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

  不是说古代遇到不想搭理的熟人,可以用扇子挡脸拒聊吗?
  是贺思昂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傻的没有眼力见?为什么她都便面了,贺思昂还敢上来扯她的扇子强制关心。
  “墨儿你怎么了?不必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我不在乎的。”
  这语气怕是以为陈锦墨有愧于他,才不愿见面。
  陈锦墨都有些无力吐槽了,尤其这声墨儿,大街上的这人矫不矫情。
  眼见着躲不过,她只能叹了口气,微笑着转向贺思昂。
  “公子哪位?”
  这时候玩失忆也只是换来对方一时的发愣,手却没松:“我是思昂啊。”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什么昂?”
  “贺思昂,墨儿真忘了我?”
  “贺思什么?”陈锦墨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提高嗓门问着,把中年耳背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方也是有着孙子般的耐心,又答:“贺思昂!”
  “什么丝……?”
  “贺思昂!”
  两人都是吊着嗓子一问一答,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知道这人是真没什么眼力见,陈锦墨只能不客气了。
  “哦~贺丝瓜。”
  看戏的路人都纷纷笑了起来,连宋宜之在内。
  贺思昂气急了,高音也到达了临界点:“贺思……咳咳……”
  奈何他不是飙高音的料,偏头咳嗽了半天,老远站着的卓素华忍不住关心的上前,轻拍他的背。
  “思昂消消气,公主她只是还在生气。”
  一边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马,一边是爱计较又当街不给他面子的任性公主。即便是有父亲的嘱托,贺思昂心中的天秤还是不觉又向卓素华偏了些。
  你偏就偏没人拦着你,可你偏的时候能不能先撒手?
  陈锦墨笑地阴险,低语道:“你再不松手,我可就让人把你手剁了。”
  “剁”字音咬的格外重,十分应景的,有侍卫放好马车回来,看着他们腰上的佩刀,贺思昂下意识松了手。
  一没了禁锢,陈锦墨连忙跳到一边,与这人拉开距离,还嫌弃地用扇子拍了拍方才被拉扯的衣袖。
  “早撒手不就行了,祝二位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说完打算麻溜走人,贺思昂却又移步想阻拦,即便有侍卫抬刀问候,他也不怕。
  “墨儿你别误会,我和素华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人的大胆程度,陈锦墨真的服了,这年头脚踩两条船都这么冠冕堂皇了?
  “贺公子说笑了,我想的又是怎样?卓姑娘还在呢,你说这话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果然,贺思昂犹豫着看了看卓素华,显然还在纠结中。那边卓素华察觉到他的目光,上来向陈锦墨道歉。
  “公主不要生气,我与思昂真的没有什么。若您还是在意,我……以后不与他相见就是了。”
  这剧情……好生狗血。陈锦墨无奈望天。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互相为难?
  宋宜之就在不远处站着,这是个在反派面前表忠心的绝佳机会,与这前任男主划清界限,省的今后被牵连。可又不能太突兀,让贺家起疑,当真有些难办。
  偏偏这些侍卫不知是不是得了陈泰授意,居然只是见贺思昂要对自己不敬时才出手阻止,其余时候就站在一边当背景板。
  无奈只能靠自己,狗血八点档小说没少看,套路陈锦墨都是知道的,一切或许还得从卓素华下手。
  “卓姑娘不需如此,我是见你对他情深义重,才放手成全。你只管放心与他在一起,我不会为难。”
  这走向有些不对,贺思昂彻底蒙了。心中还在摇晃不停的砝码,突然失去了动力,就这么尴尬地停在那。
  满脸的神情都在表现一句话:你不争取我一下?
  陈锦墨不理他,依旧保持着成全他们的大方姿态。先把卓素华那边的绿茶攻击去了,接下来就是逼贺思昂表态。
  只要他表现出一丝摇摆不定来,陈泰那边就会没面,贺思昂在他爹那也混不得好。
  “墨儿……”
  陈锦墨没给贺思昂开口的机会:“贺公子也该做出个决定了,贺家毕竟是高门大家,我也一直敬你是个坦荡的人,该不会做些脚踩两条船的事。”
  贺思昂默了,有些心虚地看了两边的人。
  说实话,这两边他都不想放手。
  只能怒道:“陈锦墨,你不信我便罢,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这怎么就羞辱了?
  她不过说了实话,让他做个选择。这都能倒打一耙?
  宋宜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挡在她身前,温润的嗓音低声道:“公主尊贵,贺公子言语间还是谨慎尊敬些的好。”
  四周侍卫也因贺思昂的不敬之言围了过来。
  然而,贺思昂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尤其是宋宜之:“就是你挑拨我与墨儿的关系?你可真够阴……”
  察觉到他没好话,陈锦墨立即开口:“贺思昂,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我的姓名!”
  贺思昂暗道不妙,众目睽睽之下直呼公主名讳,这罪名可是大不敬。
  他不过是私下叫惯了,也从未见陈锦墨计较过,才冲动出口,如今倒不知如何收场。
  场面陷入僵局,淮南郡公此时出现。
  “几年不见,贺家小子这么嚣张了?”
  淮南郡公虽然年事已高,手上只管着淮南府兵。可毕竟是朝中元老,没几个敢真不给他面子的。
  见有人出面,贺思昂怂的很快,拱手作揖道:“郡公说笑了,晚辈不敢。”
  “别对着我不敢,公主是天子之女,你更应该注意分寸!”
  虽然淮南郡公这么说,贺思昂心里却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过失,有些事陈锦墨喜欢他,不与他计较,他便真觉得理所应当起来。
  至于为何陈锦墨会突然改变,贺思昂只能将所有都归结到宋宜之头上。一定是受他挑拨。
  想着不由愤愤瞪了宋宜之一眼,转向陈锦墨道:“墨儿,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待你冷静过后,我再与你解释。”
  说罢,朝着淮南郡公又是一礼,无论如何,他的出现是给自己解围了。这一打岔,无人再与贺思昂计较,他正想离去。没料到陈锦墨凉凉的声音响起。
  “脚踩两只船,还解释个锤子。”
  这话又再提一遍,是生怕别人忘了这茬?
  贺思昂想回头反驳,最后还是捏紧拳头忍住,愤愤离去。
  他那副样子,陈锦墨很满意,正以扇遮面,偷偷得意时,侧面正对上宋宜之打量的目光,嘴角笑容顿住,默默往淮南郡公身侧躲了躲。
  淮南郡公有些疑惑,问道:“公主的口音怎么有些像苗疆巴蜀一带?”
  苗疆?巴蜀?完犊子,生前奶奶是四川人,耳濡目染跟着学了些。顺口就来,可这深宫中的公主上哪学的地方口音。
  现代是个网络发达的年代,天南海北的口音基本都听过,偶尔也能来上几段。这理由说出来,她肯定得凉。
  只能装傻:“那多远呀,我哪会那边的话,郡公是不是听错了?”
  奈何淮南郡公曾往巴蜀打过山匪,麻吃的不多,方言却学的不少。当场就给陈锦墨来了一段,比她刚那锤子更纯正。
  “……”
  这要她怎么兜,锤子什么锤子,她就是个锤子。什么话张口就来,惹祸了吧。
  “有个宫女祖籍巴蜀,进了宫中也一直没纠正口音,公主大约是和她学的。”
  关键时刻,宋宜之总能给她兜住。
  淮南郡公倒是不奇怪了,开始回想起了那段过往:“别说他们那的方言着实有趣,身边说的人多了,自然而然自己也跟着说了。”
  陈锦墨半尴不尬地笑了笑,附和了一句,能感觉到背后差点冒出的冷汗。
  幸亏有宋宜之在,果然是聪明人,她怎么就没想到用宫女来搪塞过去。
  刚放下心走了没几步,突然明白过来。
  她身边的宫女没有巴蜀那来的,而宋宜之居然帮她扯了谎。这么一想,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上来一层,回头看向身后,宋宜之只是温润一笑,仿佛刚刚的只是无心之举。
  淮南郡公能想到的问题,宋宜之不会没想到。他又为何要帮自己?
  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就算宋宜之聪明,也不会想到灵魂穿越,就算想到又如何,她这身体就是陈锦墨。
  随他怎么想,不影响好感度就行。
  终于落座,侍卫们在门外候着,宋宜之则留下陪她。
  毕竟,虽然有血缘关系。可让公主与外臣单独相处,总归于礼不合。
  小二上了菜,陈锦墨和淮南郡公都坐着,唯独宋宜之站着。
  两人都没进食,也答应过祭祖回来带他吃好的,不能让人看着自己吃吧。所幸没别人,陈锦墨轻轻拉了拉淮南郡公的衣袖。
  “姥爷,能不能……”说着偏头指了指宋宜之,毕竟不是她出钱做东,不好意思明说。
  淮南郡公明白过来:“宋公子也过来坐吧,不必拘束。”
  宋宜之低垂着头婉拒:“臣不敢。”
  “就过来坐么,你中午也没吃,别驳了郡公好意。”
  淮南郡公看了看陈锦墨,又打量了会儿宋宜之,思索片刻倒也没说别的。跟着帮她劝道:
  “郡公都和公主同席了,你也别拘束,坐下吧。”
  于是在陈锦墨的盛情相邀下,宋宜之还是入座,由着小二又加了副碗筷。
  席间无话,宋宜之倒也没多拘束,也很守礼。菜夹得不多不少,永远只挑他那一面的菜吃。
  反观陈锦墨,举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上面的肉没了,她总想扒拉菜,把肉扒拉出来。可惜不能扒拉,只能找角度去夹露出来的肉,可总能夹到宋宜之那面去。
  这是个坏习惯,无论是生前被奶奶教训,还是进了书里被淑妃念叨。可……她倒霉,靠她这一面的永远是不吃的配菜,她也不想啊。
  瞄准了一个角度下筷,与宋宜之的筷子相碰。两人俱是一愣,宋宜之下意识收回手。
  陈锦墨不舍的看了看那块肉又看了看宋宜之,最后夹起放进了他碗里。
  这下淮南郡公都跟着抬了头,这……公主给内侍夹菜?
  陈锦墨也暗自悔恨起来,与他们奇怪的不同,她怕的是这举动会不会唐突宋宜之。
  她最近怎么总是不清醒,干些糊涂事。万一宋宜之有洁癖怎么办?会不会以后被报复?
  可都放人碗里了,再夹回来不太合适。
  三个人都静默地不说话,陈锦墨两边看了看,小声说了一句:“我没嘬筷子。”
  言下之意,这肉挺干净。
  可惜那两人与她不在一个频道,并不能明白,最后还是宋宜之先回了神,轻声道:“谢公主。”
  淮南郡公看着两人,叹了口气,有些事,总归发生的不是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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