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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李明城拿着文件夹跟在文野身后:“文总, 签约仪式挪到周六晚上进行,投资方那边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同意了,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 合同也都在这里了。”
  文野走路很快,“机票定好了吗?”
  李明城:“定好了, 时间很赶,签完之后直接去机场, 大约后半夜就能到。”
  文野想起什么,脚步停了停:“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李明城:“还没, 我刚刚问过, 老李那边刚查出一点头绪, 正在往下走, 结果应该就快出来了。”
  文野“嗯”了一声,推开会议室的门。
  签约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投资方是林氏那边的人,一直很欣赏文野的才华,经过几天的相处,也觉得这个人前途无量,合作是必然的, 大约十点多签约就结束了。
  文野和投资方握了手, 也没太多寒暄, 就匆匆忙忙坐上去机场的车。
  李明城接到一通电话,表情严肃起来;“好的, 我知道了。”
  文野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什么事?”
  “文总, 老李那边有消息了。”
  文野:“是谁?”
  李明城:“名字叫白秀娟, 精神病史二十五年, 曾经生下过一个孩子,身份信息于九年前丢失,但是并没有死亡证明,前段时间乘坐的黑车被交警拦截,这才被我们发现。”
  文野想到什么,“在哪乘坐的黑车!”
  文野一下就问道了重点,李明城说:“在……宁城。”
  李明城担忧道:“文总,之前您担心的事情,全都是真的。”
  白秀娟就是程岁安的母亲,之前对程岁安进行家暴,因为有精神病,家又住在偏僻的山村里,村里没有人敢招惹,后来她突然走失,程岁安才带着小哲逃出村子,在城市里流浪许久之后和之前村口发廊的红姨重逢,红姨正缺钱,带着程岁安去了会馆,然后认识文野。
  小哲五年前本来已经痊愈,突然再次发病,比之前还要严重,每天都很恐惧的看着窗外,文野心里就曾有过疑惑,他试着查了一下,可是这个人信息全部丢失,无处下手,一方面是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太小,另一方面,文野又开始否定自己的猜测,就算白秀娟还活着,也没有必要再来找他们,所以文野也只是增加了小哲病房的监控,结果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之前程岁安还跟他说过,小哲发病之后跟程岁安说“快跑”,医生也说过,小哲发病,很有可能是又接触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这便又一次指向了白秀娟,现在终于查明,文野的猜测是对的,白秀娟真的找回来了!而且出现在了宁城!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一直跟着程岁安姐弟俩!
  文野后背惊起冷汗,“快,快点开。”
  如果她还在程岁安身边盘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严重的精神病也不可能让程岁安好过。
  文野手都有些发抖,从包里拿出电话,拨通程岁安的号码。
  前两次打通了,迟迟没有人接,第三次直接不在服务区。
  文野的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完了。
  -
  白秀娟一把把她的手机摔在地上。
  尖叫道:“什么东西,好吵!”
  程岁安被这一道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道高窗渗进一丝月光,是她能看到的唯一光亮。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全都被绑着,嘴上封了胶带,跟绑着她的绳子系在一起,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能挪动分毫。
  惨淡月光下,披头散发的人听到她这边的响动,悄悄走过来,“醒了?”
  程岁安瞪大眼睛看着她,记忆回到三个小时前。
  她买好了第二天要给文野做的菜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她一回头,竟然是多年未见的白秀娟。
  最后的记忆是白秀娟忽然扑过来,把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她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嘴,整个人就失去知觉,再一醒来已是现在。
  白秀娟的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左腿一撅一拐,不知道这是哪里,似乎非常空旷,也非常安静,就只有她挪动着左腿一下一下走过来的声音。
  程岁安被黑暗中这道细微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恐惧随着白秀娟的走近逐渐爆发,童年时期她狂怒的样子,一脸狰狞的扯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的样子,像是放电影一样飞快在她眼前略过。
  程岁安想要叫喊,可是她的嘴上粘着胶带,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秀娟像是被她眼睛里的恐惧取悦,“还是这么吵!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胆小!”
  恐惧的泪水蓄在眼睛里,白秀娟越走越近,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的脸上全都是伤,新伤旧伤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本就不太漂亮的了脸看上去愈发恐怖。
  程岁安身体后仰到了极限,捆绑在身上的麻绳死死勒着她的肩膀。
  “躲什么躲!”白秀娟的声音又尖又细,“你们一直在躲我,你们两个在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就不带我!”
  程岁安皱着眉,忽然明白了,她这些年一直阴魂不散,就是为了和他们“团聚”,她的心病缘起于父亲的离开,家庭的破碎,后来她走失,程岁安带着小哲又一次离开了她。
  这才加重了她的疯狂,和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决心。
  “不带我也没关系,我来找你们就好了,”白秀娟回过头,笑容牵动着脸上的旧伤,结的血痂凸起爆裂开来,“先把你放在这里,明天我就去医院,把小哲抱过来,这样,我们三个就又都团聚了,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
  白秀娟看向程岁安,忽然变了脸,像是看到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似的,大步走过来,扯着程岁安的头发,把她的头猛往桌子上磕去。
  “都是你!”一边磕一边说:“都是你害的!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你也得死!你也得死!”
  她越说声音越大,手上力气越重,程岁安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整个人都晕眩起来,之前的药物残留在她的身体里,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升到了半空中,穿越到很多年前,记忆与现实揉杂在了一起,程岁安分辨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妈妈饶了我。”
  “别打了妈妈。”
  “我好痛,求求你住手吧。”
  程岁安不断求饶,可是她的话全都被封在胶带里,她仿佛喊出来了,又好像没有,程岁安也不知道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出声。
  整个人都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被狠狠拉扯之间,她的余光仿佛瞥见高窗里的月亮,月亮被乌云挡住,失去光彩。
  她身上的力气好像也随着光亮的消失逐渐流逝,意识被周围的黑暗吞没,生命线摇摇欲坠。
  在那一刻,程岁安脑海里晃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也隐在黑暗里,可是程岁安意识里知道,他的那片黑暗,并不是眼前的这片,他仿佛处在另一个时空。
  他手里拿着红酒杯,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味,他的眼睛好看至极,目光散漫而温柔。
  他低声对她说,这个人,我要了。
  那句话是程岁安的救赎,也是她之后许多年的枷锁。
  程岁安在半梦半醒之时,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这幅画面。
  不论是救赎还是枷锁,此刻全部化作想念,程岁安几乎放弃了抵抗,事实上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能够抵抗。
  最后支撑着她的意志的居然会是文野。
  他曾说过七年的生命线不会被忘记,因为那都结结实实的发生过,她对文野的爱也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管她之前如何忽视,这份爱一直掩埋在她的心里,没有一刻忘怀。
  她像是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被白秀娟摁着打,那时她脑海里在对那个人影说。
  文野,你想我了吗?
  -
  文野下了飞机,一路超速往市区开。
  李明城自从下飞机之后一直在打电话,“文总,能调用的人都已经调用了,警察那边没有办法,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但是我们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他们承诺一旦我们发现踪迹,随时准备出警。”
  文野;“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她的位置在哪。”
  “手机通讯定位不了,我们只能靠着他们可能出现的地点一个一个搜寻。”
  文野十指交叠在一起,他的脑筋飞速的转:“她想要带走岁岁,必然选在晚上行动,现在天黑大约是六点钟左右,选择的街道人也会很少,因为岁岁一定会挣扎,一旦被人看到就会很麻烦,或者——”
  文野快速的说:“或者她干脆把岁岁迷晕,这么多年一个精神病患者想要生存下去,一定有她生存的本领,至少,没有钱她便寸步难行,所以她有可能会去偷或者去抢,你吩咐人下去,查一下最近平城或者平城附近的城市的一些没有侦破的偷抢案件。”
  “还有就是,”文野想了想:“我记得岁岁现在住的小区距离精神病院比较近,有几条巷子非常偏僻,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是最有可能带走她的地方,白秀娟没有办法开车,也不能坐车,所以他们一定走不远,就在那附近。”
  李明城一拍大腿:“那个小区附近有不少待拆迁的房屋!我马上派人去找。”
  文野的拇指快速的交缠又分开,白秀娟带走岁岁的目的他还不清楚,但是之前她先去找过小哲是千真万确的。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
  在程岁安已经自己马上就要撞死在桌子上的时候,白秀娟忽然停住手。
  好像还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害怕似的,无助看着自己双手,神经质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边后退一边说:“我,我在做什么啊,我万一杀死了你,我的家庭岂不是又要不完整了,不行不行。”
  程岁安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心动魄里缓过来,忽然被白秀娟一把托起下巴,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怀抱,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的味道袭进鼻腔。
  “别死,别死,他走了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她的手捂着程岁安额头上的伤口,像是要给她止血,可是这样摁得她更疼了:“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把小哲带过来,我们一起,我们一起。”
  她嘴里一直重复着“一起”,那种味道几乎把程岁安呛得作呕,额头上的疼痛早已经麻木,身上绑着的粗绳更是勒得她呼吸困难。
  在这种奇异的味道里,程岁安似乎神奇般的清醒不少。
  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动,更不能反抗眼前这个人,那样只会让她越来越疯狂,她只得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眼睛现在已经能够适应黑暗,程岁安从她怀抱的间隙中,隐约能看出这里非常空旷,她说话都有回音,在东边的空地里,静静矗立着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黑影,看不清楚是什么,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霉味,应该已经荒废许久。
  要先搞清楚这是哪里,然后再想办法自救。
  程岁安看了一眼白秀娟,脚猛地一挣扎磕在椅子上发出声音,引得白秀娟回头之后,程岁安适时闭上眼睛,整个人软软的歪下去。
  白秀娟愣了一下,然后一撅一拐过来。
  手劲儿很大的拍拍她的脸:“干什么!”
  程岁安没有反应。
  “醒一醒!”她在她的耳边大喊,程岁安依然不动。
  死了?
  还是晕了?怎么回事?
  白秀娟不能让她死,开始找能让她醒来的办法。
  视觉关闭,听觉便格外灵敏,程岁安不知道白秀娟在找什么,就在她试图猜测的时候,忽然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
  “醒醒!”白秀娟大吼道!
  刺鼻的味道袭来,程岁安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冷水!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动,更不能有反应。
  白秀娟见这一桶下去她没有变化,才慢慢觉得不对劲儿。
  她绕到程岁安身后,看到她脖颈处的绳子勒得死紧,整个脸都憋红了的样子,“呼吸不了了?”
  白秀娟猜测道,然后轻轻撕去她嘴上的一圈胶带,还剩下一圈。
  瞪大了眼睛观看程岁安的反应。
  果然,撕去胶带之后,程岁安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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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野他们到达程岁安所在的小区。
  “第一批人马已经出动了,在这附近搜寻,但还没有踪迹,第二批人马按照您的吩咐在程助理经常活动的偏僻小巷里面找,现在这是第三批人马,准备在附近的废旧房屋里找。”
  “好,别浪费时间了。”文野接过李明城递来的手电筒,“分头行动。”
  李明城有些犹豫:“文总,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吧……”
  文野:“我没事,多一个人就多一条方向,快点走吧。”
  文野拿着手电独自出发。
  他先是凭记忆在附近走了一圈,根据自己对程岁安的了解,制定了一条她有可能走的路线。
  她会去哪里呢?
  要么是市场,要么去看小哲。
  周日她承诺给他答复,并且请他吃一顿饭,以程岁安的个性,凡事,尤其是她非常看重的事情,都喜欢打出提前量,她一定不会等着周日上午再去买菜做饭,那样有可能他到了她的菜还没有做好。
  而且程岁安那么细致,很多菜都要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就算是看小哲的话也一定都在白天,六点多出来更大的可能就是菜市场。
  文野来到菜市场,沿着她走过的那条路往家走。
  经过一条小路,拐进小区里,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巷——
  地上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文野用手电筒一照。
  是一兜散落在地上的菜。
  文野看了一眼食材,几乎全都是能和他点的菜应对上,他的心怦怦直跳,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几乎能够肯定!这就是程岁安买的菜!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去带去了哪里。
  文野看了一圈,只要翻过这堵墙,周围全都是废旧小区,要想在这里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那也是最大的可能性。
  文野给李明城去了电话,让他把人手往这边多调一些。
  文野自己也翻过矮墙。
  和几个自己手下的人汇合,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线索,文野让他们继续去找,他自己也继续搜寻。
  会带去哪里?
  一定是一个她认为的,最隐秘的地方。
  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地点是最为隐秘的,边边角角的单元,顶楼,或者是——
  等等,顶楼不太可能,甚至上楼都不太可能,要想把昏迷的岁岁抱上楼或者拖上楼都不太可能,那是一个年岁不小的女人,流浪了这么多年,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过了那么久,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一个毫无知觉的人拖上楼。
  一旦她自己累脱了,等到岁岁醒了,就很有可能挣脱。
  所以一楼或者矮楼层的可能性更大。
  文野一边想一边绕啊绕,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
  这里有许多流浪猫狗,有时走过一处地方,会“嗖”的一下窜出一道黑影吓人一跳。
  渐渐的文野也就习惯了。
  文野走到巷子尽头,脚步逐渐停下来。
  眼前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吸引了他的视线。
  -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白秀娟往后退了几步。
  开始一个人围绕着空地一圈一圈的转,一边转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嘟囔的是什么。
  她这一离开,程岁安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她慢吞吞的想到,她一开始昏迷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呜呜呜。”程岁安发出声音。
  白秀娟回过头。
  “呜呜呜。”
  “干什么!”白秀娟厌恶的尖叫道。
  程岁安也不说话,她发出的声音就是“呜呜呜”。
  白秀娟并不吃她这一套,继续绕着空地兜圈子。
  白秀娟根本就是不想听到她说话。
  她的目的就只是把她偷过来,再把小哲偷过来,然后他们三个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程岁安说不说话无所谓,也许,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白秀娟要的,就只是他们三个在一起。
  等等——
  程岁安忽然想起白秀娟浇在她头顶的那一桶酒精,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出现在她心底。
  她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那桶酒精根本不是工厂原有的!分明就是白秀娟自己准备的!
  白秀娟是想要……把她和小哲,也许还有她自己,一起放火烧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实在太安静了,这种声音在黑暗里太过显眼。
  程岁安迅速反应过来,“呜呜呜呜呜呜!”她拼命喊叫,虽然只能发出这种声音,可她还是不停的在叫。
  趁着白秀娟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的声音就已经被她的呜呜声盖过。
  “吵什么!吵死了!”
  白秀娟被她叫得不耐烦,尖叫了一声。
  刺耳的声音划破黑暗,不仅划破了程岁安的耳膜,更加传入了门外,文野的耳朵里。
  就在安静下来的一瞬间,白秀娟忽然福至心灵,一转头,警惕的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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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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