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乡试开始
十一月廿日，大吉。
北风凛冽，天空飘着洋洋洒洒的雨霜，云山贡院门前广场人山人海，灯笼结成的长龙让到这里仿若是火海。尽管已经相当拥挤，但大家都想着再往那院门挤进一步。
由于昨天下了场冬雨，空气显得潮湿，那股冷意仿佛能钻入骨髓之中。叶无尽穿着狐裘，但仍然是冻得瑟瑟发抖，他发现这时代的冬天确实要更冷很多。
凌晨四点，云山贡院的楼传来一声鼓响，有数盏灯笼亮起。前面没多会就传来一阵喧哗，终于可以检查入场了。
乡试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这是一次漫长的考试旅程。整个西南省数千名生员集中于此，由于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有人从昨夜开始就来排队。
“阿三，你带石头回去吧！东西给我就行了！”
叶无尽的手从腋下抽出，让阿三和石头将东西都给他。为了他的乡试，风云酒楼的人几乎是没有睡，南八叔为他准备了丰盛的食物，而这二人陪他一起站在这挨冻。
“那你小心点！”
阿三犹豫了一下，将那打包好的一张棉被和免毛毡递给他，然后是满满的食盒，另外还有考试用具和衣服，这准备的东西确实是不少。
“安了，你们回去吧！”
叶无尽接过东西之后，已经腾不出手来，脸朝他们说了一句，然后就被人群挤往前。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春运，但他觉得春运大概都不会这般拥挤。背着厚重的被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前篮子，而身体仿佛没有了支配权，被动地随着人浪前行。
还好他的体质在这些书生中有优势，他亲眼看着前面一个富家公子被人群挤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在佛晓时分，终于轮到他进行检查。
若认为乡试会对这些秀才、贡生和监生有所放松，那就大错特错。因为这一场将是鱼跃龙门的一次大考，所以防作弊方面做得更严，设有专门的搜检官员。
实质上，很多秀才受不住诱惑，从而铤而走险进行作弊。
像夹带小抄就屡禁不止，他们或藏于身上，或藏于所携带的物品中，将东西带进去就好办了。由于会分配到独立舍号中，而且在里面足足呆上三天时间，这怎么都能逮到查看小抄的机会。
虽然被逮到的处罚并不轻，除了要在考场外“枷号一个月”之后，还会取消秀才的功名，这辈子就别再想参加科举。只是这时代的举人就是预备官员，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所以这作弊如同那贪官般是屡杀不止。
“真专业啊！”
叶无尽神色轻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搜检。他手里拿着小锤，一样样东西进行敲击，查看是否是空心，那认真程度简直如同一个鉴定大家。而食盒中的二个饭团，被切了数份，刀法精湛。
当然，他们这般认真其实还是一个利字使然，因为发现舞弊者便会赏银三两。当检查完叶无尽的时候，那个搜检的脸拉得老长，不开心了，心里恐怕是怪责叶无尽没有冒险精神。
旁边的队伍突然传来了骚动，一个搜检高声嚷了几句，一个中年书生跪地连连求饶。但已有数名身披战甲的军士走了过去，一把将那中年书生拖了出去。
哎！
叶无尽看着那已经哭出来的书生，心里不由得一叹。作弊固然是不对，但是只怪官员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像华夏的贪官为什么层出不穷，还不是权力过大才让人铤而走险。
这时搜检差不多花费了一刻钟，当他通过搜检，东方已经见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
“叶无尽，年十八，青水县人士，体健微瘦，面白无须！”
在一个官员核对了他的身份信息之后，这才算是正式入场。
其实这第二道关口，如今看似轻松，但要是遇到挑剔的考官，可以让你是欲哭无泪。
清朝有位考官胡希吕就爱钻牛角尖。他监考的时候，如果考生脸上有胡子，但是准考证上写“微须”，他就认为是冒名顶替，不许入场。考生着急了就跟他辩论：微须嘛，就是微微有胡须，凭啥不让我入场？胡希吕解释说文言文上“微”做“无”解。
当然这就是强词夺理。考生马上反驳：那我皇下江南微服私访，当作何解？胡希吕哑口无言，掂量了一下，终究没有胆量说皇上就是一丝不挂游江南，只好让考生入场了。
其实到了这个层次，冒名顶替的现象已经算比较少，但却并不是没有！如江南的一些科举大县，他们受录取名额所限才没能考上举人，但来这里却是易如反掌。
随着一名差役入场，顺着一条青石板通道，向着贡院那高大雄伟的静思楼方向而去。
在进到这里的那一刻，他感到得到了一种解脱，终于可以摆脱那人山人海的拥挤感。只是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这里似乎不能称为天堂，反倒像是来了牢房。
他扛着自己的物品，跟着一名差役走在那宽阔的甬道中，两边是房舍建筑。来到其中一个巷道口，穿过栅门进去里面。在栅门重新关上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显得颇为无语。
眼前是一条青砖巷道，宽不足五尺，两边是密密麻麻的舍号，每间号舍外都有一名军丁看守。
他如今所有的巷道是天字号，排名第十七号，很恰巧地跟“宝腾腰刀”撞号了。不过他没有感到高兴，觉得成了《肖申克的救赎》中的主角安迪，带着自己的“牢房用具”，走到属于他的十七号。
还不错！
叶无尽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小三元的缘故，或者就纯粹是长得帅运气好，他的舍号很是宽阔，三面的墙刷过，南面敞开，并没有门，那号板很是平整和干净。
将东西放在号舍内，号舍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可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木板可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号舍外还配备了炭盆，主要是用来生火取暖和做饭。
不得不提一句，这三天考生要跟外界停止任何接触，吃食完全是自理的。
不过还好，南八叔为他准备的食物很充分，还按着他的叮嘱准备了很多鱿鱼干。这加上冬天食物能储存的时间较长，所以他有信心应对这三天的吃食。
人陆续从外面进来，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入场完毕！
叶无尽注意着周围的考生，倒是看到几个眼熟的，但却只能点头打个招呼。巷道站的这些军丁并不是摆设，他们的责任是禁止讲问、禁止串座，禁止交换试卷。
没过多会，静思楼传来了鼓声。
乡试分为三场，每场考的内容都不同。
第一场，《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
第二场，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一道；
第三场试经史时策五道。
……
这一套考试内容及规定，并不是某位官员头脑发热的结果，而是从洪武十七年复开科取士，便一直沿用至今。朱朝是以孝治国，所以很多政策都是沿用大祖制。
“今日岂无法，祖宗之法岂恶法？”
哪怕当今国朝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但仍然有官员如此论调，反对日益高起的改革之声。特别是海禁的问题上，在官员出现争执的时候，往往都是搬出祖制的一方获利。
很快，小吏开始派发试卷和草稿纸。
考题卷装在个密封的信封里，打开后便是三道四书题和五经题二十道。这三道四书题是必答题，而五经题只需要选择一经四题作答即可，在这三天两夜一共要写七篇文章。
由于时间相当充裕，所以叶无尽将试卷先丢一处，开始在炭火前烧烤。
他带的食物主要分成了三类：一类是新鲜的蔬果鲜肉，打算今天吃的；一类是盐制食物，打算明天吃；一类则是干粮，打算留着后天吃。
巷道里放着几口大水缸，他去取了水，将新鲜的食物洗干净。闻了闻那些虾，虽然已经死了，但如今气温太低，并没有任何异味，将它串起就在炭火上烧着吃。
虽然烤虾刷点耗油最佳，但是特殊时期也讲究不得这么多了，只好将就着对付，何况这时代的虾确实是香。
看个毛啊！自己不带，怪谁呢？
叶无尽发现对面数双眼睛望过来，心里不由得腹议，敢情还想自己分他们不成？不过他就算想分，周围的兵大哥的刀恐怕不同意。
尽管是拉了仇恨，但叶无尽一点都不担心，那些人别说过来揍他，恐怕说上一个字，他可能就会被提走了。吃了烧烤，又用小炉煮了碗蔬菜肉汤，又美美地吃上一碗。
他在喝着鲜美肉汤时，发现对面绝大多数考生在啃着馒头吃着咸菜，其中不乏身穿貂裘的富家公子，不由得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虽然他是富二代不假，但生存能力绝对完爆这时代的书生。
吃饱喝足，洗了碗筷，叶无尽将试卷拿出，铺在纸笔墨砚，正式开始乡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