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离京
嘉靖为何突然下这么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旨意呢？
这一切的根由，说来也是无稽，皆因嘉靖做了一个梦。
昨天夜里，嘉靖如同往常般服用了一颗仙丹。其实这种丹药没后世传得那么邪乎，它其实就是一种以矿物质为主的合成药物，大多丹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毒性，而且还真具有很强的功效。
在丹药的各种功效中，追求长生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很多人却沉迷于壮阳和兴奋的功效中。或许是具有这种“神奇”的功效，所以丹药也是经久不衰，甚至还时而出现辉煌时期。
例如在魏晋时代，许多上流社会的人士都会服食一种叫“五石散”的丹药。
这“五石散”也叫“寒石散”，服药之后，全身燥热，可以饮冰卧雪，面色红润，双目有神（魏晋时代是个美男子井喷的时代和这也有关系，其实这是微量砷中毒的初期反应），胃口好，进食多，精神爽，补身壮阳且能使人产生一种不可言喻的快感。
其实，这最主要的功效还是兴奋，类似于“摇头丸”。
正是这五石散的风靡一时，以致当时的士子阶层放浪形骸成风，出了数之不尽的狂生。他们打破了世俗的阶级观念，借着这种药物的兴奋作用，更是无所不谈，无所不敢谈。
两汉魏晋时，当面言及对方长辈的名讳是非常犯忌而且无礼的事情。
桓玄曾手握重兵雄镇一方，此刻虽然失势，但也不可轻侮。但那书生王忱吃了药再喝了酒以后，便假装神志有点不大清醒，当面屡犯桓温名讳，但是也因他服石之故，桓玄此刻就可以不以为仵，反为对方开解，这样自己不会丢面子，还阻止了他继续攻击自己。
这从另一面说明，在当时那些服药以后所做的不合常理甚至是极其无礼的举动，通常是会被人谅解，甚至被推许为名士风范的。
但是这寒石散的风靡，确实是减少了很多士子的功利之心，促进了他们的思想解放。以致逍遥自在的魏晋文人，对山水草木、虫鱼花鸟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竹林七贤在放浪山水时，就常常冒出许多玄虚的想法。比如面对差不多与天地同样古老的山峰，会联想到个人的生命短得就像庄子所说的不知春秋的夏虫，于是惕然心惊，觉得应该及时行乐。
不过，五石散解放了文人禁锢的思想，但却也是毁了他们不少人的身体。因为这实质就是慢性的毒药，长期服用是有害的，有人形容“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搞木，谓之鬼幽。”
最终，这东西盛于魏晋，但也没于魏晋，不过五石散却没有断绝，毕竟很多人还是愿意沉迷于它。后来的唐太宗仅活五十岁，正是由于服用此物过度。
嘉靖倒没有迷恋于五石散，实则他更加节制一些，服丹药更追求质。
如今冬天会服用热丹，而夏天则会用寒丹，如今可谓是“寒暑不惧”。以致今年年初雪灾冻死不少人的消息传来，他却是诧异地问：“天，何寒之有？”
洗过阳春水，将送来的丹药服下。
得益于他从二十多岁就开始痴迷于丹药，让到他身本的抗毒性极强，但是这种重金属积累的后遗症慢慢也显露。如他做梦会极具真实感，而且还很难及时醒过来。
当晚他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来到了一个无名山，周围是雾气缭绕，时而数声鹤鸣，地上尽是奇花异草，而他抬头看到有一仙人立于山峰上，正怒目望着他。
仙人的样子模糊，但他却是感受到对方的怒意，眼睛在那里一直是盯着他。
虽然他是皇帝，但他却是知道，他终究是一个人，最终向着仙人行礼问道：“敢问仙君，朕何罪之？”
哼！
一个鼻音传出，天地间震动，他几乎是站不稳。
再是抬头，那个仙人已经飘飘然驾着仙云向着西南而去，从天际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金童归来兮！”
醒来后的嘉靖，既是高兴又是犯愁。高兴的是，他越发肯定这世间存在神仙，这是神仙给他托梦了。犯愁的是，他好像得罪了仙君，而更不明白是哪里冒犯了对方！
“朕有此梦，何解？”
故而，将他的御用仙师召来，要这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帮忙解梦。
李仙师闻名于山东，后来到京城寻找上位的机会，最终达成了梦想。而他确实是有一些“真才实学”，无论是练丹，还是堪舆，都是极为精通，这解梦自然是小菜一碟。
“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身穿八封道袍的李仙师曲指掐算，嘴里是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他的眼睛豁然睁开，朝着皇上行礼道：“巽卦！离中虚，坎中满，此卦指西南，皇上因当从善为行！”
“该如何做！”嘉靖皱头问道。
接下来的对话，改变了叶无尽的命运！
“皇上让金童归西南！”
“仙师知道金童是何人了？”
“都说新科状元是文曲星转世，但贫道已经算到，其乃是文曲星座下金童也！”
“原来如此！梦中那人确像是文曲星君！”
……
正是因为这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本应该在翰林院喝茶数星星的叶无尽，稀里糊涂地被发配回西南，得到了一个三等的分配待遇，直接到青水县担任知县。
这一个任命，并没有揪起什么波澜，而且吏部很快就将事情落实了下去。
吴府后花园，园中已经有了绿意，那湖中几条锦鲤在水面畅游。
吴山静坐在石桌前，静静地品着香茗，他偏好铁观音，觉得那茶中的绿意让他更具生机感。只是不知道是否受到这份偏好的影响，摒弃红茶的结果，让他最近一直得不到好运。
本来内阁大学士出现空缺，该是他这位礼部尚书进行填补才对，但事情却是卡在了严蒿手中。而近期他静下心写了几篇青词，但奈何水平确实一般，并不能打动皇上。
青词！
吴山轻啐一口茶水，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知是幸或者不幸，当今圣上对道教青词极是青睐，而从嘉靖十七年至今，内阁十三个首辅，有八个是因为青词而“拜相”的。像如今的内阁首辅严蒿和次辅徐阶，都是顶级的青词高手。
只是这治国如何重要的职责，怎么能以青词而论之，他表示极是伤感！
“坐吧！”看着叶无尽已经到来，冲着他淡淡地说道。同时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只是让他感到意外，这位年轻人显得很是沉稳，并没有失意的神色。
叶无尽将带来的礼品放好，又是将几张银票掏出，道：“这钱不需要了，谢谢！”
“怎么不需要，拿好！”吴山当即板起脸，显得很不快。他何尝不知道一个知县的权力，但却不想这个未来女婿栽在这上面，希望这位女婿能够重新崛起。
叶天尽看着他的脸色，当即知道这老古板是误会了，又是说道：“我在青水县有些产业，能够养活我自己的！”
“祖业就应该好好地守着！”吴山很自然就想到了房产和田产，神色更是严厉。
叶无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钱收好。虽然这次回程可以住驿站，会节省不少花销，但是他却不清楚龙虎寨那边的经营情况，叶二虎那个大老粗会不会又惹祸，所以有钱傍身还是好的。
“这次回原籍贯做父母官，我给你一点忠告！”吴山看着他将银票收下，脸色才微缓地说道。
“请说！”叶无尽心里还是希望做个好官的，当即洗耳恭听。
吴山将一个字帖拿出，将他递给了叶无尽。
叶无尽将字帖打开，顿时颇是意外，他没有想到这位便宜岳父的字会写得这么好，而且字体极是方正。都说以字观其人，恐怕这人是一个确实是一个正派的之人，而字帖上写着“铁面无私”四个大字。
很显然，这四个字是有针对性的。毕竟他是要回故地任职，难免会牵涉到宗亲，而那些宗亲可能会借着他的地位，进而在青水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正是居于这个判断，所以吴山才将这四个字放在首位，希望叶无尽能够奉公执法，约束好自己的宗亲。
“有点难！”叶无尽皱了皱眉头，仰着头认真地答道。不要说如今的封建社会，就算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华夏共和国，哪里不是以宗亲为纽带，进而各自抱团，甚至是官商勾结。
吴山严肃地望着他，看到他清澈的目光，最终也是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真这么点头的话，我其实会怀疑你的品性！这事别说是你，就算是我，恐怕也不敢说能做对！”
对于宗亲这个纽带，他是深有体会，不可能不会有所偏袒自家人。
“不过这东西给我正好！我拿回我们龙虎寨里，就先挂起来，让大家都好好地看一遍！”叶无尽扬了扬那幅字帖，有些得意地说道。毕竟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告诫，这东西挂起来，恐怕很多人都会收敛。
吴山顿时是哑然失笑，但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又是说道：“你那你的尺度是什么？”
“小事宗法，大事国法！”叶无尽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他的标准，对于什么奸淫或杀人绝对动用国法。
“好！”吴山颇是满足地点头。
……
二人聊了一会，而叶无尽告辞之后，又大方地去找周诗雅，给那个小女孩带了一份不错的礼物。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先将小丫头的心骗到手也是好的。
四月初六，天空晴朗。
从一个次六品的翰林修撰变成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虽然是品阶掉了，但是他却没有失落。相对于这浮华的京城，他更喜欢清幽的青水县城，反正这里的北京烤鸭他也已经品尝了好几次。
没有什么留恋，叶无尽带着阿三拍马离开了京城的南门，带着官职文书，向着西南方向而去，向着龙虎寨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