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即使有着王宫厚厚的城墙，外面凄惨的声音依然能够传得过来，甚至仿佛近在咫尺，伊丽莎白光是听着就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成一团，可她却依然逼自己站得笔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由于联邦军队大半被派去了杜克，维塔斯守城的兵力比以往要来得薄弱，而暗族的军队却多得不同寻常。现在显然是一场速度之间的较量，南杜克和联邦的军队，再加上北方的兽族，正在连夜尝试着攻破东西杜克，然而东西杜克却似乎是放弃了防御直接攻打维塔斯，现在就看哪一边更快了。
伊丽莎白当然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进过真正的战场，可是现在除了去加入战局、巩固维塔斯的兵力，为南杜克、海尔曼联邦以及比斯特的军人们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
她从小病弱，享受着锦衣玉食，却没能做过什么义务，连从政治角度考虑的、为了促进两国关系巩固联邦的婚约，都被她任性地拒绝掉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帮她，在狄姆斯卡她是被爱莎、蒂娜还有军人们救的，她身为公主却被暗族抓走给人们添了不小的麻烦；后来和布兰登在一起以后，几乎也是布兰登在努力地配合她的步调，教她剑术，教她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我好歹也是个公主！让我做些什么！”
伊丽莎白用力地道，她的手抖得厉害，蓝色的眼睛努力地凝视着眼前的父亲。
“伊丽莎白……”
理查德的目光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伊丽莎白一直是那个所有子女中最为纤细柔弱的小女儿，她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迟疑良久，理查德慢吞吞地伸手，摸了摸伊丽莎白的头。
“你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感受到父亲放在她脑袋上的手的温度，伊丽莎白微微一愣，有些恍惚。
“……想做的话就去做吧，我祝福你，带着荣耀归来。”
理查德声音沙哑地道。
他是没有办法离开城堡的，暗族士兵想要抓的人就是他，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就是接受其他人拼命的保护。
伊丽莎白莫名地从理查德的话中听出几分哽咽。她抿了抿唇，走过去使劲拥抱了父亲一下，隔了三秒钟才松开，然后，她飞快地转过身，奔出了门。
布兰登正在门口等她，看到伊丽莎白出来，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有种既失望……又骄傲的感觉。
“你可以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说。
伊丽莎白也冲过去抱了他一下，将自己的脸埋在布兰登的胸口，用力深呼吸了一口，就像是要将他身上的味道记在回忆里。
暗族身上有羽毛特别的味道，伊丽莎白原本不太喜欢，那对她来说象征着恐惧，不过，现在不大一样了，布兰登是特别的。
布兰登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身后的羽翼不自然地抖动了一刹，然后他在恍惚回过神，低头双手拥住伊丽莎白，垂下翅膀护住她。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对吧？”
伊丽莎白抬头笑着道，不过布兰登其实能感觉到她压抑着的隐隐的颤抖。
“……嗯。”
布兰登无法说出否定的话，事实上，他现在看着伊丽莎白都觉得很害怕。
是他教伊丽莎白剑术的，可他却不希望她在这种时候使用它，他希望她躲在相对安全的城堡里，最好找个隐蔽的地下室藏起来，让东杜克和西杜克的军人即使成功侵占了城堡，也无法找她，然后伊丽莎白就能趁机逃出去。
然而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开口说。
“那就好。”
伊丽莎白看上去很相信他的笑了笑，然后她将右手的手腕递到他面前。
“这个……应该可以解开了吧？你说过，我现在短时间内使用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了。”
经过这么长的训练，伊丽莎白手腕中的魔法早就被布兰登削弱了许多，她已经能够使用超出常人许多的力量了，只是为了保持身体最健康的状态，依然有所限制。事实上，布兰登自己直到如今，都只有在非常特殊的场合会完全解开他手腕中的魔法，用完以后再照旧封上。
不过现在是特殊场合，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布兰登迟疑了几秒，握住了伊丽莎白手中的手腕。正当伊丽莎白紧张地等着他像以往那样将她手中的封印削弱，不过这一次是完全解除的时候，布兰登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腕内侧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伊丽莎白：……！
明明不该是脸红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心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布兰登，那双属于暗族的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内敛而汹涌的感情。然后，布兰登松开了她，等伊丽莎白拿回自己的手时，她能够感觉到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久违的轻松。
还有……
前所未有的强大。
伊丽莎白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接着……她用恢复力量的右手一把抓住布兰登的领子将他揪过来，对着嘴唇狠狠地吻过去。她的手还在抖，大多是因为害怕，但竟然还有点……是因为兴奋。
大概过了有十秒钟，伊丽莎白才松开他，她放开了布兰登皱巴巴的领子，对他一笑：“那我们……一会儿见吧？”
布兰登凝视着伊丽莎白，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不参战，但他能够飞行，所以注定无法在此处与伊丽莎白同行。
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他又俯身在她唇边飞快一点，然后张开翅膀，拔出剑，纵身飞了出去。看着布兰登的背影飞出窗外，伊丽莎白没有迟疑，同样飞快地朝王宫跑去，只是……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基洛特伯爵府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爱莎在这种时候研究出空间赶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他们目前只能和暗族竞技，争分夺秒地争取胜利，可是……她却依然有所期待，期待着天空中那个不断亮起的魔法阵中有一个不属于飞来的暗族，而属于爱莎，期待着她从天而降。
晃了晃头，伊丽莎白将手中的剑从右手转移到左手……因为右手长期被封住，她的左手同样灵活，能够自由握剑。而刚刚恢复力量的右手……应该可以做到更有用的事。
伊丽莎白重新坚定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朝外跑去。一些期待立功的暗族看到有女孩子这时候从城堡里跑出来简直欣喜若狂，他们目前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被海尔曼有史以来最柔弱的公主强行从天空中拽到地上的命运，于是欢乐地冲了下来……
第155章
伊丽莎白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她冲向城堡之外的暗族时，爱莎的眼前, 真的有一个魔法阵正在亮起来。
那是一种淡金色的、仿佛太阳在露出地平线之前先隐隐散发出希望一般的颜色，在实验台上散发难以形容的清澈之光，爱莎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被这个魔法阵擒住, 看着那明亮的光芒好久，她才揉了揉眼睛，又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这才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这才终于赶在心里浮现出喜悦来。
……亮了！
居然真的亮了！
爱莎简直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可又忍不住让自己不要高兴地这么快, 还是先验证一下比较好, 失败的魔法有时候也是能够启动的，只是效果不能确定，有时还存在危险性，要是现在只是空欢喜一场的话, 那么等下就会更失落了。
这样想着，爱莎才勉强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举起魔杖继续进行测试。既然是从通讯魔法中提取出来的单向魔法魔纹, 那么运用的方法肯定也是和通讯魔法一样的, 爱莎深呼吸一口气，取出一个小号的魔法实验用具，像使用通讯魔法那样，念出想要让魔法阵传输的目的地——也就是另外一个魔法实验台——然后, 她紧张地将魔法实验物放到了魔法阵上，下一秒——
就在爱莎看着另外一个魔法实验台上居然凭空浮现出魔法阵，然后紧接着出现了她所放上去的东西时，爱莎的眼睛不住地睁大，一时间众多酸甜苦辣的情绪一口气用上心头，紧接着——
砰！
“基洛特小姐！”
实验室的门被用非常残暴的方式猛地推开，爱莎的神经本来就处于极为敏感的状态之下，有一瞬间差点都以为魔法失败爆炸了，等看清楚过来的人是一起合作的海尔曼魔法师，她连忙抑制自己强烈的喜悦对对方笑了笑，正准备公布她刚刚的好消息，却见闯进来的魔法师看着她的脸一愣，说：“……基洛特小姐，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这次换是爱莎听到对方的话愣住。
“就是维塔斯遇袭的事！暗族用空间魔法强行将军队全部集中到了维塔斯，现在整个维塔斯几乎都在被从上方攻击，留在维塔斯的魔法师已经发信来向我们求助了！情况非常危急，大家正在商量着先回去救王都——你不知道吗？”
进来的魔法师一脸吃惊地看着爱莎，老实说，她刚一进去看到爱莎的样子就呆住了，可是爱莎却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好像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可要是不知道的话，她为什么——
魔法师迟疑地看着爱莎，爱莎也正呆滞地回望着她，显然是被维塔斯遇袭的消息所震惊到，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奇怪，爱莎伸手摸了一下脸，这才发现她的脸全都是湿的，刚才看到魔法阵实验成功的时候，她大概是太兴奋了，连眼泪瞬间下来了都不知道。
“……我没事。”
爱莎被自己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连忙回答，现在显然不是她可以思考怎么会哭的时候了。她举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把脸，因为动作太重，以至于她脸上的皮肤都有些磨红。同时，就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爱莎的脑海中转过了好多种念头，空间魔法成功、维塔斯遇袭，偏偏赶在一起，爱莎逼自己定了定神，让自己因为同一时间内接受的信息太多而混乱的脑子冷静下来。
过了几秒，她整理好了的语序，抬起头，凝视着过来的魔法师道：“维塔斯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告诉我。还有，关于空间魔法，我也有话必须要跟你们说……”
毕竟必须要让魔法师安心地去传达给其他的同伴消息，爱莎侧过身亮出她身后的实验魔法阵，并且用最简洁的语言开始解说，随着她的解释，眼前的中年魔法师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
“……维塔斯那边，还没有攻下来吗？！”
同一时间，基尔伯特恼火地在办公室里徘徊，他理所当然地非常焦虑，狂躁的心情几乎要将他吞噬。
“——怎么会这么慢！！那群士兵都在干什么！！军队都集中我们和南杜克的交界处，维塔斯哪里根本不会有几个小队守城的！”
基尔伯特愤怒地一拳锤在墙上，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个房间里的各种家具，包括桌子、书架、墙壁在内，都已经受到了他的暴力袭击。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心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快速地钳制人类军，他们放弃了一部分北方对兽族以及南方对人类和南杜克暗族的防御，转而快速地袭击理应来说防御薄弱的瑞恩王国首都维塔斯，眼看着在失去防御之后，北方和南方的敌军都在朝他与马克西的所在地狂奔过来，基尔伯特不可能不着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点将维塔斯啃下来，然后回防！
兽族在陆地上奔跑的速度是很快的，而南杜克和海尔曼的联合军队也有数量可观的暗族可以用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飞行，眼看着他们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近，似乎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基尔伯特简直心急如焚。
“不要急，哥哥，维塔斯毕竟是都城，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而已，不会那么快的。”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抚着明显变得暴躁起来的兄长，马克西一边焦躁地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稍稍抑制些许烦躁，“士兵们刚才说已经在维塔斯看到布兰登了！只要抓到布兰登，就能够要挟夏莉和其他南杜克的大臣！接下来只要再控制住理查德，我们南方战场就算控制住了——再等一等，再等几分钟！听说维塔斯那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剑士特别凶悍，力气大得出奇，还是左撇子，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们已经在想办法弄下她了，毕竟只是对付一个人，应该马上就可以——”
“马克西陛下！”
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的暗族士兵神色慌张地在办公室中跪下，并且垂下翅膀做出极为恭敬的样子，他满头是汗，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从肩膀上的臂章来看，他应当是属于西杜克王国马克西国王的士兵，如今当然也属于东西杜克联军，只是闯入办公室的时候，他依然只称呼了马克西，大概是太过慌乱，没有注意到基尔伯特。
不过，这种时候基尔伯特也没有心思再去在意这些政治上的小问题了，而是急切地盯着士兵，等待他带来的消息。士兵那惨白的脸色让他心里“咯噔”了一声，只怕是坏消息。
马克西也是同样的考虑，他急忙问道：“怎么了？情况怎么样了？”
“陛下，我们攻入城堡，已经抓到维塔斯的理查德国王了！布兰登王子也已经被控制！另外还有一个很难缠的年轻女剑士正在纠缠，但应该很快就能抓住！可是——”
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还没等士兵的话说完，基尔伯特和马克西皆是胸口一松，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容来，要是手中有高脚杯的话，这种时候他们准要干个杯了。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士兵异常。还没等基尔伯特和马克西做出什么庆祝的反应，更没来得及下他们原本预想计划成功后的指示，只见通报兵没有半分血色的面颊的嘴唇抿了抿，焦虑地道：“可是陛下！就在刚才，有一支人类和兽族混杂的魔法师团队突然用空间魔法出现了在维塔斯的中央广场上！”
“什么？！”
……
当爱莎他们用刚刚完成的空间魔法赶到维塔斯的时候，昔日的王都状态已经相当不好了。
明明是在深夜，惨叫、火把、闪烁的魔法亮光以及各种兵器碰撞的响动充斥着整座城池，可怕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刚刚在魔法阵转移成功、看到熟悉的广场的一瞬间还在那里非常高兴地欢呼“我的天呐，我们居然真的成功了！”的年轻魔法师助手，在看清王都内形式的一刹那，也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最繁荣华美的广场雕塑和座椅都被破坏，黑色的羽毛满地都是，还有军人、敌人和普通市民的尸体，隐隐居然还能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这肯定是属于魔法师战斗过的痕迹；远方最为坚固的国王城堡的东塔楼居然整个被摧毁了，露出一大截空荡荡的断壁残垣以及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残留家具，在夜晚战火的照明中，隐隐能看到升起的黑烟。
就在他们出现前一秒，发现广场地上居然有魔法阵浮现出来，一个灰头土脸带着孩子的母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尖叫着将孩子护到了胸口，抱着年幼的女孩疯狂往后退，然而在看清里面是人类的一瞬间，她几乎激动地抖了起来。
不只是她，广场上还有其他尚且存活的人，以及暗族，他们的目光都在同时集中在忽然出现在广场上的人类身上，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
“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出现？！”
“援兵！是援兵！是联邦的援兵来了！肯定是联邦的援兵！！”
“终于来了！是来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