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爷爷说不可以随便打人,除非别人先打我。”
“那多没意思啊,学武功不就是为了能先发制人的吗?让别人先出手,万一人家一招就把你打死了,你变成鬼再还手啊?”
卫昙头脑简单,无言以对。
已经走到酒楼门口,禹棠却突然脚步一顿,卫昙撞到她身上,见她看着一个方向,眉头紧敛,目露惊疑。
“糖?”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刚好见到一个蓝色身影被抬进一辆马车,几个形容猥琐的人从车里出来,与车夫说着什么。车夫一扬鞭,马车缓缓驶出,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怎么了?”
禹棠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方才距离隔得不近,不过足够她看清那姑娘的脸,正是迎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成嫣。她未来嫂子也有人敢动,谁借给他们的胆子?
“要追?”卫昙问她,禹棠点点头。
他揽住她的腰,如离弦之箭般向着那个方向飞掠而去。禹棠惊奇不已,这么好的轻功,原来这傻小子是深藏不露啊!
马车在城中行驶,速度不快,卫昙轻轻松松就能追上,没过多久他们跟到一座宅邸的后门前。
“别被发现了。”禹棠拉着他躲起来。
车夫环顾四周,见没有行人经过,遂将车中已经昏睡过去的少女拽出来,扛进那道门里。
“跟进去看看。”两人尾随着那车夫进了宅子。
这宅子后院挺大,里面是个大花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花木繁茂,十分便于藏匿身形。让禹棠感到奇怪的是,里面来来去去的都是些艳妆女子,形容姿态妖娆,看到那汉子扛着个人走过也视若无睹。
倒是有一个美人儿将他拦了一拦,嘴里娇声说着:“呦,又有新货送到了?先让姐姐我看看成色如何?”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捏住昏迷少女的下巴,将她脸抬起来,看清她模样,先是一惊,面上又浮起掩饰不住的嫉妒。
“长得不错么,能卖个大价钱,凤娘这下可要高兴死了。”
“香香姐您可是花魁娘子,她哪比里得上,不过是略有几分姿色,凤妈妈还等着小的带人去呢,您看......”汉子点头哈腰,讨好地望着她,就怕她尖利的指甲划破美人脸,让自己无法交差。
“你滚吧。”
那位香姑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侧开身子让他走了。
隔着一丛花树,听到那女郎酸溜溜的语气,禹棠简直想笑。跟她比起来,成嫣岂止只是“不错”而已,说倾国倾城也不过分好不?不过听他们这么一说,她大致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不禁万分庆幸。
虽然禹棠之前与成嫣没有交情,不过一来她是她哥哥的准媳妇儿,二来那天迎春宴上成嫣的态度在她这儿刷足了好感,加上人家长得还那么美,让她不喜欢也难。
此番成嫣被掳进这污浊之地,不知是受人陷害还是真的遇上了人贩子,若非自己恰好撞见,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要毁了。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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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嫣一向谨慎,出门都有丫鬟侍从跟随,此次是受长公主的女儿丰城郡主相邀,参加她的生辰宴。贵女们相聚无非就是游园赏花,吟诗作画,中间有人提出来来去去都是差不多的花样,太过无趣,不如撇开那些仆从,以平民家女儿的身份出去游玩一天。
客人都是些十五六岁的豪门勋贵之女,平日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响应,成嫣也只得少数服从多数。她本想着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哪知她们专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凑,没过多久成嫣就走散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前行,一边寻找大部队,没注意一只手突然死死箍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住她口鼻,她死命挣扎几下,鼻端吸进几口异香,头脑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悠悠醒转时马车刚好停下,成嫣不知处境,不敢打草惊蛇,便一直装晕。扛着她的人与那香香姑娘的对话也被她听在耳里,知道自己落入狼窝,不由银牙暗咬,心中又急又怒。
她被人像麻袋一样甩在肩头,肚腹硌得难受,但只能忍住。没人注意时她便眼睛虚张,尽量看看周边环境,然而这里面很大,那人扛着她左转右转,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进了一座楼里,人多起来,成嫣紧闭眼睛,放匀呼吸,唯恐被人看出来她是装晕的。她听到耳边不断有人发出对自己容貌的赞叹声,心情越发沉重。最后响起开门声,她被带进一间屋子,扔在了床上,旁边有另外几个人的脚步。
“就是这个了,一口价五百金,凤妈妈你瞧仔细,值不值这个价?”
一只手扳过她的脸,细细端详片刻,一个女人又惊又喜地说:“值,太值了!赖三儿,这么个神仙样儿的可人儿你从哪儿弄来的?别是把宫里的娘娘偷出来了吧?”
赖三说:“这您就别管了,收人不问来历是我的规矩。实话实说,她也是转了几道手才到我这儿的,我不知道她是谁。你要怕麻烦,我就找别家去。”
说着他作势就要去把人抱走,凤妈妈慌忙制止。
“哎哎哎,别呀,我就是问问。进了我这凤来楼的姑娘哪还有能出去的?胆儿小发不了横财,今儿个她就是当朝公主我凤娘也照收不误。行了,你跟我去账房吧。”
几个人出了屋子,关上门,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你们几个,给我把人看牢了,要有闪失,老娘饶不了你们!”女人厉声吩咐,门外至少两个人应承。
成嫣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已经走开,暂时不会回来,这才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从之前观察和那些人对话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这青楼规模不小,只怕十分出名。这种地方来往的非富即贵,而豪门贵胄中认识成嫣的不在少数,要是被人认出来就完了,她必须在天黑前脱身。
今天这事儿不管是有预谋的还是意外,对她来说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境。若是自家人得到她走失的消息,能在她出事之前救出自己还好,就怕有人故意大张旗鼓地找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成家嫡长女被卖入青楼了。那时候不管她清白与否,别说进宫无望,甚至成家为保家声,选择牺牲掉她也是有可能的,那样还能补赚一个成氏女“贞烈”的名头。
成嫣脑子里一时很乱,分不清遇到哪种情况更糟糕,但越是这样她越是要保持冷静,她无法寄希望于任何人,唯有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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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不大,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和桌凳烛台再没多余的东西,连窗子都封死了的,怕是专用于囚禁新买来的姑娘。找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成嫣心凉透了,只好等那个“凤妈妈”回来,试试看能不能谈判。
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和头发,闭目沉思,尽量调整情绪,令自己从心到身都沉静下来。
凤娘打发走赖三儿,脚步轻快地返回来看新到的摇钱树。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名噪一时的花国魁首,后来遇上一位有财有势的恩客眷顾,对她一往情深。凤娘久经风月场,深知以色侍人不能长久,便缠着那人替自己赎了身,又藉着从前积攒的人脉开了这家青楼。
她胆大心细又会来事儿,笼络了不少权贵为自己做靠山,多年苦心经营,凤来楼在这帝都风月场中一直屹立不倒。凤娘挑人的眼光独到,手下的姑娘质量都很高,无论容貌还是才艺,随便哪个单拎到别家都是红牌的角儿。
但楼中上百个各有风情的美人儿,竟然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今天这位。
如此绝色,调/教好了一经推出,凤来楼这京中第一青楼的位置就稳了。
到了屋外,两个打手守在门口,屋里一片寂静,凤娘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房门,不禁眉毛一挑。
以往被那些地痞流氓人贩子拐来的新货,见到她后嘤嘤哭泣的有之,苦苦哀求的有之,破口大骂的也有。眼前这美人端坐床边,看她神态镇定自若,不慌不乱,哪里像被人掳劫的模样?
有点意思。
她既不哭闹也不故作色厉内荏之态,凤娘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用不上了。凤娘让打手留在门外,无言地笑看着成嫣,抚摸着自己左手小指上缀满宝石的护甲,一步步走向她。
成嫣也在同时审视着凤娘。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妇人看上去并不媚俗,虽已是徐娘半老,风姿却不下于她家叔伯那些侧室。她衣着打扮得体,若非已经知道其身份,她会以为这是哪家如夫人,而非青楼老鸨。
“这位......凤妈妈?”成嫣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见她不说话,便由自己打开话头。她直视着凤娘双眼,傲然道,“你可知你抓的人是谁?”
凤娘笑得妩媚。一看就是世家小姐,风骨是有的,可还是嫩了点。
“小姑娘,话可不要乱说,你不是我抓来的,是我花五百金买来的。”凤娘挪出凳子,与她对坐,道,“正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我不知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若是你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吓到我了,也许你就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了。”
她心一沉,看来对方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去岁我这里也来过一位官家小姐,有骨气啊,宁死不从,然后她就真的死了。”凤娘冷笑。
“姑娘,咱们凤来楼有位师傅功夫了得,打起人来伤筋断骨不留痕,我劝你放聪明些,免得吃苦头。”
果然姜是老的辣,她几句话便将成嫣所有的话都堵死了。成嫣脸色发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一个青楼老鸨,敢做到这个地步,她的后台必然是寻常人惹不起的。
不过,她还有一条路。
成嫣握紧了藏在袖底的烛台。
“我的价值不过是这张脸而已,若是它毁了,我对你总没什么用了吧?”她拿出烛台,尖针抵住娇嫩的面庞。
凤娘看向她颤抖的手,不屑地笑笑,这一招她见多了,虚张声势而已。女子最爱惜容貌,这等绝世美女更是如此,她就不信,她能下得去手。“你若有胆子,毁去便是,我凤娘也不是输不起,只当那五百金打了水漂。”她不紧不慢地说。
成嫣嘴角一弯,尖针刺入皮肤,横向一拉,鲜红的血徐徐流了半面,如同风华无双的美玉骤然破开一道裂痕。
“你!”凤娘没想到她真舍得下手,震惊之下霍然站起身,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成嫣自毁容貌,情难自控地流出眼泪,同时裂开嘴,血泪淋漓的脸上绽开一种胜利的笑容,这笑令凤娘恼羞成怒,她尖声叫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打死这个小贱人!”
“打死她?你有没有问问我答不答应?”两声倒地的闷响后,背后传来另一个少女的声音。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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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娘愕然地转过头,发现门边倚着一名陌生的绝色女子,她后面站着一个如画少年,两个打手无声无息地躺在他们脚边。
她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这是什么年头,极品容颜已经能成堆出现了吗?
两人自然是禹棠和卫昙。
他们一路跟着赖三到楼外,却因里面人多不便进入,好不容易寻到空子进去了,又跟丢了人,只能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中间惊动到别人,还得弄晕了藏起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现在才找到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凤娘反应过来,一边喊人一边站起来就想推开他们往外跑,被禹棠一把拽住头发堵住嘴拉进屋子,卫昙也把那两个打手拖进来,关上门。
“小昙,把她弄晕,我拉不住了!”禹棠武功只是平平,凤娘挣扎不止,她快要支持不住,卫昙见状一记手刀劈上她后颈将她打晕。
成嫣认出禹棠和卫昙,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手中带血的烛台骨碌碌滚到地面。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但看样子无疑是来救自己的。
“成小姐没事吧?”放下凤娘,禹棠一抬头看到成嫣脸上的伤和血,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成嫣苦笑:“无妨,至少命还在,多谢公主关心。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亲眼看见你被人掳进一辆马车,就一路跟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出门难道没有护卫跟随吗?”
“此事一言难尽,我也不敢断言。”
禹棠自己极为爱美,当然知道美貌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见成嫣脸上多出这么道伤痕,不禁为之痛惜,“对不起,我来晚了。”
成嫣摇头,向她笑笑,她自己反而不是那么难过,“臣女命该有此一劫,公主不必自责。”
毅然划伤脸颊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以后纵然被家族厌弃,但她终于不必再承担属于成氏嫡女的责任,可以从那个高高的位置上走下来,做真正的自己。
“多的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禹棠扶起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凤娘,向成嫣道,“这个仇,我会帮你报回来的。”
成嫣点点头,她相信她。
“糖,我们怎么出去?”刚才凤娘那几声尖叫已经引了人过来,卫昙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问她。
“蒙上脸,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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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鸾殿里,太医抖着手,在乐安公主耽耽的目光下替成嫣清洗伤口,敷上药膏。伤口有一寸多长,她下手又狠,纵是用再好的药,破相也是免不了的。
这可是未来太子妃啊,太子是个爱俏的,如今成氏女容貌受损,多半没戏了。
“怎么样?这伤会留疤吗?”禹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