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烟雨诗会4
堂厅的气氛正浓。
作好诗的书生诗词被抄写数份，落下籍贯和名字，其中一份会有意或者无意向着那边的陆学正传去。毕竟都是过了县诗的读书人，就算出不了好诗，大体还是能瞧上一眼。
若有人对某首诗有什么看法，便可起身诵读一番，然后再恭维和点评一番，气氛其乐融融。
陆学正是一个和善的人，对诗没有过于挑剔，从中选取一些不错的作品进行点评。被选中的人仿佛是喝了一整坛美酒一般，整个人显得很是兴奋，坐下之后难掩兴奋。
秦老却难掩失望，这些书生为了彰显才学而生硬引经据典，要么就是一味采用浮华的生词，最终“浮云遮望眼”而不知所云，这样忸怩做作的诗文缺少那种清新之气。
倒不是说这种全然不好，只是他心目中的好诗文是那些朴素平实的隽永之作。
“嗯，这首不错！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谁人制长笛,当为吐龙吟。”陆学正将一篇诗文递过来跟秦老交流，得到认可之后，又侧身对着旁边的几位学者说道。
“嗯，这一首确是难得的佳作。秦老、杜公，此诗将竹的风韵写了出来，若无其他诗，这首可定为本次诗会的鳌头了。这青水的陈林素有才名，他的诗文还是鲜有人能比的。”
这时旁边的杜公却是捻须而笑，“恐怕你们得先看看这一首了，翠云梢云自结丛，轻花嫩笋欲凌空。砌曲横枝屡解箨，阶来疏叶强来风。欲知抱节成龙处，当于山路葛陂中。”
陆学正听完之后，跟着也是笑了起来道：“若没有其他诗作，这烟雨诗会的鳌头当从这两篇中取其一！”
范山听到陆学正等人的评价，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与旁人笑谈风生。
陈风这次倒是学乖了，不敢再去找叶无尽的茬，只是陈林却是意难平。尽管那首词的确是惊世之作，但是细细深思一番，觉得这词断然不是叶无尽这种人所作，没准这词其实是从知县林溪那里听来的，在这宁州蒙骗大家。
打定揭露真相的主意，陈林端起酒杯，脸上潮红，向着叶无尽那边走去，看着他停下笔头，微笑地问道：“叶兄，写了什么，怎么不拿出来让大家点评一下啊？”
这话声音并不小，顿时将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哦，胡乱写写，不是在作诗！”叶无尽默默收起纸条，淡淡地回答道。
他自然不能要将约木兰美女等会一起赏花的纸条拿出来，倒不是他脸皮薄，而是怕事情捅破，台上的美人会不好意思答应。事情终于回归正常，台上的美人让她的丫环送来纸条。
“叶兄，你可不能这样！刚刚那首人生自若如初见，可是让人震耳发聩。现在陆学正出题了，你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大作，也让我等日后说起，与有荣焉！”陈林一副怪责的神态，仿佛跟叶无尽很熟悉的模样。
这话可以说是捧杀。若是叶无尽真能做出旷世之作，倒还好，若是文章一般，恐怕要被说三道四。没准还可以借此发挥，扣给叶无尽一顶平庸的帽子，毕竟一首好词不能证明什么。
“没有灵感，今天不作诗！”叶无尽倒出中干脆，叠起纸条回头想找刚才给他送纸条的丫环。
陈林看着叶无尽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脸当即阴沉下来，自己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何况这人算得上什么东西，不过是山野出身的贫家子弟，如何能够跟自己相比。
“没有灵感？这是借口吧！”
“你这人莫不是瞧不起我们？”
看着陈林的脸色不快，刚跟过来的几个书生阴阳怪气道，其中一个更是诛心，“莫不是陈风的猜测是真的，刚刚那诗词是你剽窃他人，现在不敢作诗……是怕在这里露了馅？”
声音并不高，但恰恰能传入众人的耳朵中，舞台上的坐席前，木兰以旁观者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刚刚吩咐了丫环取来了叶无尽写下的诗词，这确是一首惊世之作，只是看着大家的质疑，又是想着方才这个浪荡子弟的行径，心里免不得也产生了几分怀疑。如此凄美绝伦的诗，真的是出自这浪荡子弟之手？
叶无尽端起酒杯，默默地冲着清酒叹了一口气，这长得帅果然是非多。
“叶兄，让老哥来说句公道话，这就是你不对了！”范山走了回来，朝着他吐着酒气笑道：“刚才的人生自若如初见，足见叶兄的大才。不过陈兄他们说是剽窃，我是断然不信的。今天恰好陆大人出题，你若是以竹做出一首诗，不需要跟刚才那般惊艳，只要让陆大人满意即可。以后若是谁再敢说你剽窃，我就找人揍他，还拉到知府大人那里去，岂不快哉？”
叶无尽轻轻地喝了一小口清酒，抬头望着这满脸雀斑的书生，发现他确是比那个陈林高明。这人看似对自己恭维，似乎还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是却将自己直接逼到了绝路。
若今天他再继续推辞不作诗，反倒是坐实剽窃的口实。
“这位小弟，年轻人懂得韬光养晦是好事，但偶尔还需露露锋芒，你今天就放开一些，写一两首，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文彩！”对面的一位陈姓举人面露善意，冲着他开口说道。
秦老打量着整个厅堂一眼，发现都围向了那翩翩少年，脸上微微苦笑，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罢了，这是你们自找的！
叶无尽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找舞台上的琴师木兰聊聊人生，跟她说说地球是圆的。只是这帮人一再对他咄咄逼人，这老虎不发威还被当病猫了，难道不知道莫欺帅少年吗？
突然间，他有一种打脸的冲动！
既然你们质疑我的诗是抄的，那我就继续抄，你们又奈我何？按着这款游戏的设置，我将这朱朝之后的诗都当成是自己写的，你们又能怎么去查证？
不再抱怨半夜爬起床的辛苦，他决定跟这些人较较劲，微微地闭了一眼睛。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在整理思绪，而叶无尽再度睁开眼睛时，明显是多了一丝自信与得意。他上网输入“写竹的诗”，结果数十位名家诗人都捧上毕生之作。
“他真敢写？”不少书生微微一愣，这跟他们的推测有些出入。
陈林和范山倒是平静，一来是对自己的作品有自信，二来则是知道写竹容易佳作难。若是水平太差，则可确认他是剽窃者无疑，若水平一般，则会直接被自己压下一头，哪怕人生自若如初见再惊艳，大家只会认为他在自己之下。
叶无尽拿起了毛笔，一手捻袖，将笔锋浸入墨汁之中，停顿了一下，目光从近处的陈林和范山等人扫过。突然看到对面的素衣老者朝露他点了点头，他报予微笑。
在众人的关注下，他的笔在白纸上龙飞凤舞，将那从电脑中查来的诗句洋洋洒洒地写了下来。
《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论写竹，当属郑板桥。这诗一出，果然是满场皆惊，这完全是另一种境界的诗作。在赞美竹子的这种坚定顽强的同时，还表达了叶无尽不怕任何打击的硬骨头精神，在借物言志。
立根原在破岩中，仿佛就是说叶无尽的平凡出身。
任尔东西南北风，仿佛就在对众人嘲讽的一种有力回击。
诗人都有借物言志的传统，而这首无疑极为符合。托岩竹的坚韧顽强，言自己刚正不阿、正直不屈、铁骨铮铮的骨气。
这……
围观的一众人本想要看好戏，但这时却是满脸诧然，面面相觑。这哪是什么被先生赶出门的孺子，分明就是一个韬光养晦的天才，而且是他们只能仰视的天才。
怎么可能？
陈林跟范山都是愣在当场，二人的眼睛瞪得滚圆。他们有想过会冤枉叶无尽，这人或许可能有一些才学，但是当这首诗落成，他们却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让他们差点无法喘息。
“好！好！好！”
陆学正跟着素衣老者等人已经来到叶无尽的案前，抽起那份诗稿跟众人分享，连说三声好。这些人的文学造诣自然不是这些书生能比，更能体会到这首诗的精妙。
“这诗会不会也是剽窃的？”陈风仍然不相信叶无尽仅三年会有如此转变，在旁边低咕了一句。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翻了一个大白眼，对陈风方才的话已经产生了质疑。
“哦？剽窃的？那这一首呢？”
叶无尽原本已经打算搁笔，但是听到他的话之后，登即改变了主意。既然这人将脸凑过来，那他不狠狠地赏他一个耳光，还真就对不起他的这个配合了。
《竹》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
这首诗一出，全场再度哗然，这第一首就足够吓人了，没想到转眼又来一首惊世之作。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这句仿佛就是专门抽陈风的，你不是怀疑我以前平庸的过往，所以才怀疑我抄袭吗？现在这就是解释，我只是不想撩蜂与蝶。
今天确实如此，若不是众人一再相逼，只怕叶无尽仍然“不开花”。
若方才大家对“人生只若如初见”是女子的口吻，所以才对叶无尽产生质疑，但这诗一出，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不是出自他之笔。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这份洒脱仿佛就是叶无尽在自说自话。
方才嘲讽的一个书生，这时突然朝着叶无尽深深地一躬，似乎是为刚才的质疑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