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暖冬
一夜冬雨，清晨冷得邪乎，寨子处处显得宁静。
石头轻轻推开四弟放他肚子上的脚丫，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冷得让他直哆嗦。但他没有退缩，用手擦了擦手臂，顶着这股刺骨的寒意，向着厨房那边走去。
娘亲已经将粥煮好，里面还有猪肝和一些山菇，平时是温度正好合适，但今天却是凉了。
今天没有下雨，却起了风，空气潮乎乎地往屋里钻，整间屋子像是冰窟似的。
他抱来柴火，在热粥的同时，忍不住将手凑到火堆里烤了一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单薄的衣服让他身体僵冷，并不是他不愿意多穿衣服，而是家里根本没有过冬的衣服。
家里只靠他娘亲在照顾，而他下面还有四个弟妹，今年还好，去年连吃都成问题，更别说什么过冬的衣服了。现在家里就一件破棉衣，现在改给他四弟了，而他穿上家里唯一的棉鞋。
“哥，好冷啊！”
当他端着粥走回房间时，看到二妹和三妹爬躺在被子里，但仍然是冻得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天气冷，另一方面是被子太单薄了，根本御不了多少寒意。
“叫四弟五妹起来，喝点热粥！”
石头又搬开桌子，望着二位妹妹的模样，心里有些心疼，都只有一件单薄的短衫。
“我们早醒了！”
两个可爱的脑袋几乎同时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都是四五岁大的模样，身体小的好处在于能让他们轻易躲进被子里面。
“姐，你们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不用，无尽哥哥说今天沐沐，明天才上课！”
“明天可能不上了，昨天来衙差送信，无尽哥哥要提前去先参加科考，然后再考大官。”
……
二个木勺、二个缺了角的瓷碗、一小锅热粥，大家是轮着吃粥。
石头看着弟弟妹妹狼吞虎咽，心里既是满足，又是有些心疼。跟着去年的相比，如今是很是幸福的，但是他还想弟弟妹妹能够过得更好，能够冬天有衣服穿。
“哥，你也上来吧！外面冷！”
“我给你们弄火笼！”
“阿啾！好呀，我都要冷死了！”
……
石头并没有让二妹出被窝，收拾了一个碗筷，打算去给他们弄一个火笼。
这在房间很冷，但出到外面更冷，有股风从墙洞穿来，让到他又不由得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来到柴火房，挑选几块适中的木炭，然后用柴火将它们点燃，然后放到火笼中。
火笼是当地流行甚广的一种取暖工具，外形像缩小了的圆柱形花篮，由竹篾编织，内有一个类似花盆形的瓦盆器具，在内瓦盆里加入烧红的火炭，便能作取暖之用。
这一个小小的火笼其实不够用的，几块炭火哪能那么容易抵抗这寒冬，但日子就是如此，缝缝补补又三年。
“1、2、3……24！”
石头将火笼送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二个妹妹都在算着铜钱练习着数数，心里又有几分欣慰。虽然如今仍然是寒冬难熬，但日子总归有一点盼头，而且弟弟妹妹以后还能读书。
由于娘亲如今天天要去上工，家里的柴火已经所剩不多，他推门而出，到屋后面砍点柴火。
这一顿忙碌下来，他终于收拾回来了柴火，但又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仿佛一下子将他的浑身精气都带走了一般，整个人突然变得软弱无力，脑袋晕晕沉沉的。
好不容易熬好粥，他再也忍不住寒意与困意，爬上了床，但是跟以往一样，只是将大半身体放进去，因为他想给弟弟妹妹多留一些空间，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被盖得严严实实，而家里唯一的水笼放到了他的身边。其实他很想拒绝，但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当妹妹用身体帮他捂脚丫时，他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并没有后悔出生在这么一个家庭，甚至很感激能有四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妹妹。但他却不喜欢这个天，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不喜欢弟弟妹妹挨饿挨冻。
“我……要成为海贼王，要到黄金宝藏！”
虽然在寒冷中煎熬，但是他的心反而无比的坚定，他长大要到大海中寻找黄金宝藏，不管会遇到多大的风险。正当他明悟内心的想法时，一个深厚且带着暖意的大手放在了他的额头。
无论多少年后，他都没有记得那一刻，那时是那般的温暖，而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圣光。
“衣服少，感冒了，还好没发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而他很快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灼热的火笼，身体被扶了起来，一件很厚软的内衬穿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又给他盖上了严实的被子。
他感到身体很是暖和，发现被穿上的竟然是鹿裘，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熟悉背景。这时他正跟着一个陌生的小老头说着话，房间已经用真正的好炭点了火塘，弟弟妹妹正高兴地给那小老头量着身体。
“男孩青色为主，女孩的要花哨一点！”
“我早说过，钱不是问题，你尽量做！”
“不用！明年我们寨子还会找给大家裁衣，现在你就按他们的个子裁！”
……
陆陆续续的话语传来，石头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或许其实就是一场梦。若说如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就是弟弟妹妹都能有一件冬衣，这个冬天就不需要挨冻了。
只是，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
龙虎寨，北风呼呼地吹着。
在那晒谷场上，一帮衣着单薄的孩童正在那里追逐玩耍，小脸显得通红。虽然天气很冷，但他们的心却很灼热，织布场和染布坊都有一个大火塘供他们取暖，而他们用不着多久都会有一件崭新的冬衣。
“快去叫饺子叔来这，谁真是作孽，这火塘都够全寨子的人来这取暖了！”
“无尽，是无尽放的，你找他算账去！”
“二虎，你皮痒是不是？无尽这是为大家着想，我找他算什么账呀？”
……
几个老人进到染布坊，看到那烧得火旺的火塘就有人叫嚷开来，只是得知是叶无尽所为，态度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如今某个观点很流行，叶无尽仿佛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阿牛等人架着马车而回，将买回来的大火笼分给了织布坊的女纺工。若让她们都围在火塘中取暖，那就什么活都干不了了，所以每人都给她们配了一个火笼，总归要取取暖。
“庭雪乱如花，井冰粲成玉。因炎入貂袖，怀温奉芳褥。体密用宜通，文邪性非曲。本自江南墟，便娟修且绿。暂承君玉指，请谢阳春旭。”——《咏竹火笼诗》谢怠。
火笼取暖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而这确实是取暖的好工具。
“姐妹们，想想去年冬天我们寨子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无尽这么为我们寨子着想，为着我们大家的生活着想，我们这个月就别500匹了，咱织600匹！”
春花婶的大嗓们吼起来，大家都纷纷表态同意，热情显得很是高涨。
事实上，她们对寨子越来越有归属感，对这织布坊更是当成自家的东西爱护着。当年在陈府织布坊干活的时候，她们多少可能会顺点东西，但在这里哪怕一针一线都没碰。
至于工作热情更是高昂，如今按着她们的速度，一个月恐怕700匹都能够达到。
老族长从家里出来，眯眼望着在寒风玩耍的小孩童，摇了摇头。走到了织布坊，看着吵吵闹闹却，又摇了摇头。走到染坊，看着儿子带着大家烧鸡，仍然摇了摇头，
只是走出外面望着被北风摇晃着东歪西倒的树冠，却不再抱怨这个天气，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但寨子却要比往年要更暖。
在寒冬来临之致，龙虎寨的人不仅每会会得到一件冬衣，而且还有足量的木炭供给。为此，不仅将县里的几个裁缝找了来，而且镇上的卖炭翁也牛车往这边赶。
这件事在青叶镇引起了一场小轰动，而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次日就来了三波媒婆。而叶无尽似乎不嫌事大，给这些媒婆每人送了一匹布，结果整个寨子的单身汉不得安宁。
只是日子逐渐临近，叶无尽叮嘱了老族长一件事，决定给山里的胡巴送去一点过冬的物资。倒不是怕第二年没有猎物供应，而是他领会到这时代的人在冬天的艰难，决定尽一点力气帮帮他们。
老族长虽然不希望跟这些山民过往过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并不反对叶无尽这一个善举。其实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后生，不仅能力如妖，而且还难得有一颗善心。
十月十八日，微寒。
叶无尽挥手告别了大家，正式踏上科举之路。
整个寨子的人都出来相送，很多人的眼中满是不舍，但同样有着深深的祝福。这终究是一个阶级社会，若是能博得举人之名，那才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人上之人。
一匹白马向着河对岸的小山坡而去，后面还有一匹马跟随，这次除了阿三之外，还带上了石头。
本来并不想带上石头的，想让他在寨子完成学业，但是却没想到石头会有如此大的决心。最终大眼婶找上门，叶无尽才决定带上石头，让他到风云酒楼做小二。
当白马上了小山坡，向着前面狂奔时，熟悉的一幕再度发生，整个世界突然间就陷入了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