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6、神兵成笑话
已经封闭一个半月的宣化门、出师门，在凌晨时分突然开启。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让城中军民都惊疑不定。
原来，冷兵器时代的各种战术模式，和后世热兵器的战法决然不同。
冷兵器打击距离太近，杀伤力也严重不足，加之战马冲击的速度又太快，守城的一方，总是提前堵死城门洞，逼迫敌人“附城而攻”。这样才能让守军充分发挥城墙的优势，给敌人以巨大杀伤便于防御。
所以兵法才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贲温，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如果没有万全的安排，轻易不敢打开城门，这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
守城部队如果想派遣一支部队出城反击敌人，城头上必然事先有严密的准备，那就是每隔三步就安排一名弓箭手。并且要张弓搭箭，引而不发。
如此安排的其目的是：一旦守军出师不利，被迫往回退却，必须打开城门接应的时候，城头上顿时万箭齐发遮断追兵，防备敌人趁势抢夺城门。
可是今天出了鬼了，京城百姓百思不得其解。
书中交代，汴梁城人口高峰一百五十余万，分为外城（新城），周长五十余里。内城（旧城），周长二十余里。大内皇城，周长八里。
宣化门，就是汴梁城核心皇城的正南门。宣：宣谕。化，教化。宣化门，蕴含的意思是：皇帝“承命于天，教化万方。”
进入宣化门，相当于后世进入新华门。
进入新华门就是进入中南海。中南海是什么地方？那是中央机构和核心领导人的所在地。
进入宣化门就是大宋皇家大内禁地，里面不仅住着皇帝、皇后、妃子、皇子、公主，于是就有宝篆宫、紫宸殿、文德殿、垂拱殿、皇仪殿、集英殿、凝晖殿、大庆殿、东宫、宣德楼。
大内禁地不仅仅是皇家的宿舍区，还是皇帝“奉天承运”的办公区，所以就有布政府、秘书省、枢密院、禁中、明堂、中书省、门下省等核心机构。
黎明时分，宣化门、出师门全部打开，从皇城里面出来七个军容肃穆、盔明甲亮、阵形严整的方阵。
从宣化门出兵，当然不是一般军队，要么是御林军，要么是皇城卫队。
这种情况的出现，基本上就代表皇帝御驾亲征，老百姓当然要惊诧了。
中原汉人平时就喜欢家长里短、流言八卦，看热闹的积极性让神仙都嫉妒。
皇帝御驾亲征，这是全天下最大的热闹。
城内百姓虽然饥寒交迫，但也无法阻止他们看热闹的强烈愿望。皇帝都御驾亲征了，这个热闹一定要看，所以扶老携幼一路尾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从宣化门出兵，最后没有看见皇帝，就已经让老百姓惊诧莫名了，没想到还有更加离谱的事情。
张叔夜，其实京城百姓原来不怎么认识，前几天一下子就认识了。
前不久，小皇帝赵桓到戴楼门劳军，曾经专门召见张叔夜，当场晋升为资政殿大学士，而且亲手解下太宰何栗腰间的毬路金带，转赐给张叔夜。
对于大宋官员来说，“毬路金带”可是个好东西，和免死金牌差不多少！
范镇的《东斋记事补遗》重点说明：“毬路金带，俗谓之笏头带，非二府文臣不得赐，武臣而得赐者……出於特恩。”
张叔夜是武将，小皇帝赵桓把何栗的“毬路金带”解下来，转赐给张叔夜，那就属于天大的特殊恩赐。
就这么一个被小皇帝赵桓当面称之为“国之干城”的张叔夜，今天居然变成了副将，老百姓更加惊诧了。
从皇城大内出来的这支部队，正是郭京秘密训练的六甲神兵，小皇帝赵桓命令张叔夜当监军。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注定是大宋历史上最悲催的日子。
这一天也是极为怪哉，大风雪彻夜未停不说，天空也黑得像锅底。
即便如此，青城寨的完颜宗翰也没闲着，天色刚刚放亮，就集中两万大军猛攻陈州门。
陈州门，处于汴梁城东南角，是南城东面的第一座城门，也是大宋朝廷唯一没有封死的城门，主要是为了和女真鞑子往来沟通。
完颜宗翰突然调集重兵猛攻陈州门，用实际行动告诉汴梁城的君臣黎民：求和之路已绝，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鵞车、洞子、云梯、叠楼纷纷出笼，城头的守军已经损失殆尽，汴梁城危在旦夕。
不仅命令前锋一波接着一波拼死攻城，而且完颜宗翰还派出一千多大嗓门，在城下齐声呐喊：“如果你们继续抵抗，一旦杀进去就要屠城！”
恰在此时，尾随看热闹的百姓突然疑惑起来：刚才还杀声震天的陈州门，突然被打开了。
更加诡异的是，城头上的防御军队纷纷撤离，眨眼之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张叔夜陪同一个峨冠博带的道士，大袖飘飘登上城楼，左右罗列三百六十名金甲神兵。
汴梁城守军出现反常的诡异战术动作，攻城的女真鞑子也是莫名奇妙，只能把进攻部队撤下来，同时赶紧向完颜宗翰禀报。
刹那间，喧嚣的战场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遇到如此诡异的局面，城内军民自然大感奇怪：难道金兵已经撤退了？或者是朝廷议和成功了？或者是朝廷决定开城投降了？
可惜看热闹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所有猜测都是错的，真正的缘故就是：汴梁城的末日来临了！
郭京在城头坐定，右手三指掐诀默念半晌，然后翻腕向城外一指，身边的一个金甲神兵跨步上前，从背上拔出一杆黑旗，左三右四连晃七下。
早就严阵以待的六甲神兵，顿时出来一个黑甲、黑衣、黑马的黑煞方阵，一声呐喊向陈州门冲出去。
错了不是！
郭京排兵布阵，原本就是个半瓢水，对所有步骤设计都是想当然。
如果他当城下寨，在护城河外布下阵势，可能还能够蹦跶两下。可是，郭京居然把部队放在城内，准备作战的时候，才命令部队从城门出去。
陈州门的门洞，宽度只有九尺，最多只能三匹战马并行。
郭京的七个方阵，每一个方阵都是1111人，自然不可能一涌而出，只能摆成三路纵队穿过城门，然后越过护城河重新布阵。
宋军居然放弃城墙作为依托，而是派军队出城野战，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对面的女真鞑子顿时大喜过望。
出击方式想当然，对敌方式也想当然，郭京的失败早就注定了。
黑煞方阵想重新在护城河外布阵，女真鞑子岂能给你这个机会？
看见一群黑甲黑衣黑马的宋军冲出来，其实女真鞑子也很恼怒。因为女真鞑子崇尚黑色，战旗、号旗都是黑色。
现在宋军居然学自己，而且学得更加彻底，出来的一千多人就像一千多块黑炭。女真鞑子一方面很纳闷，另一方面很生气。
1111人的黑煞阵，刚刚一半人越过护城河，女真鞑子就出动两百骑发起第一次试探性攻击，想搞清楚宋军的真实目的。
不怕死的不一定会死，怕死的就肯定要死。
原来，看见对面的女真鞑子挥舞单刀呐喊着冲过来，越过护城河的黑煞方阵五百多骑，根本没有想过迎敌，而是拨转马头就跑。
女真鞑子猛攻陈州门，早就把护城河的冰层震破了。郭京的黑煞方阵崩溃，纷纷策马冲上冰面，顿时全部掉进护城河。
后世挑战人类极限的小组专门做过测验，穿着羽绒服跳进冰窟窿，能够有效自救的时间只有45秒。
北宋末年这个年月，即便是皇上也没有保暖的羽绒服。
五百多骑掉进冰窟窿，而且身上还穿着铁甲，根本没有能力自己爬上来，一阵惨嚎之后全部完蛋。
不仅仅是黑煞方阵完蛋了，而是六甲神兵彻底完蛋了，代表着陈州门完蛋了，宣告汴梁城完蛋了，自然也就是大宋完蛋了！
黑煞方阵溃散，陈州门就无人防守。
女真鞑子都是百战余生，把握战局的能力当世第一。出来试探的两百骑根本没有追杀溃兵，而是一声呐喊越过护城河，直奔陈州门杀了过来！
城门楼上的郭京一看大事不好，推说要下楼亲自主持六甲神兵。
把张叔夜扔在城楼上，郭京带领三百六十个金甲神兵，利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逃下城头，然后纠集一批铁杆跟班，趁乱冲出陈州门不知所踪。
张叔夜不知兵事，但他毕竟带兵打过仗，书本上讲解的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如果敌人抢占陈州门，就可以宣布破城，这可是塌天大祸。
张叔夜被逼无奈，顿时在城头来回奔跑，呼叫原来的守城军卒登城防御。
晚了！
郭京担心消息走露，提前把城头的防御部队赶下去，此刻早就扔下兵器跑没影了。
张叔夜孤掌难鸣，口中喊着回城护驾匆忙下城。
张叔夜能跑到大内皇城吗？当然不能够！
为了方便逃走，张叔夜看见一匹无人的战马就想抓过来。没想到一个溃兵快了半步抢在手中。
张叔夜还想摆出自己的官威，可惜那个溃兵根本就不听他的，拔出腰刀就砍了上来。张叔夜身中三刀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死活。
随着第一个女真鞑子冲进陈州门，集中在五岳观、宜泰桥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哭喊着四散奔逃。
“金人打进城啦——”
这种哀嚎声仿佛瘟疫一般，瞬间传遍整个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