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返校日那天，刘晓玲本打算早早起床回校，然而她忘记关手机的静音模式，妈妈不知道她打算早早回校，所以七点半离开家去上班时没有喊醒刘晓玲——等刘晓玲自己醒来，一看表，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越晚回校就越容易被人看见，刘晓玲没敢赖床，看到时间后便立刻起了，之后她急匆匆地洗漱，换好校服后又快速收拾完该带走的东西，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出门坐车了。
而从出门起，刘晓玲的左眼就开始跳个不停，她有些心慌，害怕自己不是第一个进班的人，更害怕把书放回陈悠悠桌子上时会碰到突**况——放书时被人撞见了怎么办？
刘晓玲所在的高中周末放假时规定两点之前到校，周思明一般是班内最早去的，但她到校后也要先回宿舍，去教室时最多会比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想到这，刘晓玲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再说现在公交车上人不算多，穿着校服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过去刘晓玲回学校时公交车总是满满一车人。
她又摁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三十一，还早得很。
然而事情永远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墨菲定律也说，如果担心会发生某种事，那么即使可能性再小，事情也总会发生。
刘晓玲到校时是十一点零七分，一下车她就跑了起来，校门已经开了，进校后她直奔教学楼，上楼时步伐急切又迅速，踩得水泥楼梯也咚咚作响。教学楼空得好像说话就立刻会有回音，刘晓玲很讨厌这样空荡荡的感觉，但今天除外，今天她觉得教学楼能这样空实在太好了。
高二三班的门关着，刘晓玲紧急刹住脚步，停下来急促的呼吸几下，她跑得满头大汗，呼吸时感觉自己喉间尽是血腥味。
身体靠在门上，被锁住的门发出了哐哐的声音，刘晓玲彻底松了一口气，一边喘息一边伸手掏出了钥匙。
打开锁后，刘晓玲忍不住攥紧了对自己来说稍显冰冷的铁块，她轻轻推开门，木门吱呀一声敞开，展示出安静的教室。在这样的安静中，很难不让人产生紧张感，尤其是刘晓玲本来就良心不安，所以就更加紧张起来，只一点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安。
因为想着要快点把书还下，又或许还有一点侥幸心理作祟，刘晓玲没有关门，直接快步提着装着选修课本的袋子向陈悠悠的位置走去。
纸袋被触碰时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刘晓玲不用摸也能感受到此刻自己的脸红得厉害，只是她不知这脸红是因为刚刚的剧烈活动，还是出于羞愧。翻出选修课本，刘晓玲默数了一下书桌上书立中书的数量，找到了之前记下的选修课本的位置，然后将书轻轻插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
安静突然被打破，刘晓玲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脚也向后退了一步，她的书包撞到了后面的桌子，桌子发生小小的移位，后面桌面的书有几本因这晃动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非常大的声响。但刘晓玲来不及转头查看情况，她只是怔怔地抬头看向了发声的人。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在这之前，刘晓玲在心里模拟过几次被人撞见自己还书的情况，但她从没有想过还书时会被陈悠悠本人看见，因为在她看来，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是没有办法挽救，也最让人无法应对的局面。
所以，在抬头看到陈悠悠时，她僵得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你在干什么？”陈悠悠背着包，耐心地又问了她一遍。
刘晓玲还是沉默，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红是白，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羞愧、不安还有恐惧，各种情绪直往脑中撞。
见刘晓玲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思，陈悠悠不再询问，她平静地走到了自己位置前。
刘晓玲迈不动脚，她僵立在原地，装满了她东西的纸袋和锁都躺在陈悠悠的桌子上，桌上书立中的选修课本还没有被安置妥当，在排列整齐的书本中突兀的露出一角。
陈悠悠看了刘晓玲一眼，她伸手抽出选修课本，已经干了的修正液使书页变得僵硬，陈悠悠翻开第一页，写着‘对不起’的便利贴就贴在首页，明晃晃的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我不接受。”连思考都没有思考，陈悠悠看到后立刻将便利贴撕了下来。
她将撕下的便利贴递给刘晓玲，刘晓玲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反胃，她压住这种仿佛要从胃部涌出的感觉，非常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同时她也接过了便利贴。
“凭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时刘晓玲又愣住了，她一语不发，只是看着陈悠悠。
于是陈悠悠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凭什么？”
“对不起……”刘晓玲这次的声音稍大了些。
“你难道觉得一句道歉就可以结束这件事吗？你说了对不起，我就该原谅你？”陈悠悠笑了，这是刘晓玲第一次见到她笑，但这笑容并不柔和，反而让她整个人显得非常尖锐，这个笑就像一把剪刀，径直剪开了刘晓玲的逃避。
“你知道吗？这种幼稚又恶毒的把戏，只能证明做这种事的人可悲又可笑。所以我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谁在我的课本上写这种垃圾文字。”陈悠悠拿起选修课本，将它随意**书立中。
她盯着刘晓玲，不带任何情绪的继续说道：“但你的蠢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居然蠢到认为把垃圾抹掉，再说个对不起就可以让这件事结束。你听好了，我是不在意这件事，但这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倒是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那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产生愧疚的情绪，想着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受害人’的原谅——这才是对我最好的道歉。”
说完这话，陈悠悠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都推到了自己同座的桌子上，她问刘晓玲：“你还不走？”
刘晓玲的胃已经相当不舒服，一种寒冷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手也因这冰冷微微发起抖来。她很想开口说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一直很愧疚，她想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刘晓玲无法掩饰自己的哭腔，只好带着哭腔最后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她抓起桌上的纸袋和锁，一边草草揉了把眼眶一边匆忙地离开了。
陈悠悠听到刘晓玲带着哭腔的道歉时，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她抬眼看了一眼离开的刘晓玲，离开教室时刘晓玲还记得将锁放在了讲台上，但因为太过匆忙，锁从桌子边缘跌了下去，发出咚的声音，但刘晓玲没有回头。
她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头低得很低，因此身子微微倾向了前方，露出的后颈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有些刺眼。
陈悠悠收回自己的视线，在自己位置坐了片刻后，她还是起身去将锁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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