刚恩准,今儿个就收到这天大的喜讯。命军机处拟旨,关圣帝君已升入中祀,文昌帝君应一体升入中祀,著礼部、太常寺准备一切礼节祭品,以昭诚敬,一切典礼。著该衙门妥议具奏。”
  “嗻!”
  肃顺刚躬身退出大殿,已经很久没见过银票的咸丰便拿起银票,笑看着韩秀峰:“韩爱卿,这便是周兴远没来得及上缴给向荣的那五万两厘金?”
  韩秀峰急忙噗通一声跪下,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恕罪,这儿只有两万两,另外三万臣没带来。”
  “没带来?”
  “臣正准备向皇上禀报,广东吃紧,打探夷情之事不容懈怠,可‘厚谊堂’自开张到现在已有两年多,之前的那三万两已经花差不多了,正打算奏请留三万两周转。”
  长毛内讧,几个伪王自相残杀,死了只剩一个,咸丰的心情从未如此好过,一边示意韩秀峰起来,一边笑道:“没银钱周转怎么给朕办差,留三万两就留三万两吧,朕准了。”
  “谢皇上!”
  郑亲王端华和怡亲王载垣心想这个韩四胆也太大了,先是纵容属下收留包庇正在被查办的犯官,现在又私自截留了整整三万两本应该上缴朝廷的厘金,正寻思这么下去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皇上竟说道:“既然那个周兴远是被冤枉的,那就让他官复原职,并以打探贼情出力,加恩一级,赏带花翎。”
  “皇上英明。”韩秀峰急忙道。
  “朕早听文祥说过,上海分号那边是令妹在做主,这差事办得不错,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
  “臣昨晚听说她竟敢收留包庇周兴远,恨不得立马去上海把她押解回京,交内务府慎刑司议处!她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臣亦难辞其咎,恳请皇上责罚!”
  “要不是她收留包庇,一个忠臣就会蒙受不白之冤,她何罪之有?”咸丰瞪了韩秀峰一眼,接着道:“这件事就到这儿了,朕赦她无罪。”
  “皇上,您可不能跟文祥一样纵容她呀!”
  “什么叫纵容,我大清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女子?何况她不但是忠良之后还有功于朝廷,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比你韩秀峰深明大义!”
  “臣惭愧。”
  “既然知道惭愧,那就给朕好好办差。”
  想到上午封赏了那么多文武官员,任钰儿立这么大功不能不赏,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又没法儿赏,咸丰心想不如赏她义兄韩四个梦寐以求的恩典,不禁笑道:“朕与你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别人的学生能中进士拉翰林,朕教出的学生却是个监生,朕的脸面何在?”
  韩秀峰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急忙道:“臣愚钝,臣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臣罪该万死!”
  “你不学无术是你的事,可朕还要脸面呢。”咸丰猛地回头道:“郑亲王,好好琢磨下,给朕拟道‘监生韩秀峰,著赏给举人,一体会试’的谕旨!”
  郑亲王暗想这道谕旨不太好草拟,心想早上虽赏给了两个举人,可人家靠得是父荫甚至祖荫,并且人家虽是监生但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而韩四有什么,韩四什么也没有,禁不住问:“著赏给举人,一体会试?”
  “一体会试就是这么一说,就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考十次也考不上!”
  “就算只赏给举人也得有个由头,皇上,奴才得仔细斟酌斟酌。”
  “跪安吧,回去慢慢斟酌。”
  “嗻。”
  郑亲王接了个棘手的差事,只能悻悻地躬身告退。
  韩秀峰则高兴得无以复加,因为这个恩典是他想都不敢想,甚至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两个娃身上的,想到不管这个举人究竟是怎么来的,今后谁也不能更不敢拿他的出身说事,急忙噗通一声跪下:“臣谢皇上隆恩,谢皇上恩赏……”
  “别谢了,真要是谢就谢你那个义妹,她不惜名节深入虎穴打探贼情,朕没法儿赏她,只能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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