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说完,关衫走到手术台,无影灯下是银铃苍白的脸,她看着她那张漂亮却毫无血色的脸,心中默默的祈祷:我们都在,你撑住。
随即,她开口吩咐,“诊断报告,区医生准备麻醉……”
这场手术异常的艰难,因为是突发性的,开颅后必须先降压,清楚脑水肿,然后准确的找到细胞瘤的位置,进行切除手术,整个过程不能有一丁点的偏差,否则,银铃下不了手术台。
手术监控室里简岳安捏着拳头看着手术过程,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
终于,手术结束,天早已黑透。
缝合完毕,关衫这才真正吁了一口气,看向周子晨,他的神色很不好,那双温柔的眉眼里布满了血丝。
“熬过今晚就没事了。”关衫安慰。
周子晨点点头,“谢谢。”
关衫给了周子晨一个安心的微笑,“行了,家属在外面吧?我去说。”
周子晨蓦地想起什么,正想抬手叫住关衫,她已经出了手术室的自动感应门。
一出手术室最外面的大门通道,已走出来,她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就算是茫茫人海,就算是人潮汹涌,她也能一眼就找到他。
孟钦依然是衬衣西装裤黑皮鞋,头发有些凌乱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他一抬头就与她的视线相撞,这一次大家都没有回避眼神,在空中对视。
她迈着步子朝他走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她,俊颜深沉,静谧,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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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这种物种之所以高级是因为他们有思想, 有情绪,也能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面前控制自己,把自己最真实的内心隐藏的密不透风。
所以,人类也是最狡猾最险恶的生物。
四楼手术室外没什么人了,女人穿着手术服,带着手术帽, 手里拽着刚刚摘下来的手术口罩紧紧的攥在手上,男人双手插兜, 颀长的身姿优雅的像只黑天鹅,她努力控制自己早已凌乱的心神, 他深邃的眸中毫无波澜。
关衫与她两两相望, 走向他, 却忘了开场白。
“你做的手术?”孟钦以为做手术的是周子晨,可是看这架势,应该确认无误。
关衫轻轻的点点头, 声音尽量控制抖动,拽着口罩的那只手微微背后,她对他说:“嗯, 细胞瘤已经切除,不过因为送过来的时候脑压过高,虽然已经及时进行了降压和清楚脑水肿,但是还没过危险期, 做好心理准备。”
孟钦低眸瞥了一眼关衫,他那张脸平静无波澜, 眉眼深刻却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看关衫的眼神真的就像是再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关衫心头一颤,他这种神情不似在南苏丹时的冷漠,也不似强吻他的愠怒,是平静,平静的让她鼻子都酸了起来。
“谢谢。”孟钦慢慢抬眸不再看她,丢下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客气话,迈着步子绕过她,不做丝毫停留。
关衫攥着口罩的手指节都犯着痛楚,她转身手蓦地一松,脱口而出,“我有话想跟你说。”
孟钦脚下一个停顿,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柏,明明不是军人却有一股军人般的坚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短暂的停驻后继续迈着大长腿离去。
关衫有些迷惘的看着消失在尽头的孟钦,终是绷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双腿一软一个酿跄,顺势坐到了排椅上,她默默低头盯着手上,那被捏的不成形状的口罩正如他此刻撕裂的心。
他说他不再回头,果然一言九鼎。
……
孟钦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时候,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银铃身边坐着的周子晨,他好像在跟她说着话。
他一直就知道银铃这丫头喜欢一个人,最开始她不说他也懒得问,只是关心她的病情,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丫头喜欢的竟然是周子晨,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她才放弃了美国那边的治疗,一定要留在榕越。
他曾经想着如果关衫能有这丫头一半的坚持或许他们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曾经他也怀疑过或许她真的没那么爱他,真正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像银铃一样风不顾身的吗?
越想越烦躁,他转身在走廊上走着,走到安全通道,拉开门走了进去,后楼梯的感应灯因为门响的声音亮了起来。
黑暗中孟钦靠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摸出烟盒拿了一只叼在嘴上,随即摸出打火机,按开打火机的同时,感应灯灭了,黑暗中一抹弱小的火光在空气中飘摇,然后那明明灭灭的烟蒂伴随着烟草味弥漫在这静谧的空间里。
关衫换下手术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去看银铃了,进入重症监护室的隔离间,透过整面透明的窗口看向里面,周子晨坐在病床边好像是听到响动随即转眸看了过来,关衫立在那里神色不明的望着他们。
他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银铃,然后走了出来。
“怎么还没回去?”周子晨问。
关衫见周子晨的眸中有水气,随即看向他,“去洗把脸吧,打起精神来。”
周子晨点点头,看向关衫,“帮我看着她。”
“嗯。”关衫朝周子晨安心的一笑,这是一个安慰人的温暖笑容。
周子晨出去以后,关衫穿上了无菌服走了进去,坐在病床边,看着带着仪器插着管子的银铃,伸手握住她的。
“坚持下去,如果你爱周子晨的话,一定要坚持下去。”关衫一字一句对银铃说着,语气平静浅淡,却带着力量。
可惜,无人回应他,银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像一个活死人。
周子晨洗了把脸就往重症监护室走去,结果走到消防通道门那儿,蓦地瞥见里面有火光,于是推门进去,灯一亮就看到了孟钦靠在那儿抽烟,角落的垃圾桶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看来都是他的杰作。
“能给我一支吗?”周子晨不抽烟的,可是现在他很想来一支。
孟钦潇洒的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周子晨,没说话,继续吞云吐雾。
周子晨接过来,抽出一支烟放在嘴上含着,然后虚拢着打火机点烟,合上打火机吸了一口,随即一呛,那滋味无语言表。
“别勉强。”孟钦声音清冷,低沉。
周子晨又吸了一口,慢慢的感受着烟草被燃烧成为烟雾在口中,鼻腔里蔓延开来的感受,又呛了一口。
他的手捏着燃烧着烟头,不由得一笑,“都说人在烦躁难过的时候烟和酒能缓解你的情绪,我怎么完全感受不到。”
“因人而异。”孟钦简单的回答。
“是吧。”周子晨暗自点点头,黑暗中他们谁都看不见谁的神情,可是却是有史以来最平心静气的一次,他顿了顿继续,“你跟银铃是怎么认识的?”
“你喜欢她吗?”孟钦吐了口烟圈,慢慢的反问。
周子晨一听蓦地想起银铃那张美好的笑颜,半响才开口,“刚开始真的讨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乎她,会无时无刻的关注她,她突然不来会想她,那种莫名的情绪会在心里发芽,我想这就是喜欢吧。”
“好好对她。”孟钦掐灭烟头准备走出去。
手刚刚拉着门把手,身后的周子晨就说话了,“关衫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她心里有你,只不过她太倔。”
“我给过她机会了。”孟钦说完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重症监护室里,关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跟着银铃说着话。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喜欢周子晨可以喜欢的这么纯粹,就算明知道自己的病可能会拖累到他还是忠于自己的心,爱的无所畏惧。”关衫自嘲的一笑,继续,“我也想像你一样,可是好像晚了。”
周子晨和孟钦一前一后的走进隔离房,同时看向里面,周子晨侧眸瞥了一眼孟钦,他立在那儿看着里面,侧脸轮廓流畅紧致,却没有任何表情。
“师妹今天连做了两场手术,还要过来看银铃,我知道她在死撑……”周子晨不由得叹了口气,“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一会儿帮我送师妹回家。”
孟钦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里面,病床边的丫头拉着病床上的丫头,眸色清浅的说着什么。
周子晨见孟钦没答应,也没拒绝,那就权当他默认了,于是赶紧伸手敲了敲玻璃窗,见关衫转眸看过来,他这才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出来。
关衫一眼就看到了孟钦,出来以后看的更仔细,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冷的她不舒服。
“今晚我陪银铃,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我还能急救,你今天连续做了十多个小时的手术,也就别开车了,我麻烦孟先生送你回去。”周子晨说着看了眼孟钦,顺手把关衫拉了一把送到孟钦跟前。
关衫暗自瞥了一眼孟钦,然后瞪向周子晨,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闲心管别人。
周子晨了然的朝着关衫笑笑,那眼神似乎在说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随即,他也懒得管这两个人,自己去换了无菌服走了进去。
气氛有点诡异,关衫正准备说话,孟钦就转身往外走,不发一言。
关衫一瞧,赶紧的跟了上去,有些话她想问明白,有些情感她想理清楚。
男人在前,女人在后,谁都不说一句话,却是往停车场的路走去的。
孟钦按响中控锁,自顾自的上了车,关衫见他发动引擎,赶紧的拉开副驾坐了进去,砰地关上车门。
半响没开车,关衫以为是因为自己上来了他不爽不开车,用无声的沉默来逼她下车。
“我有话说。”
“安全带。”
两人同时开口,关衫立刻伸手去系安全带,孟钦方向盘一打,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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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经不似之前的热浪来袭, 许是立秋的原因,夜间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柔,像母亲轻抚孩子的脸一般。
关衫见孟钦依然一脸冷漠的样子开着车,她抿了抿唇,按下车窗,夜风灌了进来, 吹散了她的长发,好像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顺畅了不少。
“我知道乔衍一找过你。”这是她的开场白, 酝酿了很久却是这么一句简单到毫无意义的开场白。
孟钦的手平稳的搭在方向盘上,看都没看她一眼, 哼都没一声, 这气氛, 尴尬了。
关衫有一种咬到舌头的无力感,她暗自清了清嗓子,继续, “关于你母亲的医疗事故,麦医生那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
还是沉默无言,这可就不好办了。
“虽然那件事是麦医生造成的, 他还刻意隐藏了真相,可是说到底我还是脱不了关系,最开始的决策权在我手上,那个时候我确实有我的私心, 我真的认为你母亲抱着孩子自杀有错,我先入为主了, 我也有错。”关衫也懒得管孟钦搭理不搭理,这些话她一直放在心里,压得她难受。
“你没错。”孟钦终于开口,可是这三个字让关衫听进耳廓里却觉得他是在冷言嘲讽。
关衫把手搭在膝盖上,几不可察的揉了揉,看向孟钦,“我一直就知道你母亲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而当年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我没有选择先救她就是我的错,你不用这么讥讽我,错了就是错了。”
孟钦方向盘一打,车子靠边停住,不远处是时代广场,广场舞已经结束,射灯在广场上方四散开来,喷泉变换着水花,迎着灯光,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关衫膝盖一痛,心也一颤,三年前的跨年夜他们还是那么的幸福,而现在……物是人非。
似乎注意到了关衫看向远处广场的神情,孟钦并没有及时说话,而是等着她回眸才开口,“到现在你还觉得我在怪你当年没有先选择救我妈这件事?”
关衫一听,蓦地转眸看向孟钦,不确定的问:“难道不是?你……不怪我?”
孟钦冷笑,怪当然是怪过,恨当然也恨过,可是漫长的岁月里他只清楚明白一件事,他爱她,爱到骨子里,由始至终他最恨的是她的狠心抛弃,她连争取都不愿意尝试就选择放手,她可以放手放得那么快。
他最恨的是他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过他。
当年他离开青山寺是真的气大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他确实是控制不住自己,关衫说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高湛比赛的那段时间他虽然每天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关衫,用训练来麻醉自己,可是他很明白每一个夜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的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
所以比赛一结束,他跟高湛便回到了榕越,一下飞机他就去找关衫,他要告诉她他原谅她了,当年的事他怪不到她的头上,可是留给他的却是无人知晓关衫的消息,甚至于他连msf都查过了,关衫并没有去到任何一个医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丁点的蛛丝马迹。
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他彻底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那种恨比起刚开始的不明所以更加铺天盖地的袭来,并且夹杂着痛,痛彻心扉。
他谁也没告诉,把自己关在家里,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感受到关衫的气息,只有这个房间还能让他感受到他们曾经那些美好而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