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没作声,却是抓着我的两只手没放,四目相对间,都是依依不舍。他微微地俯了身,用他的额头与我轻轻地抵在一起,说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就只在朝朝暮暮。”
我愣了愣神,我怎么觉得那下一句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只听他轻声地问我:“我说的可对?”那声音极尽温柔,像是种蛊惑。
我轻笑道:“你既舍不得我,为何那日却要在守了我三天三夜之后,不等我醒来,便悄悄地离开?”
他面如明玉浅笑动人,目若秋波星光流转,他未答我的话,却是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守了你三天三夜,如今便将这三天三夜先还给我吧。”
其实,我又何尝想从他的身边离开,我默许地轻轻依偎进他宠溺的怀抱里,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块就要溶化掉的蜜糖。
端阳殿中岁月静好,什么天地三界,四海八荒,皆比不过如今眼前的这一个人。当两个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就仿佛要为从前错过的那些似水年华,补一个地久天长,就即便,下一秒便是世界的末日,也要爱到地老天荒。
有时,他会慵懒地靠在云丝软榻之上,为我念上一段有趣的杂记闲谈,逗我傻傻地笑上好半天;有时,我会采些莲花上的露水,为他煮一壶花香氤氲的清茶;有时,他会在开花的树下抚一张素琴,让我伴着他曼妙的琴音翩跹起舞,一弦一柱皆华年······
他神采飞扬俊颜如玉,一袭白衣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他常常会抬起头来,看着我笑意浅浅。他指尖微动,拨出一串串动人的音符,我弯着眉眼,笑容明媚,红裙一舞似流霞,胜过了枝头盈盈盛开的花,一颦一笑间的情丝皆是独属于他的牵挂。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情意绵绵玉生香
本来, 一直这样风雅下去,也挺好,可是后来, 画风怎么就变了······
我本来对美食就有与生俱来的热爱,这一点不论是做为云滟飞还是无忧, 都不曾改变过。
据说,我娘当年那身材也曾和我一样, 如惊鸿一瞥, 可做掌上舞,爹说过,那时娘的娇躯,简直是盈盈一握楚宫腰。可是后来,就是毁在了日复一日对美食执着的追求之中,娇躯变成了虎躯, 除了身子就只剩下腿。
可是, 那又怎样, 爹对娘的宠爱万年不减,与腰围的长势成正比, 爹还常说, 娘的身材, 说明蓬莱乃富庶之地!
这日,我便是坐在池塘边上吃莲蓬,这天宫的池水自是得天独厚,养出来的莲蓬也格外的脆嫩香甜。
我吃得津津有味, 让离慕看得颇有感慨,他突然领悟到,要锁住一个女人的心,就得锁住她的胃。于是他一时兴起,便学着当初我和小喵的样子,在端阳殿中搭了个伙房,说是叫我安心吃莲蓬,他要亲自下厨,为我做一道大餐!
老实说,我真的很期待。我想像中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离慕那仙气飘飘的雪衣之上系着个居家感浓浓的围裙,站在炊烟暖暖的灶边,脸上带着如玉的光泽和气定神闲的笑容,而那灶上的美味色泽诱人,香味四溢······
一个暖心的男子,和一道暖胃的佳肴,多么温馨宁静的意境······
然而,才没过多久,一声巨响便打破了我那“温馨宁静”的浮想联翩,我手中的莲蓬惊得落了地,慌忙向着伙房跑去。
摆在眼前真实的画面是这样的:离慕那仙气飘飘的雪衣之上一道道黑灰,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他站在黑烟滚滚的灶边,如玉的脸上被烟尘掩住了原本的光泽。他脸上的笑容倒确实是气定神闲的,只是灶上并没有什么色泽诱人,香味四溢的美味,只有黑乎乎的一大砣东西出其不意地飞到我的手中!
我忍着烫仔细地辩论了一下,原来所谓的大餐,竟然是一个烤地瓜!
我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茫然地看着他,伙房都烧成了这样,就是为了烤一个地瓜吗?
他淡定地笑着说道:“没想到小小一个地瓜竟然总也烤不熟,因此,我用了风雷诛!”
我:“······”
天啊!这竟然是用雷劈熟的一个烤地瓜!
为了让我吃上一个烤地瓜,他竟然连看家绝学都用上了,想来如今伙房还没有塌已属万幸! 想当初,他战魔君,杀妖兵,所有人都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总是一身仙风道骨,多少年来,我何尝见过他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感动,不叫好!
虽然那被雷劈过的地瓜看相确实有些惨不忍睹,好在,我真的不挑食。我曾经在天山苦修那么些年,为我的不挑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就连寡淡的蒸土豆我都能连吃上好几个,更何况这个情意满满的烤地瓜!
我捧着黑漆漆的地瓜,在他深情期待的目光中,吃得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咬牙赞道:“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他在我的夸赞中有些自信心爆棚,看着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温柔地说道:“再好吃,也慢些吃啊!”
我越发地泪流满面,他真的想多了,这地瓜实在是······太干了······
那天晚上,我是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讲的仙界奇谈睡着的,整夜的梦中都飘荡着雪莲花的清香,连梦也格外香甜。
醒来的时候,我尚未来得及梳妆,正漱着口,他便来了。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个盘子,盘子里面竟然放着四个昨天那样的黑色大团子!
我一惊之下,漱口水没吐,含混着直接给吞了下去······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盘子,问道:“四个烤地瓜?要撑死我?”
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你看清楚行不行?只有这一个是烤地瓜!”
他在我茫然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将盘中一指,一一介绍着:“这个是煎包,这个是油炸麻圆,这个是烤米饼!”
那黑乎乎的几团东西,真是催人泪下,我心中暗暗感叹着,黑暗料理就一定要做得这么黑吗?
我伸手去牵了他的手,指骨纤细修长,白皙优雅,一看便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如今为了我这吃货的未婚妻,该是有多努力才能让做出来的东西,如此惊艳,如此奇葩!
我想起了那次我为他煮的那十几罐药来,一边含泪嚼着美味的早餐,一边心中默念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离慕的手,天生是用来做风雅的事的,比如,琴棋书画,他无一不精。另外还有一件显得他很心灵手巧的风雅之事,那便是为我绾发。
可能我在这方面是天生有些手残的,在天山的时候,一个丸子头从来就没梳明白过。可是那玉篦到了离慕的手中,我那三千青丝就变得格外柔顺听话。
我喜欢从镜子里悄悄地看他,一身雪衣不染纤尘,却远比不过他那如明月美玉一般的容颜,他眉目如画,稍许的清波流转,便让人觉得情意荡漾。我不敢与他对视,他的一双黑眸中散落着漫天的星子,明亮而深邃,我怕看得久一点,便会难以自拔。
他为我绾好了发,最后将他送我的梅花玉钗别在我的发间,晶莹一点,更衬得我肤白如雪,青丝如墨。
我问他:“当日你送我这个发钗之时,便已然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吗?”
他默然地点点头。无忧一直生活在天山,从来只喜欢雪莲和鸢尾,可他却送了我一枝梅花的玉钗,他知道,云滟飞喜欢的是红梅。
“为何你会如此了解我?让我觉得,我们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天君赐的婚,我们仿佛很早就认识。”
他默了许久,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我们可以认识得更早一些······”
三日后,我终究是要回蓬莱了,于是离慕便送了我回来。
那一路上,我们都牵着手,十分地招摇。天宫附近来来往往的仙家和宫娥不少,起初,我有些不自在。想要抽手时,离慕硬是不放,还挑着眼,微微含笑地看着我
我瞪他,他却语带戏谑地在我耳边说:“咬我都不知道避人,牵个手还用怕吗?”这话有些道理,于是我也坦然了,反正三界皆知,我日后便是他的妻。
他御了朵七彩祥云,迎风而立,我懒懒地坐在云上,背靠于他的腿侧。身边是清风白云,脚下有秀丽山川,我贪恋这一刻,没有是非杀戮,只有我们,这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
他袂袂的白衣扬起,一下下轻轻地拂在我身上,我随手扯了一小片云,当蒲公英一般吹起。他笑看着身边飘浮着的大大小小的“蒲公英”,目光温柔而宠溺。
我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又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他一侧脸,眸中灼灼,眉目如画:“从此以后,上天入地,我都再不会放过你。”
他送我回到蓬莱,待了半日便要告辞离开,我本来又想再送他回去,此时,潋扬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俩这般送过来又送回去的,何时是个完?不如早日完婚,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听完这话,我俩一起愣了愣,对视一眼,都带着几丝笑意。离慕复又执了我的手,说道:“我日日都来看你。”
我这才点点头,放了他离开。
身后潋扬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故做老成地说了句:“真正女大不中留······”
我白他一眼,伸指在他的额头上戳了戳,嗔了句:“没大没小!”
自这日起,离慕果然每日都会过来,有时会待上大半天,也有时只是坐坐便走了。我知道,蓬莱那一战之后,妖界虽势力大减,却仍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做。如今他掌管虎符,自是没有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这日云淡风清,我看着离慕也该来了,便去海边等他。
蓬莱的海滩多少年来,仍是这般风景怡人,秀丽如画。蓝天碧海之间,只有滚滚的波涛翻腾着,标示着天海的分界线。几只灵鸟在拂面的海风中自由翩飞着,仙气缭绕之间,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便修成了人形。
我踩着白浪和细沙,慢慢地走着,日光暖暖的,脚下水光微漾。一个海浪缓缓地退去,在沙滩上留下几朵转瞬即逝的白色水花,还有一条蠢到搁浅的红色凤尾鱼。
我伸手捏了个诀,从海上引出一道弧形的水柱,轻轻落在凤尾鱼身上,默默地看着这条蠢笨的鱼儿顺着弧形水柱一摇一摆地游回了海里。
日光下的弧形水柱有着七彩的光泽,晶莹剔透,仿佛一架透明的彩虹桥。我的目光顺着桥的方向看去,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他一身紫袍,玉带系腰,面如皎月,色泛光华,唇如樱瓣,目若桃花。他一路翩然而至,贵气逼人,风华绝代。
虽然还离得有些远,我却能看得到他眸光中熠熠的神采,他一路注视着我,向我走来,就如当年,他从漫天大雨中而来时的神情。
我手一松,透明的彩虹桥瞬间坍塌,这一次,水花并没有如初次相遇时那般,落在他身上,而是全部落在我与他之间的沙滩上,支离破碎的晶莹,一如我与他那段不可回首的过往······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枉忆前尘情已逝
当年, 凌子煊常常会到蓬莱找我,我曾告诉过他进入蓬莱结界的方法。我没有想到,时至今日, 他依然记得清楚。
他在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我们对面而立, 静静地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温柔而落寞, 许久, 他才轻轻地开了口:“当日一别,你的伤该大好了吧。”
我淡淡地回道:“已经好了。魔君这般关怀实在不敢领受,你我既然已是陌路,这蓬莱乃仙界境地,魔君还是不要再来得好。”说罢,我不再看他, 便径直离去。
就在我与他擦肩之际,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用力地想要挣脱,他却死死地抓着, 就是不放。在我即将发怒之时, 他柔声向我说道:“滟飞, 我知道你恨我,我早知道会这样!”
他娇艳明媚的脸上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哀伤,让我一时有些不忍。我漠然地立住了身,却没有说话。
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却仍是没有放开。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彼岸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当年你一片真心待我的时候,我心中只想着圣君之位,当我真的想要好好爱你了,你却再难回到我身边了。这多少年来,我总是一个人看彼岸花,我总是在害怕,害怕你我终究会如那曼珠沙华,永世无缘,害怕即便有一天,我找到了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相忘天涯。”
“既然你早知道,那日你又为何要在仙魔两界大军之前,对我说那番话?你是在逼我是吗?”我轻笑了一下,“凌子煊,为什么你时时都在算计?不论是对云滟飞还是对无忧。”
他默了默,淡然地垂下了眼睑:“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在算计,从小到大,我只学会了算计。算计如何让父君和母妃多疼爱自己一些,算计如何才能在紫煌宫中立足,算计如何争权夺利,如何才能被立为储君······如今,我都得到了······”
他娇艳红润的唇勾了勾,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突然寻了块沙地坐了下来,抬起一双桃花眼望着眼前的浩渺烟海,话锋却是突然一转:“滟飞,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
我愣了愣,静静地看了看他,也罢,我与他之间虽已是恩断义绝,终究还少了一场正式的落幕,今日,我便听他把话说完吧。
凌子煊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你曾见过我母妃,三界皆知,华紫岚,乃魔界第一美人。然而,却甚少有人知道,母妃她,一生从未爱过我的父君。无论父君曾经怎样宠爱她,她还是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独自一人,搬离了紫煌宫,在那落英谷中,一住便是数万年。”
我没有想到,他的话,会是这样一个开头。许久未见紫岚姑姑了,当初我曾与她一见如故,若是她知道我与凌子煊之间有这样一段爱恨情仇,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待我。
“我自出生,便没有亲娘在身边,后来我才知道,母妃她不爱父君,因此,她也并不喜欢我······我自小,便常常被兄长欺负,皇长兄凌烨是父君的嫡子,又有当时的左护法尹春夏为他撑腰,他十分嚣张跋扈,因知父君宠爱我母妃,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
“我年幼时受了欺负无处诉说,只知道哭,后来便常常会去落英谷找母妃诉苦。那时我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懂得了,要如何乖巧守礼,方能讨得父母的欢心。”
“我与翩若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因皇长兄倚重尹春夏,这让翩若的父亲,当时的右护法任冬秋十分不满,于是,他与我达成协议,他助我得到储君之位,而我,必须在继位之后,给他想要的一切,包括娶翩若为后。”
“那时意气风发,我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我觉得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可以不再受人欺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于是,我便开始与任冬秋一道,同凌烨分庭抗礼,争夺储君之位。”
“那年柏无踪入侵魔界,引发了妖魔两界一场大战,战后父君伤重之际下了圣令,可修复结界者,则立为储君。此时,任冬秋父女俩便为我出谋划策,叫我想办法,去接近蓬莱公主云滟飞······”他停下来,目光默默地投向了我,似乎是迟疑着,有些说不下去。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冷静地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往事虽然残酷,但他既然忍心做了,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敛了眸光,继续说道:“我特意赶在蓬莱君主寿辰之时前往祝寿,其实,只是为了能在寿宴上有机会结识蓬莱的公主云滟飞。我当年曾听闻仙界有位蓬莱公主,不但容貌美艳绝伦,舞姿亦是独步天下!我心中一直十分好奇,我自问从小便是看着母妃的绝世之姿长大的,从不信有人能于容貌上打动得了我。”
“然而,到了那日寿宴之上,我方知蓬莱公主竟然缺席,枉我处心积虑一场,却缘悭一面。我失望至极,对席间歌舞早没了半分兴致,不知不觉间几壶清梅酿下肚,方才觉得带了些几分酒意。”
“我借口不胜酒力离了席,便信步走到了海边,原只想坐在海边醒醒酒,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会峰回路转,让我在海边,遇见了你。”他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带了一丝妩媚的笑意,“滟飞,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我刻意地想见你没见到,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如后来我们的重逢一般,我当初在断肠崖丢下了你,后来,又在断肠崖下的冰潭边将你从翩若的手中救下。我常常会觉得,冥冥之间,你我的缘份都是注定的······”
我淡淡地勾了勾唇:“是么?当年海边的相遇,对于你而言,或许是幸运,而对于我,不过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他听了我的话,那脸上娇艳的笑容便如被霜雪覆盖一般,渐渐地消失无踪,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一望无垠的海面:“或许,你说的对······可是,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觉得眼前一亮。你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女子,不像母妃那般优柔清冷,也不似翩若那样心思内敛。你那盈盈一笑,便如红梅树下带着芬芳的阳光,灿烂明媚,飞扬洒脱,让那时的我即便是一肚子气,都再也发不出来。当我说,叫你记住我的名字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有几分假意,又有几分,是真情。”
“你是我心中,那个灿烂明媚的姑娘,可我,却执意地要把你带向一场灾难。我一再地告诉自己,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为了圣君之位才讨好你。我向讨好别的女人一样去讨你的欢心,可是我发现,你和她们不一样。那些普通女子喜欢的东西,你一样都不喜欢,你喜欢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原来,你的心思还单纯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