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坐着普普通通的马车,像是沙堆里的一颗沙子那么平凡,扔进了沙堆里头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就这样, 走了一个月,他来到了地图上的最南端,第一站——建州。
  五月的天,在北方还好, 然而到了南方, 却是热得让人受不了。白亦容穿着薄衫,却还是热得汗流浃背。
  一路颠簸,看尽了山林后,傍晚,日薄西山之际,他终于看到了远处有大片农田,夹杂着高低错落的人家。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 名为西陵村,跟其他村子一样,都是不显眼的存在。在地图里,这个村子甚至只是一个小点。
  白亦容喊停了马车,对车外的三个侍卫道:“几个侍卫大哥, 我们今晚就在这个村子落脚歇息吧!”
  那三个侍卫上次曾经跟过白亦容去赈灾,分别为张朝,许义天和向双,跟白亦容早就算是老熟人了。
  听白亦容这般说,那侍卫也点了点头,两个人下了高头大马,一个人驱使着马车,慢慢地进入了西陵村。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看起来比较大的人家,应该家里较为殷富,许义天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过来开门。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青年走了出来,用戒备的眼神扫视着几个人:“你们是谁,敲我家门做什么?”
  白亦容是四个人之首,便客气道:“小哥,我等是外来客商,路过这村子,无处落脚,想在贵处找个地方休息,价钱好说。”
  那个青年脸露犹豫之色,似乎不太情愿。这时,一个老头子走了出来,他在屋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叫走那青年,然后对白亦容道:“只让你们住一个晚上。”
  白亦容感激道:“多谢老伯。”
  当下,几个人就落了脚。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打听到了这户人家原来是村子里的里正。
  白亦容状似不经意地提到了皇上的政策,说:“我从京城来,听说现如今圣上实行放荒政策,不知道贵村进行得如何?”
  里正睁开浑浊的眼,两只眼流露出精明的光芒,他盯了白亦容片刻后,才说:“看起来,你很了解这些。”
  白亦容从从容容道:“我家是地主,拥有良田百亩,对这些最是了解不过的了。”
  里正吐了口浊气,摇了摇头,说:“你说说,今上有什么具体政策?”
  白亦容不禁皱眉,难道这人是不知道皇上下令的放荒政策么?
  “凡垦荒者,旱田六年起科,水田三年起科,另补贴牛价籽粒银两……”白亦容一一说来。
  每说一项,里正的脸便黑得更深。
  “老伯似乎不知道这些事?”白亦容试探问。
  里正说:“官府是鼓励垦荒,可是你所说的补贴却是谁都没见着。”
  白亦容大惊,原来地方官员借机贪污,中饱私囊吗?
  “是真还是假?”白亦容几乎要发怒了。
  前世今生,他最恨贪官,没想到还真给遇上了。
  还是许义天等人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拉拉他的袖子,说:“吃饭吧,吃饭吧……唉。”
  里正却接着说:“我是这里的里正,种田几十年了,从没听说过这事,周围的人也没人听说过这事。”
  白亦容顿时觉得心头梗塞得吃不下饭,这事情恐怕大条了。一旦闹到皇上那里,恐怕就是撤官砍头的事情。而自己,将得罪一大片人,还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呢!
  当天晚上,白亦容一夜睡不着。他心乱如麻,一会儿是爱国爱民的思想占据上风,一会儿是保全自己性命的思想占据上风。
  于是,他起身走了出去,来到了院子里,碰巧遇到了许义天。
  “白大人。”许义天-朝他抱了抱拳。
  白亦容惊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即便入住村民家,他们这些个侍卫晚上还是轮流值夜,以免遇到突发事件。
  “你去休息吧!”白亦容说,“这里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许义天义正言辞道:“大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过半个时辰,就轮到张朝了,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倒是大人,明天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人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白亦容苦笑一声:“出了这事,你说我还睡得着吗?”
  许义天也不是只会手上功夫的蠢蛋,简单一想,就知道了其中原因。
  “白大人可是担心事情会有变故?”
  白亦容嗯了一声,说:“你说为了防止我向皇上报告,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许义天闻言,脊背顿时冒出了冷汗。想来,为了保住官职,这些人会疯狂地反扑。
  “明日我再走访一下,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没收到补贴。如果证实是建州州府作假的话,我会派你们其中一人先行回京,禀报圣上。”
  “大人!”许义天忍不住道,“那你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亦容冷笑一声:“我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许义天难以置信道:“他们不会对你下手的。”
  白亦容摇头说:“那可不一定。”在前世古代,可是有人曾经为了不让贪赃枉法的事情外泄,联合钦差的家仆毒死钦差的。最后,那凶手还联合仵作对尸体报告作假,险些逃过去。
  为了利益,为了自保,人总是会犯蠢的,做出许多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白亦容这是豁出去了。
  熬过了难眠的一夜后,一轮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俯瞰着这片广阔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西陵村村民迎来了注定不一样的一天。
  这日,白亦容从村头访到了村尾,没有一人有听说过补贴一事的。倒是开垦,这些穷人垦得特别积极,因为三年或六年后才交税,多划算。
  看着穷人们那破破烂烂的泥坯房,白亦容想起了自己去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不由得心酸万分。
  今天,一连走了几个村子,都是同样的情况。然而,白亦容记得,在上报的文件中,这些村子是有领取补贴的。现在问题来了,钱没有一分落入村民的口袋里。也就是说,被人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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