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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可没想到盛香桥这丫头现在像转了性子一般,对那个新入门的嫡母迎合得厉害。而老爷盛宣禾又恰逢新婚,老木钻了新芽,对于年方二十的娇妻很是爱宠,最近都不甚到她的屋里来了。
  白氏原先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在盛家也算高枕无忧。
  可王氏入门,日日跟老爷恩爱,势必也要诞下儿女。她若生了儿子,那就是盛家的嫡子,偌大的盛家府宅,可就没她儿子书云什么事儿了!
  现在倒好,王芙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呢,就开始排挤她女儿了?她当她的首饰盒子里装的是传世金银?只给香桥却不给香兰,吝啬得简直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看母亲关起房门来骂着王氏,香兰倒是有些不自在道:“娘,小声点,若是父亲回来听了这话,是要责骂你的!”
  白氏怒骂一通,解了心底恶气后又道:“他如今闻了腥味哪里会入我的屋子?我倒是想让他听见!”
  白氏在盛家是一人做大惯了的,如今来了个正头夫人骑在她脖子上,怎么能舒服?
  想到这,她转了转眼珠子道:“你说……香桥很喜欢王氏?”
  香兰点了点头:“何止喜欢?见天的拍马屁,那些个恭维人的话,我听得都肉麻。 ”
  白氏冷笑一声,被个戏子骗得出去一遭,那个点火就着的炮仗倒是懂得人情世故了。王氏现在不过入门装装样子,摆出一副慈母仁爱罢了,显得跟盛香桥的亲娘一般。
  等王氏有了身孕,哪里还会顾得上那小丫头片子?到时候,她再用心挑唆一番,管教盛香桥知道,这继母永远比不上亲娘……
  嫡母出面,总算是让香兰有了些顾忌,不好再仗着自己年岁小,随便去香桥的屋子里拿衣服首饰。
  而且香兰的功课也多了起来,就算想出去交际,也没得空闲。
  崔夫人看两个女孩都是聪慧了,修习了一些诗文之后,就开始给她们加功课,布置了月余的功课后,崔夫人便要折返老家去祭祖了,大约开春时节才会回来。
  数九寒冬,最适合在书斋里苦读。
  可惜两个小姑娘没有自己的书斋,若是回到自己闺房念书,不一会就会卷着书滑入温香的被窝,一睡便是一下午。
  嫡母王氏特意给她俩规划了一间书斋,可盛府的屋子,除了卧房外都没装地龙,就算点了炭盆子,翻书页的时候也觉得冻手。
  不过已经寻觅到神仙去处的弟弟书云倒是给两个姐姐指点了一下——成四表哥的书房暖和极了!
  其实香桥老在就想到了。
  就在冬初的时候,成四表哥在冷如冰窖的书房里安装了地龙。跟盛家其他的房屋不同,表哥装的是铜管儿加粗的地龙管子,炭柴也是不计价格地烧,所以整个盛家就属表哥的书房最暖和。
  盛书云没有男女避忌,发现了这个好去处之后,隔三差五地拿书跑到表哥的书房里看。
  其实香桥也知表哥的书房暖和,可除了月初帮表哥拢帐,有合理的名目,若是无事也往表哥的书房里跑,听着都不像话,她也压根没想过去表哥的书房用功。
  但是香兰却认为跟表哥一起温书是再好不过的了,反正都是修习功课,跟表哥在一起,还能受了他的熏陶督促,何乐而不为?
  最后在那姐弟二人的撺掇下,姐弟三人到底是去了成天复的书房。
  成表哥听了他们的来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命小厮青砚清理出几张桌子给弟妹们用。曾经算盘声连天的书斋里,又有了几分私塾模样。
  最近成天复也终于得了清闲,几个月来大大小小的铺子总算梳理出样子,托付任用了可靠的掌柜后,终于可以清静下来,好好的练习搁置许久的功课了
  因为已经错过了恩科,修习也变得不那么紧迫,书院冬休,也不必急着回去。
  自己的亲妹妹得晴对于学习毫无兴致,更愿意去细细钻研女红和裁剪衣衫。
  难得来了三个好学的,他也愿意用空闲出来的大把时间带一带表弟表妹们,也免得崔夫人不在,两位表妹懈怠了功课。
  与跟表哥挨得近些的香兰和书云不同,香桥选了一处靠后的小桌,又将它挪了挪,终于寻觅到了隔着屏风挨着窗户的绝佳位置,又从表哥的书架上拿了一摞子圣贤诗集码放在桌子上,如同高高的书山,隔绝了别人的视线。
  盘踞了如此可攻可守的险要地形后,她便可以躲在书山之下,惬意地理理账本儿,写一写自己儿时记下的药单子。这些都是她小时背熟了的。隔了多久都不会忘。
  香桥年岁虽然不大。但平生已经有了诸多遗憾。其中一个遗憾便是与母亲分离得太早,还没有学会外祖母传下来的银针丹药手艺,便从此颠沛流离。
  如今清静下来,她最希望学习的并不是那些圣人语录,而是希望能好好地修习医术。在那别人闻起来有些刺鼻的药香里,总能勾起她与童年相通的温暖回忆……
  因为总是翻看从书局买来的医书,有那么几次被崔夫人看见了,崔夫人便问她为何这般钻研医道?
  香桥一早就想好了应答之词,说自己如今在帮成表哥看药铺,总要学些神农百草的要义,才不会被店铺的伙计们蒙骗。
  崔夫人听了觉得言之有理。又总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儿肖似极了故人,想了想之后,从自己带来的十个书箱子里翻出了三本泛黄的医书用绢布包着送给了香桥。
  香桥原本以为崔夫人拿来的,应该是夫人自己的收藏读物,可在看到封面上那熟悉的字体的时候,接触的手微微的抖了一抖。
  “夫子,您给我的是……”
  崔夫人笑了笑,带着怅惘留恋地摩挲着泛黄的书皮,缓缓道:“这是我一位故人遗落在我这里的书。现在想来也没有还回去的时候了,既然你这孩子这般喜欢医道,也算是个有缘人。倒不如将这几本书赠给你,也免得这些个被压在书箱子里发霉。”
  香桥沉默了一会儿,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放开了书页。只见那书页角落处有一行娟秀的题字。——锦溪。
  这是外祖母的闺名……而那书上的字,也跟外祖母寄来的家书上的字并无二致。
  很显然,崔夫人的收藏里竟然有外祖母当年编撰的行医心得。不过再问崔夫人,她也简单地说是在宫里做女官的时候,同伴的赠书。
  再问些别的,崔夫人已经移开话题淡淡说道:“年头太久远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大约都是相隔几年,离宫嫁人去了。”
  香桥知道外祖母曾经入宫为当今万岁诊治的旧事。而崔夫人在年轻时也在宫中,若是因此与外祖母相熟,就是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无意中得到了外祖母的手札这让香桥如获至宝。尤其是书中有外祖母独到的经络施针的法,用心读上几遍,受益匪浅。
  香桥从厨房里摸了一半颗冬瓜。放在了自己的小书箱里。无事的时候便拿出来。用冬瓜练习针灸。不一会儿的功夫,冬瓜就能变成密密麻麻的刺猬。
  只是总这么摸鱼,难免有被抓包的时候。
  这日,她练习完针灸。并提笔开始抄写书上遗书上的药方,准备得空的时候在秉仁药铺里配药实践一番。
  正摸鱼的功夫,表哥不知什么从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突然抽出她手捏着的药单子,瞟了几眼那扎满针的“刺猬”后说:“这就是你在温习的功课吗?”
  幸好她反应也快,马上拍着胸道:“表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我最近得了崔夫子给的医书,便花了功夫研究了一番,研究出了这道活脑补血,固本凝神的药方子。你每日修习功课这么辛苦,一定是要补补的……回头我就让单妈妈抓药,给你炖煮出来可好?”
  香桥原本以为表哥会刨根问底,没想到他只是扫了一眼药单子之后,便开口道:“你若喜欢钻研这些,我明日可以托人从太医院给你借一些医书回来,但是现在是温书的时间,你这般不务正业,被崔夫人知道了是要打手板的。”
  第37章
  香桥立刻表示乖乖受教。收起了自己那一摊子营生,开始乖乖地抄书写字。
  香兰在一旁听着生气。觉得嫡姐如今是被千年的马屁精附体了,不但爱拍嫡母王氏的马屁,连表哥的屁股也不放过。
  当下急得她暗暗思索,除了做药膳,炖补汤之外,如何才能尽一尽当表妹的至纯心意。
  思来想去,她干脆解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算盘,装模作样地敲打起来。
  待成表哥检查完了书云的功课走过来的时候,香兰便挺直了腰板,微微翘起兰花玉指,特意将小珠子拨得叮当响。
  成天复看着这位表妹仿若弹琴的姿态,少不得也要问她为何也懈怠起来,摆弄这些俗物?
  香兰抬起头来,柔声道:“我见表哥每日辛苦,恨不得能替表哥分忧,待我学会了理账,也来帮表哥可好?”
  她说话的声音温柔,但说话的语气却不自觉学了香桥方才拍马屁的腔调。
  书云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又犯起尴尬来,大声说:“二姐,休要给表哥添乱了。你昨日练习珠算时,可算出了三文钱的白菜,需得花费二两银子来买,若是真用你来给表哥算账,只怕表哥万贯的家财,也要赔得干干净净。”
  香兰见幼弟无知,居然揭了她的老底儿,立刻恼羞成怒,顺手抄起一本书,拍打书云的脑袋。
  一时间,姐弟二人又是小吵了一番。
  香桥没有掺和,看了看后,便又将脑袋缩回到自己的书山城池里,低头扎着自己的冬瓜小刺猬。
  成天复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躲在书堆后的那个小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
  因为钻研了医术的缘故,香桥虽然只是半吊子的水平,但是盛府里的女眷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还是可以让香桥拿来练手的。
  这天姑母桂娘因为出门时走得急,扭伤了脚踝,刚开始也没注意,后来过几天才发现紫青了一片。
  原本是要叫郎中的,可是香桥却说这点扭伤她来就好,她正练习推拿,再加上自己调配的药膏,可以拿来给姑母试试。
  她说得热切,桂娘也不好推辞,便让她试了试。
  还真别说,小姑娘年岁不大,手劲儿却是柔中带刚,再搭配上舒筋活络的药膏子,揉搓了一会儿之后,疼痛感顿时大大缓解。
  桂娘松缓了疼劲儿,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侄女儿,心里也有些不忍道:“你那细瘦的胳膊能撑多久?揉一会儿就歇歇吧。”
  可是香桥却微微一笑,对姑母说道:“再忍一会儿,将淤血推开,就无碍了。可惜我学医尚浅,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若是能选择一位名师指点,家中女眷以后再有头疼脑热,我都可以帮着医治了,也省得讳疾忌医,为了规避男郎中而耽误了病情。”
  桂娘也觉得他说得在理。心有感慨道:“可不是,虽然世间的郎中多是男子,但是若多了几个女郎中,对于我们宅门中的女子来说是大大方便了,尤其是妇科上的疾病……光是跟那些男郎中描述病情,就已经羞臊人了,有时真是宁可死了也不想看医生。”
  借着这个话茬,香桥微微一笑道:“这世间也并不是没有女郎中,前些日子赏雪时,夫人们不就是说以前宫中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官吗?若是她能在京城里多教出几个女弟子,岂不是对各个宅门儿里的夫人大有裨益吗?”
  桂娘叹了一口气,心有戚戚道:“”这女子做郎中也有不方便之处,若是只看女病人还好,可那病人里头大多数都是爷们儿啊!你说一个小姑娘对着男病人,时间久了也不是回事儿。”
  香桥心念一动,半抬头道:“姑母,你这意思是当年那位女医,也遇到了如此的不方便?”
  此间无人,丫头们也大多在外屋忙碌着,贵娘的嘴巴痒,有心卖弄些陈年秘史,神秘兮兮地往外看了看,才小声地对她说:“我这做姑母的是看你最近不务正业,一心想着学医,便想提醒你,切不可在这道路之上走的太远。你可是要做世子王妃的人,可不能没事儿给人看病,看出流言蜚语来。就好像当年那位女医给贵人瞧病,可看着看着……便看出些情愫出来。据说贵人还要娶她做正妻,可是……家里不让,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香桥听得一愣。他还真不知外祖母在京城里还有这等子情债。外祖母和外祖父向来恩爱甚笃,现在听到桂娘空口白牙污蔑外祖母的名声,顿时有些生气:“你胡说!她不是嫁给了姓章的太医,怎么会跟什么贵人……”
  说到一半,她惊觉自己的失态,便立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姑母只当小姑娘听得兴起,觉得太震惊了,立刻眉飞色舞道:“这些自然是嫁人前的事情了。我那时还未出生,也是后来听年岁大的说的。那阵仗啊,闹得可真是宫里宫外都不安宁。我跟你说那女子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难道是有什么倾城倾国的的容貌?可关键那贵人就跟吃了迷魂药一般,非要册立她……”
  说到一半,她觉得自己要说漏了,连忙急急住口。
  香桥已经收手不再揉捏姑母的脚踝,暗暗握紧了拳头道:“那……后来呢?”
  姑母意犹未尽地说:“哪有什么后来?这等子不顾一切的情爱,在戏本里看看就好。若真是演绎出来了,不吓死个人?那个女官也是有自知之明,义正词严的回绝了贵人。只说自己已经许配了人家,跟太医院的一位姓章的太医私定了终身。两个人回老家去了,而贵人这边也是杂事缠身,当时边关正打仗,也不好因为这些儿女私情而耽误了江山社稷……”
  香桥听到这里,眨巴了下眼睛问:“你说得那贵人……是官家?”
  这下子姑母像坐了刺猬一般,顾不得穿上鞋袜便弹跳起来,紧张地捂着侄女的小嘴道:“哎呦,你可真敢说!我何曾提过官家?不过是些野史罢了!你以后若是乱说,仔细你老子掌你的嘴!”
  香桥并不介意大嘴巴姑母推卸责任的贼喊捉贼。
  从桂娘的嘴里知道了一段外祖母的陈年往事之后,香桥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外祖母从不愿意入京探望父亲母亲,就算来了,也要在相隔百十里外的乡野小镇与父母团聚。
  直到现在她也隐约才明白,慈宁王为何执着于与盛家的亲事了。
  大约就是因为皇帝老儿依旧思念外祖母,所以才挑中了跟外祖母相似的盛香桥,将他许配给了金世子。
  想到这盛香桥有些啼笑皆非,同时心里的鄙薄更胜。
  若是姑母说的野史是真,那个皇帝老儿一心痴恋外祖母又有何用?他不依旧下旨擒拿了自己的父亲,又将章家一门法办了吗?
  可见贵人的痴情只能感动自己,对于别人,不过是徒增麻烦罢了!
  不过姑母因为说漏了嘴的缘故,重新捡拾起沉默是金的美德,将嘴封的像蚌壳一般,不再闲话。
  香桥见从姑母的嘴里也套问不出什么了,便给姑母敷了膏药之后,洗手出了院门。
  这些时日来,她时常参加一些手帕闺蜜的聚会,与那些后来的夫人们也时常打交道,就如今日跟姑母闲聊一般,她也从别人的嘴里套问出了不少关于柳探花一案的陈年旧事。
  大概就是父亲当年负责军资筹备,与慈宁王挥下的董长弓将军闹得甚是不合。
  不过后来父亲被问罪,却是由当今的国舅爷田贤钟一手经办的。据说当年因为这案子办得漂亮,慈宁王还一力举荐当时籍籍无名的田贤钟入主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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