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当天回家,钟贞当着秦淑原的面,提道:“哥哥,今天晚上能不能教我题目?”
萧珩淡淡地应了。
钟贞心下狂跳。
敲门前,她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循序渐进,什么都好,只要萧珩没喜欢的人,但换个角度想,假如萧珩道德底线高,那必定永远都不会接受她。
退一万步来说。任何身份都可忽略,但她现在就是他的妹妹,他也是她的哥哥。
她正独自想着,抬眼见到萧珩时,脑中什么想法都没了,一片空白。
萧珩居高临下看这位傻站着望他的妹妹,说:“我脸上可没答案。”
钟贞回过神,来到他房间,萧珩反手锁住门,钟贞听到那落锁声,下意识望去。
打开灯,白光霎时照亮他清冷的眉眼。
他翻开她作业本,查看她近期的作业,转头问她:“有什么不会?”
她随便指一道画红圈的题。
萧珩目光移走,钟贞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问不出这句话,瞥到他的侧颜,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怕一说,就全完了,这样近的距离,便不再属于她。
魂不守舍中,几道数学题讲完。钟贞迷茫发觉,时间临近午夜了,她必须要走了。
趁萧珩不经意的转身,她偷偷将她微小的试探和心意夹在他的书里。
两扇对门一开一合。
萧珩走到桌前收起课本,正要关掉台灯,一张纸条从数学书中飘下来。
他扫了眼,字迹熟悉,便俯身捡了起来。
…
翌日午后,钟贞在自己的数学书中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纸。
白纸黑字,一首诗——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1
纸上,没有署名。
字迹,却同她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1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七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除却高二高三,高一有六个班同时在体育场上课,这是一周中体育场上最热闹的时候。
弇高体育课男女生分开教学,女老师教女生,男老师教男生,一个老师有时会在一个时间段带两个班。
四班这堂体育课与六班一同上,两班女生排在一起,四列纵队,钟贞个子中等,站在第二排中间,密不透风的位置。
九月末,空气里躁动的闷热一点即燃,时间仿佛回到流火七月。
女老师一身运动装,戴着太阳帽,吹响哨子,人群中骚动渐渐停息。
“我们四班、六班啊,下周八百米测试。”
这个噩耗仿佛新型病毒瞬间感染所有女生。
老师又吹记哨子,示意安静。
“好啊,八百米没什么可怕的,今天我们先练习练习,不当做测试,要求啊……每个人都要跑完八百米。”
…
烈日当空下跑完两圈后,同学们疲惫地集合,老师说了几句队伍便又解散了。
钟贞转身去体育场,甲乙俩同学喊她,她背着身挥挥手,暂时没力气说话。
这时候体育馆洗手间人满为患,她不凑那热闹。
体育场观众席的背阴处,有一排长长的水龙头,往后走几步就是学校的围墙电网,另一头是条曲折的小河,河对岸是早年拆迁的小区人家。
钟贞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柱冲出,她别好两侧短发,两手接水泼到脸上,一阵冰冰凉,她洗了会儿,便关紧。
再站在大太阳下,她远远地,一眼望见篮球场上的萧珩。
她后知后觉,原来十六班这节体育课也和他们一起。
篮球场四周围了不少女生,钟贞看见有两位同学也在,便走过去轻拍了一人的肩。
小贾同学一脸遗憾:“你怎么才来啊,刚刚他们篮球打得好精彩。”
小乙同学附和。
钟贞看去,打篮球的男生七七八八,有同届的也有高二高三的学长,而萧珩有种天生的本事,让旁的都沦为陪衬。
他眉眼乌沉,肤色偏白,英俊得格外清晰。
现实没有电视剧的夸张,即便场上围着的女生里有不少爱慕他的,也不会喊出声,大家不约而同地缄默着,仿佛这是一场神秘的暗恋会。
烈日当空下相逢的暗恋会,炙热又冰冷。
钟贞皱眉凝视他。
她确定那首抽象的诗不是自己写的,即便那上面的字迹以假乱真到让她怀疑再三,她甚至以为是她失忆了,或是自己很久以前写过。
但不可能,她对这首诗毫无印象。
钟贞有个大胆的猜测,这首诗是萧珩写的。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如果是她这位哥哥写的,为什么要模仿她的字迹写,再隐秘地给她?
不过——
她看着走下球场的萧珩,实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但在某一个瞬间,她不由恍惚。
假如天才喜欢上一个凡人,他能否免俗?
这个问题,钟贞暂时没想通。
…
体育课结束后,她和两位同学返回教室。
在天桥上走近路,钟贞视线无意地落在楼下零散的学生中。
第一时间,她捕捉到萧珩的身影,他臂弯搭着外套,身上穿件白色t恤,背脊挺得笔直。
也不知道他要是穿正装,该有多好看。
在他快要踏入教室时,钟贞不舍地收起目光。
从这样高的地方偷看他,是第一次。
她现下发现,无论哪种角度注视他,她都找不到一点点劝服自己不喜欢的理由。
回到座位,钟贞翻开桌上一本作业簿,她惊奇地‘咦’了声。这是本数学作业簿,今天中午要交数学午间作业时,她没找到原先的作业簿就新开了一本,现在……
这本作业簿怎么就自己长脚跑出来了?亏她之前找得辛苦,掏空课桌肚都没见它踪影。
随手拿起,一秒,钟贞旋即又把它摁住。
扫视四周,她坐下,轻轻翻开作业簿,那下面赫然出现一张纸。
…
离教室一步之遥,萧珩顿住脚步。
他微微偏头看向对面教学楼第二层的天桥。
差一点,他就抓到她。
少年抿抿唇,垂眸走入教室。
…
钟贞靠着教室后墙,借外头的阳光看清纸上的字——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1
仍然地,没有署名。
字迹如出她手。
蓦地,钟贞想起,作业簿应当是被落在了萧珩房间。
她下意识走到座位上,推开桌上文具,桌面上那被她重复描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没存在过。
可她明明没有擦,也绝不会轻易擦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