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交会

  现在是1973年, 转眼就是8月份了。
  暑天,也是暑假,天气是真闷热。
  苏樱桃今天闲了, 正在规划自己的新产品, 顺带着还要给首都,广交会筹备委员会写封信。
  广交会是1973年,也就是今年春天年开过一次。
  但苏樱桃没能赶得上, 毕竟那时候她的厂子还没办起来。
  而今年, 苏樱桃稳打稳打, 不但要搞生产,要给对外贸易部供货, 另一个要争取供货的地方,就是广交会。
  毕竟她这些东西全是外贸产品,要赚的也全是外国人的钱,而且能对口销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一边生产一边搞销路, 等明年春天, 她就可以在广交会上大赚一笔了。
  不过这个事情可以押后。
  广交会的参展名额, 全国大大小小上万家工厂,据说只有一百个名字, 争的特别激烈。
  而且一旦能够选上,工业部也会拨一笔扶持资金。
  国家就是这样, 从全国的厂矿单位收税,收上去之后再由工业部把它们对口,拨给需要扶持,能够扩大生产的工厂。
  给工厂扩大生产线, 供给原材料, 再让它们变成产品, 继而流向市场。
  这就是一个国家,工业的良性发展史。
  那笔扶持资金于苏樱桃来说特别的重要,所以她现在绞尽脑汁,就是得把那笔钱申请下来。
  收音机响着,三个孩子在客厅里玩儿,收音机里正在播报新闻:“现在播报简讯,在云南腾冲,有一名劳改人员不服管教,逃出劳改农场,请全国人民监督警惕,一旦遇到三无人员,马上上报公安局。接下来是晚间新闻。”
  “现在还有劳改犯敢逃出农场,从云南逃出来的,恐怕逃不到咱们秦州吧,要不然我一定举报他。”热心市民邓长城认真听完,打着官腔说。
  “我也举报。”热心市民邓东国也举起了手,说。
  珍妮要押着他们俩去洗澡,指着厕所说:“他要偷偷跑到秦州,收音机会播报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时间让你们去抓他,现在去洗澡。”
  “你真是个坏丫头,只比宋清溪好一点点,就知道让我们洗澡,哼!”汤姆说着,只脱剩个小裤衩,拉着杰瑞进去洗澡去了。
  ……
  博士这儿,最近军区给他配了一辆新式吉普,不过他并没有开,反而是扔到设计院,拆了做研究。
  现在每天上下班,骑的是汤姆那辆二八自行车,就算去秦钢,一条马路,半个小时就能到家。
  不过今天,他刚到家门口,就见张悦斋带着一队民兵正在巡逻。
  “怎么今天又巡逻上了?”博士于是问。
  张悦斋停了下来,点了支烟说:“新闻上不是在播报,说云南有个劳改犯逃跑了,让咱们加强巡回,军区还打过电话,说让你也小心,多注意一点,云南那边坏分子多,很多都是完全查不到档案的,说不定是外籍人氏,就怕要对你不利的。”
  毕竟博士是个搞军武的,一旦国内有什么逃犯啦,或者某个地方发生恶性.事件,军区都会给秦城重工打招呼。
  一是警卫排要加强巡逻,二是厂民兵队也要加强整个厂的巡逻。
  为保安全,万无一失嘛。
  其实在整个70年代,全国的治安可以说好到夜不蔽户,路不拾遗的程度。
  博士这种人,据说在对岸,老蒋的办公室里都有照片,额头上还画着圈圈,属于对岸整天想着,在他额头上能画个叉叉的人。
  但是就华国现在的国情来说,草木皆兵,人人皆兵。
  就算对岸,或者说别国的间谍们想在华国搞点事情,真不容易。
  毕竟这个国家才经历完战争,人民的警惕程度实在太高了点儿。
  好人都要被打反g命,更何况真正的反g命。
  所以博士并没把这当回事儿,风尘朴朴进了院子,先不回家,而是到宋言家门上,见灯亮着,直接在外面问:“徐会计,宋言回家了吗?”
  “还没呢,说是上省里给你们找钱去了。”徐俨打开窗户说。
  顿了会儿,她又努了努嘴巴,低声说:“博士,要不你去问问樱桃,看她到底想不想收购咱们的旧厂房?”
  邓昆仑在徐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刚到自己家门口,推开门,就听苏樱桃噗嗤一声笑:“怎么,宋言跑省里,这一个月该跑了四五趟了吧,还没要来钱?”
  自打两个厂分开,苏樱桃带走了所有的流动资金,秦城重工又回到曾经捉肘见襟的年月,现在宋言天天上省里要钱,但是他们厂动不动就是要十万八万的,省里怎么可能天天扶持他们那么多钱?
  “行了,我收你们秦工的破厂房,再给你们9万块,这总该行了吧?”苏樱桃看博士站在那儿,又局促,又站立不安的,于是说。
  于一个重型工厂来说,现金就是血液。
  而苏樱桃的账面上,真金白银躺着9万块,宋言一直想拿地皮换,苏樱桃没答应。
  这是看博士为难,她才答应的。
  博士又皱了一下眉头,因为9万块于他们来说远远不够。
  而重工厂的研发,简直就是在烧钱,他们目前正要做大型锻模机的第一次实验,光是成本就在18万,这还是精减再精减,大家立过军令状,一次就成功的情况下的经费。
  邓昆仑现在在考虑的是,冒个险,赌褚英会把所有的汇给他,把自己的护照和支票本给褚英,让她把他的二十万美金,直接从美联储提出来,哪怕最后只给五成,他也想把那笔钱拿到手,做实验经费。
  不过就在这时,苏樱桃又说:“要还觉得不够,那就把这几幢小白楼,连带万人坑的土地,全出让到我们轻工厂,我过阵子应该还能从工业部再要到一笔钱,到时候再给你们。”
  夫妻对望着,博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半天才说:“要不,我给咱们把地再拖一遍?”
  苏樱桃的钱,是从轻工部要,自己赚,赚到轻工厂的账户上的。
  但是,她拿到之后,几乎全部作为供血,送给秦城重工了。
  博士,或者说整个秦城重工,那么大一个厂,在苏樱桃面前,简直就像个摇摇摆摆学走路的孩子一样。
  “拖地就免了,告诉宋言,钱我会想办法,但是以后秦工这个老厂,整体给我就行了。”苏樱桃笑着说。
  博士想为国家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弟。
  但苏樱桃的觉悟没那么高,这几个月她不但成立了轻工厂,而且准备小蛇吞大象,把秦城重工原来的老厂房,老地皮全都买过来。
  当然,白菜价格,连搭带送,这方面他可一点亏都不吃。
  当然,等秦城重工的领导们反应过来,才发现苏樱桃只用一堆从秦工的地上挖出来的土,就把一个日本人建起来的大型厂子,整个儿转到自己手里去了。
  “我去省里开会,人人问起你,都说你大概是全华国唯一一个卖土当厂长的,但我觉得这个不准确,你应该是唯一一个拿国家的土,换国家地皮的黑心鬼。”移交厂房地皮档案的时候,宋言气悻悻的说。
  只用了9万块,就买走了一个大厂,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苏樱桃心更黑的女人了,这活脱脱就是一个万恶的资本家啊。
  现在,苏樱桃的产品线也不仅仅是原来那点儿了。
  烧陶、刺绣,年青的,稍微有点文化的就学机器刺绣,没文化,年龄大的就搞手工,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她人整个秦州,招了将近500个女同志,大家一起干工作。
  在大家想来,靠着敦煌就可以躺着吃一辈子了吧,小丝巾多好啊,现在连他都给绣了,大家闭着眼睛,绣小丝巾不就行了。
  但苏樱桃偏不,除了手工刺绣,最近秦露正在安装大型绣花机,这些绣花机是全自动的,是可以绣棉线,棉布的。而她呢,因为有首都供销总社,邓妈妈打过招呼的关系,几乎可以说,丝绸和棉布,想调多少就能调多少。
  所以,围巾、桌布、以及披肩,甚至精美的窗帘,她把敦煌刺绣涵盖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
  烧陶车间也不单单是烧陶了,她还加上了瓷器,而且是生活用瓷,餐具,摆件,应有尽有。
  对了,所有人当中,最忙的就是秦露了,安装完大型绣花机,她还得培训工人,教大家如何使用机器。
  她当然一直惦记着小杰瑞,小家伙多么喜欢她啊,甚至比他妈妈还喜欢,她特别想见见那孩子。
  不过最近车间忙,苏樱桃一直没把孩子带进车间过,所以秦露一直没顾得上跟杰瑞打招呼。
  今天正好她也闲了,路过原来的g委会,现在轻工厂厂管理人员的办公室,看只有苏樱桃和杰瑞在里面,杰瑞正在一个人玩下棋,秦露就进去了。
  笑眯眯的拍了拍双手,她说:“杰瑞,还记得阿姨吗?”
  “嗷!”杰瑞叫了一声,伸开双手,就要秦露抱抱。
  苏樱桃正在给首都供销总社的社长写电报,抬头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杰瑞这小子不地道啊,这都快一年没见过秦露了,怎么一见面还认得?
  跟他相比,汤姆也太可爱了一点,从来不多看外面的女同志一眼。
  “嗷,揪。”说着,杰瑞突然就在秦露的耳朵上狠揪了一下。
  秦露的耳朵后面有颗红色的痦子,原来的杰瑞小,够不着,但现在他长大了,能够着了。
  秦露防不胜防,抱着孩子准备亲一下,结果给这孩子一下揪的,疼的哎哟一声。
  “揪不掉。”杰瑞很遗憾,转身,伸着两只手要妈妈抱他了。
  秦露摸了一下耳朵后面的痦子,只好悻悻的把这小家伙交给他妈妈。
  对于才两岁多的孩子来说,最亲的当然是妈妈,在苏樱桃怀里摸一下她的耳朵,转身,还要咧着嘴巴,朝着秦露得意的笑一笑:“没有,妈妈没有。”
  妈妈混身上下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缺点。
  秦露伸手摸了一下耳后那颗痦子,这时候才知道杰瑞喜欢让她抱,是要从她的耳朵后面揪痦子。
  得,她打算去医院把它点掉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跟苏樱桃在杰瑞身上较较劲儿的。
  这不,她转身,出门走了。
  秦露刚一出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妈的,老子原来还在这儿端过枪,你张平安算老几,给我让开。”
  “哎哎,这儿现在是秦城轻工,不是秦城重工,褚排……”
  “老子现在是褚旅长,还是军工厂的厂长。”褚岩吼着说。
  张平安这才声音低了:“我就想跟您说说,咱们现在不是g委会啦,我们亲爱的苏主任现在已经是苏厂长啦,我是她最优秀的张秘书,你要见她得先通过我。”
  张平安还在碎叨叨着,褚岩已经冲到门上来了。
  “小苏同志,现在是大人物了,见你都得打报告。”语气里不无讽刺的,褚岩大大咧咧的说。
  很长一段时间,苏樱桃对褚岩都改观了,但现在,因为博士说他和苏曼结婚的事情,她成功的又开始厌恶这个家伙了。
  “你来干嘛?”挑起眉头,苏樱桃说。
  褚岩嘿嘿笑了一下,坐到椅子上了:“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见见你?官威很大呀,门口还有一个挡人的。”
  轻工厂发展的好了之后,总有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来找苏樱桃,要介绍孩子,要介绍老婆到轻工厂工作。
  有些老熟人,见了面,不好意思拒绝,她又不想走关系,这不就为难了嘛。
  这种事情搞的她烦不胜烦,所以才让张平安在外面替她挡着人。
  “有屁快放,我忙着呢。”苏樱桃说。
  “你不会还没看过组织部给你写的信吧?”褚岩看起来也有点吃惊:“组织部应该给你写了封信,要你帮忙解决我的个人问题,你居然不知道?”
  “个人问题,你不是跟苏曼结婚了?”苏樱桃也很吃惊:“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再娶一房小的?”
  “什么叫我和苏曼结婚了?苏曼不是跟苏前进扯证儿了?俩人因为是同姓,扯不了证,苏曼还找我跑关系,到公安局开说明书,证明他们俩人已经出了五服,可以结婚。”
  苏曼居然和苏前进结婚了?
  那岂不是成苏樱桃的大嫂了?
  要说起自己那个大哥,苏樱桃比褚岩更吃惊,因为在她印象中,苏前进一直是个病秧子,她以为那家伙早死了呢。
  那家伙居然没死,还跟苏曼结婚了?
  “苏前进现在在干嘛,还在首都?”苏樱桃于是问。
  说起这个,褚岩简直可以说是眼红,羡慕,嫉妒:“那家伙关系一直很大,这些年攒了好多钱。现在革命结束了,他听说在美国有换肾手术,一直想出国做治疗。前阵子他还让苏曼找我,说想花大价钱,让我把他偷渡,送到香港去,还说愿意给我十万块。”
  这么说,苏前进是在前七年敛够了财,现在想跑路了吧?
  而褚岩是一个特别喜欢赚钱的人,苏樱桃看着褚岩,看半晌才说:“所以你答应了?”
  “不不,怎么可能呢,我褚旅长怎么可能帮他偷渡。不过,我想给他一个好东西的,应该对他的病很有效果,但咱们先不聊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桌子上的那封信吧。”褚岩指着苏樱桃桌子上,一封从组织部来的信说。
  苏樱桃的桌子上信特别多,其中一封从红岩组织部来的,她以为是例行公文,所以没看。
  这不,接过来一看,拆开的,把信倒出来一看,先看到抬头是这么一段话:苏樱桃同志你好,兹有红岩军区褚岩褚旅长,向我们单位审请,想让组织替其介绍对象,经组织部多方查阅档案,审定,先为其指定了一名适合他的对象,请你努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为褚岩同志解决个人问题……”
  所以说褚岩问组织部,要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而这个对象是秦工的女同志?
  不过,信里面的附件不知道怎么没了。苏樱桃还得翻一翻,再找找到附件。
  褚岩看起来挺局促的,向来嬉皮笑脸一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紧张。
  看苏樱桃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愈发紧张了。
  “组织部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自己申请的?”苏樱桃吃惊的说。
  褚岩居然站了起来,双手下垂,喉结不住的上下窜,但还是装的蛮不在乎的:“组织给博士介绍过婚姻,给我介绍一个也很正常吧。”
  年青时候头一回,包菊介绍的对象就算了。
  这一回,组织部说了,是秦州女孩子,而且人很优秀,还在轻工厂工作,褚岩就来了。
  苏曼那种,不是没有白送过,前段时间她上门,白送自己,但那种褚岩不要。
  说煽情一点,红旗上有他母亲的鲜血,他是一个革命女烈士的儿子。
  这一回,其实也是邓妈妈在知道他还未婚的情况下,亲自过问的婚事。
  褚岩觉得,肯定有个特别好的女同志在等着他。
  “组织给我介绍的到底是谁?”他看苏樱桃一直皱着眉头,于是又问。
  “秦露呢,你觉得怎么样?”苏樱桃试着说。
  褚岩一听,险些没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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