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祥瑞
贡士们考完就可以去庆祝了，但是考官们却得忙碌起来。虽然相对于乡试和会试，工作量已经是大大地减轻，但是时间却很紧迫，需要在二天内将三百份试卷审批完成。
这次没有主考官，但却有首席阅卷官和两位次席阅卷官，首席阅卷官由内阁次辅徐阶担任。阅卷官又称读卷官，共由八人组成，阵容相当豪华，都是朝廷的重员。
自正统朝以来，规定非执政大臣不与，而去取在首席阅卷官。这里的“去取”并不是落榜的意思，而是专指要挑选的十份最优秀的试卷，这十份试卷将会交由皇帝亲自审阅，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翌日，阳德门外。
阅卷开始之前，也有一套仪式，在叩拜孔圣人之后，由徐阶带领大家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毒誓，然后回到内阁的直庐内开始阅卷，为着三百份试卷定优劣，并进行排名。
监视官将试卷箱取来，然后按官位高低一份份地分派下去。
阅卷官拿到分派下来的试卷后，每审阅完一份，就会递交给右手边的阅卷官。同样地，右手边的阅卷官审阅完试卷，会将试卷交给他右边的阅卷官，这种审阅的方法叫“转桌”，每份试卷都会经过八人审阅。
审阅的卷子上面要写下自己姓氏来标示，并各加“○”、“△”、“”、“1”、“”五种记号来评分，以“○”为佳，“”为劣，共分为五等。
为防止审卷官打压或者作弊，所以允许大家的评级等次有别，但却不允许差得太多。比如“○”与“”出现在同一份卷子中，那监视官会提卷，并请来另一位大臣来阅卷。
一旦发现存在某位审卷官打击或作弊行为，这位阅卷官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任何制度都会存在着漏洞。
如今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后面的阅读官在批阅卷子时，都会小心提防这种大分歧的产生。这样便出现了“圈不见点，尖不见直”的现象，将评分分歧保持在一个等级内。
在一份试卷之中，第一位阅卷官的意见就变得犹为重要了。若是他给了你一个低分，其他审卷官一般就不可能给你“○”，那这位考生的名次注定不高了。
叶无尽是幸或不幸，虽然第一位阅卷官颇为公允地给了一个“○”，但由于有二个“△”，最终却得了一个二甲。
皇帝向来只会看推荐上来的前十名试卷，咱们一心修玄的嘉靖帝自然不例外，所以叶无尽的试卷将无缘呈上去。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次算是考砸了。
而且颇是无奈的是，这个二甲评选还让人挑不着毛病，成绩并不能算太差。毕竟这会元排在二甲的，历史上并不少见，会元跟状元往往就不会是同一人。
事情就是这般敲定了，虽然徐阶有要求对某份试卷复审的权力，但他却是坚持着他老好人的风格，万事以和为贵。
经过近二天的忙碌，终于在傍晚时分将三百份试卷的名次定下，并选出了其中最优的十份。
徐阶带着其他两位阅卷官，一起去面见圣上。
如今圣上痴迷于丹道，对国事并不是太关心，哪怕这是他亲点的恩科，事情丢给严蒿后就几乎不过问。只是这状元非得皇上亲点不可，所以他们也不敢将心放下来。
在西苑外候见，却是刚好遇上办差归来的御马监掌印铁公公，徐阶当即跟他聊了几句。
“马场的事解决了？”徐阶颇是惊奇，因为户部那里早已经揭开不锅。
“算是解决了，但今年的马料钱，户部可万万拖不得啊！”铁全点了点头，然后又打了一记预防针。
“铁公公请放心，今年我会督促户部！”徐阶朝他拱手，并不敢轻视这位兴王府跟过来的老太监。
这时，嘉靖帝宣见，大家跟着走进了西苑。
西苑尽是红墙黄瓦，殿宇楼台，错落有致，在这个黄昏的渲染下，显得金碧辉煌。虽然没有紫禁城的雄伟壮观，但却充斥着一股威严，特别那巡视的侍卫队让这里有着肃杀之气。
跟着太监穿过三道宫门，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庭院，四周是大片的花圃和药圃，里面是一条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中间实际上是用白色玉石铺成的，那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现在大家并没有走入鹅卵石小道中，而是绕着外侧的青石道行走，一直到了正南方向的大殿门口。在太监跟守卫说明来意后，走上了那汉白玉台阶，经过通禀方才进到里面。
众人进到殿内，先是闻到一股檀香，里面烟气弥漫，都是低着头走到一张纱幔前。
“臣等恭请圣安。”
徐阶等人只是隐隐约约瞧到里面有人打坐，当即就朝里面进行跪拜之礼。
“都起来吧！”
片刻，里面传来了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
“启奏陛下，臣等已经将本次恩科十份名列前茅的卷子整理出来，还请阅览！”徐阶站起来之后，当即就提及正事，希望能尽快将事情敲定下来。
黄锦走过来，接过了那些试卷。
“铁全，牧场一切可安好？”嘉靖的声音又是响来，却是对一旁的御马监铁全询问。
“启奏皇上，牧场一切都已然安好！”铁全认真地回禀，然后又笑着拱手说道：“贺喜皇上，又得一大祥瑞！”
嘉靖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即来了兴致，他知道这个跟他几十年的老奴不像其他太监那般喜欢夸夸其谈，当即半开玩笑着说道：“你今天去了牧场，莫非马下了麒麟不成？”
众人都是疑惑地望向铁全，但铁全却是摇头道：“启禀皇上，马场没出现麒麟，但此次恩科……确实出了祥瑞！”
恩科？
三位大臣听到这话，微微显得不解，而徐阶却突然心里微震，眼睛吃惊地望向旁边的铁全。
“这恩科怎么跟祥瑞扯上关系了，朕还以为你老实，没想到跟了陈洪一样！”嘉靖当即却是晒笑，但话中却没有责骂的意思。
“皇上，这次确实是祥瑞，此祥瑞叫双瑞齐祥。”铁全却是突然跪地，然后高兴地说道：“老奴虽未经科考，但却知自隋唐开科取士以来，并没有连中六元的士子！今圣上在位三十八载，首开恩科，六首便现世间，此乃大大的祥瑞也！”说着，又是叩首道：“这前有南极真君赐宝图，今有文魁星君下凡辅佐，此乃是咱朱朝大兴之兆啊！”
咯噔！
三位大臣听到这些话后，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直感背脊骨发寒。
六首啊！
他们怎么就忘记这点，忘记叶无尽虽然是寒门子弟，但先前已经连中了五元！
“你啊！你啊！朕还没有点状元，你就六首六首地嚷嚷了，也不怕将祥瑞给吓跑了！”嘉靖已经从蒲团站了起来，指着铁全故装埋怨道。
只是不需要看到他的脸色，单是那话间流露的意思，显然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
铁全如何不知这话已经深得帝心，当即又是讨好的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这状元还不是由陛下所决定的吗？另外，这事冥冥之中其实已经有了天意！”
“哦？”嘉靖眉毛轻挑，兴致更浓。
“敢问陛下，这长寿图出自何处？”铁全抬头，卖了一个小关子。
“西南青水县一无名山中！”嘉靖答道。
铁全当即再拜，欣喜地说道：“叶无尽乃西南青水县人，此乃上天派文曲星君来辅佐圣明君主也！”
“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宫殿中传出，以致外面站岗的侍卫的头不由得望里面张望，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皇上笑得如此开怀了。
“叶无尽好啊！落叶，无穷尽也，乃寿元无尽矣，这名字好啊！”
嘉靖的脸上涨红，已经兴奋到膀胱胀起。
他走到了黄锦面前，高兴地翻阅起了试卷，但是找遍了十份试卷，却并没有叶无尽的卷子，那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尽，顿时是面沉若水地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本次殿试最优秀的十份试卷了！”礼部左待郎知道只有硬着头皮往上顶，不然这板子非得砸他们身上不可。
“最优秀？果然是最优秀，第一名严格，呵呵！”嘉靖将试卷放下，却是笑了，已经认定了这殿试有猫腻。
“启奏陛下，这次阅卷时间仓促，仅是挑了十份果实优异的卷子，其他试子的确不够仔细，若是要评个高下，恐怕还得再给微臣等一些时间！”徐阶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将阅卷官的责任轻轻地卸下。
只是任谁都知道，皇上对这些的阅卷不满意，对他们更是不满意，这个印象分是大减了。
但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们，谁能想到事情会如此演变。若是追本溯源，还是他们没有想到叶无尽这连中五元的威力，更没有想到御马监的掌印会站出来帮一个寒门子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