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洞
小白楼。
珍妮下的酸汤面, 苏樱桃又单独煎了两个鸡蛋端给了罗老,然后就把汤姆和珍妮带了出来,让罗老和邓昆仑单独谈会儿话。
汤姆是个闲不住的, 而且回家不一会儿, 就对爷爷的新鲜感过了,反而是怎么一回头,突然发现前几天还威胁过邓东明的那个老太太鬼鬼祟祟的在院子后面跑, 觉得很好奇, 就跟着那个老太太走了。
苏樱桃和珍妮在外头看了会儿隔壁的宋清溪跟几个小女孩玩打沙包的游戏, 不一会儿,邓昆仑出来了。
“罗老的意思是, 目前咱们先不要告诉汤姆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就是,既然是借调的,他住农场即可, 就不住在咱们家, 给咱们添麻烦了。”邓昆仑说。
珍妮毕竟小, 还不懂事,知道罗老是汤姆的亲爷爷, 就问他叔:“叔,为什么罗爷爷不要住在咱们家, 还不想认汤姆呀,难道他也嫌弃汤姆的头发和肤色?”
苏樱桃说:“傻丫头,他是怕汤姆知道自己的亲爷爷在国内受了那么多的迫害,会仇恨这个国家, 才不认他的, 以后他要平反了, 自己的亲孙子,怎么舍得不认。不住在咱家也是怕他的身份要拖累咱们。”
邓昆仑盯着苏樱桃,双眼堪称含情脉脉,还带着一些祈求的神色,不过他还没说话,苏樱桃立刻就说:“打住,博士,您就别想了,真正国家推动冤假错案的平反,还得再过几年呢,现在是真的没办法。”
她又不是万金油,涂哪里都灵的。
这次,其实她已经把包菊惹的差不多了,不过毕竟她农场搞得好,又有录像可以加分,第一夫人就算想整她,也找不出名堂来。
但万一真是第一夫人授意包菊整的罗老,她不但把罗老带出了农场,还想替他翻案。那她真是嫌命长,或者是梦里坐牢没坐够,还想再坐一次了。
毕竟救人不算啥,顶多保罗衡不死,翻案可就触动第一夫人的利益了。
所以救罗老完全没问题,而且技术借调也合情合理,走遍天下,苏樱桃都有理。
但是想翻案,邓昆仑想的太美了一点。
“不能翻案就算了,你上楼睡一觉吧,我送罗老去农场。”邓昆仑说。
苏樱桃起的最早,确实也特别困,打可个哈欠就上楼了。
等她上了楼,罗老低声说:“这就是那位组织公派的妻子吧,跟我家美玉完全不一样。”
kate是罗老的侄女,相较于两个差点整死他的亲女儿,罗老对kate的印象还要更好一点。
“她和kate是完全不同的女性,我这样说您可能会不高兴,但是罗老,她于我来说,就像相对论于爱因斯坦,万有引力于牛顿,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和一切,她和kate是不能做比较的。”邓博士答的很斯文。
罗老叹了口气:“美玉原来在信里,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你颇多,总觉得你不够好,但我觉得,她将来终会因为放弃你而后悔的!”
“但我很庆幸我遇到小苏,咱们不谈这个了,好吗?”博士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
罗老想了想,也是。虽然他不敢肯定别人带着汤姆会不会更好。
但由苏樱桃扶养的汤姆,在见到第一面之后,他就肯定了一件事情:当初反对两个女儿带走孩子是对的。
他那两个女儿的眼里只有蝇头小利,会把汤姆完完全全给教坏,反而是苏樱桃,把他的孙子培养的更好,有更健全,开朗的人格,可惜他爱人看不到了。
那不,博士和罗老去农场了。
而睡觉的苏樱桃,一心认定,在今晚7点,希哈努克离开秦工之前,她绝不可能跟包菊再发生冲突。
毕竟出劳改农场的时候,她们都看到褚岩和包菊了。
她估计包菊肯定要回首都告状,也会立刻让褚岩送自己去机场。
不过没关系,苏樱桃并不怕这个,因为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符合政策法规。
而第一夫人再牛再横,也不可能让她坐牢,或者找人来批d她。
社会主义下,再怎么想迫害人也得有理由啊。
她身上没有小辫子,第一夫人怎么抓。
结果不一会儿,珍妮上楼就摇醒了苏樱桃,然后说:“婶婶,褚叔叔在楼下,他说他要见你。”
苏樱桃大吃一惊,是真的大吃一惊。
在她梦里,褚岩和包菊直到跟她结婚的时候,关系都还没闹僵。
直到后来,在包菊和苏樱桃之间起了几次冲突,褚岩才彻底跟包菊闹僵的。
不过虽然吵架苏樱桃能占上风,但褚岩整个人,是被包菊压着的。
毕竟包菊有哥哥弟弟四个,他们还有孩子,年龄都跟褚岩差不多,而且一个个都在军政部门,都是实权岗位,试问,惹了他们,褚岩在社会上,在工作中怎么抬得起头?
所以他独辟蹊径,跟□□的混混们搞到了一起。
对了,苏樱桃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记得梦里,包菊给她暗示过好几次,说褚岩的生母在渣滓洞里经受不住敌人的严刑拷打,其实是背叛了组织,还出卖过同志的。
她是碍于褚岩的身份,也碍于褚岩生母已经死了,才一直没往外说过。
那意思是让她最好识趣点,褚岩在外面干了什么都尽量告诉她,凡事也要听她的话,毕竟褚岩的母亲是烈士还是叛徒,全在她的嘴巴里。
当时苏樱桃听完,曾说过一句:“死人又张不了嘴,什么事还不都是凭你说?”
她记得当时包菊听完她这句,当时刷的一下,脸就白了。
从那以后她和包菊就闹掰了,再也没见过面。
苏樱桃突然一个机灵:别不会,当时叛变的人是包菊,被出卖的那个才是褚岩的生母吧?
别包菊自己,才是渣滓洞里出卖过同志的那个叛徒吧?
不过这些事情毕竟和她没关系,因为她跟褚岩又不是夫妻,所以苏樱桃依然是打算睡觉的。
不过她才翻个身,窗子上就给人扔了个打火机上来。
然后褚岩打了声口哨:“喀秋莎,下来聊聊!”
“你有病吧,谁是喀秋莎?”苏樱桃穿鞋下了楼,气啾啾的问。
小白楼两边住的都是熟人,他这么喊,是想让人说他和她的闲话吧。
“你啊,咱们博士的喀秋莎,对了,他还在那帮□□跟前叫你是什么cheery,什么达令的,我觉得喀秋莎,比他那些酸不叽叽的叫法更加洋气?”褚岩两手插兜,摇摇摆摆上前两步,低声说:“江湖救急,小苏,我知道你特别能干,这会儿我妈在招待所,一会你去你问问她,看是不是她整的东方雪樱和罗衡,行吗?”
看苏樱桃两只眸子斜斜的,在翻白眼,褚岩深吸了口气气,转过了头:“你去问,问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但是你要不问……”他再吹个口哨:“邓昆仑那个资本主义的大本营可就完蛋喽,我会给苏有添写信,让他带着首都的小h兵,来端了你家博士的老窝,好吗?”
苏樱桃有点不明白了:“包菊不是你妈吗?要真的是她承认故意整罗衡,不也是你爸整的,问出来又能怎么样?你不得一起完蛋?”
“所以你去帮我问,看到底是不是我爸指示的她,反正你要不问,邓昆仑就完蛋了,你看着办?”褚岩又说。
“万一真问出是你爸整的呢?”苏樱桃再反问。
褚岩多贼的人啊,刚才不但把包菊送到了招待所,怕她要跑,把几辆车的钥匙全拔了,自己拿着,然后还把他那架既可以收音,也可以录音的录音机提了来,伸手拍了拍,再点了支烟,他说:“那我就要来个儿子揭发老子了,罗衡家俩闺女靠揭发亲爹留城了,我揭发我爸,难道就不能搞个团级干部?”
别看这货话说的咬牙切齿,但苏樱桃了解他,他嘴唇一直在抽抽,显然,潜意识里还是希望父亲没有参与那种卑鄙事情的。
苏樱桃再翻个白眼,指着褚岩得鼻子就说了句:“你要敢动博士的工作间,你就死定了!”
珍妮像只栓不住的小狼,差不多要冲出去:“你敢碰一下我婶婶,我就弄死你!”
褚岩摊了摊手:“请吧!”
是谁整的罗衡。
看来,今天苏樱桃必须去找包菊问个清楚了。
招待所,包菊连楼都没上,正好刘伟在楼下跟张生安聊天,录相机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走了过去,故意伸脚把桌子一套,桌子一斜,录相机啪的一声掉地上了。
“哟,刘主任,我该不会碰坏了你的录相机吧?”包菊故意说。
刘伟捡起录相机,毕竟包菊是宣传部的干部,也不好说什么,拆开一看录相机似乎不亮了,赶忙上楼找电池,换电池去了。
包菊心里其实特别着急,也怕苏樱桃要来逼问自己,虽然她笃定了自己不会开口,也笃定自己只要回了首都就没事了,但至少在此刻,她怕苏樱桃和罗衡,邓昆仑这帮人要堵在现场,逼问自己。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正在看着表,不停的捱时间呢,一转眼,苏樱桃已经在她身后了。
“哟,小苏同志啊,这回咱们希哈努克先生对于接待特别的满意,等回了首都,我一定会在第一夫人面前好好嘉奖你。”包菊立刻迎了上去,笑着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先把场面应付过去再说嘛,包菊可比谁都能屈能伸。
见苏樱桃并不回答,她又低声说:“小苏,你只是秦州一个小g委会的副主任而已,我知道你想问罗衡的事情,那跟我没关系,是第一夫人整的他,所以咱们相互给个面子,我要今天走不利索,你也别想好过,明白吗?”
她这声音又不大,褚岩还想录音,想得美,他离的远,包菊又是贴耳说的,怎么可能录得到。”
“包主任,咱不提罗衡的事情。我倒是想测测您对组织的忠诚度,你说像咱们俩这样的革命者,万一都给反动.派抓了,能活下来的那个会不会是叛徒?”苏樱桃扬了扬手臂说:“就比如,咱们俩落到一帮黑.五类的手里,能活下来的那个,会不会是叛徒,会不会背叛组织。”
“当然,不背叛组织,你怎么活下来?”包菊指着苏樱桃说:“你才会当叛徒,我可是宁死不屈的。”
死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烈士,包菊才是渣滓洞里的叛徒吧?
要真是那样,这个女人就该在人民.大会堂里揭发她,而不是现在,也不是此刻,在秦工招待所这样小小的一个招待所里。
叛徒活着出了渣滓洞,活在人民的掌声和鲜花里,而烈士却含冤而死,死不能安,还要被她咒骂,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一点。
但是,事情往往不是能由着人的理想来走的。
苏樱桃其实想暂时放了包菊,而且,她想接下来跟褚岩好好谈谈,毕竟他的生母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想让褚岩至少找到证据,在更大的地方揭出包菊曾经背叛过同志的事情来。
但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汤姆的声音:“婶婶,躲啊,快躲!”
汤姆为什么喊她躲?
但苏樱桃还是下意识的往左一躲,然后回头。
就见从招待所的大门外面冲进来一个老太太,挽着小发髻,额头上的头发几乎要脱完了,脚步翻飞,直冲包菊而去。
这老太太跑的那叫一个快,目标那叫一个准。
从苏樱桃面前跑过的时候,还狞笑了一声:“毛纪兰抢我的金牌,我就坏她的好事,我要让你们农场倒个大霉。”
这是邓东明的前婆婆王婆子,措手不及的,她居然提着一桶尿,就朝着包菊泼了过去。
哗的一声,尿液四溅,泼的满地都是,而穿着干部装,小皮鞋的包菊,给这桶尿整个儿泼了个前心后背,混身都是。
一脸讶然的站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此刻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樱桃前几天就听汤姆隐隐提过,说王婆子想报复毛纪兰,所以要在农场里使坏,别不会,这就是王婆子酝酿已久,要使的坏吧?
这可太坏了一点吧?
公安呢,鲁一平呢,民兵叫,怎么没看着这婆子?
这尿是泼在包菊身上了,要泼在国际友人身上,全秦工所有的人都得倒霉啊。
那尿也不知道垢了几天了,才泼出去,浓烈的味道已经弥漫了开来。
“啊,苏樱桃,你简直是个女流氓,泼妇!”包菊一声喊。
再愣了好半天,显然,她把这事当成了苏樱桃授意的行为,突然就尖叫了起来:“你这种行为太恶劣了,我受够你了,我要让第一夫人整你,狠狠的整你。”
这时候要王婆子走了还好,她还不走,堵着包菊,不让她进招待所。
毕竟王婆子连续跟踪了好几天,可是瞅准了的,就发现包菊穿的最漂亮,而且一看就是从首都来的,京片子那叫一个溜,她瞅了好几天,就是专门来给贵宾难堪,要破坏密林农场在贵宾心目中的形象的。
所以她还在现场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妄图让现场的形势变的更坏一点。
苏樱桃敢保证,自己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在场的所有人也没人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王婆子堵在招待所的门口,正在对着包菊骂毛纪兰一家子有多可恶,抢了她的大金牌,害了他的儿了,让他的大孙子没有奶粉吃。
而包菊呢,又听不懂这老太太叽哩呱啦在说啥,一心认定王婆子是苏樱桃找来专门臊她,坑她的,火急火燎,又给一身粘巴巴的尿熏的头晕眼花。
伸手一把推开王婆子,冲到苏樱桃面前,她指着苏樱桃的鼻子就吼了一句:“罗衡就是我整的,我今天喊出来我都不怕,我上面有人,第一夫人是谁你知道吗,我的上面就是第一夫人,我不但要整罗衡,我还要整你,狠狠整你,而且我整了谁我都不怕,林副统帅,第一夫人,上海的张书记,组织部的姚部长,那都是我的后台,苏樱桃,你一个小小的g委会副主任,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整我,我早晚我也要整趴你,你给我等着。”
看苏樱桃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她又尖吼一声:“想录我的相,没门儿,刘伟的录相机,已经被我砸坏了。”
褚岩就站在不远处,怀里一直揣着个大录音机,就见包菊指着苏樱桃说:“你死定了,别以为你是个小小的g委会副主任就没人能整得了你,等我回了首都,第一件事就是要让第一夫人整死你。”
是,录相机是砸坏了,但褚岩录了音啊。
以及,苏樱桃在70年的某一天,就听见包菊亲口喊出了将来要被封为四大天王的,四个人的名号,而且,还亲耳听包菊把他们的名号给喊到了一块儿?
那这封录音带要是送到上面,又会怎么样?
汤姆跟了王婆子很久,跟着她到公厕搞粪,又跟着她到了这儿,毕竟他腿短,跑的慢,这会儿看尿都泼出去了,徒劳的,还在力挽狂澜,居然徒劳的在跟包菊解释:“奶奶,那不是尿,只是溲水而已,没关系哒,奶奶,我带你去洗个澡,好吗?”
而王婆子呢,正在被一帮赶来的民兵往外逮。嘴里还在大叫:“毛纪兰,我今天要让你身败名裂!”
苏樱桃滋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今天这局面,似乎也不算太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