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练秋白是自小就认识段云平的,也算是旧识。兄妹两个同他三年未见,贺兰嘉善又是和他一样习惯了四处云游的,因此饭桌上众人不乏话题,晚饭的气氛相当愉快。
等贺兰嘉善和段云平说过两广地界的趣事之后,傅恒叹道,“原本还以为你能赶得上春闱,或许还能一试,不想你果真抛却功名前程,流连不返……”
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意。段云平听了只轻轻一哂,笑道,“反正也考不上,何苦浪费光阴。别忘了,我家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接了他的位置。左右也就这么几年能肆意玩乐,功名尘土,读万卷书,还不如行万里路罢了。”
傅恒是知道他的底细的,考个进士也不是什么能力不及的事情,只不过南阳段家并不需要一个小小进士来光耀门楣罢了。
贺兰嘉善这时开口说道,“既然心不在此,就无抛却之憾。男儿志在四方,未必只寄庙堂之高。却不知这回云平是要往哪里去?”
段云平摇扇笑道,“暂时没想着落脚处,且跟着燕真到处看看。”
徐明薇抬眼看来,淡声道,“云平兄在外游历经年,见多识广,若是无挂心之地,不如留下与燕真做个幕僚,与紧要处提点一二?”
傅恒和段云平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相看一眼,倒都笑了。
一个说道,“这个主意倒好,有个落脚地方不说,还有俸禄可领。”
一个说道,“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有幸能得个小王爷做师爷,痛快,痛快!”
徐明薇只知道段云平是南阳段家人,却不知道他就是南阳王的儿子,面上难掩惊色。她刚刚说的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冒犯,但看傅恒和段云平两人不以为意的模样,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徐明薇连忙起身朝段云平做了个礼,歉意道,“臣女不知小王爷在此,言语上不知进退,多有冒犯。”
段云平责难地看了一眼傅恒,才朝徐明薇说道,“我有意欺瞒在先,嫂夫人何来冒犯只说,快快请起。”
练秋白这才接嘴说道,“段哥哥本名叫段安明,云平是他的字,在外怕行走不便,才瞒了身份,我们是习惯了,一时倒忘记同你说明。”
傅恒也笑道,“你别跟他客气,云平这人最烦的便是那套虚头巴脑的,往后就是咱家的师爷了,教旁人看见了县太爷夫人朝个师爷行礼,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众人闻言一时都笑了起来。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021
当然,段云平的真实身份也只在座的几人知道,傅家随行的奴仆们还只当他是家主的好友,客气待了,并不十分敬重。徐明薇还有一回看见碧桃老实不客气地冲段云平喊道,“诶,那个谁……哦,是段先生,姑爷可是在前头车队里?”
段云平一点被轻视了的不悦都无,只笑嘻嘻地往前头一喊,“燕真,你家丫头找你哩!”
要不是知道他是南阳王的嫡长子,如假包换,徐明薇完全没办法将这个随和好脾气的普通士子和小王爷等同起来。她心里也盘算过要不要提醒屋里的几个大丫头几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家享受的就是这种被“轻视”的正常生活,她要是说破了,才叫恼人。
如此走了四五天,一行人住过农舍,也住过客栈,条件自然比不得家中,洗漱不用说,便是日常吃食,为了赶路方便,多有嚼一把干粮便作数了的。整个车队当中,也只有练秋白和娇娇的日常饮食还有徐婆子尽心料理着,怕一个体弱,一个稚幼,教这一路奔波坐下病来。
练秋白在自己马车里头坐着闷,又怕贺兰嘉善每每要陪了她,不好在外头走动,便时常邀了徐明薇到她车上说话。这天午后,娇娇已经教奶娘们哄着睡着了,徐明薇见着无事,趁着停车休整的空儿,又去找了练秋白。敲车壁的时候,明显听见里头有人闷哼了一声,再抬头,却是她小舅舅贺兰嘉善红着脸儿从马车里头钻了出来。
徐明薇吃吃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贺兰嘉善瞪她一眼,怏怏地往车队前头去了。
徐明薇暗笑着掀了马车帘子,练秋白也正红着脸朝她看来,嘴唇可疑地红肿着。知道她脸皮不比小舅舅贺兰嘉善,徐明薇总算忍住了顽笑的心思,说道,“有客来,可有好茶相待?”
练秋白松了口气,转身寻了茶叶罐子,微微笑道,“昨天喝的猴魁,看你也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便不糟蹋了,还是红茶伺候着?”
边上婆子托了徐明薇一把,扶她上了马车,见练秋白淡淡地朝她摆了摆手,知道里头不用她伺候,便低头退了开来。
“娇娇睡着了?”练秋白拎起小炉上温着的水壶,往身前的杯子里轻点,只见卷曲的茶叶教热水温柔冲泡开,一点一点地舒展开经络,满室飘香。
“嗯,孩子清醒的时候都是小恶魔,好在精力散得快,玩累了就自己睡了。”徐明薇看她泡茶的动作堪比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有一种极致的优雅味道,不禁看得着迷。
“既然这样嫌弃,送我算了。”练秋白捂嘴笑道,“娇娇生得这样可爱,等养大了,上门求娶的只怕从街头排到街尾,我就挑个家里最有钱的嫁了,好大一笔嫁妆钱哩。”
徐明薇看她一眼,啧道,“往常怎地看不出你是这样一身铜臭味的人?还是我小舅舅的过错,和他吃一锅饭吃得多了,好好一个读书人,也被染坏了?”
练秋白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又是一阵可疑的红晕,咳了一声才说道,“好歹是你的小舅妈,庄重着些哩。”
徐明薇扑哧一声,倒摊了手掌往她鼻子底下一递。
练秋白不明就里,奇道,“这是要什么?”
徐明薇坏笑道,“这一别千里,小舅妈就先给了今年的压岁钱吧。”
练秋白扑过身子便是一阵好打,徐明薇怕她气喘,连忙笑着讨饶,“好了好了,不与你顽笑了。这回来,却是有话要同你说哩。”
练秋白这才收了颜色,正坐了身子,问道,“是明日分别的事?”
徐明薇摇摇头,说道,“这话我本想着不好同你说,但事情出在我娘家,多半也有些责任,因此想来想去,还是与你做个交代罢。”
原来离京前,王氏暗中查探谣言的事情,终归还是落在了老赖家的耳朵里。分辨清楚事情起因后,徐明薇便嘱托老赖家的将这事透给贺兰氏知晓,好查一查那天院子里伺候的都有谁在。经过一番查探,当晚在假山后头说了新娘子闲话的,的确是徐家的下人不错,但顺着主事人查下去,最后露出水面的竟是傅家二房。
“怎么会是她?”练秋白失神问道,在她印象里,几个姨妈都对她很好,她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如此用心险恶地背地里坏她的名声。
徐明薇叹道,“她或许也并不是出于恶意,只不过嘴上不严实,和娘家人闲话说漏了消息。后宅圈子也就这么点大,谁家屋里打坏个瓶子都要被人嚼上三天舌根,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练秋白眼里闪过一抹厌恶,说道,“长舌妇恼人,便在于此罢了。什么事情都编得有板有眼,活似她们亲眼见过了一般。若是不相识的也就算了,往往人前笑得和善,转身就攻讦污蔑,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着实教人恶心。”
徐明薇说道,“那两个仆妇我娘是已经处置了的,但想着不能教你蒙在鼓里,无端端受了冤枉,才厚着脸皮同你说了,只求你不迁怒,责怪家中教养不严罢了。”
练秋白上前握住她的手,叹道,“这事与你何尤,受了冤枉的却是你哩。姨母那头自有我去说,免得心里又记了你的不是。”
徐明薇摇头笑道,“这倒不用,婆母心里自有一本账,再好再坏也就是那个样子,我从不怕她的。”
练秋白闻言倒笑了,说道,“好在这回随你舅舅回了阴山,京城里那些个闲话也就听不着了,随她们说去也好。”
一时两人都笑过,各自端了茶杯慢品。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022
车队休整完了要再度出发,贺兰嘉善便送了徐明薇回自己的马车,远远地倒瞧见后头马车里有个妇人扯着张帕子遮了脸,期期艾艾地伸了脖子往前头张望着,也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