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眼
第二十三章
华灯初上, 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云烟府邸比往常更热闹些, 服务生们忙得脚不沾地, 休息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楚昭昭见此情况, 正好一个人在这里等邱四哥。
她刚到的时候给邱四哥打电话, 他没接, 她就猜到今天应该很忙, 只是没想到这么忙。
坐了一会儿后，一个服务生进来换掉被酒水打湿的衣服，瞧见楚昭昭坐在那里, 就说：“linda，帮我个忙！”
楚昭昭问：“怎么啦？”
那女生塞了一张单子给楚昭昭，说道：“大堂c区来了一个客人, 上次存了酒, 但是这单子和系统里对不上，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我这儿忙着呢, 你帮我找一下邱四哥吧, 叫他来处理一下。”
“行, 直接让他去柜台是吧？”
“对, 找小苛就行。”
楚昭昭拿过单子，往楼上走去。
邱四哥一般不接电话的时候, 都是在招呼一些vip客人，所以楚昭昭直奔二楼, 果然在一个卡座找到了他。
楚昭昭给邱四哥使了个眼神, 他看见了，便起身，走到一边，问她出了什么事。楚昭昭简单跟他说了下，他点点头，说自己跟这边打声招呼就下去。
于是，他又转身端起一杯酒，客客气气地说：“刘总，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要是有事随时叫我，你们今天好好玩儿，一会儿我就把我们秦老板私藏的好酒给您送上来。”
被邱四哥称作“刘总”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说：“秦老板太客气了。”
“应该的。”邱四哥说，“秦老板说了，只要刘总来，肯定要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的。”
客套了几句，邱四哥准备离开，刘总却指着楚昭昭说：“你走了，让这个美女陪陪我们啊。”
邱四哥脚步顿住，但脸上神情却是自然地转换，他笑着说：“就怕这美女招待不周。”
刘总看着楚昭昭，没说话。
邱四哥就轻轻推了楚昭昭一把，“那你好好招待刘总。”
他没给楚昭昭推辞的机会，也是因为了解楚昭昭，不会在这个时候抹他面子。
楚昭昭在这儿听了这么久，知道这个刘总不好惹，连老板都客客气气的，她还能怎么着。于是，她坐了下来，示意邱四哥她没问题的。虽然今天是来辞职的，但不至于立马就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邱四哥放心地走了。
虽然楚昭昭不算会来事儿的那种人，但也不是容易得罪客人的。
楚昭昭给刘总倒上一杯酒，笑盈盈地陪着说话，没多久，刘总一只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肩膀。这种情况，楚昭昭没少遇到，刘总算是客气的了，只是搭了搭肩膀，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
陆陆续续的，邱四哥又安排了其他人上来陪这一桌，一时间坐满了美女，景象颇为养眼。
这群美女之中自然有比楚昭昭能说会道的，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刘总的目光，楚昭昭便空了下来，坐到一边，准备找个机会开溜。
楚昭昭刚刚陪着喝了不少酒，虽然不至于醉，但酒劲儿上头很容易困，她已经悄悄别过头打了几个哈切了，就等着邱四哥过来，给她一个理由离开。
没想到，邱四哥没等来，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一开始，楚昭昭是发现坐自己对面的女孩儿神情不太对，上一秒还在恣意地灌身旁那个中年男人的酒，下一面就放下酒杯子，理了理头发，动作实在有些做作。
于是，楚昭昭下意识回头，就看见穆际云正朝着他们走来。
果然，楚昭昭觉得自己就跟有预感是的。
而穆际云那分明是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在看到楚昭昭的那一刻，突然就带上了一股怒意。
楚昭昭只想知道，怎么又又又生气了？
当他走近，楚昭昭发现，不止是有点儿怒意，还带了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怎么着，觉得她被冷落在这儿不如别人会来事，所以恨铁不成钢？觉得她该是销售冠军怎么的？
楚昭昭不解，而穆际云不再看她，却在她身旁坐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刘总已经上了脸，圆润地颧骨上两坨红晕，看起来跟泥娃娃似的，“上哪儿去了？”
“陪外公吃饭。”穆际云朝着对面的男人说，“要不是提了你，外公还不会放我走。”
刘总立马直起了上半身，问道：“祁老教授现在身体还好吧？”
“还好。”穆际云说，“只要我不气他，他就还能打一套军体拳。”
刘总笑了起来，指着楚昭昭，说：“赶紧给小云把酒倒上啊！我们叔俩太久没一起喝酒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穆际云说的，他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侧瞥了楚昭昭一眼。
楚昭昭立马起身给穆际云倒酒，大半杯酒端到穆际云面前，他却没接，目光在杯子上扫了一圈儿，最终落在了楚昭昭脸上。
楚昭昭与他对视两秒，立马移开眼神。
这又是怎么了呢？这男人怎么这么阴晴难测？要不是在学校网站上看过他资料，楚昭昭都要以为他更年期到了。
楚昭昭身旁的另一个女人见状，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从楚昭昭手里夺过杯子，“今天第一次见这位帅哥，我敬您一杯呀。”
说着，把酒杯喂到了穆际云嘴边。
穆际云偏开头，“放着。”
那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僵着笑脸，“啊？”
“放着。”穆际云又重复了一遍。
那女人只得尴尬地放下酒杯，回头看了一眼刘总。
刘总漫不经心地说：“小云这是怎么了？出来喝酒还不开心？”
“没。”穆际云说，“我不喜欢女人陪酒。”
“嗯？”楚昭昭心里打了个问号。
平时没少陪您喝酒吧？
穆际云这么说了，那女人也只得讪讪地挪开。
刘总便起身，端着杯子伸到穆际云面前：“哎呀，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年纪大了就暴露男人本性了，喝个酒，总得有美女陪着，不然有什么意思嘛。”
穆际云没说什么，和刘总碰了杯，一口饮下。
到了这时候，楚昭昭觉得他坐在穆际云身边就是个尴尬的存在了，于是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借口走。反正穆际云在这儿，总不会让她难堪。
可她只是心里想想，却好像被穆际云听到了一般。
他突然侧身说：“想走？”
楚昭昭点头，“我……还有点儿事。”
“坐着。”
“嗯？”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哦……”
楚昭昭心想，不要了吧。
可她到底不敢真的说出口，只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坐了一会儿，就更是想不通穆际云这是抽什么疯，既“不喜欢女人陪酒”，又让她在这儿坐着。
一桌子人喝酒，也没谁搭理楚昭昭，她就这么坐着，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她怕别人注意到她的倦意，便刻意往沙发一头挪。好几次撑不住了，脑袋跟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还有次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了，几秒后意识又清醒了，立马坐直。
可没坚持多久，又开始变啄木鸟。
她心里就想，邱四哥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带她走啊，她只想结个账回家睡觉啊。
就这么半睡半醒地待着，浑浑噩噩中，楚昭昭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撑住了她的头，然后往一旁带。
——瞬间，楚昭昭就靠在了一个肩膀上。
她立马清醒地能起身做两套高数题。
穆际云居然……让她靠在了他肩膀上睡觉？
不，不是肩膀，而是靠近颈窝的地方，只有这样，她才能稳稳地靠着，且舒服。
昏暗的灯光下，穆际云手中的酒杯反射着淡淡的光芒。音乐震耳，人声嘈杂，楚昭昭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跳声。
因为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每一个动作都无限放大。他伸手端酒杯，他放下酒杯，他点烟，他拿手机。但他的右手放在楚昭昭身后，虽然没有搂着她，却似有似无地画出了一个私有地段。楚昭昭若是往后挪，就会被穆际云的手臂圈住，若是往前，就会完全落进他的怀里。
这真是个，很危险的动作，或前或后，都是一道火线。
楚昭昭紧紧闭着眼，全身的神经却都跟着穆际云每一次动作而紧绷起来。
要不要睁开眼睛？那不是更尴尬？该说什么？那什么表情面对他？
心里这般纠结，楚昭昭想，干脆装睡算了。
可她靠着穆际云，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他说话的声音也因为身体这个介质而更清晰地传进了楚昭昭耳朵里。
听觉嗅觉感觉，都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敏感。
她不敢把重量完全放在穆际云身上，但她斜依着穆际云，腿、腰和脖子都无法完全受力，所以保持这个姿势格外艰难，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全身都僵了。
楚昭昭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地方，感觉呼吸节拍都是乱的。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舞池中，有人拿着话筒说了几句话。楚昭昭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但是下一刻，穆际云抬起手遮住了她的右耳。
紧接着，外面震天的音乐就响了起来，连桌子上的酒瓶子都跟着微颤。
穆际云手掌的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楚昭昭的耳朵不受音乐的折磨。可这个动作，完完全全是将楚昭昭搂在怀里了。
但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过楚昭昭一眼，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他也许不知道，楚昭昭此刻的内心，受到的震动可比那dj放的音乐大多了。
砰、砰、砰……好几次都要跳出来。
甚至楚昭昭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都在颤抖。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这段震天的音乐结束了，流畅地接入了稍微平缓一点的音乐。
穆际云的手也非常流畅地拿开。
——但却没有放下，而是自然而然地垂在了楚昭昭肩头。
其实，他只是手腕接触着楚昭昭的肩头，并没有握住。
可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距离，让楚昭昭跟喝下一大口山西老陈醋一样，呼吸一下子就堵住，那一口气在胸腔里撞来撞去。这一次，不再是心脏要跳出来的感觉，而是整个心脏都要炸掉！
可是穆际云依然谈笑自若，不知听到了谁说了句什么，他笑得很开心，直接仰在了沙发上。
然后，楚昭昭的身体便由于重力不得不往前滑了一点。
这个怀抱，坐实了。
什么叫悔不当初？楚昭昭算是明白了。
一开始装什么睡？现在好了，就算一盆滚烫的油迎面泼来她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楚昭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怕她的异样被穆际云发现，于是极力控制。但这些哪儿是自己控制得了的，她的心跳只会越来越快，耳边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只有穆际云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他动一下，衣服发出的声音楚昭昭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昭昭觉得这样的情景下，应当是度日如年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发觉时间似乎比往常更快，一两个小时跟一二十分钟似的，飞快就过去了。
她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总之，悄悄睁开一条缝看见桌上的酒水都见了底时，她怔了片刻。
随后，她看见对面有人站了起来，知道那是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她又立马闭上了眼。
果然，这桌人陆陆续续走了。刘总喝得有点儿多，一男一女把他给扶出去的。
这下桌上都剩了些晚辈，大家也都准备走了。
穆际云的手掌终于用了力，将楚昭昭扶了起来。
这下，楚昭昭不敢装睡了。
可惜她演技不好，不能流畅地表演出初醒地状态，只能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然后怔着不懂。
穆际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将手机拿起，然后说：“走吧。”
还是那么不咸不淡，跟他平时和段骁说话的语气无异。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楚昭昭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楚昭昭没动，穆际云又说：“快凌晨一点了，该走了。”
声音依然很平静。
楚昭昭一咬牙，心想，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坐着吧！
于是，她理了理头发来掩饰自己的紧张，随后准备起身。
——几秒钟后，楚昭昭没有起来，穆际云也再次坐了下来。
他抬头对其他朋友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