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美妙的夜

  vol.1
  “吵什么，都在这里吵什么？”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当下，一抹浑厚的嗓音响起。
  众人不禁一哆嗦，是教授来了！
  于是，江晨曦再一次被请到了教授办公室，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从医用高等数学教授换成了心理学教授以及有李闯作陪。
  这一次，时间没有太长。
  几乎是江晨曦进去五分钟后，卓立便将人给带了出来。
  临走前，李闯拦在二人面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卓立却只道：“医院是我们顾少要收购的，想要回去，就凭本事！别再让我看见你骚扰江小姐，否则，后果自负！医院，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卓立跟在顾子深身边这么久，身上颇有顾子深的作风，威胁起人来，语气清淡，可那无名中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闯被吓得愣在当场，卓立轻松带江晨曦走人。
  离开办公室之后，江晨曦叫了一声：“卓特助。”
  有些事，有些疑问，她需要当面跟卓立确认。
  卓立停住脚步，看着身后的江晨曦，似早已做好准备，静静地等着她询问。
  她问：“早上送我来z大之后，你一直没离开，对吗？”否则怎么会她刚被召进办公室，下一秒他就出现？
  卓立坦然地回道：“是。”
  “是子深让你一直跟着我的？”
  “是。”卓立想了想，又道，“顾少离开宁市唯一下达的命令就是让我二十四小时跟在您身边，但是江小姐，你要相信，顾少并非让我监视你，只不过……”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江晨曦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他。”
  如果说早晨卓立坚持送她来学校时，她还未想明白卓立留在宁市的原因，那么，在教授办公室，看见卓立进来的那一刻，她便猜到，一向跟顾子深形影不离的卓立留在宁市的目的——
  并非监视她，而是害怕她再一次的离开。
  想起昨晚子深询问她是否要一起去美国时的神情，她怎么会忽略了他平静的面孔上，那一丝不安的情绪？她一直知道，三年前她的不告而别伤害了他，可从不知竟将他伤得如此深。
  蓦地，一抹痛意在心间急速蔓延，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撕裂，双手慢慢握紧，紧到指甲刺痛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平复心间那抹痛意。
  “江小姐，你怎么了？”
  发现江晨曦的脸色不对，卓立问。
  “没事。”江晨曦摇摇头，平复呼吸。
  卓立说：“江小姐，顾少真的对你非常好，希望你以后也好好对他。我跟在顾少身边三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有心。就拿德和医院的事情来说吧，如果不是李闯那小子口不择言，还总骚扰你，顾少才不屑亲自动手收拾他！”
  “所以……”江晨曦问，“子深收购德和医院，真的跟我有关？”
  “嗯。”卓立如实回答，“那天离开火锅店回家之后，我就接到了顾少安排下来的工作，其中一项就是收购德和医院。”
  原来真的是那天……
  江晨曦不由回想起在火锅店聚会的那天，子深也在，应该就是那天，李闯的话将子深惹恼了吧！
  “其实也不能怪顾少。”极度护短自家老板的卓特助分析，“那天在火锅店门口，那个叫李闯的家伙一直缠着你，别说顾少，就连我看了都特别不爽。后来上车时，他竟然还故意大声问你喜欢我们家少爷就因为少爷比他有钱吗？对啊！我们顾少就是比他有钱，收购医院怎么着了？我们家顾少就是有钱任性！”
  “……”
  有钱任性吗？
  难得看见一向沉稳的卓立如此激动，江晨曦有些哭笑不得。
  随后，卓立很快又恢复了公事公办、冷静稳重的面孔道：“江小姐，其实我觉得有件事你做得不对。”
  “……什么？”
  “这次，你应该陪顾少去美国，这样顾少就不存在顾虑，害怕你会趁他不在时离开。去美国不过三天的时间，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吧？”卓立道，“何况，如果你的梦想真的只是当医生，别说是德和医院，只要你想要，顾少可以买下宁市所有的医院，让你挑一个喜欢的在里面工作。你何必那么拼命念书？”
  面对卓立的话，江晨曦只觉哭笑不得。
  其实卓立说得也没错，在很多人眼里，只要哄好顾子深，想要什么得不到？以前上学时，大家都知道她跟顾子深关系好，每次看见她为了考试熬夜复习，便有同学打趣道：“江晨曦，你有顾子深这么优秀的男友，还那么努力上学干什么？你只要好好哄好大少爷，以后毕业了直接嫁入豪门当少奶奶，从此以后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小时候，江晨曦生活在顾家，看多了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有钱人家小孩，他们想要什么，父母都会给什么，“得不到”这三个字从未在他们的人生中出现过。
  他们玩她从来没见过的玩具，吃好吃的零食，穿漂亮的衣服。
  有一次，她巴巴地看着一个来顾家走访的世交家姐姐将吃了一半的零食丢在垃圾桶，她没忍住捡了回去，被母亲发现之后，狠狠地将她训了一顿。
  那时，母亲告诉她：“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放弃自尊，你一定要做个努力上进的人，以后可以凭自己的努力买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把期待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后来，有个人跟她说过相同的话。
  那时子深刚毕业，并没有很快就接手顾家企业，而是从底层做起。
  江晨曦看着他每天从早忙到晚，晚上别人下班了他还在加班，有时候回家了，也是满脸疲惫。
  她心疼极了，便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凭着顾家的势力，他大可以做一份非常轻松的工作，他那么天之骄子的一个人，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宠着，何曾受过一点苦？
  他却认真地告诉她：“我家境好，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做我想做的事。小曦，我不想成为那种只靠家里关系才能生活下去的人，你能理解我吗？”
  她才知道，原来子深如此追求努力上进。
  这些年，江晨曦一直深刻地记着母亲和他说的话，要做一个努力上进的人。只有靠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才安心，这个世界上，在黑暗时自己的影子都会离开，何况是人。没有谁能靠着谁一辈子，自己努力了，才更值得别人尊敬与爱。
  “卓特助。”江晨曦忽然问，“你跟在子深身边多久了？”
  卓立语气傲娇地道：“三年了。”
  顾子深对手下要求十分严格，在卓立之前，已经辞退过五个助理了，而卓立能坚持三年，实属难得，所以他才能这般傲娇自信地回答江晨曦。
  江晨曦一笑，“那么，你一定很了解子深。”
  卓立怪异地看着她，一副“当然了”的神情。
  “那么……”江晨曦问，“你知道子深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家境好，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做我想做的事，我不想成为那种只靠家里关系才能生活下去的人。”
  卓立一怔。
  江晨曦说：“你看，他都那么努力，我怎么能不更努力一些？否则，怎么能追上他的步伐？”
  喜欢的东西要自己买，想要做的事要自己努力，爱上一个人，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好，好到有一天，无论什么情况下，站在他身边时，都不会觉得自卑。
  vol.2
  李闯离开教授办公室时，情绪非常差。
  不远处，王教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叹息地摇摇头。
  正巧研究生辅导员找他有事，见他边摇头边叹息，便问：“王教授，怎么了？”
  王教授似是想到什么，问：“当初，江晨曦是你招进来的吧？当时她休学三年，已经超过了学校规定的休学时间，怎么还能返校？”
  那辅导员用手指指了指上面，道：“上面交代下来的，我只是按命令办事。”
  说完，她又小声道：“不过你不知道吗？江晨曦的背景是顾家啊，有这样的背景，别说休学三年，就是三十年，她想要返校，校长也会破格录取啊！”
  “顾家啊……”王教授恍然大悟，随即感叹道，“唉，李闯这孩子怎么会惹上这号人物……”
  要说李闯蠢吗？自然不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一路考研升博。
  只不过从小李闯就被家里惯着长大，再加上老爸是院长，从小也是被外人捧着长大的，这里外合一地宠着李公子，便把他宠成了不可一世，觉得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强大的存在。
  直到大四那年，江晨曦在德和医院实习时，两人相遇，李闯对她一见钟情，可当他打算追求她时，才发现江晨曦有男朋友，并且这位男朋友要比他优秀得多。
  从小各方面都是第一的李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开始发挥自己的各项专长，想将对方给比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向自负的李闯发现，不管在哪方面他都不如顾子深，江晨曦对于他的追求数次拒绝，不给任何机会。
  即便这样，李闯也没气馁，他不信世上还有他锲而不舍追不到的女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边暗自跟顾子深较劲，一边公开大胆向所有人宣布自己对江晨曦的爱，发誓不追到手绝不罢休。
  真正让李闯气极的是，无论他放了多少狠话，想要超越顾子深，甚至当着他的面追求江晨曦，顾子深自始至终的态度都是毫不在意……淡漠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像个跳梁小丑，自导自演一场戏。
  对敌人最高明的打击是什么？是无视，这比当着众人的面给他一拳更令人生气，因为从头到尾，你连当别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某天，顾子深和江晨曦连续三天没来学校。
  外界传言顾子深的母亲秦凤芝忽然跳楼身亡，但顾家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没有人知道详情，只知道顾家人在学校帮顾子深和江晨曦请假的理由是家事。
  身为医院院长的公子李闯，很轻易地从医院内部得到消息，原来顾子深的母亲意外跳楼自杀，竟然是身为秦凤芝私人医生的江晨曦就诊失误，导致秦凤芝病情忽然爆发而跳楼。
  李闯心想，这还得了？如果江晨曦真的因为误诊间接害死人的话，这不是影响到自家医院的名声吗？加上过往江晨曦不理不睬的态度，让李闯当下便决定要狠狠地整治她一番。
  说到江晨曦在医院实习这件事，其实李闯心知自己父亲非常欣赏她，想要栽培她，所以在只有两个实习生名额的情况下留下了她和李闯。如今江晨曦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医院自然是留不得她。
  李闯深知江晨曦十分重视实习的这份工作，便以辞退她为要挟，告诉她：“只要你跟顾子深分手，我就替你跟我爸说情，让你继续留在德和医院实习。”
  但李闯怎么也想不到，江晨曦丝毫都不犹豫地拒绝了，这让李闯觉得非常没面子。
  长久以来一直被顾子深的无视，江晨曦的拒绝，堵在心口的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李闯口不择言：“江晨曦，你凭什么自以为是，你这个杀人凶手，德和医院开除了你，你以为哪家医院还敢要你？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的医生职业生涯就此完了！”
  江晨曦被医院辞退后，李闯向周围的人散播医院以“误诊丧命”为由将江晨曦辞退，迫不及待地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杀人凶手”以达到他报复的目的。
  那时，李闯年纪尚轻，冲动起来不计后果，甚至在将江晨曦辞退之后，他还骄傲地想过，只要江晨曦来求他，他就会考虑再给她一次机会。
  但他等来的不是江晨曦的求饶，而是她的失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仿佛一朝之间就在人间蒸发。
  这样的结局是李闯意想不到的，他也曾郁闷过一段时间，思考过当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但随即，一路读研考博，依旧被众星捧月的生活让他很快遗忘了这些。毕竟，在时间面前，任何感情都容易变成淡尘轻烟。
  直到再一次与江晨曦相遇，李闯沉寂已久的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他甚至跟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只为能专心追求江晨曦。
  人总是珍惜未得到的，忘记所拥有的。
  对于李闯而言，江晨曦是他唯一一个求而不得的，所以他花了大量的心思，只想得到手，却不想在火锅店再一次看见她跟顾子深在一起。
  如果江晨曦是李闯求而不得的人，那顾子深对于李闯而言就是永远都胜不了的对手，所以在火锅店他才会故意说出那番话，却不想一句话连累了自己的父亲和医院，让李闯十分懊恼和愤怒。
  李闯独自走在校园中，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每个人看过来的视线都带着鄙视、嘲讽，每一个眼神都在对他说两个字：活该！
  是他活该喜欢上江晨曦，如果不去招惹她，就不会惹怒顾子深，更不会让医院被收购，让他从天堂掉到地狱，一切都是他活该！
  可是他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他就是不服顾子深有错吗？
  矛盾的两种声音在李闯脑海里争执，让他感觉精神快要崩溃了，他忽然大吼一声：“不要吵了！”
  这一声大吼吓得路过的学生一大跳，看过去的眼神都带着诧异、惊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可李闯却感觉自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神经病。
  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眼光，飞快地向前奔去。
  在他离开后的校园大道上，一直跟着他却未被他发觉的黑色法拉利缓缓地停在路边。
  顾言凯单手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毛孩，真的能有用？”
  “就因为自以为是，才好利用，不用花太多心思。”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女人微笑道，她笑容自然，语气娇柔，一点都看不出正在做坏事。
  她身着prada最新季白色连衣裙，脚踩着一双valentino的金属色以铂金点缀的细带凉鞋，波浪大鬈发包裹着一张精致的面容，妖娆非凡。这女人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娇媚，性感美丽，让男人根本移不开眼。如果说顾子深是喜怒不言于表，那么他的未婚妻霍思思则是常年挂着慵懒柔媚的笑，即使问一句今天天气如何都像在撒娇。她永远不会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在脸上，却会在恰当的时机给得罪过她的人致命一击。
  顾言凯忽然就笑了，“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所以顾子深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她却笑笑说：“万一有一天，他忽然就喜欢我了呢？毕竟，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那么多。”
  顾言凯眉头一皱，忽然握住女人的手腕，将她扯过，暗涌的双眸恨恨地盯着她，“为什么又是顾子深？真的就非顾子深不可？”
  霍思思却一点都不害怕，她一手轻轻抚摸着顾言凯的脸颊，像在安慰一只脾气暴躁的宠物，她说：“言凯，别这样，我现在已经是子深的未婚妻了。”
  顾言凯放开他，却冷笑，“未婚妻？你这个未婚妻是怎么得来的，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当然不会。”即使顾言凯的语气很冲，但霍思思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她依旧好脾气地微笑，“因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才要多花点心思，让它变得名正言顺啊！”
  vol.3
  顾子深去美国的这几天，江晨曦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后便早早回到北苑，一方面是不想让子深想多，另一方面比起学校的图书馆，北苑的图书室只有她一个人，能让她心静许多。再者，这里曾经是顾子深的世界，让她有归属感。
  想要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做他所做过的事，读他所读过的书，让自己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江晨曦本身喜欢看书，她最向往的生活便是有一天可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杯茶，一本书，和爱的人平淡恬静地过一生。
  阅读一本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用人敲门叫她吃饭时，她才发觉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六点。
  在她坐上餐桌前，大汪已经自发端坐在餐椅边，很乖巧的模样，显然男主人不在家，它担当起陪佳人吃饭的任务。
  吃完饭后，江晨曦陪着大汪在家附近散了会步。
  洗完澡在床上看了会书后，她准时睡觉。
  第二天清早，江晨曦被搁在床柜边的手机吵醒。
  这么早，谁会打电话给她？莫非是子深在美国出了什么事？
  脑海浮现这抹想法，江晨曦很快便清醒过来，拿过电话接起，里面传来陌生的男声，“你好，请问是江晨曦小姐吗？”
  “我是。”
  “我是宁市公安局副队长蒋文兵，现在德和医院的楼顶有人跳楼。”听到“跳楼”二字，江晨曦身体敏感一颤。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看不见，道，“跳楼者执意要见你，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德和医院？”
  大清早接到这样的电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是不是打错电话？但江晨曦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好，我现在就过来。”
  经过昨天的事，在德和医院跳楼，又执意要见她的人，只有李闯。
  江晨曦下楼时，卓立不在，但卓立留下的黑衣人依旧尽责地站在北苑门口，见她要出门，立刻拦住她，“江小姐，你要出门？”
  “是。”
  “您稍等，我先跟卓特助说一声。”
  “不用了，我赶时间。”江晨曦果断地说，“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说完，也不管黑衣人怎么想，径自往外面走去。
  黑衣人没办法，心知这是顾少的人，不能得罪，只能让其中一人跟上去，自己在后面跟着，并且迅速给卓立打了电话。
  江晨曦本想打车去医院，结果顾子深的司机将车开到她身边，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江晨曦坐上去之后，车往医院的方向开去，从后视镜中，可以看见车后跟着一辆黑色奔驰，是平常顾子深出入时，尾随他的黑色奔驰其中一辆。
  这些大概都是子深临走时，交代下来负责她安全的吧！
  一时间，江晨曦只觉得心暖无比，方才在接到电话偏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这也许就是爱一个人最强大的地方，无论遇见让自己多么心慌的事，只要想到有他在，就能让自己变得坚强安定。
  很快，德和医院到了。
  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警车静静地停在门口，甚至连记者都闻讯赶来。
  两辆黑色奔驰齐齐停在医院门口，着实引人注目。
  江晨曦下车后，立刻有反应敏捷的记者上前。
  但，即使记者们反应很快，从奔驰上下来的黑衣人速度更快地阻止了他们向前。
  原本两名黑衣人变成一排黑衣人护着江晨曦。
  原是闻讯赶来的卓立在江晨曦的后一秒赶来了现场。
  无奈，记者们只能在黑衣人之外，隔着一段距离，举着话筒问——
  “请问你是江晨曦小姐吗？”
  “你跟德和医院的院长公子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在跳楼前非要见你？”
  “……”
  有个记者将话筒奋不顾身地举向前，杵在往这边走过来的卓立面前，卓立眉头一蹙，冷眼斜过去，那记者一惊，下意识地收回话筒。
  卓立面色冷峻地走到江晨曦面前，“江小姐，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就行，外面人多，你不便露面，还是先回车内吧！”
  江晨曦知道卓立这是对于她不听劝阻执意要来这里表现出的不悦，她却执意道：“李闯要见我，既然事情因我而起，就由我自己去解决。”
  “可是……”
  卓立正待开口，这时，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问：“你就是江晨曦？”
  江晨曦点头。
  “请跟我来顶楼。”说完，那位警察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向江晨曦说明现场情况，“现在李先生情绪很激动，点名要见你，希望你上去之后能够好好地跟他谈，最好能将他劝下来，毕竟七楼高的距离，即使下面有安全气囊，也有可能出现意外。”
  “嗯。”江晨曦应了一声。
  很快，电梯便到了七楼天台，上面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不远处是情绪激动的李闯。
  跟江晨曦打电话的副队长蒋文兵见她上来，便朝李闯喊道：“李先生，你要见的人到了，希望你能再三考虑从这里跳下去的严重性，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李院长想想，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在眼前终结年轻的生命，他能承受住吗？”
  vol.4
  李闯并不理会，只是瞪视着江晨曦道：“江晨曦，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结果吧？这家医院被收购，我爸即将没工作，看见我们家这样的下场，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觉得为三年前的那件事报仇雪恨了？”
  隔着不过数十米的距离，江晨曦沉默地看着李闯站在天台边的样子。
  三年前，那个她敬重如自己亲妈妈般的人也是这样，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不管她说了多少话，多么着急想要拉住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到底对这个世界有多大的失望，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选择？一个人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却没有勇气活着？
  她一直不能明白，从一个人落地初始，有父母，长大后有朋友、丈夫和小孩，这么多的牵绊，却怎么都抵不过对生命的失望？难道人连一只流浪猫都不如，小猫从小被父母丢弃，还能坚强地活下去，人为什么不行？
  站在身边的蒋文兵见江晨曦半晌无声，以为她被吓傻了，正想提醒，身边匆匆而来的女同事对他说：“队长，李院长已经在楼下了……”
  “跳吧。”这时，江晨曦忽然开口，“你如果觉得跳楼能解决一切的话，就跳下去。从这里直接落地，直接躺在你父亲面前，让年迈的他看看他唯一的儿子，他从小教到大的儿子，因为一点压力就活不下去，让他亲自感受一下自己教育的失败！”
  一旁的女警没想到江晨曦会如此一说，刚要出声阻止，蒋文兵用眼神示意：“先别着急，让她继续说。”
  女警神色紧张地看向李闯。
  李闯因为她的话一愣，随即更加羞愤恼怒，“江晨曦，你还是不是人？你的心是铁打的吗？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
  “这种话怎么了？难听吗？还有更难听的。”江晨曦面无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的心脏不太好吧？你这一跳，万一让他病情发作出什么问题，你就是李家真正的罪人。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死了之后，医院照样被收购，我依旧过我想要的生活，而你只能在墓园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活得更好！”
  李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情绪更加激动了起来。
  女警心想，有这样劝人不要死的吗？这不是逼人跳楼吗？她再一次欲出声制止江晨曦，却又被蒋文兵拦住。
  蒋文兵眼神锐利地发现江晨曦紧握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泄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心知，这姑娘是在故意刺激李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姑娘好像是精神科医生？
  精神治疗法中的合理刺激治疗以及转移注意力治疗，是通过合理的刺激治疗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达到治疗的目的。
  “李闯，如果真的恨我，就光明正大地来找我麻烦，我很欢迎，但用这种方式，我看不起你。”江晨曦道，“我要说的话就这些，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返回。
  “江晨曦，你给我站住！”眼见她就要走了，根本不将自己跳楼当成一回事，李闯慌忙叫住她。可江晨曦如没听见般，继续往前走。
  李闯一着急，便要冲过来将她拉住。
  一旁的警察也做好了救人的准备，那女警这才知道原来江晨曦故意用话刺激李闯。
  眼见江晨曦要走，李闯一门心思想要拦住她，哪还顾得上跳楼。
  可他脚步刚动，不知踩到了什么，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他身后是七层高楼，没有任何防护栏。
  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身体直直往七层楼下栽去。
  众人面色俱变，下面传来尖叫的声音。
  江晨曦只觉不对，转过身——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茫然、浑噩，脑海空白一片。
  又一个人，在她面前消失。
  一切仿佛倒回到三年前，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挽救，秦凤芝还是从那里跳下去了。
  砰的一声巨响，入眼的是一摊血，她倒在血泊中，脸上是解脱的表情。
  死去的人解脱了，活着的人该如何？
  他们都说，是她害死了秦凤芝，她欠顾家一条命。
  现在呢？历史重演。
  是她，害死了李闯，她又欠了一条命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威胁她？她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想平静地将自己的生活过好，为什么他们都不肯放过她？
  四周的颜色开始变得黑暗，混沌了起来。
  许久以来，被她压抑在心里的绝望越过她设的防线，一点一点将她慢慢侵蚀，她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地涌动，痛苦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
  在她即将崩溃时，眼睛忽然被一只手蒙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身后是温暖的胸膛，带着秋日和煦的风，一抹熟悉低沉的声音在对她轻轻地说：“小曦，乖，不要看。”
  是他来了。
  那个世界上唯一能救赎她的人，顾子深。
  不远处医院对面的大厦顶层，顾言凯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女人道：“计划并没有出现你想要看见的结果，江晨曦没有因为跳楼事件重现而出现任何失态反应，反而思维清晰冷静。”他的语气略带嘲讽，“你是不是把她看得过于简单了？毕竟，那是顾子深的女人。”
  霍思思同样将手中的望远镜拿下，随后丢在他身上，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美人就算瞪人，也是风情万种。
  顾言凯嘴角扬起痞痞的笑，“生气了啊？”一边说着一边追了上去，心情很好地哄着她，“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南街新开的一家餐厅不错，带你去尝尝……别生气了，乖……”
  没有人知道，顾言凯最喜欢看见霍思思因为自己生气的样子，只有那样，才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重视的。
  vol.5
  北苑。
  二楼的卧室开着睡眠灯，光线并不光亮的屋子内，顾子深一身深色睡袍，半倚靠在床边，看着身旁静静沉睡的小人儿。
  长睫毛微颤了颤，江晨曦从梦中醒过来时，感觉有人在注视她。
  他靠在自己身边，微垂着头，额前的黑发微垂，发尖微湿，鼻息间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是他喜欢的英国梨味道。他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那颜色比夜还要沉黑，比深海的宝珠还要光滑。
  有那么一瞬间，江晨曦分不清梦与现实。
  “还好吗？”他淡声问，温润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轻暖撩心。
  江晨曦点点头，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我怎么了？”
  “你昏迷了。”顾子深说，“医生说你的体质很差，怎么发烧了自己也不知道吗？”
  “我发烧了吗？”她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烫，难怪她之前一直觉得头疼得厉害。
  忽而，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医院、李闯、自杀……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问：“李闯……李闯他、他跳下去了，真的跳下去了吗？”
  面对她的慌乱，顾子深却十分淡定。
  “你还在生病，别乱动。”伸手将她拉过，强势将她拥进怀中，他才淡漠道，“他不是跳下去的，是失足掉下去，不过下面有安全气囊，没有生命危险。”
  对于李闯的生死，顾子深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他本不爱管他人之事，只是不想让江晨曦多想，他才解释这么多。
  听他如此一说，江晨曦才放下心，她从他怀中坐起，喃喃地说：“如果又是因为我……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说完，她似想到什么般，问：“可是为什么德和医院会突然被顾氏收购，真的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不是，是李港荣（李闯父亲）请求我收购德和的，德和内部出了问题，如果没有人出手收购德和，李港荣将会被判刑。”顾子深极有耐心地回答她，“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江晨曦摇了摇头，她的脑海里自动又有李闯从自己面前消失的画面，身体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真的没事吗？她不确定地抓着顾子深的胳膊，担忧地问：“子深，李闯真的没事吗？”
  “怎么？”他挑眉，“不相信我？”
  “……没，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从那么高的楼摔下来……”她在心里又数了一遍医院的楼层，一楼、二楼、三楼……
  陷入自己思绪的江晨曦并没有发现身旁的男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怎么办？
  好像不太喜欢她想着别的男人。
  顾子深漂亮的眼睛微眯，预示着危险。
  “小曦？”
  低沉的声音轻唤着她，温柔中带着一丝独占与霸道，令人不得不将神思转移到他身上。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神，刚想问他有什么事，却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她一怔。
  他的俊脸靠近，轮廓清晰，呼吸中带着熟悉的沐浴香气，令她觉得眩晕。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他在……诱惑她？
  “嘴唇有些干，喝点水？”他却是一本正经，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他的靠近带给她的心脏多大的律动负担。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因为乱想显得紧张。
  顾子深起身，走到桌前，亲自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江晨曦这才发现他穿着睡袍，纯黑的颜色，不带一丝杂色。转过身时，微微敞开的领子与他白皙的肌肤相衬，令人多看一眼都是心猿意马。
  顾子深一转身，便见江晨曦望着自己发呆的样子。
  他倒也不急，将水杯搁着，倚在桌子边看着她。
  她比他想象中，要坚强了更多，记忆中性格恬淡的她变得愈加冷静沉着，处理事时头脑分明，手法果断……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心思，尤其是面对他时，眼神中都是抱歉。
  嗯……需要想办法让她转移注意。
  似乎感受到相同的目光，江晨曦回神，叫了声：“子深？”
  顾子深立起身，拿着杯子走到床边，将水杯递给她。
  “谢谢。”她道了谢，捧着杯子喝水。
  到底是有些渴了，一大杯水很快被她喝光。
  将杯子放在一边时，头顶传来他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小曦。”
  “啊？”
  江晨曦抬头看他，表情略蒙，美眸澄澈，唇瓣润泽，让他微微心动。
  沉默片刻，他问：“想不想吻我？”
  “啊……”她唇瓣微张，发出轻微的不可思议。
  “我想吻你了。”并不需要她的同意，他俯身，温暖的唇印上她的唇。
  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让她神思恍惚，逐渐陷入迷茫之中。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仿佛等待这一刻很久很久，不再有隔膜的亲近。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唇与唇之间……辗转纠缠。
  “小曦。”他目光灼热，声音越发沙哑，“我想要你。”
  “你现在很性感。”他毫不吝啬地赞美。
  “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到了此刻，转移她的注意力已成了借口，他在引诱她，虽然很卑鄙，可作为一个男人，心爱的女人在身边而不想要，太虚伪。
  彼此赤诚相见，他俯下身轻吻着她，“乖，一会儿可能有点疼。”
  他的技术太高，懂得的太多。
  迷糊中的她忍不住问：“你以前……这样过吗？”
  “没有。”他墨色的眉眼中已染上了情欲，“但我在脑海里和你演习过很多遍。”
  “啊！”她疼得轻叫了一声。
  他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话，她渐渐放松了身体，眸光凝视着他。
  从未见过他这样子，浑身充满着慵懒的情欲，性感得无可救药。
  “喜欢我这样对你吗？”他竟如此直接地问。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眸凝了水汽，面色酡红而害羞，美丽万分。他眸色一沉，下一秒，已经开始动作。
  那一晚，他不断索取，她不断给予。
  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vol.6
  不知不觉，宁市已经进入了深秋。
  时间还未到六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都是从树枝上落的黄树叶，车子经过，卷起一地落叶。
  车子在李宅门前稳稳停住。
  站在门口候着的管家立刻命令一旁的两名用人：“快将少爷扶下来。”
  两名用人忙拉开后座，试图将李闯扶下车。
  “走开！”一阵暴喝，李闯用力将两人推开，他固执地想靠自己从后座走下来。可双脚一落地，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
  “少爷，你没事吧！”管家立刻上前，想要扶起他，却又怕被骂，站在原地为难。
  李闯试图重新站起来，可是他的双腿根本没有力气，支撑不了身体，每次强硬的结局就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反复几次之后，李闯已经痛得冷汗淋漓。
  “少爷，你别这样，老爷要是看到的话，该有多难受。”管家忍不住劝道。
  提到自己的父亲，李闯心中懊悔莫急。
  他失足从七楼坠下，父亲心脏病复发当场昏迷，而他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双腿残废，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
  这一切都是江晨曦造成的！
  想到这里，胸膛的愤怒急速扩张，李闯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江晨曦，你害我至此，我李闯发誓，一定会加倍奉还给你！”
  北苑。
  一整晚的索取，显然已经将她给累坏了。
  “唔……不要……”睡梦中的她忽而喃喃地轻吟了一声。
  正在床边帮她用热毛巾擦拭的男人动作一顿，看着她腿间的痕迹，黑眸微沉，略微自省。
  刚才的确有些不知节制了……
  只是，凝视着她在梦中皱起的眉头和脸上的潮红，他拿着毛巾的手又松开了……
  睡梦中的江晨曦感觉有人在打扰她。
  她睁开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身下传来危险的触感，她一惊，“子深你……”
  “嗯。”他黑眸幽深地盯着她，“我还想要。”
  再一次被顶开，她无力而柔软地求饶：“不要……”
  却不知道这样的求饶更加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三个小时后，饱食餍足的男人倚在床头。
  江晨曦已经疲倦得连眼皮都睁不开，男女的体力未免差别太大，她的身体浑身无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不由间，又想起顾氏收购德和医院的事，她漫不经心地问：“子深，你为什么会出手救李港荣，你应该不是那种……”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他挑眉，“不是个好人，嗯？”
  “唔……我只是想说，你一向不做对自己没利益的事。”
  “利益？有啊。”顾子深眸色深幽，语调清傲，“收购德和可以用来刺激李闯，是个挺不错的交易。”
  “……”
  花了几千万就为了刺激一个小小的李闯，可真如卓立说的，顾家太子爷有钱就是任性……
  “唔……”震惊完之后，她说，“我想睡觉。”
  “嗯，睡吧。”顾子深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细心地帮她盖好被角，修长的手指轻抚她汗湿的长发，眉眼澄澈柔亮，都是温柔。
  咚咚咚。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她睡得安稳后，起身披上一旁的睡袍走了出去。
  门外，是等待着的卓立，见他出来，小声汇报：“顾少，霍小姐在楼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眸色如墨，却再也无半点方才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