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终于,在白术抱着树沉思的时候,她身边众人无声完成“手心手背少数倒霉”然后再由瘦子和胖子“石头剪刀布三盘两胜”后,胖子抖着一脸紧张的肉,来到白术身边——抬起手,拍了拍抱着树干那人的肩膀:“老大,你……”
  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液:“你还好吧?”
  抱着树的人没说话,就动了动。
  小胖满脸惊恐地回头看同僚们,同僚们统一翻白眼伸舌头手刀比划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问你也是被老大揍死,不问被我们揍死,你选择被单虐还是群殴?
  小胖哭丧着脸重新走回白术身边,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胡,便看见白术猛地一下将脑袋抬起来,轻声问:“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能回答你'我好的很'的样子吗?”
  月光下,那双乌亮乌亮的黑色瞳眸过分清醒得有点瘆人。
  小胖小小后退半步。
  “我知道你们这些天在背后说我说得可开心了,一群大男人那么八卦,你们还能不能好了?”白术说着重新抱树,压低了声音呜了声,“真几把八卦。”
  …………看来还是醉了。
  小胖松了口气,如果不是醉了,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在地上躺着了——以及在他的尸体上堆积的,将是他身后好那一群伸着脖子等八卦的傻子同僚们的尸体。
  “你不要瞎猜,老大,”胖子说,“我们这是关心你,而且我们也没有在背后说你和那个大官呐!”
  白术脑袋顶在树干上,砸了砸,似乎有些烦恼一般微微蹙眉:“瘦子觉得我和他是兄弟反目成仇我被气离出走;瘸子觉得我和他是敌人他在央城坐大我活不下去;小胖觉得我和他是一对儿奈何央城容不下龙阳……放你狗屁老子女的眼瞎啊;短腿也觉得我和他是一对只不过在搞地下恋又苦于不能曝光最终负气出走——”
  被点名众人满脸惊恐后退。
  白术再次脑袋砸树干:“是不是特别惊讶你们半夜卧谈会说什么我也知道?”
  被点名众人满脸惊恐点头。
  白术叹了口气:“下次说八卦换个人,我在央城是专门负责偷听八卦打小报告的。”
  小胖:“啥?您央城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差事?”
  白术一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压低了声音问:“锦衣卫听说过吗?”
  小胖作为反应最快的那个人,他是最先跪下的,后面瘦子瘸瘸子短腿等人纷纷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什么你说什么!
  他们知道自己老大挺牛逼的——
  然而那是锦衣卫。
  锦衣卫啊!!!!!!!!
  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敌人闻风丧胆一根鼻毛都比他们大腿粗的锦衣卫!!!!
  白术一手抱着树干一只手伸出来拍了下距离自己最近的小胖的脑门:“知道错了吧,老子让你跑八圈你还偷工减料,那都他妈是高级训练法,你看看你现在胖得多匀称……”
  小胖捂着头嘿嘿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老大,你要真的是锦衣卫咋和大理寺的搅合在一起了捏,老早就听说这两个地方想来水火不容——”
  “你那是古早版本了,”白术说,“后来都尉府落寞,就给大理寺打下手去了。”
  “为啥落寞?”
  “……”白术抬起头望了望月亮,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说点儿什么故事的时候,却看见她低下头,脸贴着树干笑了笑,“我忘了。”
  这是醉过头了。
  “你们这八卦性子放央城活不过两天,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白术颤悠悠地笑了笑,“喜欢听八卦的,都要把脑袋别在腰上过日子。”
  再傻也听出她这话略有所指,众人再次相互干瞪眼,不敢说话。
  “至于我跟那个谁,认识的早,我这条命,嗝,”白术拍了拍胸口,“算是他捡回来的。”
  “……后来有那么一段故事,但是那些故事不提也罢,反正就是个破烂结局,”白术继续道,“我站在你们面前,他身边有他的表妹,我的亲妹……莺莺燕燕一大群。”
  小胖:“……”
  白术咧开嘴,用脸蹭了蹭树干:“不过又能怎么地呢?让她们头破血流抢吧,有啥好稀罕的,男人比女人不就多一根东西吗,他那玩意又不好使……嘻嘻嘻嘻!”
  小胖光被这笑笑得一身冷汗,茫然地回头看了瘦子一眼:叨咕的啥呢?
  瘦子摇摇头,开口接过小胖的班儿:“老大,您妹也跟那位大人好上啦?”
  白术:“嗯,你们又不是没看见他俩那黏黏糊糊的眼神!”
  瘦子:“瞧您这话说的嘿嘿,我们上哪儿去看那位大人和您妹子……”
  白术睁开眼:“不是看见了吗?”
  瘦子:“啊?”
  白术奇怪道:“你们还夸她好看,然后险些被那变态用筷子戳了手,呀,什么狗记性!”
  瘦子:“啊?”
  小胖:“那个银瓶姑娘,那是您——”
  白术:“啥银瓶啊,牛银花,谢谢。”
  众人再次陷入类似于“锦衣卫听过吗”之后的那种死寂——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看着面前那傻笑着抱着树干蹭的脸,不约而同地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喝傻了就是喝疯了,不然怎么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都能说出来,锦衣卫就算了,那个银瓶妹子啊,能是长这样的人的亲妹妹!
  别闹啊。
  小胖他们在接受三观的洗礼。
  而这个时候,谁也没发现他们身后正有个修长的身影无声向着他们靠近——直到因为使用弓箭感知最为灵敏的瘦子最先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发生变化——
  然而在他刚刚警惕地想要拧脑袋去看什么人时,一个人影与他擦肩而过,瘦子微微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那个人已经来到他们老大身后。
  投下的阴影将白术完全笼罩了起来。
  他伸手,将那个抱着树干的人从树干上拔了下来。
  月光照耀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当他微微垂下眼嘟囔着什么“丢人现眼”之类的词时,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似的,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白术:“别拽我,别拽我,我心烦,我要树洞!”
  一边嚷嚷着一边被身后的人强行转过身,脸颊被带着淡淡熟悉气息的手一把捏住,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被捏得变形嘟起,嘴里的碎碎念变成了“呜呜啊啊”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发音。
  白术:“《j#i%#*^#!”
  “劳驾回避,”他看着被他的手指捏得变形的那张丑脸,却是对身后那些人说,“本官有些话要同这位谈谈。”
  这个谈,应该不是“谈情说爱”的谈。
  虽然很想知道,但是小胖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勇气继续站在这里,于是在君长知话语刚落的时候,方圆几百米内,鸟都不剩一只。
  “白术。”
  “?”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
  “看来你对我的解读角度,前所未有的……刁钻,且具有想像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术挣扎着要将捏着自己这张脸的手拨弄下去,覆盖到那双手的手背时,她的脑子里蹦跶进了“书生的手真好摸”这几个大字,然而当他手一滑捏住对方的手,触碰到掌心感觉到的粗糙显然是常年习武才能留下的薄茧——
  放眼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人再拥有这样一双似书生又似武将的手。
  白术清醒了些,动作一顿,紧接着毫不留恋的将那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去,放开他的手,同时背部靠在了身后冰冷的树干上。
  她微微眯起眼,露出个含糊的笑容:“君大人,不在前方喝酒,怎地跑到这么个偏荒地方来了?莫不是尿急找错了地?那些个指路的人也忒不称职,让我告诉你——”
  “我来找你。”
  四个字,成功让白术将没说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咕噜一声,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下。
  脸上却是笑了,不愿意问理应问的“找我什么事情”,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跟那一伙莫名其妙的人说你是锦衣卫开始,”君长知伸出手,在白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替她将额间在树上蹭乱的拂开,露出底下那张因酒意朦胧的双眼,“看来是真的醉了,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整个大商谁人不知央城跑了个锦衣卫——”
  那三个字像是具有魔性,白术觉得自己被冷不丁的刺痛了——明明方才她还能谈笑风生似的谈起,说来也怪,却是自己说得,别人却说不得……她伸出手,稍稍踮起脚想去掐君长知的嘴让他闭嘴,后者蹙眉躲过,没来得及发问,却听见面前那人飞快又小声地说了句:“我早就不是锦衣卫了。”
  通缉令里写的应该是罪人白术,落跑皇后贱俾牛狗娃,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锦衣卫。
  “没有了绣春刀和象牙牌,我早就不是锦衣卫了。”白术笑了笑,“君大人又拿这些个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儿来取笑我。”
  “……绣春刀只是所谓刀在人在的宣言,真正放书面有效力的证明,是锦衣卫的象牙牌——那套从锦衣卫诞生开始就流传下来且没被换过的象牙牌,”君长知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道,“二十八号字牌尚未归还都尉府祠堂,那牌子还在你手上,你不是锦衣卫,谁是?”
  白术唇边的笑容僵硬了下。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想要呕吐的冲动突然变得非常猛烈——她倒是希望自己真的吐出来,但是这会儿她就感觉到胸口堵闷。脑袋嗡嗡的疼。
  “听不懂你说什么,象牙牌不是早就让万岁爷给缴掉归还祠堂了么……”
  “前提是那块象牙牌是真的。”
  “……”
  “白术,你胆子不小,象牙牌相当于官印,或者是在皇宫行走的关键凭证,从城外到万岁爷的书房,有了那块牌子就可以在央城横着走——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敢造假。”
  “……”
  “你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
  “…………”
  “套用某人刚才用过的话——我就是干这个的,私用官印、伪造通关文牒、私运粮草、买卖官位,偷鸡摸狗的事我看多了,真假象牙牌我看一眼摸都不用摸就知道,你以为人血和猪血有多像?用脚趾头我能列出十一项不同来。”
  “…………………”
  “刚出演戏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你演了,当然其中少不得是可怜你丢了绣春刀多少真情流露……但是都尉府的落寞同我没关系,盛极必衰,是万岁爷要办你们,你少算我头上来。”
  “那个……”
  “我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你的亲妹若是有关系我会把我的女人送到北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瞎胡说什么?你问过我意见了吗——还关系暧昧眼神黏糊,你才是被风沙糊了眼和脑子了罢?”
  “但是……”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我不愿意把我的女人送来北方,当初又怎么舍得让你戴上凤冠?”
  心中咯噔一下。
  白术震惊了。
  她瞪圆了眼,看着君长知,半晌才反应过来今晚喝得有点儿上头的大概不知她一个——放了平常君长知不会那么多话也不会说这么可怕的话,白术顿了顿,转身想要先跑再说,然而还没等她真的迈开步子,肩膀便被人一把扣住,结结实实地摁回了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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