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大巴放大箱包的位置被几个男乘客撬开,找到的包和东西都堆放在了平坦的地方。
有人不甘心困在这里,已四处查探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出去的路,回来的时候表情显而易见,他们确实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
一些人期待救援队很快就能把他们解救出来,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任何救援的声音,四周空旷安静的渗人。
大家预计最好的结果,是只塌掉他们周围这一块地方,那么,他们也许明天就能出去了。最坏的结果是整条隧道都塌了,如果这样,整理隧道就要大量的时间,困在这里恐怕就不是三两天的事儿。
想起当时隧道塌陷的时候,地动山摇的巨响,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恐怕塌毁的面积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中年男人前后打了两次110,说明这里的紧急情况后,在听到救援队已经全体出动了,大家惶恐的心情才算安定下来,有几个人已经开始翻找物资。
晋泽宇找到了些抗生素药品,头孢和氨苄西林等。
活下来的人几乎人人带伤,但大多是皮外伤,虽然有的深可见骨,但没有生命危险,受伤较轻的,直接包一包,受伤重伤口面积大才会分给几粒药。
受伤最重的是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乘客,他的腿被门上的钢板切断了,流了大量的血,抗生素几乎都要留给他服用。
干瘦老头的老伴很幸运,只是压断了腿骨,用东西将骨头固定好,长得好的话以后行动没什么影响。
孟成真在这些人茫然的时候,她已经不客气的在那些大箱包和大旅行袋里翻找需要的东西了。
大箱包里除了衣物就是些零碎的化妆品,里面还有几大包去外地打工的人的行李卷,其中有一个包裹,可能是有人回去探亲,亲朋好友给拿了许多铜阳的土特产和一些干果之类,还有一小箱笨鸡蛋和几根腊肠,他们这些人上次能熬过去十天也亏了这些东西。
其它的一些车上随身带着的小包裹里也找到一些吃的,饮料、矿泉水、糖果、巧克威化之类,有个老乡还带了些鱼和腊肉。
见到她在翻,也有人过来翻,孟成真看了一眼,是那个死了媳妇带着孙女的老太太,她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就马上走到不远靠墙的位置,那里正是她埋了一包食物的地方。
她不打算现在把包里的吃的拿出来,这里本身就是男多女少龙鱼混杂,谁也不清楚谁的底细,那个一开始怕二次崩蹋不让救人的中年胖子是个厨师,后来婴儿尸体也是他亲手做的。
厨师和屠夫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有的话,也只在于刀下的是什么而已。
另外两个是农民工,铺盖卷就是他们的。晋泽宇是学生,干瘦老头退休在家,失去女儿一直在哭的女人刚离婚失业中,死掉男友的年轻女生在发廊工作。
这些人什么身份、什么职业、什么性格的都有,上一次她在这里待了整整半个月,开始几天相处大家还是很和善很规距的,时间一长,在这样憋闷的空间里,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的救援,甚至承受着没有食物最后都要饿死在这里的心理压力。
那种情况下,死亡步步紧迫,让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加上蠢蠢欲动的气氛,就总有些别有用心人想要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内心的恐惧和欲、望。
人心叵测,孟成真不想轻易去试探人性,所以无论情况有什么变化,她的食物都只会在关键时候才拿出来。
其它人还没有从大难不死中缓过神来,孟成真已经在忙碌了,她把自己所有能用到的基本找了出来。
特意在自己埋包的地方,打了地铺占位置,那里地势高一点,两面靠墙,石头也比较平整。她找到些防潮布料的衣物厚厚的铺了一层,上面搭了三件质量很好非常蓬松的羽绒服作被子,里面垫了车里拿出来的一块盖腿的羊毛毯。
那几件羽绒服是她在车里时,从那些人身上拿到的。
并不是不尊重那些死去的人,只是这里的晚上很异常,她需要这些东西。
其它人或许现在还不觉得,等捱过一晚,明天他们就会自己钻进车里找衣服来取暖。
她还在一堆东西里找到了小孩子的衣服,几袋婴儿奶粉、米粉和老年奶粉加上一箱牛奶,几大袋牛奶饼干,然后不客气的通通搬到自己占好的位置堆着,这些都是那辆私家车里的东西,大概他们家里有小孩子吧。
她又找了许久,才找上次喂奶用的奶瓶,并在杂七杂八中找到一个坑坑洼洼的不诱钢小锅,还有几盒没有开封的固体酒精,这些东西上次是被那个中年厨师据为已有,别人用还得跟他商量,这次她不客气地全部拿走了。
那个中年胖大厨见孟成真在里面翻了这么多东西出来,还拿到自己的占地的位置,心里非常不满,忍不住说了几句。
孟成真立即反驳道:“那大叔你要算这么精的话,这婴儿也算是公共的吧?我也不想看护这么小的孩子,吃喝拉撒怪麻烦的,要不大叔,东西你拿走,婴儿你来照顾?”
中年厨师动了动嘴唇,见孟成真真的要把手里的婴儿递给他,不敢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孟成真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羽绒服里的包道:“还是你这小不点好用,看到没有,大家都怕你,呵呵。”
干瘦老头夫妻两个是很和气的人,见到她找婴儿用品,也张罗帮忙,还找到个小孩帽子。这个时候刚遇到灾难,大家彼此虽然陌生,但却自然而然的抱团互助,气氛也前所未有的亲切。
孟成真把东西收拾好,就跑到断腿的男乘客那边想看看情况,以她对每个人的观察来看,现在有可能的人,似乎只剩这个男乘客了。
晋泽宇也在那边,断腿处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三十多岁的壮汉疼得晕了过去,晋泽宇有些担忧他的情况。
孟成真最清楚,这个人体质很好,最终捱过去了。
见她过来,晋泽宇以为婴儿有什么事,就问说:“他怎么样?哭没哭?”
“没什么动静,可能是睡着了。”孟成真找到个帆布长方形手袋,直接把婴儿放里面,然后挂在脖子上,再把它塞到羽绒服里,婴儿没多重,加上她身上的面包羽绒服比较厚,放进去如果不说,也看不出什么,关键是保温暖和。
“你这个方法挺好,女孩子果然天生就会照顾人。”晋泽宇夸赞道。
“诶,什么天生后生的,就是细心点而已吧。”孟成真道。
“那他可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不对的就来找我。”
她说:“行啊,就交给我吧,你照顾好病人就行,晋医生。”
晋泽宇听到她一直叫自己医生,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在看地上已经晕过去的乘客,他打量了下,发现虽然都是灰头土脸,但还是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子五官长得非常漂亮。
孟成真感觉到视线,回过头与晋泽宇对视,在隧道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她的眼晴出神的亮晶晶,神采熠熠的瞳孔好似没有任何阻挡,一下子钻进他的心里。晋泽宇被发现有些慌张地离开视线,一侧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
可孟成真看着他,心里面却在想,她好像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医科大的实习生,现在想想,他也很有可能是爸爸说的那个人啊。
救人的医生未必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嘛,而且,通常不都是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有可能的?
她忍不住又把指甲咬在了嘴里,没有明确的线索,确定不了任何人,啊!真的好想抓头发,爸爸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回去的时候,孟成真有点沮丧地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7点,离大巴出事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隧道里的光线很暗,有人接了大巴油箱里的油,用衣服点燃照明,空气中立即充斥一股淡淡的柴油味道。
她边走边想或许自己还有什么要紧的线索忘记了,她借着忽隐忽现的光线,开始重新打量起其它人,希望能找出些记忆来。
干瘦小老头正在照顾刘老太,他们夫妻在离自己占地不远的地方铺了些衣服,大概是想早点休息。那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仍然一脸泪痕,瘫坐在一块石头旁边,整个人十分憔悴,似乎还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
发廊女孩哭了一会儿就已经恢复过来,不知道哪里找的棉衣套在外套外面,正靠墙坐着慢慢吃东西。幸运活下来的祖孙俩正在翻东西,可能在找吃的或者取暖的衣服。
她目光一转,落在正在用柴油烧衣服照明的两个人身上,两个人是铜阳县周边出门打工的农民工,三四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正低头用找到的铁盒铁皮与布条做了简易柴油灯,大巴油箱里的油还剩下不少,照明暂时是没有问题。
孟成真是真的发愁了,除了牛志立和晋泽宇,剩下的这些人都跟父亲交待的对不上,她们没有求助过自己,自己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实际帮助。
即便是牛志立,严格说她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递个东西擦个汗这如果也算帮忙的话。
如果像父亲说的那样,他们之间有关乎命运相遇的契机点,那这场事故里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有可能是那个人。毕竟所有人天南地北坐上了同一辆车,一样死里逃生又一起困在这里,这还不算命运的相遇,那什么才算是呢?
可是如果像父亲说的相遇后,之间彼此命运相连,那这些人又不是了。命运相连?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相连,就算第二次经历,她与这些人之间也依然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或许是自己弄错了?她重回到这里,也许就只是个时间点而已……
可是,她又想薅头发了,如果是她理解错了,那她这一次牺牲可就太大了,这要命的鬼地方再让她待十五天,真得要疯了好吗。
她一面吡着气,一边揪着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拖着快断了的腿回到了她打的简易地铺那里。
心好累啊!这一天,简直比小说写得还精彩,不枉她活了死,死了活,活了又要死,死了又活了。估计她是上辈子毁灭了整个银河系,才会被老天这么玩吧?身体累,脑子累,她的小心脏更累的要瘫痪了!
还有脖子上挂着这个,到底挂了几个小时已经不记得了,反正现在脖子是快要掉了,她咧着嘴角拉开了羽绒服,把里面的袋子从脖子上拿了下来。
舒出口气后,先用手探了探,嗯,还活着。借着光线往里瞧了一眼,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长得丑,眼晴闭紧,嘴巴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个时候正一动不动的,估计在睡。
于是她随手塞到铺好的羊毛毯和羽绒服被子里面,这才揉了揉自己快断掉的脖子,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随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块表看了看,八点了,表是在大巴里拣的,上面的皮手链已经断开,估计是崩塌时撞击扯断的。
旁边的刘老太夫妻俩人正在说话,老太太在吃东西。相比其它人身体的疲惫和失去亲人内心的痛苦。他们老两口的气氛要好多了,毕竟大难中两个人能一起活下来,真的太幸运了。
她好像记得那个干瘦老头姓郑,过了会,郑老头就跑了过来,他抱了一堆吃的,分给了她一条咸蛋黄酥饼和一包曲奇饼干,她又拿了瓶x牛,老头让她赶紧吃点填饱肚子,然后就跑去给其它没吃的人分东西了。
孟成真左手拿着零食,右手拿着x牛,看着老头健步如的身影,有点佩服。中午她只在服务站的时候狼吞虎咽吃了点东西,现在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使出吃奶的劲撕开酥饼包装,塞了块饼干食不知味的嚼着。
吃东西也不忘随时观察其它人动态,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人怎么好像少了一个?然后她数了下,确实少了一个人,咦?那个胖厨子呢?
胖厨子就是一开始阻止救人怕再次塌方的中年胖子,这个人……其实孟成真两年后偶然间又遇到过一次,在一个温泉浴场的酒店里。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如果不是婴尸被吃那件事让她对他刻骨铭心,恐怕根本认不出他了,面貌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他的身份地位似乎也今非昔比,那次酒店里大概喝得太醉了,又被同桌的人怂恿,见到他时,他正在大谈特谈自己的发家史,孟成真当时就在酒店里,从头听到了尾。
她现在想起来还想不屑地哼两声,他好像自己创业做了个品牌,叫什么鲛鱼泪?哈?
什么鲛鱼泪,应该叫“鳄鱼泪”才对吧!
自从隧道事发生后,他就不做厨师了,直接辞了职贷款创业,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建了个公司,做活了一个叫什么“鲛鱼泪”养生水的牌子,听说在富豪圈内非常火,走得高端市场,那些买的人都叫它“神仙水”,买主非富即贵,普通人千金难购,他身家也在短短两年里由负债到资产上亿,简直就是个传奇。
也许当时醉的糊涂了,也或许是憋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憋不住了,将隧道的事以及后来婴儿的事一起抖落了出来。
一场灾难,被他用一种炫耀得意的口吻向朋友述说的时候,孟成真很震惊,这本来是藏在那个隧道里十几个人心中永远不想被提及的秘密,突然间,就在这么一个公共场合被公开了。
她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看起来胖胖精明热情的厨师,内心居然是那样一个人渣!以至于她想过去揪着他领子质问,但最后却像抽去全身力气一样,不敢上前承认自己就是他说的那些人的其中一个。
孟成真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蛋饼碎渣,不动声色找了找,很快看到胖厨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坐到了火光处两个农民工旁边,那边的位置离孟成真不远,她听到其中有个和厨师混得熟的农民工问他:“谢哥,你刚才干嘛了?我看你拣了个东西。”
“没什么,拣了块石头。”厨师谢财将坐下来随口说。
“你拣石头干啥?”另一个农民工问。
“我觉得挺好看的,带回去给我女儿玩。”
我去,都这个时候了又是这样的环境,心要多大,居然还有心思拣块石头给女儿玩?
其它两个人对石头没什么兴趣,就没再问。
孟成真撇撇嘴,不过,等等等等……石头?她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往嘴里塞饼干的速度慢了下来。
当初,谢财将在吹他的发家史的时候,是怎么说到隧道这件事的?
对了,她记得好像是说起了一块石头。有人想知道他的“神仙水”是怎么研发出来的,她听到谢财将当时说,神仙水是他在垦棱山隧道的时候拣到的一块石头。
对,就是这句话!就在他当初坐车通过垦棱山隧道的时候……
那不是就是现在吗?
神仙水?石头?鲛鱼泪?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孟成真又下意识的将大拇指的指甲咬在嘴里,酒店里听到的人都以为是他喝醉了在胡说八道,或者装醉在故意忽悠他们,什么拣了块石头,得到了神仙水发了大财,根本就没有人信,也包括她。
可是刚才他说了,他拣到了一块石头。
有没有可能,那时候他说的都是真的?
孟成真眼晴转了转,将手里的零食放了回去,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一边想一边拍了拍手上的饼渣,起身朝那几个人的位置走去。
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第几遍了这句话?不管怎么说,孟家的事她信了!两年内发生的各种怪异的事她也信了!就在今天,死了能复活这件事她都信了,那这个世界有什么奇珍异宝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
鲛鱼泪?神仙水?呵,这种东西就算真的存在,对她这种只剩两年寿命的人,有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谁会嫌宝贝多呢?尤其是这种人渣手上的宝贝。
“大叔,你刚才拣了块石头?”
谢财将正跟人说着话,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就抬头看向问他话的人,见是孟成真,他脸上不太好看:“啊,怎么了?拣石头犯法了?”
孟成真微笑地看着他,不理他话中地挑衅,问道:“石头的颜色是不是黄色的,上面有纹路像个眼晴?”
谢财将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孟成真笑意更深了,她说:“大叔,那可能是我掉的,我刚才找了好久,没想到被你拣到了,谢谢你啦。”说完就厚颜无耻地向他伸出了手。
世上还有一种抢夺,是在你不知道时候,就拿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