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自从看了那本短短的小说, 陆语冬就每天都在想。
想故事里的两个主角，想她们相处的方式，心动时的场景, 表白时的话语……
原来感情可以那么简单，那么平淡, 而又那么温馨。
那样的感情，真好, 不像电视里那样爱在一波三折, 也不像小说里那样复杂纠葛, 难辨对错……更不像她的爸爸妈妈, 至死都抱着对彼此的怨愤。
每每想到这些，陆语冬就又羡慕又好奇。
羡慕, 是羡慕那种平淡相伴的感觉。好奇, 则是好奇那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是否心里想要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就算得上故事里说的“爱情”？
如果真是这样, 那曼珠于她而言, 是否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让她无比依赖的亲人……她们之间，又或者说，她对曼珠的感情，是否曾悄无声息地变了质？
可她分明也想和张梓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尽管张梓云的一生远不及她长，她也想着相伴一日是一日。
除了张梓云, 她还想永远和不是故人的妖精们在一起，无论是暮小叔叔、言小师父，还是苟叔叔、小枝姐、浣溪姐, 以及其他也很照顾她的每一个人……
陆语冬如何都想不明白, 自己心中对曼珠的那份感情到底应该如何界定。
她知道, 曼珠这些年来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曼珠有那方面的念想，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将来曼珠也有了喜欢的人，她会不会因此受到冷落。
忍不住要去想，要是曼珠身旁永远只有她就好了。
这样的占有欲，并不是一朝一夕的。
陆语冬太清楚了，早在三年前，她就有这样的占有欲，甚至因此介意过暮小叔叔的存在，害怕他对曼珠好是别有所图。害怕自己哪一天忽然要开口喊他一声姐夫。
只是那时的陆语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和曼珠也有在一起的可能。
这个在一起，不是像姐妹亲人一样在一起，而是……而是真正意义上，从此生活中彼此相依，再容不下第三个人的那种在一起。
她想，她们既已生死相牵，本就该这样在一起的。
曼珠说过的，等到二三十年后，她们会开始四处漂泊。因为妖管局规定，妖精在一个城市久住不得超过三十年，避免因容貌不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正因如此，多年以后，她和曼珠都会跟着不是故人的大家一起搬走，去到一个新的城市，盘下一个新的门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数百年后，她也会走遍很多地方，待过的每一处都算得上是一个家。
或许她会热爱某一个城市，却永不会落地生根。
曼珠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陆语冬却觉得这样的生活并不差。
漂泊无依的人才会向往落叶归根，可若心有所依，又何惧漂泊？
陆语冬一直坚定地认为，只要是和曼珠一起，那么不管是去哪里，她都是愿意的。
无论繁华城市，僻壤乡野，又或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只要是有曼珠的地方，便都可以称之为家。
而沿途那些所有曾经让她在乎的人，终将变成漫长时光中的过客。
她们这一生是至死都不可能分开的，这世上，除了她们，还有什么天定良缘，能做到把两个人由生绑缚到死呢？
这样的想法，一点点侵袭着陆语冬的心。
可她心里没有底，她害怕极了，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努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一天起，又或者说，从那一天的前一个夜晚起，陆语冬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
那是一个不会告诉曼珠，也不会告诉张梓云，甚至不可能让身旁任何一个人得知的秘密。
陆语冬决定藏好它，藏到自己拥有足够勇气去面对它的那一天。
所以，她捧着那个小秘密，若无其事地继续过着每一天，每一周，每一个月。
陆语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个秘密改变分毫，平日里的她该学就学，该玩就玩，偶尔也会偷偷找一两本gl小说看看，看完就删，连张梓云都不会告诉。
每到周六，她也依旧会跟着曼珠去不是故人，只不过现在和从前有些小小的区别，那就是现在放学时张梓云也会和她一路走。
说起来，两人一开始也是不同路的，毕竟每周放学，总要带一些东西回家，尤其是换洗衣物。
而且夏天天热，宿舍不供热水，打的那点水又不够洗澡，学生们每周六放学都是要找个地方冲个热水澡的。本市学生自然是回家洗，那些家住乡里县里，一个月只回去一次的学生，则是到学校外不远处的澡堂洗。
张梓云一开始也是会先回家一趟，可她的家离不是故人确实比较远，开学后一周又只上班一次，尽管暮沉山允许她迟到，她也不好意思次次都迟到那么久，于是她思前想后，决定每周六都跑到陆语冬家中借个水。至于要带回家的东西，直接拿去酒吧，塞吧台底下，下班时再带回去就好了。
不过是借个水洗个澡，姐妹之间关系那么好，陆语冬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起初，张梓云还提出要和陆语冬一起洗，她说反正都是女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起洗的话，谁都不用干等，最是节省时间。
陆语冬听完有点犹豫，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只下意识抬眼望向曼珠。
曼珠从床柜里翻出一条新的浴巾，转身递到张梓云手里，抬眼对她浅浅一笑：“我们家那么小的卫生间还干湿隔离，两个人洗也太挤了，你先就好。”
某位姐宝的姐姐都这么说了，张梓云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乖乖抱着浴巾走进卫生间，反手将门带上。
从那一周起，曼珠每周要接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她通常是先把两个小丫头一起接回家，等她们排队洗完澡了，擦干身子换好衣服，再一并带去酒吧。
曼珠眼看着自己和陆语冬的小世界，就这么忽然多了一个人，心头可谓是百感交集。
可为了扮演好陆语冬心中那个温柔的姐姐，不管再怎么心情复杂，她都不曾当着陆语冬和张梓云的面表现出来，甚至对张梓云也越来越好，有什么东西都想着也分她一份。
没错，她想通了，陆语冬就算喜欢一个凡人，也最多不过几十年光景，往后百年千年，到底还是得和她在一起的。
既是如此，她现在就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张梓云和陆语冬起任何争执，以免自己成为电视上那种恶毒婆婆，从而遭到陆语冬的记恨。
不过这都是表象，她想通了，不代表她对此没有半点不爽。
相反，她很不爽，只是全部憋在了心里，最后趁陆语冬不在家的时间，把所有的不爽都撒在某只柯基上。
还真别说，那小家伙弹性不错，怎么揍都能揉回原形。
***
时间转眼到了暑假，刚放假的那天夜里，陆语冬一进家门就跟在曼珠的身后，光着脚丫、垫着脚尖，轻声蹦跶了起来，眉眼中的笑意十分灿烂。
“这么晚了，跳什么呢？”曼珠转身拉住了陆语冬，“不困啊？”
陆语冬说：“都说运动能长高，所以我要多跳跳，不然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姐姐一样高？”
曼珠听完浅浅笑道：“我又不高，你才十六，还能再长不少，将来肯定高过我。”
陆语冬说：“我倒是想和姐姐差不多高就好。”
曼珠惊奇了一下，笑着问道：“为什么？”
陆语冬咬了咬唇，眼神期待道：“这样，以后我可以穿姐姐的衣服。”
曼珠摇了摇头：“我可被你小叔叔笑话好多次了，他总说我是老古董，不接受新事物，走在大街上都格格不入，是个怪人。”
陆语冬说：“才没有呢，你别听小叔叔胡说，他嘴里没几句人话。这几年喜欢穿汉服的人越来越多了，网上都是，有时候走在大街上也会看见一两个呢，一点都不奇怪，多好看啊！”
曼珠听了，心里还挺欢喜：“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挑点布，回头量身为你做就是。”
陆语冬拉住了曼珠的手，欣喜道：“真的啊？”
曼珠说：“当然？你想要的，我哪一次没给你？”
陆语冬想了想，道：“那先不急，我还能再长长，现在做了，过两年就小了。”
“小了就再做。”曼珠说。
“不不，那太麻烦了……”陆语冬摇了摇头。
“不麻烦。”曼珠又说。
“等我毕业吧！”陆语冬说，“毕业后，姐姐带我出去旅游好吗？到时候，我想和姐姐一起这么穿……我们多走几个景区，多拍几张照！”
曼珠听完，思虑片刻，故作大度地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叫上张梓云？”
陆语冬听了，连忙摇了摇头：“她，她还要还张皓钱呢，肯定要忙的！不用叫上她了，就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就好！”
曼珠提张梓云时本也心不甘情不愿，此刻听陆语冬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弯眉笑了笑，轻声应道：“好，那就说定了，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带你出去玩。想去哪里都可以。”
曼珠话音刚落，便见陆语冬傻乐着扑了过来，她脚底一个没站稳，抱着怀里的丫头，一同跌坐到了沙发上。
那一刻，她才惊觉，当年瘦瘦小小的丫头，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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