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话音落下,林梦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脚趾下意识的蜷缩,脸上红的发烫。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尤其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恨不得找个枕头把自己给捂死。
  假若做这事的是她,倒还说的过去,可她现在是林梦媛。
  林梦媛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说话做事最是规矩得体,是众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闺秀。
  她是绝不会偷吃东西,还被人发现的!
  宋氏从小就不拘着她学规矩,养的她活泼天真,每每看到大姐姐被女先生拘着读书写字,她还会在心底偷乐,以为是母亲偏爱小女儿。
  等十二岁后,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放纵溺爱不一定就是宠爱,还有可能是想将其养废。
  林梦秋之前还信心满满,不过就是伪装而已,她装了这么多年沉默胆怯,从未被人发现破绽,谁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当场露馅。
  她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下场,甚至还有身穿嫁衣被人丢出王府的画面,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都怪她贪吃,少吃一颗枣又饿不死,现在怎么办?
  林梦秋正焦急地想着如何补救,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利剑回鞘的声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被收了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彻依旧是寒着脸,原本发红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然没有所谓的行刺,人也见过了,沈彻就转动轮椅转身要走,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在这浪费时间。
  沈彻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影依旧挺拔锋利,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几步外,也就能解释方才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靠近。
  他没杀她,但也没正眼瞧过她,是厌恶她了吗?
  可他却是林梦秋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隔世再见,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着沈彻要走,林梦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追了上去。
  只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林梦秋刚站起身便绊到了脚踏,身形一晃,满头的珠玉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咛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应快,晃动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子,而沈彻早已绕开了屏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也没时间去整理凌乱的发冠,提着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着沈彻快要到门边,林梦秋只得加快了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梦秋原以为沈彻肯定不会搭理她,毕竟他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可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停下。
  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不耐。
  林梦秋虽然看见了,却止不住往前的惯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脑袋低垂之前,她好似看见沈彻冷漠的将轮椅往后移了一步。
  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响起,她已经跪趴在了地上,膝盖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气。
  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脑袋不知撞在了何处软软的地方,并不疼,甚至鼻息间还能闻见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梦秋的膝盖阵阵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凭借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混乱间她好似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她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收拢捏了捏。
  而后她听见沈彻的声音响起。
  “找死?”
  这声音比方才还要阴森冷厉,甚至带着浓浓的戾气。
  林梦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彻的那张脸,阴翳狰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两人四目相对,她迷茫的停顿了片刻。
  而后视线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盖正好磕在了轮椅的踏脚处,至于手掌则是紧紧的抓在了沈彻的小腿上,难怪触感有些不同。
  又因为她手指的收拢,不自觉的将沈彻青黑色的裤腿攥着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那画面依旧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苍白毫无血色,是那种许久未见阳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她方才的触感下,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萎缩。
  这是林梦秋头次直面他的伤口,带给她的是极致的冲击力,她心中那个盛气傲然的少年郎,真的从云端跌落。
  他只能依仗轮椅拐杖,甚至无法站立行走。
  光是这么想着,她的心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疼,水汽弥漫着秋瞳,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沈彻感受不到这份痛苦,他只有被触碰了逆鳞的愤怒和戾气,见林梦秋红了眼,还以为是她被他的腿给惊吓住了,用掌心的内力毫不留情的将她重重推开。
  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该死。
  林梦秋被他的内力给推开,身子向后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脚踝毫无准备的擦过地面,瞬间破了皮,血丝混着皮肉翻涌。
  这疼痛也让她恢复了理智,沈彻是如此骄傲不羁的人,便是被人盯着看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被人触碰到了小腿。
  难怪他会生气,比起被人盯着看,触碰他的伤疤才是真的触碰了他的逆鳞。
  林梦秋勉强的撑着地面坐起,这会她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不敢去看他的脸,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字一句无比诚挚的表达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过鲁莽手脚笨拙,不论世子要如何惩罚,妾身都甘愿领罚,只要世子能消气。”
  既然她没能重生回伤害发生的时刻,那她希望守护他的尊严,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伤痕。
  轮椅往前滚了两圈,冰冷的铁器在地面划过,沈彻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下巴就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给生生掐住,逼/迫着她抬头。
  “看着我。”
  林梦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彻凤眼微微眯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发暗,像是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肤若凝脂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痕,更何况沈彻的力道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掐碎。
  林梦秋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专注的回望着他。
  他的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家父工部侍郎林剑青,妾身林梦媛,是世子刚过门的妻子。”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在沈彻看来,她应该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虚假伪善谄媚,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东西,就喜欢用这样的言语来麻痹他。
  言语和神情都会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人。
  沈彻想从她的眼里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厌恶,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纯澈的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热,与他的阴冷完全相反,那温度像是会蔓延,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肌肤。
  ‘烫’的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要来烦我,你便能多活些时日。”
  说完就和来时那般,控制着轮椅毫无声息的又离开了,只留下清冽的幽香,证明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看见沈彻出来,屋外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为他打伞,而站在两侧的丫鬟们则是迅速的低下头,牙关打着颤。
  听闻世子刚受伤时,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着世子的腿脚看,被活活剜眼断腿,从那之后府内便再无人敢非议偷看世子。
  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妆匣镜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主子怎么不早些说,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可怖。
  但她不想在新婚当夜就传出沈彻伤她的消息,这会对沈彻不利。
  故而等上完药,便拉住绿拂轻声交代:“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旁的一律不说。”说完朝着绿拂温和的浅笑。
  她和林梦媛换身份,红杏还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门那日才能把红杏带过来,现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绿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划伤而是剑伤,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气暴躁,何时会发怒都说不准,可世子妃却要替他瞒着。
  对上林梦秋温柔的笑,绿拂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连她也感觉到了,这位世子妃好似与前头几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句多嘴。”
  林梦秋这才点了点头,洗过澡擦了药,一番折腾后她也不饿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世子妃,合卺酒该怎么办?”
  沈彻到最后也没喝,好似还有些讨厌她了。
  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有惊无险的嫁入了沈家,她会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让他少讨厌一点。
  酒未饮尽,礼便不成。
  林梦秋前世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托盘里的酒杯。
  “我替世子喝。”
  一连将两杯酒都饮尽,才晕乎乎的躺上床。
  等床幔轻轻的放下,林梦秋才红着脸闭上了眼,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喝,尤其还是与他的合卺酒。
  有点甜还有点辣。
  睡梦间,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的呢喃着,“夫君。”
  -
  沈彻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装饰,甚至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侍从阿四上前替他换下外衣,正要仔细挂好,便听见他冷淡的道:“将这些衣物拿出去烧了。”
  “爷,这是老太妃刚命人新制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沈彻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触碰过的衣物,就觉得厌恶非常,不仅是她,他厌恶所有碰触他的人。
  阿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揣着满怀的衣物跑出去烧了,又吩咐下人将早就煮好的热水提进屋。
  下人手忙脚乱的倒好了汤浴,恭敬地出来请他去沐浴。
  “出去。”
  沈彻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关上门后,他才草草解开系带,双掌朝下运气,眨眼功夫便稳稳的进了浴桶内。
  他不喜欢明亮的环境,屋内只点了几根烛火,他便沐浴在这昏暗的烛光下。
  直到夜风拂过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些许草药。
  今日的草药比往日少了半数。
  沈彻的目光便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时常为他施针,再加上持续的浸泡草药,早已千疮百孔,那节毫无知觉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苍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闭上了眼。
  自嘲的勾起一丝冷笑,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的东西,何况是别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再睁眼时已经抽出布巾擦干了水珠,只是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方才的画面,动作就有些许的停顿,出浴桶时险些被绊倒。
  一声巨响,浴桶应声倾倒,阿四冲进来时,沈彻已经披着袍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
  昏暗的烛光笼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显得无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从小就跟着世子的,他见过十五岁的世子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挑掉数个山贼窝,也见过十六岁的世子御前与武状元比试,连着数年将人打落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关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边疆,隐瞒家世姓名,从伍长一步步的到百夫长都统乃至牙将。
  阿四至今都记得世子在黄沙中纵马飞驰,杀敌百千浑身浴血时的英姿。
  他也相信,终有一日,世子会收疆域,百战死,让蛮夷止步于饮马之河,闻他之名便丧胆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梦碎马下,不得不被困在这四方小院,空有满腔热血和本事,却无处施展。
  看着破裂的浴桶和满地的浴汤,阿四这才回过神来。
  “爷,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汤浴是何人准备的。”
  沈彻的声音冷厉,听的阿四忍不住发颤,“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时疏忽,忘了将草药收回来……”
  不等阿四说完,沈彻阴郁发寒的声音响起,“将那人拖出去杖责四十,逐出王府。”
  沈彻一贯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论是谁犯错都是同罪,绝无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错了就得罚,不敢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随后院子里就响起了杖责的击打声。
  沈彻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成进屋。
  “去林家,查查林梦媛的底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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